我在民国搞潜伏[穿书] 作者: 慕云秋 简介: 女刑警白辛夷在执行任务时因公殉职,穿到了一本《夜上海1937》的民国文里,成了大上海舞厅的歌女白牡丹。 救下身为地下党的原男女主,利用自己歌女的身份获取情报,潜伏、反追踪、锄奸,白辛夷游刃有余。 正在白辛夷准备干票大的时候,那个叱咤上海滩的傅三公子凑了过来。 一开始: 傅靖之:女人,不要妄图用任何方法,引起我的注意。 白辛夷:“…………”黑人问号脸。 到后来: 傅靖之:辛夷,你乘风破浪,我为你保驾护航;为了让你脱离险境,我赴汤蹈火、勇往直前。 白辛夷:“………….那就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 阅读指南: 1、双c,1v1,he 2、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和历史人物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辛夷,傅靖之 ┃ 配角:接档文《穿成年代文里奇葩前妻》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女刑警遇上少帅 立意:患难与共的爱情历久弥新 第1章 穿书了 “牡丹,该你上场了。”大班红姐顶着一头花卷头,急匆匆的进来,见人正对着镜子发呆,顿时火气直窜脑门:“你怎么回事,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发呆?” “红姐,我马上就好。”白辛夷理了理假发套,又看了一眼镜中略显稚嫩的清丽脸庞,这才站起身,有些不习惯地往下拽了拽开叉快到大腿根的旗袍,踏着高跟鞋慢慢走出更衣室。 从更衣室到舞台,不过短短几十步路,硬是让她走出了一股英勇就义的架势。 不怪白辛夷紧张,实在是这事太惊悚了。 谁能想到,前脚她还在追捕一个穷凶极恶的毒贩呢,后脚就成了大上海舞厅和自己同名同姓的歌女白辛夷,艺名白牡丹。 七天前的晚上,上海滩两大□□势力在大上海舞厅门口火拼。而原身那个倒霉蛋,下了班正准备坐黄包车回家,见状吓得四处躲避。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一辆黄包车,又好死不活的被弹了回来,咣当一声后脑勺着地。 这不,便宜了她。 作为一个三观奇正的人民警察,她打死也不信自己会穿越,而且还是穿书。 好在她适应能力强,很快就接受了她穿越到民国的事实。也趁着这个时间,摸清了原身的处境。 父亲白良杰在一家英国人开的商行做伙计,母亲杨爱娣是家庭主妇。三个弟弟,两个大的是双胞胎,九岁多,上小学三年级,小的才六岁。白良杰的薪水加上房租,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多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供得起原身和两个弟弟读书。 谁知,祸不单行。 先是前三层阁的一对租客因为感情纠葛自焚,白家花了一百大洋才请动了火政处灭火。 修葺损坏的房子又花了五百多大洋,掏空了白家整个家底。因火势波及到后三层阁的租客房先生家,烧毁了房先生的被褥衣物,白家还要赔偿房先生一百大洋。 还没等缓口气,白良杰又在去码头接货时被日本人一枪托打中膝盖,膝盖严重骨折。洋行的老板立马翻脸,结了白良杰的当月工钱,就将他赶出了洋行。 高昂的手术费,让白良杰打消了动手术的念头,准备回家养着。 原身白辛夷是个孝顺姑娘,不忍父亲残疾,便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瞒着父母去了大上海舞厅应聘歌女。 原身皮肤白皙,容貌清丽脱俗,让大班红姐惊为天人。一开口,更是技惊四座。红姐唯恐这么一个好苗子被别的夜总会招走了,和经理一商量,给了一个新人的最高价签下了她。 白良杰手术后才得知,女儿为了给他筹集手术费竟然放弃了上大学,还去大上海舞厅做了歌女,登时就崩溃得大哭,说什么都要让女儿回家。可舞厅哪里舍得放弃这个好苗子,以毁约必须赔偿舞厅三千大洋威胁,逼着白良杰夫妻低头。 好在白良杰的手术很成功,三个月就能下地了。 可还没等白家轻松几天,原身白辛夷头部就受了重伤。当时,血流了一地,还是相熟的黄包车夫好心将她送进医院,又让另一个车夫去她家里报信。 白家人庆幸女儿命大,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活命。殊不知,女儿已经换了个芯子。 在医院住了近一周,没等拆线白辛夷今天就上班了。“她”这次受伤实在是凶险,父母倾尽所有,又向二楼的租客周先生借了五十块大洋,才将将凑够她的医疗费。眼下,白家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 今天晚上是她穿来后第一次登台演出,她还是很紧张的。好在她还有原身的大部分记忆,唱歌的技能没丢,不然,她可真的要抓瞎了。 千回百转(磨磨蹭蹭)中,白辛夷终于走到了霓虹闪烁的舞台上。 看着台下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欢迎各位先生女士光临大上海舞厅,感谢各位来宾为牡丹捧场,下面,就由牡丹为大家演唱一首《彩云追月》。” 说完,她便转头朝乐队老师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音乐响起,舞台下,,嘈杂的声音一下安静下来。 “站在白沙滩,翘首遥望情思绵绵 何日你才能回还,波涛滚滚延绵无边 我的相思泪已干,亲人啊亲人你可听见 我轻声的呼唤,门前小树已成绿荫 何日相聚在堂前,明月照窗前 ……….. ” 刚开始,白辛夷还很紧张,连声音都有些打颤。 随着音乐的高低起伏,她慢慢找到了些感觉。 她的嗓音空灵清澈,不似眼下流行的女歌手甜美柔腻的声音,却也别具一格,自成一派。 一曲唱完,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好!” “再来一个!” 听到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白辛夷知道,自己这一关过了。 她手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懵的大脑,也回过神来。 第一次登台就有这样的表现,她为自己骄傲。 “接下来,将由牡丹的同事百合小姐为大家献唱。如果有哪位先生女士想听牡丹唱歌,也可以点歌哦。”有了第一次,白辛夷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居然有心情为自己打起广告来。 结果,她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白牡丹,这可是你说的?我出五个大洋,你给老子唱个十八摸。” “十八摸,十八摸!”马上有人跟着起哄。 白辛夷的眸子倏地一眯,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一下就无意识的握紧了。 想到了什么,她很快就收起了身上的戾气,换上一副恬淡的笑容。看向台下一张靠前的圆桌,朝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卑不亢道:“让这位先生见笑了,牡丹不会唱十八摸。” “连十八摸都不会唱,还当什么歌星?干脆回家嫁人好了。”中年男人像是和白辛夷杠上了,脸上挂着猥琐的笑:“这小模样,给人当个姨太太倒是不错。” “先生,请慎言!”白辛夷脸一沉,“大上海舞厅可不是什么下只角,能来这消遣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还请这位先生不要失了身份。” “你假清高什么?一个歌女,说的好听点叫歌星,说白了就是卖唱的。”中年男人恼羞成怒,忽地站起身,上前几步冲到了台前,指着白辛夷大骂:“你个小娘们,信不信老子扇你?” 白辛夷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极力在忍耐着。 “怎么,你还不服?”中年男人目露凶光,抬起了巴掌就要轮过来。 “刘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关键时刻,高经理从后台冲了过来,冲着中年男人双手抱拳。 紧接着,脸蓦的一沉,朝白辛夷呵斥道:“还不快下去,换百合上台。” 白辛夷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一般的往后台走去。 歌手蓝百合穿了一件绿色露肩的高开叉连身裙,肩上搭着一条毛茸茸的同色披肩,袅袅婷婷的正从后台走来,和她擦肩而过时,嘴角竟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来。 白辛夷牵了牵嘴角,不置可否。 回到休息室,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缓不过来。 穿到动荡的民国她认了,穿成歌女她也认了。因为她不愿意唱黄色小调,就要打她骂她,她实在忍不了。她很肯定,原身绝对没有得罪过这个刘先生。何况,以大上海舞厅在业内的地位,就没有几个人敢在这闹事。 很明显,这人就是故意砸她场子的。 什么东西,还十八摸?还老子?等她身体恢复了,非套这孙子的麻袋不可。 “牡丹,别生气了。你的伤还没好,要不你先回家,下面的我替你唱?”和她一样只唱上半夜的歌手苏茉莉过来安慰白辛夷。 “谢谢茉莉姐。”白辛夷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气质温和的姑娘。 茉莉?苏茉莉?苏皖? 白辛夷扶额,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穿书这茬了?苏皖,不是《夜上海1937》里的女主吗? 这几天,她脑子发胀疼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都忘了自己穿进一本抗战潜伏小说里了。 只是不过她穿的这个白牡丹,是个一出场就就领盒饭的小炮灰。之所以会留有姓名,是因为被人诬陷出卖女主。毕竟,死人是不会辩驳的。 当然,智慧的男女主并没有上当,没有让原身死后还要被人骂汉奸。 “牡丹,你要不要喝水?”苏皖见白辛夷呆呆愣愣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谢谢茉………”还没等白辛夷说完,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并伴随着一声高喊:“抓G党分子,全部不许动!”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下秋秋的接档文《在年代文里养娃致富》,点作者专栏可看见。 第2章 原男女主 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只见来人身体踉跄,一只手拖着另一条手臂,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白辛夷垂死梦中惊坐起,这不是书中男主江云琛吗?如果她记得没错,今天就是他被捕的日子。 不行,她不能眼看着江云琛被抓! 看着掉头就要往外走的江云琛,她当机立断:“站住,你受伤了,快点脱下外套,我给你止血。” 接着,又朝震惊的苏皖镇定道:“你喷点香水,遮住血腥味。” 见青年一副警惕犹疑的模样,白辛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喝到:“江云琛,你要是不想被小日本抓,就快点。” 江云琛从没见过这样声色俱厉的白辛夷,竟鬼使神差般的脱下了皮夹克。 那边的苏皖也没闲着,她根本没时间思考,迅速地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瓶法国香水,开始喷起来。 等她喷好香水,打开窗户,就见面前的女孩就跟变戏法似的,先是将一条白绸巾撕成了两条,接着又飞快地用白布条系在了江云琛上臂的三分之一处,剩下的那块稍宽些的布条则缠在了江云琛的伤处。 这熟练又专业的动作,差点让苏皖看呆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和云琛竟然就这样被白辛夷牵着鼻子走了。 江云琛已经穿上了外套,幸好他半路上扔掉了西装,又高价买下了路人的一件皮夹克。不然,鲜血就要浸透他的外套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白辛夷的歌声刚一响起,苏皖就心有灵犀的跟着唱起来:“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牡丹的调子起低了,应该这样,”江云琛的脸上扬起了然的笑意,大声哼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白辛夷给了两人一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男女主,不但反应迅速,还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 这时,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了。 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便服棉袄,头上戴着日本宪兵队军帽的中年男人,后面是几个穿着日本宪兵队制服的士兵,士兵后面是个三十来岁的军官,看军衔是个中尉,应该是宪兵队的小队长。 “有没有看到G党分子?”前面带头的不知是翻译还是侦缉队员的中年男人,一双不大的眼睛在白辛夷三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G党分子?”白辛夷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又紧张的样子,“江老师在指导我和茉莉唱歌呢,不知道啊。” 黑衣男人后面的一个宪兵队员用力呲了呲鼻子,冲黑衣男人说了一句日语。眼瞅着,江云琛和苏皖的脸色就变了。 “嘶!”电电光火石间,白辛夷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抱住头。 “牡丹,你有没有事?”苏皖立刻明白了白辛夷的意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担忧地问:“你的头是不是又疼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辛夷摘下了厚重的假发,露出了缠着纱布的脑袋。 “皇军阁下,白牡丹小姐头部受了伤,有些恍惚,冲撞了皇军,还请皇军多包涵。”江云琛适时地用流利的日语向宪兵小队长解释。 “阁下是?”宪兵小队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江云琛。 “我叫江云琛,是大上海舞厅的编曲和音乐老师,曾在京都艺术大学留学,去年学成回国。” “阁下在京都府求学?”小队长的眼中划过一抹光亮,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江云琛像是没有看到小队长眼中的光亮,脸上带着怀念,浅笑道:“是的,好想念岚山的风光,秋天的枫叶,春天的樱花,简直太美了!有时间真想回去看看。” “江先生有没有去过万福寺?” “当然!”江云琛勾了勾嘴角,深情地看了一眼苏皖,“我就是在万福寺里遇到了我的爱人。” 眼看着宪兵小队长阴鸷的脸色缓和下来,白辛夷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江云琛的这一劫,应该可以躲过去了。 她都要给江云琛跪了,这就是男主标配啊。富家公子,长得帅又深情,海外留学,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 “我是原田浩二,京都府人,不知江先生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二?”原田浩二对江云琛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的亲近起来,“我妹妹就在京都艺术大学上学。” 江云琛莞尔:“云琛荣幸之至。” 原田浩二最后扫了一眼在场的三个人,手一挥,做了个撤的动作。 “等一下!”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声。 白辛夷刚刚落下的一颗心,立马又揪了起来。 原田浩二不满地看着黑衣男人,声音拔高:“李桑?” “原田太君,我怀疑这个女人头上的伤是假的,血腥味不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黑衣男信誓旦旦地说。 原田浩二目光一凛,视线在白辛夷和江云琛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冲黑衣男抬了抬下巴。 黑衣男人就像是得到了狗粮的大黑狗,谄媚地朝原田浩二点头哈腰:“嗨!” 接着,黑衣男瞬间变脸,一改刚才的卑躬屈膝,趾高气扬的看着白辛夷,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让我看看你的头。” “我的头包着纱布,怎么看?”白辛夷恨得压根直痒痒,在心里大骂汉奸的祖宗十八代。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汉奸都是最可恨的。 白辛夷的迟疑,给了姓李的汉奸莫大的鼓舞,他几乎已经确定白辛夷的伤是假的,目的是为了掩护他人。 “过来把你!”姓李的汉奸一把扯过白辛夷,脸上带着恶意的笑。 “你干什么?”江云琛想要上前阻拦,被苏皖扯住了。她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手心敲击着。 先等等! 李汉奸看白辛夷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根金灿灿的小黄鱼,满眼都在放光。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子,一手去扯她头上的纱布。 “你放手,我自己来!”白辛夷一把甩开李汉奸的手,小心翼翼地去解头上的纱布。 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辛夷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继续解着纱布。 谁知,还没等她解开,就见那个李汉奸突然伸出了手,猛地一下抓住了垂在她耳边的纱布,用力地一扯:“我让你装!” “啊!”白辛夷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条件反射般的,上去就是一拳,砸在李汉奸的脸上。 李汉奸抹了一把鼻子,蹭了一手的血,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小娘们,你敢打我!” 白辛夷闪到一边装鹌鹑,原身力气不足,这一拳下去只是见点血。要是换了她本人的身体,一拳能砸断李汉奸的鼻梁。 原田浩二没有理会李汉奸的哀嚎,示意其中一个小个子宪兵检查白辛夷的脑袋。 小个子宪兵仔细看了看白辛夷的后脑勺,当看到她后脑勺渗出的献血和染血的纱布时,冲原田浩二点了点头。 “我都说了,我真的受伤了,连原田太君都没说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白辛夷疼得眼泪直流,大声哭诉。 “这位太君,我是大上海舞厅的经理,我证明,江老师和两位小姐都是良民,是最守规矩的。”高经理终于挤了进来,帮着三人说话。 “八嘎!”原田浩二戾气大盛,照着姓李的汉奸,上去就是一脚,一点力都没收。 李汉奸被踢得一个趔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宪兵队刚进入上海没多久,还没像后来那样穷凶极恶、臭名昭著,还想着收买人心,故李汉奸的行为,让原田浩二大为光火。 等原田浩二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一直拉着江云琛的苏皖,这才放开了他,扑向了白辛夷:“牡丹,我们这就带你去医院!” 苏皖愧疚极了,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她没有办法,因为她知道,牡丹是真的受伤了,宪兵队就是检查了也不怕。可云琛不行,只要宪兵队的人发现他受伤了,一定会抓走他。 “我没什么,就是今晚唱不成了。”白辛夷抖抖索索的将纱布重新缠起来,疼得直冒冷汗。 高经理对下面的人一向很照顾,闻听忙说道:“牡丹,你先去医院,你今晚的曲子就让百合替你唱,玫瑰替茉莉,你们三个先回去吧。” “还要麻烦高经理先预支我十块钱,发薪水时扣下来。”白辛夷觉得自己真是悲催,救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连去医院的钱都没有。 高经理叹了口气,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等下,我去给你拿。” “牡丹,谢谢你!”等到高经理出去,江云琛这才向白辛夷道谢。 苏皖也愧疚地说:“牡丹,对不起,我刚才拦着云琛的行为太自私了,连累了你。” “算了,好在有惊无险,都过去了。”白辛夷忽然有些伤感,刚才的一腔热血也都凉了下来。她不敢想象,要是她再出了事,白家一家人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苏皖还想说什么,高经理拿着十块钱过来了。 白辛夷向高经理道了谢,和江云琛苏皖一起走出了大上海。 “我的车停在那边,你们先等我一下。” “云琛,你的胳膊受伤了,还是我来开车吧。”苏皖从江云琛手里接过车钥匙,“你和牡丹在这等着,我去开车。” 等苏皖离开,江云琛神情肃然,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白辛夷:“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第3章 质疑 白辛夷丝毫没有被江云琛的严厉语气吓住,淡定地回答:“一个不愿做亡国奴的人!” 江云琛微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好一个不愿做亡国奴。”江云琛的脸上荡起笑意。 接着,话锋一转,“你是怎么会止血的?还有你那一拳,虽然力气不是很大,看起来却很凌厉,你应该练过吧?” “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白辛夷故意卖了个关子,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们只要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们的。除非,你们做了出卖国家的事情。” “我永远不会出卖国家。”江云琛急切说道。 只是他刚一说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有些懊恼,自己无形之中已经被这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了两回。 正懊恼时,苏皖开车过来了,“上车吧,先送牡丹去最近的诊所。” 江云琛先给白辛夷打开后车门,自己则坐到了副驾上。车子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一家西医诊所。 值班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医生,叫凯文,美国人,生得高鼻蓝眼,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他检查了一番,确定白辛夷脑后的纱布被扯掉时,只是揭掉了因为血液干涸和纱布粘在一起的小部分皮肤,未造成大的创伤,让白辛夷交两块钱的治疗费即可。 白辛夷算了下两块法币的购买力,也就能买十几斤大米。凯文收她两块钱,已经是良心价了。 当然,钱是苏皖交的。白辛夷要还给她,她说什么都不要。两人好一阵推让,被凯文呵斥了一顿后才作罢。 凯文虽然脾气不大好,业务能力和医德还是不错的。他熟练地给白辛夷处理好伤口,上了药包扎好,又交待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叮嘱她三天后来检查,并把线拆了。 三个人走出诊所,白辛夷看了眼苏皖,了然道:“我自己叫黄包车回去,你赶紧带江老师包扎去吧。” 他们干地下党的,做事肯定谨慎,不可能给别人留把柄,肯定有自己的渠道去处理伤口,她就不耽误他们了。 “我还是开车送你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我家在法租界,那边的治安还是不错的。”白辛夷婉拒了苏皖的好意,江云琛受了伤,又被她用布条勒住了上臂止血,需要尽快处理。 “牡丹,你的大恩我江云琛记住了,有情后补。”江云琛没有再矫情,先是给白辛夷拦了一辆黄包车,叮嘱了车夫几句后,拉着苏皖上了小汽车。 黄包车夫是个快五十岁的汉子,个子瘦小,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薄棉衣,带着一顶老毡帽。 “小姐,我知道你的,你在大上海舞厅上班。那天,你脑袋摔破了,就是我去你家报信的。”车夫是个健谈的,和白辛夷搭讪。 “谢谢大伯,改天一定去登门道谢。”白辛夷向车夫道谢。 两人一路聊了起来,黄包车夫接触的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堪比包打听。从车夫口中,白辛夷听到了很多趣闻秘辛。 白辛夷和车夫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黄包车就到了自家住的弄堂口,白辛夷掏出一块钱递给了车夫:“就到这儿吧,大伯辛苦了!” “小姐,我找您钱。”车夫笑了笑,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不用找钱了,法币越来越贬值了,有路子的话,还是把法币都换成银元保值。”白辛夷随口说道。 “我倒是知道有谁能换银元。”车夫多得了几毛钱,更加热心了。 白辛夷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和车夫说了声再见,向自家走去。 白家居住的这一片房子,是二十年代新建的石库门建筑。一排排一栋栋的青红砖房,看起来就和现代的联排别墅差不多。 因家道中落,白家早早的就将自家多余的房间租了出去,靠赚取租金过活。 二楼的客堂和前厢租给了周先生一家,后厢租给了谢先生一家。后三层阁租给了单身的房先生,前三层阁修葺好后一直没有招租,目前空着。 一楼被白家自家人住着,白良杰夫妻俩和小儿子住在前厢,原身白辛夷住在后厢。而二楼的亭子间,则由白家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住。 白辛夷很快就到了自家门口,轻轻敲了敲前厢的窗户。 屋内很快想起了母亲杨爱娣的声音:“是辛夷吗?” “妈,是我。” 屋内的电灯亮起,不一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杨爱娣披着一件棉袍:“怎么这么晚回来?” “宪兵队抓人,所有人都被盘查了。”白辛夷没有提她脑袋破了的事,免得白良杰夫妻俩担心。 “妈妈给你熬了白粥,在灶上温着,你喝了再睡。” “好的,谢谢妈妈。” “辛夷,你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屋内传来父亲白良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起床的动静。 白辛夷推开门,快走几步,上前扶住了要下床的白良杰:“爸,您的腿还没好利索,别受凉了。” “你呀,就是操不完的心,有我在呢,你赶紧上床歇着。”杨爱娣白了自家男人一眼。 “妈,你也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饭。我一会喝了粥,洗洗就睡了。”白辛夷发自内心的心疼这对便宜父母,也想对他们好。 她生下来就被抛弃,是被孤儿院养大的。孤儿院将近一百个孩子,院长妈妈和老师根本顾不过来。在孤儿院为了争资源,她没少和别的孩子打架,出了名的“独”。 来到这里,她才真正享受了父母关爱和手足情谊。她能感觉的到,白家父母对“她”是疼到骨子里的,三个弟弟也喜欢“她”这个姐姐。“她”头部受伤,三个弟弟差点没哭死。 “妈,这些钱您拿着,明天买点鸡蛋和大骨头,爸的腿正在恢复期,吃鸡蛋喝骨头汤,对身体有好处。”白辛夷光顾着感动,差点忘了拿钱出来。 白良杰的脸顿时一沉:“不是还没到发薪水的时间吗,这钱哪来的?你可不能走错路。” “爸,你想哪去了,这钱是我找高经理借的,等发了薪水还他。” 白辛夷解释了一通,坚持让夫妻俩先睡下,自己喝了粥洗漱好也回到了后厢。 躺在松软的床上,白辛夷睁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毫无睡意。刚穿来就受了重伤,她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能力思考未来。现在她脑子清醒了,该为自己和家人谋划一下了。 她无力改变国土将要大面积沦陷的悲剧,只能做到尽力保全原身一家。书中虽然没有提到原身死后白家一家人的结局,但想来也不会太惨,活下去应该没问题。 毕竟,白家有一栋房子,靠收租金也能度日。 如果有机会,她也会尽一个中国人的本分,为抗日出一份力。作为享受过社会主义福利的孤儿,和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人民警察,她有责任和义务保卫国家。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白辛夷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4章 家人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白辛夷伸了个懒腰,浑身通畅。这种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感觉,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几天她都不用上班,昨晚,苏皖已经和高经理说好了,要替她唱,等她拆了线再正式上班。 白辛夷穿好衣服,裹着厚厚的棉袍,一走出屋子,迎面就冲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她的腿:“姐姐。” 小孩留着茶壶盖头,长得非常可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就这么看着她,看得她心都要化了。 她揉了揉小孩的头:“彦彦,你怎么不带帽子啊。” “我和毛头在弄堂玩耍,刚刚才回来,一点都不冷的,你摸摸我手。”彦彦抓住白辛夷的手,果然热乎乎的。 “辛夷,彦彦,先洗手,等小祺和小庭回来,咱们就开饭。”杨爱娣围着围裙从灶披间出来,愁苦的脸上绽开了多日以来难得的笑容。 正说着,就见两个身穿中山装,头戴学生帽,年龄十岁左右的小少年,背着书包一前一后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双胞胎的老大白俊祺,长得和小弟白俊彦有五六分相似。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双胞胎的老二白俊庭,容貌则和原身白辛夷有六七分相似。 看这兄弟俩的长相,应该是异卵双胞胎。 白俊祺见到白辛夷,和小弟白俊彦一样,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高兴地说:“姐,你看起来好多了。” 白俊庭要内敛一些,没有像白俊祺一样扑过来,他快步走到白辛夷跟前,担忧地问:“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辛夷正了正白俊庭的帽子,“姐姐好多了,没有不舒服。” “姐姐,咱们洗手吃饭吧。”彦彦见两个哥哥围着姐姐,有些吃味儿,拉着白辛夷往马桶间走。 白辛夷无奈地捏了一把小家伙肉肉的小脸蛋,被他半拖着去了马桶间。 姐弟俩这边洗好,双胞胎也进来洗手,姐弟四人洗好手回到客堂,杨爱娣已经摆好了饭菜。 “今天有肉吃了。”彦彦两眼放光,盯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杨爱娣嗔了小儿子一眼,笑骂道:“馋老呸!” “等姐姐好了,天天给彦彦买肉吃。” 杨爱娣盛了一碗骨头汤给白辛夷,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倭人当道,咱们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还奢望天天吃肉。这菜场的各种肉蛋是一天一个价,连青菜都涨价了。” 和一般家庭妇女不一样,杨爱娣是识字的,行为举止说话都要比弄堂里的那些家庭妇女斯文。 “爱娣,楼上谢太太和我说,她们纱厂有个女工想租咱们家前阁,问我六块钱能不能租?”白良杰问妻子。 杨爱娣气得心肝疼,“这人怎么这样?她也不打听打听,整个法租界可有比咱们家房租再低的了?隔壁几家的前阁都涨到十二块大洋一间了,她给六块,怎么张得开口?” “她不会是想做二房东吧?”白良杰恍然道。 “想得美,咱们这次一定要好好挑租客,宁愿房租低一些,也不租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杨爱娣一想起那场大火心里就堵得慌。那对祸害烧成重伤倒是不用赔偿了,可苦了他们一家子了。 灭火、修房子、赔偿房先生,前前后后花了七八百大洋。害得自家男人没钱看腿,连累辛夷去舞厅唱歌。 “是得好好挑挑。”白良杰也是心有余悸。 想了想,杨爱娣又和白良杰商量:“附近的房租又涨了,要不,咱们也涨点?” 他们家房租本来就比别家便宜,现在附近的房租每间又涨了两块钱,一间带老虎窗的前阁都要十二块了,而他们家只租八块钱。 “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吧。要不是周先生借钱给咱们,咱们哪有钱给辛夷看伤。还有房先生,修房子时搬到亭子间住了一个多月,没抱怨一句,东西烧了也没狮子大开口。咱们说用房租抵债,人家也没说什么。” 听了白良杰的话,杨爱娣虽然还是有些心疼钱,可也没再说什么。 除了谢太太有些拎不清,周先生一家和房先生,当真是不错。遇到好租客不容易,万一再遇上前阁那样的租客,哭都没眼泪。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好了,三兄弟闷头吃饭,都来不及说话了。 “辛夷,你多吃点猪肝,脑袋流了这么多血。”白良杰往女儿碗里夹菜,眼睛里满满的疼惜。 杨爱娣将大骨头上的肉剔下来,分给了白良杰和白辛夷,“你们两个病人,得多补补。” 彦彦也不甘落后地舀了一汤匙蒸鸡蛋,放进白辛夷的碗里,“姐姐,你吃蛋羹。” “你们也吃。”白辛夷心里暖暖的,有这么有爱的一家人,再苦也不怕。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白家人最开心的一顿饭,笼罩在一家人头上的阴霾,终于散去。 吃了饭,白辛夷要收拾碗筷,被杨爱娣拦住了,让她回自己屋去休息。 拗不过杨爱娣,白辛夷只好回屋,走到楼梯处时,正好和一个刚下楼的年轻女人目光相撞。 白辛夷楞了一下,很快想起来,这就是父母刚才说的谢太太,住在二楼后厢,在纱厂上班。这个时候在家,应该是上夜班刚起来。 “谢……….”白辛夷的一声谢太太好还没叫出口,就在谢太太不屑的一声轻嗤中戛然而止。 白辛夷嘁了一声,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女的简直莫名其妙,她翻遍了所有记忆,确定不管是原身还是她本人,都没有得罪过这个谢太太。 看着谢太太进了灶披间,白辛夷收回视线,回了自己的屋。 消了会食后,白辛夷脱了棉袍上床躺着。昨晚睡得太多了,一下子睡不着,她开始回忆书里的剧情。 她昨晚救了江云琛,江云琛没有被抓进宪兵队,江父就不会为了救他 ,答应和日本人合作,为日本人筹备军粮和药品,就不会让江云琛进退两难,在家国大义和父子亲情面前做艰苦的抉择。 江父原本是个很有血性的商人,在淞沪战役时,他捐粮捐药。上海沦陷后,有很多软骨头投靠了日本人,有些企业家沦为汉奸,为侵略者提供粮食药品。而江父却闭门谢客,不做日本人的走狗。 可就是这么一个爱国商人,抗住了日本人的威逼利诱,宁死不为日本人效命,却在面对唯一的儿子被日本人抓获时,低下了头。最后,又为了成全了儿子的忠义选择自杀,以死谢罪。 白辛夷庆幸自己帮江云琛化险为夷,如今,江父没有江云琛被捕的这个软肋,依然会是一个爱国商人。 歇了两天,白辛夷脑后的新伤口已经结痂,原来的伤口也可以拆线了。 杨爱娣不放心,要陪着白辛夷去诊所拆线。 “妈,您在家看着彦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姐姐,我和妈妈一起去。”白俊彦拖着白辛夷的手臂撒娇。 “彦彦和爸妈一起在家,回来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医院人流量大,现在又是冬季,容易感染呼吸道疾病,白辛夷不想让体弱的杨爱娣和六岁的彦彦去医院那种地方。 见小孩撅着嘴巴还想耍赖,白辛夷脸一沉:“听话,在家老实待着,不许乱跑,小心人贩子。” “姐姐….”小孩吓得不敢吭声了,他头一次见姐姐这么凶巴巴的。 杨爱娣一时之间有些愣怔,看着女儿肃然的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遭了大罪,女儿这几天变得很多,不但性子沉静、有主见了,说话都不像以前那样娇娇软软的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几个月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 杨爱娣心酸地接受了女儿性情改变的事实,也更加心疼女儿了。 白辛夷出了弄堂,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那间西医诊所,找到了凯文。 凯文还记得白辛夷,对她的态度还不错。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觉得没什么问题,让她交一块钱治疗费。 终于能拆线了,白辛夷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去交钱。 交了钱,白辛夷愉悦地走向诊疗室。不料,刚走了没两步,迎面就冲过来一个瘦小的男人,眼看着就要撞上她。 白辛夷蹭地退后一步,像躲瘟疫一般。以她惯常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经验看,这男的不是想扒窃就是要碰瓷。 “对不起!”后退中,白辛夷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身体一个趔趄,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然后,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馋老呸__嘴巴馋,好吃的意思。 第5章 跟踪 白辛夷一下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她只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交个钱都能这么惊心动魄。 “对不起!”转头间,白辛夷只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下巴和脖颈间的黑色羊毛围巾。 说了声对不起后,白辛夷拿着收据就走,头都没回就去了治疗室。身上能带枪,不管是哪一路人,都是她惹不起的。 到治疗室时,凯文刚好处理好一个病患,正在用酒精棉球擦手。 “凯文医生,这是我交钱的收据。”白辛夷将收据放到桌上。 “好的,这就给你拆线。”凯文看了眼她脑后的纱布,提醒道:“拆了线后,伤口也不要沾水,等掉了痂就可以了。” “嗯,谢谢凯文医生。”白辛夷坐到椅子上,等着凯文给她拆线。 让她没想到的是,拆个线竟会这么疼,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凯文用镊子每扯一下线头,她的身子就下意识地抖一下,发出“嘶”的一声。 “白小姐,上次你不是很坚强吗?”凯文拆掉最后一根线,揶揄道。 白辛夷正要反驳,就听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凯文!” 她转过头,待看清楚了来人时,顿觉眼前一亮。 即便白辛夷不是颜控,都不自觉地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了。 男人五官精致,少有的骨相和皮相都好看,鼻梁、眉骨多一分都嫌多,搭配的恰当好处。裁剪得体的深灰色呢大衣包裹着他颀长挺拔的身躯,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当白辛夷的目光落在男人完美的下巴和脖子上的黑围巾上时,心里咯噔一下,眼角瞥了一眼他的腰间。 男人注意到白辛夷的目光,眉头不禁轻轻的蹙起,眼中闪过一闪而逝的危险。 白辛夷觉察到男人的冷漠和不耐烦,以及深深的戒备,立马识相地收回了视线。 “白小姐,好了。”凯文将镊子和剪刀放进托盘,朝白辛夷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说完,又冲来人说道:“靖之,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带兵驻扎在徐州吗?” 白辛夷眉心一动,眼角的余光扫了男人一眼,她果然没猜错,这人是个军人。 傅靖之棱角分明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凯文这厮越活越倒退了,以为自己说的是英文这姑娘就听不懂了。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不但听懂了,还上了心。 再联想到她撞进自己怀里后,还趁机摸了摸他的腰,傅靖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凯文医生,谢谢你,我先走了。”白辛夷一向有眼色,看出来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对自己不善,立马告辞。 上海上个月沦陷,大部分地区都被日军占领,就剩下了租界这个孤岛。这个什么靖之能出现在上海,肯定是偷偷潜回来的。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活脱脱在看一个死人,她可不想惹事。 四年公安大学的培养和半年刑警生涯,造就了白辛夷强大的心理素质。即使她的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比。在傅靖之探究的目光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傅靖之紧紧地盯着白辛夷的背影,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倾,他狠狠地睨了凯文一眼,“回来再和你算账。” 看着傅靖之英挺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凯文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怪人又是抽的什么疯。 再说白辛夷,离开医院后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都是她跟踪别人,现在轮到她被跟踪了。 “既然这么喜欢跟踪别人,那我就陪你玩玩。”白辛夷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个什么靖之,还真是心思缜密,这是怕她告密吧。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逛起街来。 先是去了一趟理发店,修剪缝针时豁一块的头发。差不多一个小时,从理发店出来时,一头披肩长发已经变成了齐耳短发。 接着,又坐着电车去了百货公司,从一楼逛到五楼,从化妆品柜到服装柜,再到鞋柜,只逛不买,很是悠闲。 看时间差不多了,白辛夷去了一趟女厕所。进去后,迅速脱下了外套,又从包里拿出假发套带上。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留着卷发,穿着夹棉旗袍的妙龄女子袅袅婷婷地出了洗手间,昂首挺胸的从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皮衣的的小个子男人身边走过。 白辛夷出了百货公司,立刻叫了辆黄包车,“海格路……” ****** 位于法租界的一栋花园洋房内,一个穿着青果领毛衣开衫的英俊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欧式壁炉里燃烧着一团红红的炭火,房间里温暖如春。立式留声机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曲。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厅,欧式真皮沙发和茶几,奢华的水晶吊灯,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和地位。 “什么,跟丢了?” “是的,少帅。”副官陈盛毕恭毕敬地说。 傅靖之神情一凛:“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少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师长。” “在兄弟们眼里,您永远是我们的少帅。傅家军是大帅带出来的,兄弟们只听您的。要不是热河被日本人占领,大帅不愿意做汉奸称病回上海,傅家军怎么会分裂,您又不愿意打内战,那位才趁机弄了个草包压在您头上。您放心,兄弟们只识傅师长,不识杨军长。”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效忠党国是军人的天职,怎么能计较个人得失!”傅靖之不想再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东西,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跟丢的?” “我也觉得奇怪,按说这贾六也是跟踪的老手了,怎么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都跟不住?” 傅靖之示意陈盛接着说,陈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姑娘先是去了理发店理发,理完发又去了先施百货公司,逛了快两个小时,贾六一直远远的跟着,确定没被发现。后来,那姑娘去了洗手间,贾六一直在外面守着,眼珠子都没错一下,等了一个多小时,贾六觉得不对劲儿,就让一个女清洁工进去看看。结果,清洁工说里面没人。” “没人?”傅靖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确定没被发现?怕是一开始就被发现了,人家在耍他玩呢?呵呵,有意思!” “长官,是不是搞错了?虽然在医院只匆匆看了那姑娘一眼,但我觉得她应该就是个普通人。”陈盛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娇美的小姑娘能甩开贾六的跟踪,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对,一定是自己的长官想多了。 “陈盛,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长进。记住,不要以貌取人,有些人善于伪装。”傅靖之眉头蹙了蹙,“正常人撞到人之后,不会去捏人的腰,更何况是一个妙龄女人。” “我还是不相信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是间谍,说不定人家是看你英俊潇洒,想接近你呢?以前,那些名媛交际花什么的,可没少往你怀里扑。” 傅靖之懒得再看这个蠢副官,肃然道:“那位白小姐可没有看起来那么柔弱,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是进入洗手间内乔装后出去的,贾六才跟丢了。” “哦,如果是这样,那这姑娘也太厉害了。贾六在上海滩混了这么久,跟踪过那么多人,不管是G党的人,还是小日本的人,还没有失过手呢。” “多派几个人去查,听凯文说,她叫白辛夷,那天晚上送她来的人,好像是江仲年的儿子,就从他身上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谁的人?是军统的?还是中G的?如果是特高课的人,就立即解决了她。”傅靖之沉声道。 作者有话说: 白辛夷:傅三,听说你要解决我? 傅靖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6章 出丑 拆了线,白辛夷正式上班。 见她换了新发型,舞厅的小姐妹们呼啦一下就围住了她,夸她像个清纯的大学生,几个要好的小姐妹还关心地询问她的伤。 白辛夷一一谢过,众人这才散了,去换衣服化妆。 大上海舞厅有茶舞和餐舞,茶舞为每日下午三点到七点,餐舞每日下午八点到夜里两点,周六到夜里四点。 白辛夷签约时就和舞厅说清楚了,每天工作时间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整个舞厅,除了几个□□星和红舞女,就只有她和苏皖可以选择上班时间。 “姑娘们,这是新买的裙子,你们试试。”大家正化着妆,红姐抱着一堆衣服过来, 红姐话音刚落,蓝百合就指着一件缀满羽毛的宝蓝色裙子说:“我要这件!” “什么都要抢,也不看看自己合不合适。”红姐白了蓝百合一眼,“这裙子,最适合牡丹的气质了。” “一个小市民的女儿,能有什么气质?”蓝百合小声嘀咕。 蓝百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听力极好的白辛夷还是听到了。 她懒得搭理蓝百合,她一向敏锐,即便蓝百合掩饰的很好,她还是可以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红姐将羽毛裙放在白辛夷的椅背上,亲热地说:“牡丹,你这几天不在,可想死红姐了。昨天,有几个客人点名让你唱呢。” “红姐,您还说,那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小瘪三砸我场子,您都不护着我。”白辛夷学着记忆里原身软糯的声音娇嗔道。 “唉吆,牡丹,你可冤枉红姐了,要不是红姐喊高经理过来,那皇军能这么快离开?” “是是是,红姐最疼我们了。”白辛夷敷衍地说。 红姐也不生气,靠在化妆台边上,盯着白辛夷的脸看:“牡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做舞小姐?” 白辛夷有些不高兴,蹙眉道:“红姐,合约上不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吗,我只唱歌,上班时间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 “你家里不是缺钱吗,做舞小姐挣得多。你看人家姚曼卿,还是硕士呢,不也来做舞小姐了。”红姐继续游说,“你要是做了舞小姐,我保你一个月至少赚两千块。” 舞女们除了买钟的提成,还有坐台子的费用,以及客人消费的酒水提成。林林总总下来,有的红舞女一个月的收入高达三千多块,一般的舞女也有几百块。 相比之下,歌女的收入要少多了,□□星收入不及红舞女的一半,一般的歌女更少了,但一个月也有个两百来块,是普通人收入的几倍。 白辛夷才来三个多月,属于新人,月收入只有一两百块。 “缺钱的多了,我家好歹还有栋房子出租。一个月房租加上我唱歌的钱,可以生活的很好了。供的起弟弟们上学,爸妈也不用很辛苦,我家人很知足的。”白辛夷不为所动。 “谁还嫌钱多啊,你就不想给自己攒点嫁妆?你看你穿的,整个大上海,就找不出比你穿得再寒酸的了。” “红姐,你别说了,我就喜欢唱歌。再说,人和人不一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不喜欢一身弄得珠光宝气的。” “你做舞小姐,也不影响你唱歌啊,你要是不想熬夜,还和现在一样,只跳到晚上十点。” “红姐,我真的不喜欢跳舞。”白辛夷正色道。 见红姐还要再劝,苏皖忙上前说道:“红姐,你忘了那次牡丹的爸爸说什么了?” “算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到那个中年男人在医院里放声大哭,为了让女儿和大上海解约要放弃治疗的崩溃模样,红姐顿时泄了气,悻悻地出去了。 “茉莉,谢谢你。”白辛夷感谢苏皖替自己解围。 “没什么,应该的,以后私底下我叫你辛夷可以吗?” “好的,苏皖。”白辛夷冲苏皖了然地笑笑。 两人相视而笑,对上次的事都心照不宣,仿佛那晚的事情不曾经历过一般。经历过患难,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牡丹,我给你买了一个假发套,你那个假发套太难看了。”苏皖拿出一个黑色的假发套出来,明显的比白辛夷以前戴的那个自然多了。 “谢谢茉莉,不用了,我那时候戴假发套,是因为头上缠着纱布,现在拆线了用不着带假发套了。” 苏皖看了看白辛夷缺了一块头发的后脑勺,忍不住劝道:“你还是带上吧,你这样怪怪的。” “好吧。”盛情难却,白辛夷接过假发套带上。 看起来还不错,比她以前戴的那个鸡窝头好看多了。女主的眼光就是好,选的这款微卷的假发特别适合她。 “辛夷,你真好看。”苏皖看着白辛夷的脸,由衷地夸赞。 白辛夷看着镜子里的人儿,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十八、九岁的少女,一张白皙美丽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身材虽然看上去苗条纤细,却不是骨感型的,而是前凸后翘。真的应了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难怪红姐老是动员她当舞小姐。 白辛夷越看越满意,就原身的年龄和长相,她绝对占便宜了。她本人快23了,是刑警队里出了名的拼命三娘。整天像男人一样拼,原本的清秀小佳人硬是折腾成了女汉子。 换上了那件宝蓝色的羽毛裙,白辛夷整个人都在发光。红姐果然阅人无数,知道她的气质可以完美驾驭这条裙子。 周围的人眼睛都要移不开了,说不出是裙子成就了她,还是她赋予了裙子灵魂。 美衣配美人,这才相得益彰。 “牡丹姐,那位梁先生又来了,还给你送了花篮,红姐让你过去呢。”这时,侍女小云过来喊白辛夷。 “好的,我马上过去。”白辛夷站起身,迅速在脑子里查找关于这位梁先生的记忆。 很快,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皮肤白净,气质略显阴郁的年轻男人形象。 看她一副沉思的模样,苏皖凑过来小声提醒道:“辛夷,你离梁先生远点,他对你好像有点意思。梁太太出了名的善妒,前些日子你受伤了不知道,梁太太在舞厅门口堵着姚曼卿又打又骂的。要不是高经理保证说梁先生只是和姚曼卿跳了两支舞,别的什么也没有,姚曼卿非得倒霉不可。” “既然这么紧张,干脆别让他来舞厅好了。人家舞小姐就是陪舞的,总不能拒绝客人的邀请吧?” “说的是,她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就拿舞小姐出气,你小心点为好。” “知道了,谢谢你。”白辛夷向苏皖道谢。 她还挺羡慕苏皖的,因为江云琛的身份,舞厅对苏皖很照顾。在舞厅,苏皖被江云琛保护得很好,从没让她遭遇被人揩油骚扰的事情。 怕人等的着急,白辛夷和苏皖招呼一声,朝门外走去。 平生第一次穿这种曳地长裙,白辛夷走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子。 很快走到大厅,舞池中央有几对男女在跳舞,旁边有几对初学者在练习,舞池两旁的圆桌稀稀拉拉地坐着客人,和相熟的舞女在聊天。 舞厅里霓虹灯闪个不停,闪的人眼花缭乱。白辛夷朝舞池两旁的桌子看了看,看到了其中一张桌子上有人向自己招手。 白辛夷从舞池旁边不紧不慢走过去,谁知,刚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身子向前扑去。 旁边的舞客和舞小姐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扑倒在地出大丑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眼前这个纤细柔美的姑娘,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地站住了,动作优美有力。 白辛夷低头看着自己断掉的一截裙摆和白皙的小腿,顿时怒说中烧,抬起手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来不及躲避的蓝百合一个耳光,“你找死啊!” “你为什么打人?”蓝百合手捂着火辣疼痛的脸颊,泪水涟涟的看着白辛夷:“我让陈姐姐教我跳舞,不知道怎么惹你了?” “收起你的小把戏,学跳舞冲我伸什么脚?踩我裙子想让我出丑,你还是省省吧。你记住了,以后少惹我,惹我一次打你一次。” 白辛夷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嘴的人,不管是楚楚动人的小白莲,还是色厉内荏的泼妇,一个巴掌直接甩过去,完事。 得到消息的红姐匆匆赶了过来,蓝百合立刻拉着她的手哭诉:“红姐,牡丹好端端的上来就打我。” “好端端的打你?”白辛夷轻笑一声,又看向红姐问:“红姐你相信我好端端的打她吗?” 红姐看了眼蓝百合,又看了看白辛夷撕裂的一截裙摆,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计较。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蓝百合,小声骂道:“掐尖要强也要有个度,以前是茉莉,现在换成了牡丹。你要是再作的话,大上海也不留你了。” 一旁的舞女陈艳红见蓝百合哭得可怜,有些不忍:“红姐,应该是牡丹误会了,我在舞池旁教百合跳舞,没看到百合绊她。” “你就长点心眼吧。”红姐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陈艳红一眼。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舞也跳得不差,就是不长脑子,难怪红不起来。 她做了几年的大班,什么人没见过。就百合那点子心思,也就骗骗这些没脑子的。 “牡丹,你先回去换衣服,我去和梁先生说一声。”红姐转头又瞪了一眼蓝百合:“还不快去敷敷脸,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白辛夷率先离开去后台换衣服,蓝百合也不甘地回了后台,一场小闹剧就这么散了。 二楼夹层的包厢内,三个年轻的男人正在小酌,其中一个穿着格子西装的人对另一个不苟言笑的英俊男人说道:“这身手,这反应速度,我相信她是在耍贾六玩了。” 第7章 不识抬举 白辛夷换下了那件羽毛裙,穿了一件改良长袖旗袍,看起来没有那么显身材,又搭了一件披肩,这才去了梁先生那桌。 “梁先生,很抱歉,让您久等了。”白辛夷坐下来,疏离又不失礼貌的和梁先生打招呼。 梁先生是一位小开,也是工部局的买办兼英文翻译,三十岁左右,戴了一副金丝边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喜欢附庸风雅,尤其喜欢有气质的美女。另外,也极为自负。 “那就罚酒三杯好了。”没等梁先生开口,他身边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立刻说道。 白辛夷轻轻地开口,声音不卑不亢:“非常抱歉,我们做歌女的,为了保护嗓子是不喝酒的。” “白小姐,我们梁少爷这么给你捧场,你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男人继续劝:“要不就喝一杯,意思意思。” “这位先生,您恐怕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一杯还是三杯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能喝酒。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白小姐,你这就是不识抬举了,以我们梁少爷的身份,别的舞女和歌女还不得上赶着,偏偏白小姐推三阻四的拿乔。今天这酒,你还是喝了吧!” “这位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不能喝酒。你们真要想请人喝酒,就请我们舞厅能喝酒的。”白辛夷也恼了。难怪父母不想让她在舞厅上班,鱼龙混杂的舞厅,遇到难缠的客人是家常便饭。 “白牡丹,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鸭舌帽男人一拍桌子。 一直没做声的梁先生呵斥鸭舌帽:“阿平,你干什么?向白小姐道歉!” 阿平的口气立刻变得谄媚起来,“少爷,这白小姐实在是不识好歹,从她到大上海开始,您就一直给她捧场,都三个多月了,可她就这么吊着您,阿平实在是气不过。” “我什么时候吊着梁先生了?梁先生第一次送花篮我就说了,不用破费,你们要是喜欢听我唱歌,买票进场就好,不用额外给我小费、送花篮。我唱歌你们听歌,仅此而已。”白辛夷差点被气笑了。 她很肯定,原身是个非常自爱的姑娘,每天只唱歌,从不陪酒陪吃,而舞厅也从不逼她做她不愿做的事。当初原身签约大上海,也是看中大上海的风气好,不像别的舞厅和夜总会污浊不堪。 “白小姐,阿平不懂规矩,我已经训斥他了。酒不喝就不喝了,我想邀请白小姐出去白相白相,还请白小姐赏光。” 白相你个头,白辛夷在心里呵呵两声,感情这俩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啊。 “听闻梁先生出了名的爱妻,梁先生和梁太太伉俪情深,我可不想让梁太太误会,惹梁太太伤心。”白辛夷说的非常诚恳。 梁先生的脸上迅速爬上了一丝阴霾:“你?” “白牡丹,你也不打听打听,多少女人想做我们少爷的如夫人,我们少爷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阿平又拍了一下桌子,表情凶狠,“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了,你家爸爸姆妈已经答应让你做我们少爷的如夫人了。” “不可能,我爸妈绝不会同意的!”白辛夷不假思索地说。 如夫人,不就是妾吗?她爸妈绝不可能让她做人家的妾。 这一刻,白辛夷真想一拳砸到姓梁的脸上,大骂一句,去你妈的如夫人!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白辛夷仿佛发誓一般:“我白辛夷,就是死也不会做人家的妾。” 阿平也傻眼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事实情况是,他们才去了白家,刚一说让白牡丹嫁给少爷做如夫人,就被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破口大骂,那个五六岁的小赤佬还扑上来咬少爷。 要不是怕白牡丹以后真成了少爷的如夫人嫉恨他,他就一脚踹上小赤佬了。 “好,很好,有志气!”梁先生一双阴郁的眸子死死盯着白辛夷,白净的脸上出现了龟裂。 白辛夷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有种被毒蛇盯上的不适感。 “我梁某岂是强人所难之人,既然白小姐心高志远只想做正妻,不愿做梁某的如夫人,”梁先生顿了一下,发狠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就祝白小姐得偿所愿。” 白辛夷轻笑:“还请梁先生不要迁怒我的家人,否则,牡丹不介意和梁先生玉石俱焚!” “哼!”梁先生深深地看了白辛夷一眼,站起身,抬脚就走。 “白牡丹,给脸不要脸,你等着,有你好看的。”阿平甩下一句威胁的话,跟在梁先生身后走了。 *** 包厢内,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靠在沙发上,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侍者。 小侍者瞥了一眼那个气度不凡的英俊男人,立刻移开了眼睛,不敢再看这个极富压迫感的男人,转而看向穿格子西装的男人。 “梁先生是工部局的买办和翻译,父亲是大华纱厂的股东,大家都叫他梁少爷。他以前不怎么来大上海,但自从牡丹来了以后,他就三五不时的过来给牡丹捧场。但牡丹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话也不多说。梁先生也不生气,照样……..” 格子西装男打断了侍者的话:“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不敢离得太近,听的不是特别清楚。”小侍者恭敬地说。 “就说你听到的。”格子西装男抬了抬下巴。 “梁先生要娶牡丹做如夫人,牡丹不同意,说誓死不做妾,还让梁先生不要迁怒她的家人,否则就和梁先生玉石俱焚。梁先生的手下威胁牡丹,要让她好看。” 侍者刚一说完,格子西装男人就嗤笑出声:“如夫人?都什么年代了,大清国早就亡了,还如夫人?” “如夫人是?”靠在沙发上的外国男人,疑惑地问格子西装男。 他自认是中国通,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可中国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这突然冒出来的如夫人,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妾。” 外国男人耸了耸肩,这下他听懂了。 “好了,你出去吧,别让人发现。”格子西装男给了侍者十块钱,让侍者出去了。 等小侍者喜滋滋的出去,外国男人这才看向了沙发上的英俊男人:“靖之,你似乎对这个白小姐很感兴趣啊!” 傅靖之甩过去一个犀利的眼神:“还不是你不分场合的胡说,我要清楚她是谁的人。” “那你知道她是谁的人了吗?”凯文戏谑地冲傅靖之眨眨眼:“我看你就是太谨慎了,就算她知道你驻扎在徐州又怎么样?都几天了,也没见她去告密啊。我觉得她就是个有点聪明的普通女孩,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长官,我也觉得凯文说的有道理。你看,咱们□□白道的人都找了,也没查出什么。或许白小姐就是比一般人聪明,能力强些。” “你们见过普通人会反跟踪,又有这么好的身手吗?”傅靖之反问道。 他通过关系问了军统的人,军统确认她不是自己的人,也找租界和帮派的人调查过,种种迹象表明,她应该不是特高课的人。不然,宪兵队早就行动起来了。 那就只有是G党的人了,可看着又不太像。他在德国上军校时,接触过□□党人,他们矢志不渝,意志格外坚定。这个白辛夷,怎么看都显得稚嫩了些。 她的履历也非常简单,八年前从外地搬来,一家人住在一栋石库门房子里。父母都是谨小慎微的人,两个读小学的双胞胎弟弟,一个六岁的小弟弟,一家人温馨和睦。 资料显示,她就读于一所教会中学,学习非常刻苦。上学期间既没有接触过□□党,也没参加过什么学生运动,只顾着埋头读书。因为品学兼优,还多次拿到教会颁发的奖学金。 她放弃读大学,来大上海舞厅唱歌,是因为家里突遭变故。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姑娘。 见傅靖之像是在想什么,凯文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靖之,你不会是看上这个白小姐了吧?” 凯文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认识傅靖之八年,头一次见他这么关注一个女孩。 作为当年大军阀傅玉湘最器重的儿子,傅三公子可以说是叱咤整个上海滩,多少名媛千金和交际花想投怀送抱。可惜,连个衣角都没有沾上。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已经过二十六岁的傅靖之,连恋爱都没谈过。 “你闭嘴!”傅靖之将手边的车钥匙砸向凯文:“我让你准备的货,你什么时候能备齐?” 凯文一听,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傅三公子,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就是一个诊所的合伙人,这么大的量我上哪给你弄去?” “那就先搞一批最紧急的,钱不是问题。” “我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我倒是能推荐一个人,非常有路子。” 傅靖之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谁?” “杜宇轩,青帮太子爷。” 作者有话说: 白相:游玩,玩耍的意思。 小赤佬:小鬼,成年人称呼小孩,有骂人的意思。 第8章 青帮太子爷 梁先生找到家里要娶女儿做如夫人这件事,给白良杰夫妻俩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们从没想过,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竟会被人这么糟践。 白辛夷更是担心父母和弟弟们的安危,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别说什么梁先生,就是日本宪兵队她也不怕。实在不行,黑市上买把枪,干他丫的。 可她不是一个人,她不能连累无辜的白家。 她只好安慰父母,告诉他们,梁先生只是个小开和翻译,不敢公然和大上海舞厅作对。她和大上海舞厅签约三年,是大上海的人,大上海不可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安抚好家里,白辛夷照常上班。她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喜欢上了唱歌。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尽情释放自己的情感,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临近元旦,大上海舞厅的生意格外火爆。 侍应生站在舞厅的大门旁迎接客人的光临,不断地有客人被迎进舞厅。舞厅对面,停满了豪华的轿车。 以往的茶舞,客人都是稀稀拉拉的。今天舞厅才刚营业,舞客就上的差不多了,二楼夹层包厢早就被人订完了,舞池周围的圆桌只空了几桌,供客人习舞的小舞池已经被舞客占满了。 灯光舞台上,乐队正卖力地演奏一首爵士乐,玻璃舞池里,十个性感迷人的舞女穿着超短的白色羽毛裙,正在跳一支欢快的爵士舞。 台下的男人们,早已看得如醉如痴,一边品尝美酒,一边欣赏着这场视觉盛宴。不盈一握的腰肢,性感的低胸舞裙,雪白的美腿上下翻飞,看得人热血彭拜。 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才能忘记国土大片的沦陷,侵略者的铁蹄正在践踏祖国的河山。 这支爵士舞结束,就是白辛夷上台。她穿着那件修补好的蓝色羽毛曳地长裙,站在灯光舞台上,就像一个蓝色的精灵。 “欢迎各位先生女士的光临,下面牡丹要为大家演唱的是《何日君再来》,希望各位先生女士喜欢。”白辛夷朝台下鞠了个躬,这才转头向乐队点头示意。 音乐响起,白辛夷立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舞台上的她,耀眼又独特,显得与这一切有些格格不入,专注又有些孤独。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 一曲唱过,台下一片安静,众人还沉浸在其中,甚至忘记了鼓掌。那美妙的歌声似余音绕梁,使人心醉神迷。 一首缠绵悱恻的《何日君再来》,被白辛夷唱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原本深情款款的靡靡之音,硬是被她唱出了侠者无畏的英雄柔情,令人荡气回肠。 过了好一会儿,台下才想起了热烈的掌声。纵然有风靡上海滩的金嗓子珠玉在前,新人白牡丹也自有一番魅力。 “再来一个!” 台下响起阵阵喊声,更有客人挥手招来侍者,将一张十元法币放进托盘,点名让白牡丹唱《四季歌》。同时,也有客人同样点了《四季歌》,放了五块钱。 白辛夷欣然应下,认真地唱起来。 这首歌她融入了现代唱法唱腔,将现代流行音乐和民族风味相融合,让大家聆听了一首别有韵味的歌曲。 有舞客带着舞小姐进入玻璃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整个舞池顿时热闹起来。 一时间,衣香云鬓,红男绿女们陶醉在这繁华里。 此时,一楼可以照见人影的大厅里,走进来几个身穿黑衣,头戴黑礼帽的年轻人,几人旁若无人地走到了旋转楼梯处,正要上楼。 领头的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竖着耳朵聆听。 马上有跟班朝一个侍者招手,等侍者恭敬地上前,黑衣人问:“是哪位小姐唱歌?” “是白牡丹小姐。”侍者小心地回答。 “白牡丹?” 侍者看起来有些怕这几个人,回答的更加小心了:“白牡丹小姐刚来大上海三个多月,中间又受伤休息了十来天,先生不认识她很正常。” “给我点个台子。”领头的青年甩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小杜爷,姓傅的还等着咱们呢?”紧跟在青年身后的一个小眼睛黑衣男小心翼翼地提醒。 青年头也不回:“那就让他多等一会儿,是他有求于小爷我,又不是我求他。” 一行人很快上到了二楼,早有紧赶慢赶的侍者先他们一步,给几人留了个靠近舞台的圆桌。 几人坐了下来,领头的青年安静地看着台上正在唱歌的歌女,聆听着她独特的嗓音和别样的四季歌。 歌曲很快到了尾声,随着歌女的完美收音,舞池中的男女也结束了跳舞,纷纷回到座位。 青年像是有些遗憾地站起身,正要离开。 “白牡丹,我点了你的歌,你得陪我喝一杯。”一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到了台前,就要拉白辛夷下来。 白辛夷怕影响了乐队,连忙走下了舞台。 “刘先生,非常抱歉,为了能把最好的状态呈现给客人们。我们做歌女的不能喝酒。” “别的歌女能喝酒,为什么你就不能?你不会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吧?”刘先生不依不饶,“一个小市民的女儿,摆什么大小姐的谱,还只唱上半夜,真当自己是□□星了!” “刘先生,您真的喝醉了。我是小市民的女儿又怎么样,我父母不偷不抢,我凭劳动赚钱,我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至于我只唱上半夜,这是舞厅同意的,您要是看不惯,可以找经理,找老板。”白辛夷没有忍气吞声,因为她知道这位刘先生就是找茬的。 就算她再伏低做小,刘先生也不会放过她。此刻,她有些明白了,刘先生是帮某人故意整她的。 “白牡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刘先生有些浑浊的眼睛迸出了一抹光亮。 说着,他一把抓住了白辛夷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将酒杯送到了她的唇边,“白小姐,你还是喝吧。” 白辛夷彻底怒了,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成了拳头。 可她没等她动手,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一拳砸在了刘先生的脸上。紧接着,又一个戴礼帽的黑衣人,一脚踹向了刘先生肥胖的身子。 就听“噗通”一声,刘先生肥胖的身体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旁边,有女人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离得近的人也纷纷向后退,唯恐惹上了麻烦。那几个人的架势,一看就惹不起。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打我?”刘先生躺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叫。 马上有两个侍者BBZL过来,一边一个扶起刘先生,其中一个侍者小声说:“刘先生,您赶快起来吧,那是小杜爷。” 刘先生的脸色瞬间大变,心里就像是吞了黄连一样苦。他将身子瑟缩起来,再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惹来对方更大的惩罚。 “谢谢这位先生解围!”白辛夷上前向领头的那位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道谢。 青年清秀的眉眼染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你,不错。” “啊?”白辛夷愕然地看着青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唱歌很好听。”青年的笑颜如沐春风,让人很难相信那几个身手利落,出手凶狠的黑衣人,竟是他的手下。 “先生,您贵姓,有机会我好谢谢您。” “杜宇轩。”青年说完,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以后,如果遇到了麻烦,就报我的名字。” “谢谢杜先生,我会的。”以白辛夷对面相学的研究,确定这个杜宇轩不是小人,便欣然承了他的好意。 周围有认识杜宇轩的人,看白辛夷的眼光立马不一样了,隐隐的透着忌惮。 那边,杜宇轩已经到了二楼夹层的包间。 “没想到小杜爷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您那一出英雄救美,不知要给多少小报提供花边新闻了。”陈盛给杜宇轩倒了一杯红酒,调侃道。 杜宇轩没有理会陈盛的故作亲近,而是瞥了一眼傅靖之,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傅师长不在前线抗敌,潜回上海醉生梦死,不觉得羞愧吗?” “所以,傅某才拜托小杜爷,为国家出一份力,多挽回几条前线将士的生命。若是小杜爷能尽绵薄之力,傅某这条命就是扔在前线又如何?” 杜宇轩的语气缓和了些,“傅师长言重了,父亲远走,老头子称病不问事,李肃林投靠了日本人在青帮一手遮天,我心有余力不足啊。” “谁不知道青帮在民族大义面前一向拎得清,杜爷虎父无犬子,李肃林在青帮的影响力尚不及小杜爷。还请小杜爷帮忙,傅某感激不尽。”傅靖之说着,给陈盛递了个颜色。 陈盛吃力地将沙发旁的一个密码箱拎过来,放在了茶几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满满一箱子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黄鱼,金灿灿的,闪的人眼都花了。 “都说傅三公子眼高于顶,不近人情,没想到也有这么谦卑的时候。”杜宇轩收起了调笑,神色郑重起来。 “如果能减少将士的牺牲,傅某舍得一身剐又如何?” “好,我答应了,三天后取货,取货地点我会让人提前告知傅师长。”杜宇轩站起身,早有一个黑衣人合上皮箱拎起来,几人就要离开。 “小杜爷和那位白小姐很熟吗?”傅靖之随口问道。 杜宇轩挑眉:“不熟,刚认识。怎么?傅师长对这位白小姐感兴趣?” “不是,傅某只是觉得她有些神秘。刚才见小杜爷出手,还以为她和小杜爷有些交情。” “傅师长想多了,以小杜看人的眼光来说,白小姐人不错,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姑娘,也很有骨气,小杜这才会出手。”稍顿,杜宇轩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的说:“小爷我一向爱才,白小姐的歌我很喜欢,以后我罩着她了。” 等杜宇轩带着人扬长而去,陈盛皱着眉头问:“长官,杜宇轩能信任吗?” “能!”傅靖之非常肯定地说。 第9章 发薪水 月底,是发薪水的日子,因后天就是元旦,舞厅还给每个员工们发了两盒糕点,就连最下面的清洁工都有。 茶舞结束,是中场休息的时间,白辛夷和苏皖结伴去一楼的餐厅吃饭。 舞厅的一楼有个很大的餐厅,除了服务于客人,还提供给员工一顿工作餐。 工作餐根据职务的高低定制了不同的标准,经理大班三菜一汤,舞女歌女乐队成员等两菜一汤,而侍应生和一些打杂的清洁工等,是一菜一汤一碗米饭。 在很多人吃不饱的情况下,大上海舞厅能提供这样的工作餐,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所以,就算是大上海舞厅的清洁工,也是需要托关系才能进来。 两人正吃着,江云琛过来了。 苏皖看了江云琛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有股心照不宣的味道。 白辛夷只能没看见,继续吃自己的饭。江云琛不知在忙些什么,这几天都没有露面。 做为纺织大王的独子,江云琛根本不用拼命工作,在大上海舞厅做编曲、教授歌女们声乐,赚的钱都不够买他手上一块手表的。 “云琛,前几天梁先生找到辛夷家里,想娶她做如夫人。你看看能不能找伯父帮帮忙,让梁先生别再打辛夷的主意。”吃的差不多了,苏皖对江云琛说道。 江云琛一听就蹙紧了眉头:“都什么年代了,还如夫人?妇女解放不只是喊喊口号,要落到实处。辛夷你放心,我会和我父亲说的。” “谢谢江老师。”白辛夷向江云琛道谢。其实,就算江云琛不帮忙,她也有办法绝了梁先生的念头。 “你和苏皖是好朋友,上次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做的这些跟你比差远了。以后,经济上要是有困难就和我说,我和苏皖拿你当小妹妹。” “江老师客气了,我暂时没什么困难,如果真有困难的话,会找你们帮忙的。”白辛夷有些不太习惯被人称为小妹妹,她实际年龄22多一点,而江云琛24岁,苏皖23岁,比她大不了多少。 “咱们回去吧,一会儿发薪水。”江云琛见两人吃完了,站起身。 三人回到二楼时,高经理正拿着一摞红包发薪水。 除了经理是固定的薪水,其他人的薪水除了固定工资,还有抽成,所以每个人的薪水都不一样。 白辛夷拿到属于自己的红包,打开看了看,有一百五十五块钱法币,折合成大洋有一百三十来块。她这个月虽然好几天没上班,但因为最近点歌的多了,拿的提成比以往多,收入没怎么减少。 做为来的最晚的歌手,她挺知足的。如果不遇到什么变故,这些钱养一家子完全没问题。 “辛夷,你多少钱啊?”苏皖凑过来。 “一百六十五块,还高经理十块钱,还剩一百五十五,你呢?” “我两百六十块,你要是不够用的话,我这有,我家里人少。” “谢谢,够用了,家里每个月还有几十块钱的房租呢。”白辛夷将红包装进手提包里。 苏皖来大上海一年多了,唱得也很好,即使只唱上半夜,一个月也有两三百的收入。加上她父母都是邮局的职员,家里只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弟弟,经济条件还不错。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蓝百合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当听到白辛夷有一百六十多块时,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她上班比白辛夷还早半年,每天上班到半夜,一个月才两百块。 还有苏皖,凭什么这么好的运气?明明样貌身材都不是最好的,怎么就能得到江云琛的爱?她比苏皖年轻,比苏皖漂亮,要是她先认识江云琛,哪有苏皖什么事! 要是能嫁给江云琛这样的富家公子,她就不用在舞厅看人的脸色了,也不用忍着恶心被刘先生那样的老男人揩油。 相比白辛夷,她更恨苏皖。要是没有苏皖,江云琛就是她的了。 白辛夷不知道自己惹了蓝百合的嫉妒,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因为发了薪水,她的心情很不错,以至于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唱完最后一首歌,已经快十点了,她卸了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准备下班回家。 这时,江云深过来了,对正在卸妆的苏皖说:“今天发了薪水,辛夷带着钱不安全,咱们先送她回家,我再送你回去。” “我也正要和你说呢,那咱们就先送辛夷回家。” “那就谢谢你们两个了。”白辛夷没有推辞,她也怕有人抢钱。 上个月发薪水那天,舞厅有个小姐妹坐着黄包车回家,走过一个巷子时,突然从巷口窜出来几个人,不但抢光了她身上的财物,就连车夫身上的几块钱都没放过。 等苏皖卸好妆,时间也到了,三个人一起下楼。 “百合,他们三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歌女黄玫瑰问蓝百合。 “谁知道呢?”蓝百合恨恨地,“茉莉脑壳有病吧,牡丹比她年轻,比她长得漂亮,也不怕牡丹把江老师抢走了。” “不可能的,牡丹不是那种人。再说,谁不知道江老师对茉莉情比金坚,他连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都不要,只要茉莉。” “那可说不定,时间长了,就会腻了,看上新鲜的又有什么不可能?”蓝百合咬牙说,脸上带着恶意的笑。 黄玫瑰被蓝百合脸上那有些扭曲的笑吓了一跳,扭过头不再看她。 再说白辛夷,坐着江云琛的小轿车,很快就到了自家弄堂口。 “到我家了,谢谢你们,再见。”白辛夷打开车门下车。 江云琛和苏皖也紧跟着下车:“我们还是送到你家门口吧。” “好吧!”白辛夷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太热情了,让人没法拒绝。 江云深和苏皖将白辛夷一直送到了家门口,苏皖把自己和江云琛的糕点,一股脑的都塞到白辛夷的手里,“我和云琛家里都没小孩,你们家三个弟弟还小,这些糕点给他们吃。” “不用了,你们拿回去吧,我这有。”白辛夷想要将糕点还回去,那两人已经手牵手跑了。 白辛夷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敲前厢的窗户,发现屋内的灯已经亮了。 不一会儿,杨爱娣已经打开了大门,“刚刚你在和谁说话啊?” “我两个同事,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 看白辛夷怀里抱着好几盒点心,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多点心” “过节了,一个人发两盒点心,同事非要把他们的送给我。”白辛夷解释。 杨爱娣关上大门,小声埋怨道:“你这孩子,现在都不容易,你怎么能要人家的东西。” “我帮了他们,他们过意不去,非要给我,我没办法拒绝。” “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再收了。”杨爱娣从白辛夷手里接过点心,交待她:“锅里有粥,喝了再睡。” 白辛夷跟着杨爱娣进了屋,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放到桌上:“妈,发薪水了,你和爸做身衣服吧。” “我们有衣服穿,倒是你,该做几身好看的衣服,这么大姑娘了,穿得还像个学生。”杨爱娣抽出十块钱出来递给白辛夷:“你身上也留点钱,遇到什么事也好应急。” “我留了五块钱,等我花完了再找您要。” 白辛夷和父母道了晚安,洗漱好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夜无梦,早上起来时,家里人都已经吃过早饭,两个弟弟去上学了。 白辛夷吃了早饭,陪着白良杰在天井里晒太阳,杨爱娣去买菜了。 白良杰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彦彦和二楼周先生的小儿子毛头差不多大,两个小孩平时很要好,这会就在天井里玩耍。 “房先生,你这是怎么了?”白辛夷正纳闷一个蓬头垢面难民一样的年轻男人不打招呼就进了自家院门,就听白良杰吃惊地问。 白辛夷穿过来快一个月了,是第一次见到房先生,差点没认出来。 “别提了,我们报社不是停刊了吗,朋友推荐我去了一家小报,说好了元旦后上班,我想着趁这个机会回老家一趟。谁知,回来时遇到了逃难的,我身上的钱和东西都给了他们,只留了买车票的钱,结果又遇到了个病患,我把车票钱给了他,自己扒货车回来的。” “看你这样子还没吃饭吧?”白良杰感念房先生的仁义,忙吩咐女儿:“辛夷,你给房先生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不饿。”不料,房先生刚一说完,肚子里就传来“咕噜”一声响。 房先生立刻涨红了脸,讪笑道:“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一天多了粒米未进,就喝了点水。” “你先去洗漱,我马上就好。”白辛夷佩服房先生的为人,二话不说就去了灶披间。 早上的皮蛋瘦肉粥还剩了些,白辛夷热了热,又去前厢拿了两块松软的点心。 房先生洗漱好进来,白辛夷交待他:“你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喝碗粥,吃两块点心先垫垫,中午再好好补补。” “谢谢白小姐。”房先生有些讶异地看着白辛夷。 他怀疑自己一定是饿得头昏眼花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白小姐跟变了个人似的。 第10章 神秘的房先生 房先生大概是饿得很了,不一会儿,就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两块点心吃的干干净净,连点渣都没掉。 彦彦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蹲在地上两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先生。 房先生被一个几岁的小孩看得不好意思,自嘲道:“小彦彦,是不是觉得叔叔是个饭桶?” 白辛夷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偷偷地观察房先生。 房先生二十四五岁,个子很高,洗了脸换上干净衣服后,看起来眉清目秀的。 据房先生自己说老家是胶南农村的,可她看着不像。即便他刚才吃得风卷残云,吃相都不粗俗。还有他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贫苦的农家出身。 周先生一家和谢先生一家,她打眼一看,就能知道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可这位房先生不一样,愣是让她一眼没看透。 房先生租白家的房子一年多了,原身和他并不熟。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房先生每天早出晚归,原身和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原身的印象里,房先生为人很和气,见人三分笑,从不占人便宜。比如说他今天喝了他们家一碗粥吃了两块点心,明天非得给彦彦买个面包不可。 在白辛夷观察房先生的时候,房先生也在默默观察白辛夷。他总觉得这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她看着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现在仿佛忽然间就长大了,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大气。 房先生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许是这姑娘在大上海舞厅见识多了,人成长了。 “白小姐,谢谢你的粥和点心。”房先生站起身,向白辛夷道谢。 “这有什么,是我们家要感谢您才是。楼上失火,害得您损失这么大,连累您搬到亭子间住一个多月,您都没抱怨一句。” “白小姐客气了,我那些衣物满打满算值不了一百大洋,你们家免了我一年房租,是我占了大便宜。” 两人正客套着,出去买菜的杨爱娣回来了,见到房先生很高兴,热情地招呼他:“房先生回来了,中午在我家吃饭,明天过新年,我买了不少菜。” “谢谢白太太,这怎么好意思?”房先生忽然红了脸,呐呐开口:“白太太,我这两天恐怕要麻烦您了,您看这样可行,这两天我在你们家吃饭,一天交一块钱伙食费?只是我现在身上没钱,要等我后天上了班预支了薪水才能还给你们。” 房先生的脸都红透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说的就是现在的他。 “房先生,你太见外了,谁还没有为难的时候,偶尔吃几顿饭,怎么能收钱?”杨爱娣也是看人来的,房先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偶尔吃几顿饭,她还是乐意的。 换做是楼上谢太太,她才不答应呢。 不过,这房先生还真是厚道,一天一块钱伙食费,都够一家子吃的了。 解决了自己这两天的伙食问题,房先生如释重负,上楼去休息了。 中午因为有房先生吃饭,加上临近过节,杨爱娣足足做了四个菜,一个汤。考虑到房先生是北方人,杨爱娣让白辛夷去附近买了几个馒头。 房先生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和双胞胎兄弟俩聊了一会学习后,渐渐放开了。 杨爱娣也问了房先生很多问题,怕房先生放不开,还不停地给他夹菜,差点没让他吃撑了。 “白太太,您的厨艺真好,比餐馆里的厨师也不差。”房先生喝光碗里的汤,用双手捂住碗,说什么都不让杨爱娣给他盛汤了。 白辛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杨爱娣对房先生热情的过了头。又是问人家家里几口人,又是问人家成家了没。听到房先生说自己大学毕业,还没有女朋友时,眼睛都亮了。 好在房先生在这方面迟钝,根本没多想,吃完饭还要帮着收拾碗筷,被杨爱娣推走了。 等房先生离开,几个弟弟也出去了,白辛夷忍不住说:“妈,哪有你这么问人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招女婿呢?” 杨爱娣白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我想给你找女婿有什么不对啊?我像你这么大时,你都两岁多了,我这不是怕你成老姑娘吗?” “我还不到十九,怎么成老姑娘了?你们那是什么年代,十四五岁就结婚,都还没成年呢!”白辛夷有些无语,才十八岁多点就被催婚了。 也是,杨爱娣只比原身大十六。在她眼里,十八、九岁的原身,可不就快成老姑娘了。 “那你也不能打房先生的主意啊,人家没那意思,我也没那个意思。”白辛夷觉得还是趁早说开,免得以后大家见面了尴尬。 白良杰也埋怨妻子:“爱娣,你就听辛夷的,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咱们辛夷这么好,还怕找不到好的婆家?” “我这不是怕有人嫌弃辛夷在舞厅上班吗,我看房先生人不错,对辛夷也没有看不起。好了,我以后不提了。” “在舞厅上班怎么了,我们大上海是正规的舞厅,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和我一起唱歌的苏皖,是留学日本的大学生,跳舞的姚曼卿是研究生。还有几个兼职的舞小姐是公务人员,就连电影明星都来我们舞厅唱歌伴舞呢。” 听说连大学生研究生公务人员都去舞厅上班,杨爱娣心里踏实了很多。这样的话,那女儿在那上班也没什么丢人的了。 *** 明天就是元旦,各处机关、学校都放假一天,再连上星期天,人们可以休息两天。所以,今晚的大上海舞厅爆满。 难得遇上节假日,今晚的客人出手很大方,点的酒水比平时都多,不断有侍应生来回穿梭送酒。 除了舞蹈、演唱,舞厅还请了魔术师表演魔术。当魔术师把一叠白纸变成一叠法币抛向周围的圆桌时,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白辛夷这一会儿没有节目,在后台跟着苏皖学日语。她能听得懂简单的日语,复杂的就听不懂了,更不会说。 苏皖教的认真,白辛夷学的也很认真。 又学了一会儿,轮到苏皖上场了,白辛夷有些意犹未尽。 这间小休息室容纳四个人,苏皖和蓝百合不在,只剩下了白辛夷和黄玫瑰。黄玫瑰本名叫黄翠红,老家是宁波的,和舞厅的一个小姐妹在公共租界合租了一套小公寓。 黄玫瑰见白辛夷捧着日语书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牡丹,你怎么想起来学日语啊?” “日本人在上海横行,懂点日语总是好的。最起码,能听得懂他们骂人抓人。”白辛夷笑道。 黄玫瑰也笑了:“那我也跟茉莉学,遇到日本人抓人了好知道跑。” 两人正说着,苏皖回来了,看时间快到十点了,两人开始卸妆换衣服。苏皖家住公共租界,离舞厅的距离比白辛夷家远,坐黄包车要四十多分钟。 换好衣服,两人结伴回家。江云琛今晚不在,苏皖和她一样坐黄包车回家。 出了舞厅,马上过来好几个黄包车夫,白辛夷选了她经常坐的那辆车,“吴伯,走吧。” “好叻!”等白辛夷坐稳当,吴伯拉起白辛夷就走。 白辛夷现在固定坐两个人的车,一个周叔,是送她去医院的车夫,一个吴伯,是去她家报信的。 前几天,杨爱娣买了礼物,带上白辛夷去两家拜访,感谢两人好心帮忙。 大上海到白家不远,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白辛夷给了车费,吴伯赶紧回去了。这个点去大上海,还能再拉几趟活。 白辛夷像往常一样敲门进家,去灶披间喝了一小碗白粥,顺手将碗洗了,又将炉门封好,最后检查了一遍,拉灭电灯,这才关上了门。 无意间抬起头,望了望静谧的夜空,忽然发现后三层阁还亮着昏暗的光。 白辛夷摇了摇头,都快十一点了,还有人和她一样没睡。 想起白天见到房先生时的种种不解,白辛夷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她拿出了以前跟踪嫌犯的技能,敛起气息猫着腰,蹑手蹑脚的上了楼。 这种木质楼梯实在太考验人了,稍不留意就会发出“咚咚”的声音。白辛夷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身怀绝技的神偷,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总算是摸到了房先生的窗前,白辛夷蹲在窗户下面,将耳朵贴在墙上,竖起了耳朵。 屋里传出来微弱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仔细听了听,是“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爱呀爱呀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大晚上的听什么电台?白辛夷忍不住吐槽。 歌声停了,白辛夷猫着腰,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了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 白辛夷一下子就精神了,一双大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烛火,亮的出奇。 这声音有点熟悉,听上去像是…… 摩斯密码! 第11章 投名状 自从发现了房先生的秘密,白辛夷对房先生就多了几分关注。 书里对原身白辛夷的着墨不多,除了一开始提了一笔,后来又被提起两次是因为有人诬陷她告密。等真相大白后,原身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和白家有关的一切也没有提及。 所以说,白辛夷不知道房先生到底是谁的人。但据她的观察,应该是中G地下党的人。 她想加入组织,可又不能贸然行动,总要有个契机。或许,房先生就是她的领路人。 她知道,江云琛和苏皖正在观察她,她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信任她,拉她进组织。与其等着江云琛和苏皖,还不如搭上房先生这条线。反正都是地下党,哪一条线都是做事。 还没等白辛夷想好接触房先生的借口,房先生就主动找上了她。那是元旦后的一个上午,白辛夷在前阁正在练功,房先生进来了。 原本空着的前阁,被白辛夷布置成了练功房。 在白良杰夫妻俩准备招租的时候,白辛夷和父母商量,说自己受伤后,脑子受了点影响,经常会头晕、忘事,经常练练太极拳可以恢复。而练功需要安静的环境,她住的一楼后厢靠近楼梯,上楼下楼吵得慌。 当然,除了方便练功,她也是为了帮房先生。如果把前阁租出去,万一哪天前阁的租客起夜,发现了房先生的秘密就不好了。 白良杰一向疼女儿,白辛夷一说他就答应了。 房先生进来时,白辛夷正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打沙袋,见状吓了一跳。 “白小姐,你这是?” “学点本事傍身,免得再像上次那样,遇到事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白辛夷笑着解释。 “也是,会点拳脚功夫总是好的,白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房先生也是回来后才知道白辛夷受重伤的事,见她有这样的想法,也能理解。 “怎么,房先生没去上班?” “我现在都赶上夜总会的舞女了,每天昼伏夜出的。”房先生苦笑,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白小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多想,舞女歌女确实是晚上上班,白天睡觉啊。”白辛夷觉得这位房先生有些敏感了,她从没觉得舞女歌女这份工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见白辛夷真的不在意,房先生这才放心,自嘲道:“真是可悲,我修了几年新闻,不去报道民生民情,却沦落到以偷拍电影明星交际花、出卖花边新闻为生。” “你就算是想报道民生民情、宣传抗日,也发不出去啊!”白辛夷一边说,一边观察房先生的反应,见他目露惊讶,再接再厉说:“昨天晚上,有客人说一位英国人出头正在筹备办一家报纸,以报道战时新闻为主,正在招募编辑和记者。” “这个我也听说了些。”房先生却不想说太多。 “这就好。”白辛夷见房先生还不进入主题,索性主动问出来:“房先生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你们大上海招不招侍应生,我前同事的表弟,十七八岁,人挺机灵,想去大上海做侍应生。” “行,我帮你问问。”白辛夷应下来,心里想的是,房先生和江云琛肯定不是一条线,不然,干嘛不找江云琛啊。要知道,江云琛在大上海可比她面子大多了。 房先生左右打量着屋子,状似无意地问:“白小姐在舞厅上班,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吧?不过,你们舞厅在公共租界,日本人也不会太过分。” “没用的,英国人美国人也不敢得罪日本人,上个月,日本宪兵队就来我们大上海抓人,非说我们舞厅混进了G党分子。” “后来呢?” “一说起这个我就生气,侦缉队的李队长非说我后脑勺的伤是假的,是想掩护什么人,一把把我头上的纱布撤掉了,害得我再次受伤。”白辛夷故作愤怒,“这些汉奸和小日本一样可恨,总有一天,我让他们血债血还。” “白小姐,慎言,勿谈国事。”房先生一脸的严肃。 行,你厉害,白辛夷无语。 房先生难道不应该趁机给她宣扬革命道理,多发展一份爱国力量吗?她都表现得这么好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还不发展她呢?她就这么不让人信任吗? 算了,欲速则不达,还是顺其自然吧。 白辛夷暂时歇了要加入组织的心思,继续按部就班的上班。 没想到,两天后,房先生直接给了她一个立功的机会,成了她加入组织的“投名状”。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眼睛发炎,左眼肿的看不见,存稿用完了,今天只码了这一点,非常抱歉,明天多写点。友情提醒小可爱们,爱护眼睛,少看手机。 第12章 救人 大上海舞厅位于公共租界,老板曾二爷有青帮背景,不论那条道都吃得开,就连现在的大道政府都给他几分颜面,哪怕是日本人也要忌惮三分。因此,没人敢来大上海轻易闹事。 这也让大上海舞厅成了一些人的避风港,无论军统,还是中G地下党,哪怕是日本特务,也会首选大上海为接头地点。 过了元旦,临近春节,大上海舞厅的生意异常火爆,可以说是一桌难求。 舞女们小费收到手软,就连白辛夷这些歌女们,被客人点歌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白辛夷一连几天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唱完歌就回后台,而是和几个没有被点台子买钟的舞女坐在舞池旁边的沙发上坐着聊天。一边聊天,还一边观察着客人。 她之多以这样做,是因为书里有提过,元旦后有日本宪兵队的便衣带着叛徒在大上海抓到了两个接头的地下党。 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所以这几天她都在默默地观察客人。 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了不寻常。那是一张靠墙的桌子,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桌上坐了五个人,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穿灰西装的男人,视线朝着门口的方向。其中两个年轻男人一左一右紧挨着他,手伸向西装里面。另外两个年轻男人,身体坐得笔直,眼睛也看向门口。 虽然看不清楚灰西装男人脸上的表情,但通过他身体晃动的频率来看,此人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她敢肯定,这几个人有问题,那四个年轻男人身上有枪。 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也想好了怎么做,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轮到她上台了。 白辛夷一连唱了两首歌,向客人鞠躬致谢后,走下了舞台。下台后,她直接去了旁边的小舞池,找到了正在和人聊天的苏皖。 和苏皖聊天的是位时髦的年轻太太,那太太见白辛夷像是有话要说,便拍了拍苏皖的手臂:“我过去找我先生了。” 等那位年轻的太太离开,白辛夷坐到苏皖身旁,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你看舞池右边靠墙位置的那桌人,那几个人身上一定带了枪,还有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我刚才故意从他们身边经过,我听到一个人小声用日语对那个男人说,让他看清楚点,要是再抓不住G党,就让他好看。” 苏皖整个人都震惊了,如果辛夷说的是真的,那到底是谁在接头?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是不是叛徒?如果他真是叛徒,她该怎么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他们都是单线联系,她的上线是云琛,云琛的上线代号泰山,泰山归上海地下党组织直接领导。她和云琛今天没有接头任务,那就只有别的线了。不管是哪一条线的战友,都不能出事。 一看苏皖的表情,白辛夷就知道她信了。 书里面,在宪兵队抓人的时候,苏皖想过要去阻止,但她也知道自己力量微薄,非但阻止不了还会搭上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志被捕。通过此事,她也判断出队伍里出了叛徒,立刻汇报给了上级。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苏皖没看清叛徒的脸,组织上废了好大的劲才揪出来那个叛徒。最后,是江云琛将叛徒处决的。 白辛夷打量了一下周围,正要和苏皖商量对策,突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穿着浅色西装,打着领带,戴着黑框玳瑁眼镜的房先生。 房先生走到了其中一个桌子前坐下,和一个将近四十岁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寒暄着。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书里被抓的正在接头的地下党一定是房先生和他的这位同伴了。 白辛夷立刻有了主意,示意苏皖靠过来。 等苏皖靠近,她附在苏皖的耳边说道:“你马上去拉电闸,我去救人。二楼的电闸在咱们休息室尽头的一间小屋内,门没上锁,一扭就开。” “好!”苏皖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情况紧急,这一刻她选择了相信白辛夷。 白辛夷交待好苏皖,一刻也没有耽误,站起身走出小舞池,朝房先生旁边的桌子走去。 经过房先生的桌子时,白辛夷忽然脚一扭,一个站立不稳,就扑向了房先生所在的桌子。 房先生也发现了白辛夷,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想要扶住她。 却听到了她压低了的声音:“快走,有叛徒。” 白辛夷说完,便站直了身子走向邻桌,冲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笑道:“陈先生,您好,听说您的画院在招生,我弟弟喜欢绘画,也算有几分灵气,想去陈先生的画院,不知?” “白小姐请坐,”中年男人看起来对白辛夷印象不错,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来,“我们西洋画室招的都是有基础的大孩子,不知白小姐的弟弟多大了?有没有西洋画的基础?” “我弟弟再过几个月十岁,在学校接触了一点西洋画,算是有点基础。” “那就好,白小姐有时间就带着令弟过来看看。” 白辛夷在邻桌谈笑风生,房先生则不动声色地对自己的同伴小声道:“你先走!” 待同伴起身离开,房先生立刻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抓起酒杯抿了一口,就要离开。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几个人见状,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朝着房先生这边冲过来。 白辛夷一直在偷偷留意他们,在他们起身的时候,白辛夷立刻急了。 苏皖怎么还没拉电闸? 好在,只是一刹那,灯火辉煌的舞厅内瞬间漆黑一片。 “啊!”白辛夷率先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声像是会传染一样,白辛夷这边刚发出尖叫声,紧接着就听见整个舞厅内传来一片女人的尖叫声。 黑暗中,一道响亮的男声想起:“快跑啊,宪兵队抓人了。” 这一声喊叫,在黑暗中尤为清晰,让人更加的惊慌失措, 一时间,大厅内的人四散而逃,跌跌撞撞之下酒杯摔的到处都是。奔跑中有摔倒在地的人碰到了玻璃渣,发出凄惨的痛呼声。 眼睛熟悉了黑暗的白辛夷,迅速上前拉住了慌不择路的房先生,低声道:“跟我走!” 黑暗中,房先生的声音低沉:“会不会连累你?” 白辛夷没有回答,扯着房先生的衣袖就往外跑。 此刻,楼梯处已经挤成了一团。仗着熟悉地形,白辛夷拉着房先生一路狂奔,很快就将一大半人甩在了后面。 两人随着人流跑到了一楼,在一楼的楼梯处,白辛夷小声说了句:“多保重,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房先生匆匆看了白辛夷一眼后,就和陆续跑下来的人汇合在了一起,一窝蜂地往大门外跑,大厅里几个身穿黑衣头戴鸭舌帽的人都来不及阻拦,就看着一群狼狈不堪的客人蜂拥而出。 白辛夷看着房先生随着人流已经冲出了舞厅,终于放下心来。立刻做出一副惊恐不安的神情,站在大厅一侧,和几个慌乱的侍应生站在一起。 “牡丹姐,宪兵队怎么又抓人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侍者问白辛夷。 “谁知道啊,好端端的要抓G党,哪有什么G党啊。这下跑了这么多客人,曾二爷这下损失大了。” 另一个侍者凑过来,“都是体面人,那些常客不会赖账。再说,咱们曾二爷可是个大气的。” “说的也是。”白辛夷附和。她觉得大上海舞厅能成为爱国人士的接头地点,这位曾二爷应该是心知肚明的,而且也是默许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客人都跑光了,舞厅在高经理的带领下清点损失,打扫现场。 白辛夷没有找到机会问苏皖是怎么拉电闸的,她想了想,大上海舞厅应该还有他们的人,苏皖不会自己冒险去拉电闸。宪兵队明天肯定会来调查,突然停电这件事很好查。 果然,在高经理统计舞厅的职员有没有人受伤时,发现少了一个侍应生。 看样子,这是连夜转移了。 白辛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杨爱娣和白良杰担心坏了,有几次两人都想出门找她了。 知道是因为抓G党分子,女儿才晚归的,杨爱娣说了声“作孽啊”。 等父母的房间熄了灯,白辛夷才轻手轻脚的上了楼,走到房先生的窗前,轻轻敲了下。 房门很快打开,房先生小声说了句:“进来吧。” “房先生,你先在我家躲着,这里是法租界,日本人不会过来搜查。” “白小姐,今天谢谢你了,你是怎么知道宪兵队抓人的?”房先生直接问出口。直觉上,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值得信赖。何况,如果她真想做什么,自己就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房先生,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矛盾,一方面怀疑我这么做的动机,一方面又觉得我做得好。”白辛夷没有立即回答房先生的话。 见房先生一副默认的模样,白辛夷接着说道:“既然你们能为了国家民族的安危抛头颅洒热血,我也能。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宪兵队抓人的,因为我发现那桌客人很奇怪,那四个年轻男的坐得笔直,手一直放在西装里,一看就是日本特务。我故意过去偷听,听到一个特务用日语说,如果这次再抓不住G党,就让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好看。” 顿了下,白辛夷说道:“至于我为什么判断出他们抓的是你,是因为前两天晚上,我听到了你在发报,猜到了你是中G地下党的人。还有,你一个从不踏足大上海的人,怎么突然去了大上海?” “为什么你不猜我是军统的人?”房先生倒抽一口凉气,暗自埋怨自己大意了。 “军统可比你们有钱多了,才不会住在冬冷夏热的小阁楼里呢。” 房先生被逗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许多。他已经完全暴露在这个姑娘面前了,这姑娘要真想对他不利,早就行动了。 “我已经暴露了,恐怕要暂时离开上海。” “我明天让我妈给你一百块大样,烧坏你的东西用房租抵债,你搬走了,这钱我们得还你。” “本来就没有一百大洋,我又住了几个月,算下来,也就五十个大洋。” “你们也不容易,还是多带点钱吧。就这样说定了,那我回去了。”白辛夷和房先生道别。 房先生想叫住白辛夷,问他愿不愿意加入自己的队伍。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他会把她的事汇报给组织,相信组织会有打算。 作者有话说: 被编辑大大短了,说少帅和干革命太敏感了,让我改名,文名废的我差点头秃。小可爱们帮着看看《我在民国搞潜伏》和《大上海1937》这两个名字哪个好点?小天使们也可以帮着起名,起的名字一经使用发500晋江币。 第13章 考验 听白辛夷说要退给房先生一百块大洋的房租,杨爱娣很是心疼:“当初说好了一百大洋抵一年房租,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就算是按三个月算,也得扣掉三十块啊。” “算了,房先生也不容易,他也是因为家里出事没办法才退租,就凭他那时候的仁义,咱们也不应该计较这些。”白辛夷劝道。 “爱娣,就听辛夷的吧。” 见白良杰拍板了,杨爱娣忍着心疼,从腰带上取下钥匙,打开了一口大樟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钱袋,放在了桌子上。 认命般的解开钱袋的绳子,将大洋倒了出来。 大洋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就像是敲打在杨爱娣的心上。前几天刚换好的一百多块鹰洋,还没暖热乎呢。 杨爱娣数出一百块鹰洋出来,又将剩下不多的鹰洋放回钱袋,叹了口气:“你上个月的薪水,加上谢太太给的房租,换了一百五十块大洋,花去了一些,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块了,这一个月还没过一半呢,又快过年了,希望月底之前千万别出什么事。” “妈,您别担心,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就找江老师,他还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呢。” 杨爱娣嗔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咱们可不做那挟恩图报的小人。” “那就等房先生搬走,咱们就招租,租金涨到十三块大洋,别家后阁租十五块,咱们租十三,好好挑一下租客。”白辛夷觉得房先生应该很快就能搬走,要不是没有通行证,怕是连夜就搬走了。 晚上,白辛夷下班回来,见房先生屋里还亮着灯,便悄悄地上了楼。 房先生将白辛夷迎进来,给她搬了把椅子,“情况怎么样?” “宪兵队的人一直盘问到茶舞结束才盘问好,拉电闸的是一个才来几个月的侍应生,昨晚连夜离开了舞厅,宪兵队已经通缉他了。” “你有没有事?”房先生担心地问。昨晚是白辛夷走到他的桌前通知他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牵连。 “我没事,我是去你隔壁桌的,只是在你们桌前扭了脚,并没有在你们那停留,宪兵队的人没有怀疑到我。” “那就好,是你安排那个侍应生拉电闸的吗?” 白辛夷看了房先生一眼,笑道:“大上海舞厅有你们的人,我知道是谁,上个月还帮了他们,这个侍应生应该是他们的下线。” “白小姐,你………..?”房先生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怀疑,眼前的姑娘真的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吗?洞察力这么强、心思缜密到这个程度,就是潜伏了几年的老党员,也很难做到。这样的人要是能为组织所用,一定能成为中坚力量。 由于对白辛夷有了全新的认识,房先生和白辛夷的谈话就亲近多了:“经过你对那人的描绘,应该是我的下线叛变了。当时他看到了我的上线,我们这条线是废了。我已经联系到了上级,上级让我撤离上海,拿到通行证就走。” “是不是通行证不好拿,这个我就帮不上忙了。”白辛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用你帮忙,我们有别的同志。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行了,别老谢来谢去的啦,这是一百块大样,你拿着路上用。”白辛夷将手里的钱袋放到了桌上。 “太多了,五十个大洋就够了,你们家也不容易,我不能占你们的便宜。”房先生说着,将钱袋里的钱倒出来,就要从里面数钱出来。 白辛夷按住了他的手臂:“剩下的就当我为抗日出一份力吧,再多的钱我们家也没有了。” “辛夷,谢谢你!”房先生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蓦然间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你都叫我辛夷了,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房先生也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的事我已经汇报给上级了,上级很重视,组织会对你有一个考验期,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怎么听得懂发报的?” “上学时,听到东北沦陷的消息,好多同学都哭了,我们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悲痛耻辱,从高中时起,我就开始训练自己的能力,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将来好为国家效力。前年我又迷上了摩斯密码,还专门买了书自学。” “辛夷,你真了不起,相信你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共产主义战士。”房先生内心有个坚定的信念,这个姑娘不会让人失望。 房先生是在晚上离开的,走的时候除了白辛夷,谁也不知道。 来接他的交通员是开车过来的,拎了整整两个大皮箱,衣物卷了一个大包袱。被褥和箱子这些大件,都留给白家了。 白良杰和杨爱娣见房先生连招呼都没打,就这么匆匆离开了,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却没有多问。其他的两家租客本就和房先生交集少,更加没有注意。 房先生搬走了,后阁空了下来,白良杰立刻写了招租告示贴在了弄堂口。 很多地方沦陷,大批逃难的人涌入上海租界,租界一房难求。白家贴出告示不到半天,就有三个人来看房子。 经过观察和交谈,白辛夷甄选掉那个没有正当职业的年轻男人和一对小夫妻,选中了一对小姐弟。 听说这对姐弟是杭州沦陷后逃出来的,杨爱娣眼圈当时就红了。二话不说就同意租给他们,还减了一块钱房租,一个月只收姐弟俩十二块。要知道,附近的前阁都租到十二块了。 这对姐弟家里应该是条件不错的,所以才舍得在租界租房子。姐姐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弟弟只有七八岁。姐弟俩看起来很有教养,一看就是以前家境不错的。 签了一份简单合同,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姐弟俩当场就搬了进来。 后阁有一张一米二宽的木板床,还有一张桌子,以及房先生留下来的木头箱子和盆架。 姐弟俩只带了些随身衣服,连铺盖都没有。杨爱娣见姐弟俩可怜,将房先生留下的被褥给了他们,“你们别嫌弃,上个租客家里有事回老家了,东西不要了。房先生是个体面人,人很干净的。” “谢谢白家姆妈,我们现在哪还嫌弃这些啊,我都准备去旧货市场买铺盖了。旧货市场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用的,哪有您给的放心。”小沈姑娘感激地说。 杨爱娣又提醒道:“沈姑娘不用客气的,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缘分。姆妈和你说一声,楼上不能用明火,只能用煤炉子烧点水,做饭的话,去楼下的灶披间。” 安顿好了沈姑娘姐弟俩,杨爱娣回了一楼,忙着做饭去了。 沈姑娘忙了两天,总算把自己的家当置办齐了。 这才有时间和白辛夷打听哪里招工:“白姐姐,你知不知道哪有招工的啊?” “沈姑娘什么毕业?”白辛夷见沈姑娘斯斯文文的,猜测她应该上过中学。 “还有半年就高中毕业了,可……?”沈姑娘眼眶忽然就红了。 白辛夷轻叹了一声:“附近的纱厂倒是有招工的,可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到二十块,你要交房租,还要养活弟弟,这点钱根本不够。你有文化,我建议你去报个护士培训班,有点基础了去医院应聘护士。一般的护士一个月三四十块,有经验的至少五十块。或者,你也可以应聘幼稚园老师,幼稚园老师一个月薪水差不多三十来块。我帮你问问,附近有没有幼稚园招老师。” “谢谢白姐姐了,遇到你们一家人真好。”沈姑娘擦掉眼角的泪,感激地说。 遇到白家这样的房东真是她和弟弟的福气,别家的后阁要十五块,白家姆妈只收了她十二块,还给了她和弟弟铺盖。 白辛夷又提点了沈姑娘一些,沈姑娘也很认真的听了进去,白辛夷这才回去吃午饭了。 吃过午饭,白辛夷休息了一会就去上班。 经历了舞厅有人私通G党拉电闸的事,大上海舞厅在管理上严格了很多,除了对现有的人员重新排查筛选外,新进的职员,哪怕是一个清洁工,都要仔细的盘查一番。 人都是淡忘的,前几天说起来宪兵队抓人时还人人色变,眼下,大上海舞厅又是车水马龙,衣香鬓影了。 临近春节,到处弥漫着一股节日的气氛,大上海舞厅也不例外。舞厅大门两侧悬挂着一对大红灯笼,进入大门,大厅里的落地广告牌上,写着恭贺新禧几个烫金大字。 二楼的大舞池里,摩肩接踵,穿着西装的男人和妆容精致身穿旗袍的女人,正翩翩起舞。舞台上,一个青春靓丽的歌女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一首情歌。 没有节目的白辛夷和苏皖正在后台休息,休息室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 “病人已经无药可救,昨天死了。”苏皖高兴地对白辛夷说。 “这样最好,不会拖累家人。”白辛夷回了她一个了然的笑。 叛徒已经被处决了,真好。 第14章 过年 临近年底,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九。 大上海舞厅热闹了一整年,终于可以休息了。舞厅从大年三十放假到年初五,年初六正式上班。 在茶舞结束,中场吃饭休息的时候,高经理将这个月的薪水发了。 毫无意外,大家这个月的薪水都比往常高,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有两个红舞女不算小费,光点台子买钟和酒水提成,就拿到了小四千块钱,就连最冷清的舞女也有四五百块。白辛夷这个月拿到了二百二十块,作为才来不到半年的歌女,已经不低了。 江云琛也来了,他不用每天都守在舞厅,但发薪水这天一定会来。即便如此,作为舞厅的编曲和声乐老师,他的薪水也不低,一个月雷打不动的五百块钱,和大学教授差不多。 江云琛今天过来时没有空手,竟送给白辛夷一套素描笔和一大叠素描纸,还有一个帆布书包,书包里面装满了文具。 “送你其他东西你肯定不要,听苏皖说你二弟在学画画,你小弟也快上学了,正好需要。” “江老师,谢谢你,这有钱公子哥出手就是大方。”江云琛都这么说了,白辛夷只好收下。 这些富家公子小姐,不贪恋享受,投身于革命,抛头颅洒热血,靠的就是崇高的精神信仰。就拿江云琛来说,他不但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还把父亲留给自己的家产拿来买粮买药,就连组织的活动经费也是他自掏腰包。 苏皖送给了白辛夷一副皮毛护膝:“你爸爸腿不好,这副护膝就送给你爸爸了。” “苏皖,谢谢你。”白辛夷自认不是个外放的人,都忍不住上去拥抱苏皖了。 这男女主是天使吗?怎么会这么好!苏皖的这副护膝,送到了她的心坎上。只有真正在意你的人,才会送护膝这样的东西。 “这有什么,要不是怕你推辞,我想给你更多。”苏皖拍了拍白辛夷的背。 江云琛看着两人互动,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 而一旁的蓝百合,都快酸死了,越发觉得苏皖虚伪得厉害。看着自己男朋友送别的姑娘东西,还谈笑风生的,太能装了。 到夜里十点时,还是江云琛和苏皖将白辛夷送回家的。临近年关,小偷和强盗也想过个肥年。都知道大上海舞厅的舞女歌女收入高,又是弱女子,不抢她们抢谁。 白辛夷自己留了二十块钱,剩下的两百块交给了杨爱娣。 家里日子宽裕了,杨爱娣也舍得买东西了。前两天买了鸡鸭鱼肉,红豆和糯米粉,还给三个儿子买了鞭炮。到了年三十这天,又去菜场买了一些素菜和熟食。 杨爱娣买菜回来,白辛夷让她去客堂歇着,自己拿去灶披间洗了。她不怎么会烧饭,正好原身也不会,就给杨爱娣打打下手。 灶披间平时有三家人做饭,除了一家一个煤球炉子,白家还有一个烧柴的大锅灶。靠近窗户的位置并排四个水池子,最左边的是白家的,中间两个一个是谢先生家,一个沈姑娘家,右边是周先生家。 当初往外租房子时,白良杰找施工公司砌了四个水池子,装了单独的水表,免得因为水费闹矛盾。 六七平的灶披间放了这么多东西,几家同时做饭的话,就会显得格外拥挤。好在以前的房先生从不做饭,谢太太使用灶披间的时间也和大家不一样,平时基本上都是白家和周先生一家使用。 现在,灶披间里除了白辛夷在洗菜,还有楼上的周太太,谢太太一家回了老家崇明过年,就将自家用的水龙头锁上了。 “白小姐看起来娇滴滴的,居然还做家务啊。”周太太看白辛夷洗菜,觉得有些稀罕。 周先生在公董局做事,周太太是家庭妇女,在家带两个孩子,两个儿子大的九岁,小的和彦彦差不多大。 “我平时都是饭来张口,过年了,也让我妈轻松点,这点活没什么的。” “白小姐是家里的顶梁柱,就算不做家务也没什么的。”说实话,周太太还挺佩服白辛夷的,平时娇生惯养的姑娘,一下子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白辛夷笑了笑,继续低头洗菜。像周太太这种老式妇女,认为赚钱的人就该在家里当甩手掌柜,她一点都不认同她们的思想。 “沈姑娘也来洗菜啦。”周太太见白辛夷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有些无聊的慌,看见沈姑娘进来,立马寒暄上了,“沈姑娘打算烧什么菜啊?” “我不太会烧菜,买了点卤味,再炒个青菜,炖个白萝卜排骨汤。”沈姑娘腼腆地笑笑。 “沈姑娘,你用我家的炉子炒菜,用烧柴的大锅也行。楼上只能烧水炖汤,不能炒菜见明火,上次前阁着火,差点把整个阁楼烧了。”白辛夷连忙提醒。 前阁失火就是白家的噩梦,也是原身放弃上大学当歌女的主要原因。白家到现在一提起着火那件事,还心有余悸。 周太太也附和道:“是啊,老吓人了,我家楼顶的地板都烫人。要不是后阁的房先生动作快,抢出来好些东西,白小姐家里赔得更多。” “我晓得的,只在楼上烧水、炖汤,炒菜在灶披间。’”沈姑娘应声道。 白辛夷已经洗好了菜,放在一边控水,把位置让出来,离开灶披间去了客堂。 客堂里,白良杰和杨爱娣正看着三个儿子玩七巧板。最小的彦彦玩不好,老给两个哥哥捣乱,气得双胞胎的老大白俊祺要揍他。 “辛夷,菜洗好了?我去炒菜,你歇会。”见白辛夷进来,杨爱娣站起身。 白良杰也站起身,“我去烧火。” “爸,还是我去吧。”白辛夷看了看他的腿,有些不放心。 “我的腿早好了,还是我去,女孩子家家的,不好烟熏火燎的。”白良杰不给白辛夷机会,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他现在扔了拐棍,能慢慢走路了。 白辛夷只好随他们去了,这夫妻俩实在是太会疼孩子了。尤其是她放弃上大学当了歌女养家,夫妻俩更是觉得亏欠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好了。 穿着新棉袄的彦彦凑到了白辛夷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来:“姐姐,给你糖吃。” “姐姐不吃,彦彦以后也少吃糖,糖吃多了,牙齿会长虫子的。” 小孩一听,连忙捂住嘴巴,含糊道:“我不要嘴巴里长虫子。” “少吃糖,睡觉前刷牙,就不会长虫子了。”白辛夷忍住笑,觉得这小孩太好骗了。 双胞胎也凑过来了,姐弟几个挤在了一个三人沙发上,彦彦直接爬到白辛夷的腿上坐下来,以此炫耀自己比两个哥哥在姐姐面前更受宠。 “发压岁钱了,你们三个一样多。”白辛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角子出来。 她以前不喜欢小孩,尤其讨厌熊孩子。穿过来以后,却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三个弟弟了。因为他们太懂事了,简直就是可爱的小天使。 白俊庭是个漂亮安静的小正太,白俊彦活泼好动却一点也不熊,嘴巴还甜。白俊祺脾气不如其他两个兄弟好,有些火爆,但是个非常讲义气的孩子。 “谢谢姐姐。”三兄弟高兴的不得了,这可是姐姐第一次给他们压岁钱。 白辛夷换了三十个银角子,一个弟弟十个。几个弟弟都是懂事的孩子,给了他们钱,他们也不会乱花。 “这么多钱啊!”白俊祺两眼放光,以前爸妈给他们压岁钱才一个银角子,姐姐居然给了一个大洋。 姐弟四个在客堂有说有笑,杨爱娣和白良杰在灶披间做饭,一家子其乐融融。 白家今天用的是烧木柴的大铁锅,炒菜又快又香,加上杨爱娣的好厨艺,这顿饭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有元宝鱼、元宝肉、白斩鸡、彩蛋、暖锅儿、八宝菜、如意菜、藕富 、长生果、豆沙春卷,整整十道菜。 想到后阁的姐弟俩不大会做饭,又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杨爱娣便让白辛夷给姐弟俩送了两个菜上去。 白辛夷送了菜回来,一家六口人开始吃饭。最小的彦彦早就忍不住了,看着满满一桌子菜,馋的直吞口水。 白良杰是一家之主,他率先动了筷,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吃着吃着就掉了泪:“老太爷最喜欢吃元宝鱼了。” 杨爱娣也红了眼眶,见几个孩子有些不知所措,顿时就照着白良杰的手臂拍了一巴掌,“你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让孩子们跟着难受。” 白良杰抹了一把眼泪,强作笑颜:“日子好过了,我高兴的,都快吃吧。” “爸、妈,您放心,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弟弟们也会越来越好的。”白辛夷安慰道。 老太爷,应该是他们姐弟的爷爷了,白良杰这是想起去世的父亲了。 “爸爸,等我上学了,也像哥哥一样好好学习,考第一。” 彦彦一本正经的语气把大家逗笑了,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员饭。 大年初一拜祖先,白家一家六口早早地就起来了。白良杰在客堂北墙的条几上摆了四个牌位,牌位前面放了香炉。香炉里正燃着香,烟雾袅袅。 在白辛夷的记忆里,白家好像从没有回过杭州祭拜祖先,逢年过节都是在客堂里烧香拜祭。 “辛夷,来给老太爷上香。”白良杰将点燃的三炷香递给了白辛夷。 白辛夷跪在蒲团上,从白良杰手里接过香,磕了三个头后,插入了香炉里。她看了下,四个牌位分别是白世元,白李氏,白皓中,温瑞云。 接着,白良杰又依次将香递给白俊庭、白俊祺和白俊彦。最后,是白良杰和杨爱娣夫妻俩,双双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后,白良杰泣不成声:“老太爷,我无能啊……….” 杨爱娣也是泪流满面,一下一下捶打着丈夫:“你这是干什么啊!” “爸爸妈妈怎么了?”彦彦抱住白辛夷的手臂,带着哭腔问。 白辛夷安慰地揉了揉彦彦的头:“爸妈想爷爷奶奶他们了。” “爸、妈,别难过了。”白俊祺和白俊庭分别将父母拉了起来。 “嗯,不难过了。”白良杰已经缓了过来:“咱们收拾收拾,去沪渎寺。” 作者有话说: 灶披间:厨房。 第15章 再遇杜宇轩 白家一直遵循着老家的习俗,大年初一烧香拜菩萨,从不间断。去年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白良杰夫妻俩更是觉得要拜一拜。 杨爱娣几天前就买好了香烛,这边拜祭好亲人,一家人就换上衣服出门。为了表示虔诚,家里今天早上一点荤腥没沾,除了红豆年糕和红豆汤圆,还有两个素色小菜。 白家住的地方离沪渎寺不远,走路过去差不多三四十分钟,白辛夷平时坐黄包车也就二十几分钟。 考虑到白良杰的腿刚好,不能走远路,白辛夷叫了三辆黄包车,白良杰和杨爱娣一辆,双胞胎乘一辆,她和白俊彦一辆。 一家人到沪渎寺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平时上班,白辛夷都是远远的看一眼,从没靠近过,今天才算是近距离的观察这座闻名遐迩的古寺。 这座始建于三国时期的千年古寺,几经修缮,依然雄伟壮观。 山门口,人声鼎沸。进入寺内,更是人挨人,人挤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香炉内,烟雾缭绕,浓重的檀香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时逢乱世,人们把希望寄托于神明。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想在大年初一讨个好彩头。 白辛夷紧紧地拉着彦彦,双胞胎兄弟俩也紧跟在父母身后,防止走散。 一家人好不容易挤到一个香炉旁,杨爱娣从包里拿出两把香点燃,分给四个孩子一人三炷。 白辛夷学着父母的样子,双手持香,对着不远处的佛像,微微垂着头,将香举高,与眉头平齐,心中暗暗祈祷。 她以前只信仰马列主义,对那些烧香拜佛将希望寄托神明的行为很无语。可自从玩了把穿越,她的思维也变得多元化了。 烧了香,一家人准备去大雄宝殿拜佛。人太多了,加上香烛浓郁的气味,让白辛夷透不过气来,根本没有心情欣赏钟楼和宝塔,只想快点去大雄宝殿拜佛,好早点回家。 “爸,小心点。”眼看着一个年轻人就要撞上白良杰,白辛夷立刻松开彦彦的小手,噌地一下就跃到了白良杰的面前,一把扶住了他,接着又是一个转身,将父亲护在了身后。 “孩子爸,你没事吧?”杨爱娣和双胞胎也围住了白良杰。 白良杰睁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刚才那个身手敏捷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 “小赤佬,你找死啊!”一个尖利的女声在白辛夷的耳边响起。 白辛夷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发现,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时髦女人,正对着彦彦破口大骂。 彦彦吓坏了,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赤佬,你叫谁阿姨呢?”女人柳眉倒竖,手指头都快戳到彦彦的脑门上了,“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穷鬼,乱叫什么?” “你嘴巴放干净点!”白辛夷冷冷地看着时髦女人:“在佛门圣地出言不逊,就不怕佛祖怪罪?有事说事,你凭什么骂人!” 说着,又低下头问彦彦:“彦彦,不要怕,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 彦彦抽噎道:“我刚才踩到了阿姨的脚,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给阿姨道歉了,可她还骂我。” “谁稀罕你个小赤佬的道歉,我花几百块大洋买的法国皮鞋,要是踩坏了,你赔得起吗?”女人不依不饶。 “你讹人呢?你这鞋子是镶了金还是缀了钻?还几百块大洋?别说我弟弟只是不小心踩了一下,就是踩坏了也不可能赔你几百块大洋。想讹人也要换个地方,在这讹人,你就不怕遭天谴!” “你个穷酸说什么呢?”时髦女人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指着白辛夷,一副看什么脏东西的模样:“唉吆,我说是谁这么张狂?原来是大上海的歌女白牡丹啊!你这种人到沪渎寺,也不怕弄脏了佛门圣地?” 女人身边侍女模样的姑娘,立刻夸张地用手扇了扇鼻子:“哪里来的一股骚狐狸味?” “歌女怎么了,不偷不抢的,凭本事唱歌赚钱,总比那些不事生产的米虫强?”旁边有人小声说。 “有钱人也不能这么霸道啊,沪渎寺又不是你家的,还不让别人来啊?” “就是,佛祖才不会嫌贫爱富呢!” 白辛夷听着耳边的议论,嘴角扬了扬。她看着不可一世的时髦女人,嗤笑道:“我只知道佛不渡不明事理、妄造杀业、口业、邪淫,贪嗔痴慢疑恶习不断,为了一时之得失而起惑造业,不畏因果的人,却不知佛嫌贫爱富。” “你说谁淫邪?”女人凤眼怒瞪着白辛夷,恨不能吃了她。 “谁脑子里装满了肮脏的东西就说谁!”白辛夷直接呵呵,合着这个女人只听到了“淫邪”两个字。 人越来越多,烧完香拜完佛的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上来,将双方人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围得越来越多的人,杨爱娣害怕了,悄悄扯了下白辛夷的衣襟,小声说:“辛夷,咱们赶紧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这时候,挤进来两个身穿黑色中山装,头戴礼帽的年轻人,手一伸,拦住了白辛夷。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撒野!”白辛夷轻嗤。 她从小接受的是社会主义教育,做为一个优秀的刑警,惩恶扬善、维护正义,早就根植于她的骨子里。所以,在面对人性的丑恶和凶残时,她从不畏惧。 “只要你们跪下把我们小姐的鞋子擦干净,就放你们走!”其中一个面容冷漠的黑衣人说。 “好,我来擦!” 眨眼的功夫,杨爱娣已经蹲下来,攥着袖口,小心地擦拭着时髦女人皮鞋上的小脚印。 “妈!”白辛夷的眼睛红了。 此刻,她无比痛恨这个不公的社会。也明白了无数先烈投身革命,并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初心。 “是跪着擦!”另一个长得有点阴的黑衣男一脚踢开了杨爱娣。 白良杰立刻上前扶起了杨爱娣,愤怒地看着黑衣男:“你们太欺负人了!” “那又怎么样?”时髦女人得意地说,眼睛却是看向白辛夷:“你们家商量一下,看派谁跪着给本小姐把鞋擦干净。” 时髦女人的话刚落,长得有点阴的黑衣男突然就掐住了离得最近的白俊庭的脖子,声音发寒:“小赤佬,你来擦。” “放开小庭!”白良杰发疯一样扑过来。 可还没等他扑上来,就被另一个黑衣人一拳打倒在地上。 “爸爸!”白俊祺和白俊彦扑到白良杰身上,白俊祺的眼中含着滔天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看着黑衣人。 杨爱娣抱着脸色苍白的白良杰放声大哭:“孩子他爸,你怎么样了?” 白辛夷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时髦女人得意的嘴脸,黑衣男的羞辱,母亲的卑微,弟弟们的无助,还有父亲的无能为力,彻底摧毁了她最后的理智。 “去死吧!” 白辛夷握紧拳头,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后,突然对着黑衣男的面门直直的轰去,带去了一股拳风。 “你个小娘们敢打我!”没有防备的黑衣人眼前一黑,下意识的松开了白俊庭。 “爸、妈,带弟弟们躲开!” “辛夷!”白良杰摇晃着站起来,还想要过来,被白辛夷喝住了:“快点带他们躲开!” 白良杰被女儿眼中的狠辣吓住了,只好拉着杨爱娣和彦彦往旁边躲,双胞胎兄弟俩也紧跟着往后退。有几个仗义的人,好心上去帮忙,将他们几人拽到后面。 白辛夷和对方的四个人被人群围在了圈内,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 “唐小姐要仗势欺人吗?”正在双方剑拔弩张时,挤进来几个年轻人,领头的竟是青帮太子爷杜宇轩。 “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不小心踩到了你,已经道歉了,唐小姐还不依不饶,未免太过心胸狭隘。那位太太也低声下气的给你擦鞋子了,你居然让人家跪着擦,实在是欺人太甚。上海不是唐家的天下,由不得你们一手遮天。” 杜宇轩的话,激起了时髦女人的怒火,“和杜少爷有什么关系?杜少爷是想为歌女一家出头吗?” “别张嘴就是歌女歌女的,你家往上数还是泥腿子呢!不就是你爹跟着老傅当土匪才混出点模样,身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就看不起穷人了?” “杜宇轩,你说谁是土匪?”时髦女人气得凤眼圆睁。 “小爷我说错了吗,你爹唐炳坤难道不是土匪出身吗?” 人群中,白良杰脸色大变,紧紧握着杨爱娣的手腕,身体有些站立不稳。 “杜少爷慎言,我们先生身居要职,他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黑衣人怒视着杜宇轩:“杜少爷真的要为了这个歌女和我们家小姐作对吗?” “不过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罢了,小爷我叫他的名字都觉得脏了嘴巴。” “杜宇轩,你!”唐小姐气得直打哆嗦,手指着杜宇轩:“你真以为你爹还是青帮老大呢,现在李肃林说了算,你信不信我爸一个电话打给他,就让你在青帮待不下去!” “那就试试!”杜宇轩嘴角嘲讽地勾起:“唐欣,你记住,白小姐一家我罩着了,他们家但凡有个人磕着碰着了,我都让你们血溅三尺!” “你?”唐欣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杜宇轩太可怕了,明明清秀俊美的一个人,怎么有那么吓人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多看一眼,就会被他的眼神杀死。 “你等着!”唐欣狠狠地瞪了白辛夷一眼,丢下一句话走了。 “杜先生,谢谢你的解围。”白辛夷真诚地向杜宇轩道谢。 她觉得杜宇轩就是她的贵人,两次出现,都帮她解了围。而且,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的刘先生她自己就能轻易对付。这次,恐怕没这么容易了,她都做好自己受伤的准备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小爷我最看不惯欺负弱小的人。” “还是要谢谢杜先生,如果没有杜先生出手,我不会轻易脱身。哪天杜先生来大上海,我请杜先生听歌。” “好,那就说定了。”杜宇轩说着,朝几个手下挥了挥手:“走!” 看着杜宇轩带着手下离开,周围的人也陆续散开。 “辛夷!”杨爱娣冲过来,抓住白辛夷的手,担忧地问:“你是怎么认识青帮的人的,会不会有麻烦啊?” “妈,您放心,杜先生不是坏人。”白辛夷安慰杨爱娣。 白良杰也走了过来,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辛夷,你以后躲着那个唐小姐,咱们惹不起。” “好!”白辛夷应下来,带着惊魂未定的一家人离开了。 经过了这件事,她更加坚定了想要投身革命的信念。想要活得有尊严,只有打破这个旧世界。 第16章 加入组织 春节过后一个月,组织上通过了对白辛夷的考验。 在后台的休息室,苏皖郑重地向白辛夷伸出手:“辛夷,欢迎你加入我们的组织,我是你的上线白狐。以后,就由你接替小羊的工作,你的代号黑鹰,愿你像老鹰一样翱翔。” “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白辛夷有些激动。以前只有在书里和影视剧里看到的情节,居然在她身上上演了。 小羊就是那个拉电闸的侍应生,暴.露后去了延安。 白辛夷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代号,她姓白,代号叫黑鹰,而老鹰又是最凶残的猛禽。 “辛夷,上级先让云琛培训你用枪,发报,地点就在云琛家里。” “我会好好学习的。”白辛夷高兴地说。 终于找到了组织,白辛夷整个人都是兴奋的,再也不用像没有根的浮萍一样了。 一整个下午,白辛夷几乎都在笑,甚至在演唱一首欢快的歌曲时,还载歌载舞起来,“小乖乖,小乖乖,你是我的小乖乖……..” 白辛夷会打拳,加上原身的身体柔韧性协调性都还不错,这套被她融入了武术动作的现代舞,给在场的客人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台下的客人们跟着节拍鼓起掌来。 一曲唱完,客人们还意犹未尽,好几个客人招呼侍应生过来,要点她的歌。 坐在台下的红姐,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恨不能按着白辛夷的手,签下合约。这小姑娘要是做了舞小姐,保准不出一年就能红遍上海滩,再经过名家指点,拿个舞国皇后也不在话下。 可惜,这小姑娘就是个死心眼。 一连唱了三首歌,白辛夷这才结束了表演,将舞台交给了黄玫瑰,回了后台休息。 茶舞结束,在用餐的时候,高经理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一年一度的舞国皇后评选,将在大上海舞厅举行。 去年是在新乐汇舞厅举办的,舞国皇后的桂冠落在了大上海舞厅的胡莉莉头上。胡莉莉是大上海舞厅的头牌,据说,想请她跳舞的客人都能排到马路对面,就看谁塞的小费多了。 今年代表大上海舞厅出赛的除了胡莉莉,还有风头正劲的姚曼卿。姚曼卿小时候学过芭蕾舞,气质出众,加上学历高,会说英文日文,成了各届名流的心头好。 离比赛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大上海舞厅作为东道主,势必要将这场风靡上海的舞坛盛会办的圆满,超过其他三家舞厅。再拿下本年度的舞国皇后,捍卫自己上海滩老大的位置。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胡莉莉就和姚曼卿打起了擂台,卯足了劲要把姚曼卿踩下去。原本一枝独秀的舞皇后,突然冒出来个姚曼卿来和她平分秋色,抢走了她近一半客人,还都是上流人士,让她如何忍得下。 一开始是胡莉莉单方面挑衅,姚曼卿不理会,后来就是两人互相别苗头。胡莉莉今天收了个大花篮,第二天就有人为姚曼卿一掷千金。哪天姚曼卿排了个新舞,胡莉莉没几天也得跳个新舞。 高经理的话让现场的气氛活跃起来,舞女们一边吃饭,一边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纷纷猜测今年的舞国皇后花落谁家。 也有人事不关己,反正轮不到自己,管她是谁呢。 大上海舞厅有舞女六十人,不包含偶尔来走场的电影明星和交际花。有固定歌女六人,还有几个来串场的电影明星。 舞场中最大的看点和卖点是红舞女,是舞厅的摇钱树,因此更受经理和大班的重视。 白辛夷和苏皖都不关心这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同桌的黄玫瑰聊着服饰美容。和几人同一间化妆室的蓝百合,跑到两个当□□女那桌去了。 “这下,那俩人更得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了。”黄玫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们猜,这次的舞皇后是胡莉莉还是姚曼卿呢?” “我猜是姚曼卿。”白辛夷回应道。 “这可说不定,胡莉莉最近动作不小,我听百合说,她好像傍上了李肃林。” “李肃林一个青帮头子,总不能插手舞皇后评选吧?”苏皖好奇地问。 黄玫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别忘了,李肃林可是投靠了日本人,现在是日本人的红人呢。不过,胡莉莉也是的,怎么跟这种人搞在了一起,也不怕被人骂汉奸婆。” “什么意思?”白辛夷八卦地问。 “听说,李肃林有意想娶胡莉莉当姨太太。” 苏皖有些不解:“那李肃林快六十了吧,胡莉莉又不缺钱,干嘛想不开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再有钱能有李肃林有钱?谁不知道上海滩的烟馆、赌馆妓院,有一半是他家开的。” 白辛夷咽下最后一口饭,小声说:“我可听说,李肃林的老婆可不好惹,出了名的毒辣,胡莉莉就不怕李肃林老婆?” “再厉害也快六十的人了,还能管得住李肃林?男人嘛,有几个不贪鲜的。”黄玫瑰一副看透一切的口吻。 白辛夷和苏皖相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接话。苏皖是因为和江云琛感情好,而白辛夷是因为没经验。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原身,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呢,哪里了解男人的心思。 *** 因为夜里太过兴奋,白辛夷辗转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着。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在八点之前醒了。 昨晚和苏皖约好,今天上午去江云琛家,她可不能迟到。 等白辛夷洗漱好,杨爱娣已经将早饭摆好了。早饭是饭团和豆浆,还有一个白煮蛋和两小碟咸菜。 白辛夷现在每天都要进行力量训练,吃的特别多。吃了两个饭团,一个白煮蛋,还喝了满满一大碗豆浆。 杨爱娣看着她的好胃口,心疼地说:“多吃点,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又是打沙袋,又是举铁疙瘩,手都起茧子了。” “跟江老师和苏皖学的。”白辛夷立刻搬出了江云琛和苏皖当挡箭牌。 “妈,你想想,我要是不学打拳,怎么能保护自己?保护爸妈和弟弟?” “姐姐,我也要学打拳,长大了保护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正坐在沙发上捧着小画书看的彦彦,忽然抬起头说。 “等你练好蹲马步了,再学打拳。” “好!”彦彦立刻扔了手里的小画书,迈着小短腿,蹬蹬瞪地跑出去了,在天井里吭哧吭哧扎起了马步,那认真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白辛夷忍俊不禁,“妈,我去江老师家了,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我从江老师家直接去舞厅。” “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好准备点礼物,哪有空着手去别人家的。”杨爱娣埋怨道。 “江老师家里什么也不缺,哪稀罕咱们的东西。” “别人家再有钱是别人的,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白辛夷不等杨爱娣教育自己,直接跑回自己屋了,拿上手提袋出来,和杨爱娣道了声“再见”,赶紧出了家门。 走出弄堂,来到大街上,等了有十几分钟,才等到了电车。 白辛夷上了电车,递给售票员一角钱,“大西路。” 电车慢慢悠悠,竟没有比黄包车快多少,但胜在价格便宜,安全。从白家住的海格路到江云琛家住的位于公共租界的大西路,黄包车将近一个大洋,电车一等座才一角钱。 一路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后,电车到了大西路的站台。 白辛夷下了车,按照苏皖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在一栋花园洋房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她上前按了按门铃,不一伙儿,一个中年女佣人过来开门:“是白小姐吗,少爷和苏小姐已经在等着您了。” “谢谢阿姨。” 女佣人将白辛夷迎进来,一路走到了洋房的的楼前。 这时,江云琛和苏皖出来了,苏皖上前挽住白辛夷的手臂,高兴地说:“你来的还挺快的,我还想让云琛去接你呢。” “不用,做电车很方便的。” 三人直接上了三楼,来到最西边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足足有三十几平,进去就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窗,视野非常好,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街景。 苏皖拉上窗帘,屋里立刻暗了下来。 江云琛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勃朗宁手.枪出来,“咱们不能频繁接触,要抓紧可以利用的时间。我现在先教你用枪,发报要晚上学,白天会被监测到。” “好。”白辛夷说了声好,就听江云琛给自己讲解手.枪的构造。 “这是枪管,这是握把,这个是弹匣,装子弹用的,还有这个消音套筒,可以消声,在屋内.射击,屋外是听不见的。现在,我教你装子弹………” 白辛夷努力装出一副懵懂的初学者模样,看起来非常认真,一个字都舍不得漏掉。 “听懂了吗?”见白辛夷点头,江云琛有些意外,试探着问:“那你试试?” “好!” 白辛夷接过枪,按照江云琛演示的步骤,左手握弹匣,托弹板向上,右手将子弹放入弹匣口,两手协同将子弹压入弹匣内。 转眼间,七发子弹就装满了弹匣,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 江云琛和苏皖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这真的是一个初次接触枪械的人吗? “我看过这方面的书。”白辛夷讪笑道。 她一开始还装作不会射击,一副悉心求教的好学生模样。可在抓到枪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兴奋了。 结果,没收住。 作者有话说: 关于枪械和学习射击部分,不敢描述太多,怕被锁章。 另外,男主很快就会出现了。前期因为立场不同,男女主几乎没有交集。以后,男女主的对手戏会多起来,傅三也是有故事的人。 第17章 评选舞后 不管江云琛和苏皖如何震惊,还是对白辛夷倾囊相授。他们没有理由怀疑一个一心想为组织做事,并几次救下自己同志的进步人士。 而在教授白辛夷如何发报的时候,江云琛再次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人能这么聪明。他只是把各个字母和数字相对应的摩尔斯电码给她讲了一遍,她就记住了。 这一点,白辛夷没有遮掩,直接告诉江云琛,她以前就喜欢摩斯密码,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方面的书,自学成才。 她没有说谎,她的确在大学期间,和同寝室的同学一起自学了摩斯密码。 通过组织考验的白辛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立刻接受组织命令,进行潜伏活动。而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过着重复的生活。 她不知道的是,江云琛已经将她的出色表现汇报给了他的上级,上级又汇报给了中G地下党上海市委。经过组织研究决定,对她进行重点培养。 经过几个月的锻炼,白辛夷的体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出拳的力度虽然比不上她以前,但也算不错了。现在,她每天上午保至少持一个小时的锻炼时间。 而她在舞厅,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得到了高经理和红姐的看重。 红姐觉得她上次唱《小乖乖》时跳的舞别具一格,很适合在舞国皇后评选那天作为开场舞,让她带着舞女们载歌载舞。 白辛夷将分解动作教给了编舞,又和其他十个舞女配合,一起排练。 看起来,舞台效果还不错。 很快到了舞国皇后评选的日子,这一天,大上海舞厅门口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各届名流纷至沓来。 有上海滩顶级的富商,有大道政府市委秘书长,还有工部局、公董局的高级董事,就连日本宪兵队的山口少佐都来了。很少露面的曾二爷,亲自接待这些名流们。 红姐在后台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白辛夷和舞女们,“你们可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要是演砸了,丢的可是大上海的脸,曾二爷可不是什么好性子。” “牡丹,还有你,眼神再热烈些!” 白辛夷好整以暇地看着红姐:“红姐,今天是舞皇后评选,不是我的专场,我总不能喧宾夺主吧?” “这小姑娘,嘴巴越来越不饶人了。行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吧。”红姐拿白辛夷没办法,这年头,本事大的都是祖宗。 交待完白辛夷和伴舞的舞女,红姐又去叮嘱胡莉莉和姚曼卿,生怕这两个祖宗内讧。 一切就绪,随着主持人一番热情洋溢的贺词,拉开了比赛的序幕。 首先上场的白辛夷,在稍微紧张过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先是和十个青春洋溢的舞女在前奏部分大跳热舞,到了主歌部分,她一张口,清澈空灵的声音立刻让喧嚣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小乖乖,小乖乖,你是我的小乖乖,我想和你谈一场恋爱………” 活泼欢快的旋律,通俗简单的歌词,在她独特的嗓音演绎下,格外的动人。 台下,一个身穿马褂的中年男人颇为羡慕地对曾二爷说道:“大上海真是人才辈出啊,出了胡莉莉这个摇钱树,又来个姚曼卿,还网罗了上海滩这么多好歌手。有了金嗓子这个招牌不说,还有文心兰虞美人这两个红.歌星,如今又出了个白牡丹。曾老板吃肉,也给我们几家留口汤喝。” 曾二爷手里夹着一根雪茄,一边看着台上,一边笑道:“那也是我曾某人对这些舞小姐歌女仁义,为她们保驾护航,她们才愿意投奔。陈兄,想要干大事,就要懂得笼络人心。” 男人不置可否:“那也是曾老板势力大,曾老板的人脉,兄弟怕是难以望其项背啊。” 这时,高经理走了过来,弯下腰附在曾二爷的耳边,小声说:“李肃林………..” “照规矩来,各凭本事。”曾二爷阴沉着脸说道。 在台上载歌载舞的白辛夷,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回到后台休息,接下来是比赛的时间。 足足有五百多平,能容纳千人的大舞池,是今天的比赛场地。舞池两旁的一张张圆桌坐满了人,旁边的中池、小池、习舞池,都被人包场了。 这次参赛的舞女,四大舞厅每家出两名舞女,其他的舞厅各出一个,差不多有三十几个选手。选手们首先要比的是探戈,接下来是华尔兹。三对为一组,一起上场。 最先上场的一组是乐斯舞厅的舞女,新乐汇的舞女和大上海的姚曼卿,参赛舞种是探戈。和她们三人搭档的舞伴也很厉害,每个都是交谊舞的高手。 乐斯、大上海、新乐汇、仙都会,是上海滩最顶尖的四大舞厅。上场的三对选手分别来自最顶尖的舞厅,一上场就是火花四溅。 舞曲响起,三对选手都拿出了看家本领。 男女舞伴舞姿娴熟,配合默契,互相缠绕的肢体展示着人体之美。不管是深情凝视,还是拧身转头、左顾右盼,都让人赏心悦目。 令舞池两旁的观众目不暇接,不知该看哪一对了。 江云深做为舞台统筹,一直忙前忙后。而白辛夷和苏皖就清闲多了,除了白辛夷有个开场表演外,剩下的就没她们两人什么事了。 两人在化妆间说了一会话后,苏皖说要给她指一个人。 “你看见坐在曾二爷不远处的一个身穿黑马褂,头发有些白的老头吗?”苏皖扒着白辛夷的肩膀,从舞台后面往外看。 “看到了。” 苏皖指完人,就拉着白辛夷离开,回到了化妆室,关上门。 “那就是李肃林,一个铁杆汉奸,为日本人买药买棉花买粮,迫害爱国人士。不光咱们的人,军统也想暗杀他,可他太谨慎了,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一群保镖。” 白辛夷也看到了李肃林身边的黑衣保镖,鄙夷道:“亏心事做多了,怕死。” “不说李肃林的事了,云琛接到上级的命令,让咱们设法接触被日本特务严密监视的吴教授一家,告诉他们组织会想办法营救他们。” 白辛夷听出了苏皖的意思,问:“我能做什么?” “吴教授有个女儿,和你年龄差不多大,在南洋读书,你乔装成吴教授的女儿,从南洋回来探亲,不但要将组织的话带给他们,还要清楚特务的人数。” “好,我服从上级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眼睛一直没好,用电脑一多眼睛就疼,今天只能更这么多了,明天争取多更点。 第18章 乔装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白辛夷就像是变了个人。 苏皖看着自己的“作品”,非常的满意:“云琛,你看怎么样?” “不错,要不是知道她是辛夷,我根本认不出来。”江云琛也觉得不错。 白辛夷看着镜中突然“长胖”的姑娘,连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 镜中的姑娘,身穿长袖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开司米的毛衣开衫。带着黑框眼镜,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刻意涂黄的皮肤,鼻尖上还点缀着几颗小雀斑,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倒是和吴教授的女儿有六七分相似。 苏皖握住白辛夷的手,“辛夷,你要多保重。这两天,我帮你向红姐请假,你父母那,就按咱们说的那样,我生病了,父母去外地看我弟弟了,你不放心我,来我家照顾我。” “我们现在就把你送到吴教授家附近,到时候就看你随机应变了。”江云琛不放心,又和她说了几个吴教授女儿吴夕悦的小特点和说话习惯。 最后,郑重地叮嘱她:“你要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江老师,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好,我相信你!”江云琛重重地拍了下白辛夷的肩膀:“走吧!” 三个人一起下了楼,又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江父不在家,江家的佣人又是极守规矩的,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视若无睹,埋头做自己的事。 车子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吴教授位于法租界的住所。 车子停在了吴教授家住的洋房大约三百米的距离处,白辛夷下了车,拎着一只手提箱,从容不迫地朝着那栋房子走去。 吴教授是交大化学系的教授,也是一名科学家,在研究贫铀领域有很高的造诣。在上海沦陷之前日本人就多次对他威逼利诱,想要让他为己所用,遭到吴教授的拒绝。 上海沦陷,日本人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将吴教授一家软禁在家中,逼迫吴教授屈服。要不是各界人士的斡旋,日本人怕是早就绑架了吴教授。 白辛夷的任务就是进入吴教授家里,联系上吴教授,再摸清日本特务的情况,组织好制定营救计划。 白辛夷拎着皮箱,终于走到了洋房门口。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谁啊,来了!”一位三十几岁,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女佣人上前打开大门。 “你是谁啊?阿丽呢?”白辛夷听江云琛说了,吴家的保姆只留下一个做饭的老保姆张妈,其余的都被换成了日本特高课的人。所以,她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女佣没有说自己是谁,而是问白辛夷:“阿丽家里有事请假了,你怎么来了?” “爸爸妈妈好久不写信给我,打电话家里也没人接,我担心家里出事,最近功课又不忙,就回来看看他们。” “你是小姐?” “对啊,你不认识我吗?”白辛夷立刻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忘了你是新来的啦。” “爸爸妈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不接电话啊?我真的好担心他们!”白辛夷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 “先生太太没事,他们现在就在客厅呢。”女佣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真的?”白辛夷的脸上呈现出娇憨的笑容,是属于备受宠爱的少女独有的神态。 接着,没等女佣人反应,她立刻扔了手中的箱子,风一般地冲进了别墅,“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我好想你!”还没等沙发上的优雅女人反应过来,白辛夷就抱住了她,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是江云琛让我来的!” 江云琛的祖父和吴教授的父亲是老朋友,两家又是世交,江云琛无疑是吴家最信任的人之一。 果然,女人只愣了瞬间,便扳着白辛夷的肩膀,上下左右的打量她,脸上布满了喜悦和慈爱:“悦悦,快让妈妈看看!哦,瘦了,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这次说什么都得把金嫂换回来,她太惯着你了。” “妈妈,不要嘛,您要是把金阿姨换回来,我就回国,我可吃不惯那些洋餐,难吃死了。” 相比吴太太,沙发上的吴教授看起来淡定多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冒充自己女儿的姑娘和妻子说了什么,但从妻子的反应来看,来人是值得信任的。 等妻子和白辛夷亲热完,他这才冲白辛夷招了招手,“悦悦,坐爸爸这。” “爸爸有没有想我啊!”白辛夷乖巧地坐到了吴教授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 吴教授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非常儒雅。 “当然想我的小悦悦了。” “骗人,想我干嘛不给我写信打电话?打家里电话也不接?害人家担心,哼!” “悦悦,你和爸爸先聊,我去安排张嫂,让她加几个你爱吃的菜。”吴太太站起身,揉了揉白辛夷的头。 一直垂头站在不远处的女佣,见吴太太起身往外走,想要跟上去,想了想后又站住了,继续站在原地,跟个柱子似的戳在那。 “爸爸,他们是咱们家新招的佣人吗?”白辛夷指着不远处的女佣和门口站着的一个男佣问吴教授。 “嗯。”吴教授没有正面回答白辛夷,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悦悦,到爸爸书房来,爸爸和你说件事。” “好的,爸爸!” 白辛夷随着吴教授上了二楼的书房,那个三十几岁的女佣和门口的男佣对了个眼色,互相点了点头。 白辛夷一进书房,就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纸笔,伏在桌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吴教授看。 “江云琛让我告诉你,这几天就会设法营救你们出去。” 待吴教授看完,白辛夷将纸条团成一团收了起来,问道:“爸爸要和我说什么?” “家里出了点事,你现在马上返回学校。”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和妈妈连电话也不接,还要赶我走?”白辛夷说话的功夫,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别墅里大概有多少特务?” “你什么都不用管,明天就回学校。”吴教授边说边写。 “主楼大概有六个,旁边的佣人房应该也有。” 白辛夷点了点头,大声说:“我不,你不告诉我什么事,我就不走!” “悦悦听话,明天就走!这些钱你带着,以后就不要来这里了。” “我不走,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白辛夷固执地大喊。 吴教授发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必须离开!否则,我没你这个女儿!” “爸爸,你吼我!呜呜呜…….走就走!”白辛夷捂着嘴,拔腿就往外跑。 她一路跑到楼下的客厅,拎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皮箱,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哭:“以后我再也回来了,呜呜呜……….” “老吴,你这是干什么?悦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口饭都没吃就走了,我心里难受啊!”吴太太捂住脸嘤嘤哭起来。 眼见着门口的男“佣人”就要追出去,吴教授冷冷地开口:“我同意和你们合作,但你们必须保证我女儿的安全,等她安全抵达南洋,我就跟你们走。” 男“佣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女“佣人”,女“佣人”对他点了点头。 再说白辛夷,拎着皮箱一路奔跑,跑了大约两三百米才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刚才哭得太用力了,脑门都有点疼了。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了,还有她那一口嗲嗲的洋腔,这演技都可以拿小金人了。 白辛夷弯下腰,装作系鞋带,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不远处,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左顾右盼,仿佛在等人的样子。 白辛夷笑了笑,装作没有发现,继续拎着皮箱赶路。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白辛夷进了一家西餐厅。点了点东西,不紧不慢的吃完后,发现鸭舌帽男人还在不远处。 在收费台,她给了收费员一个大洋,借餐厅的电话给江云琛打了个电话,又顺便点了一杯热饮,看着窗外,悠然地喝起来。 等了快一个小时,白辛夷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餐厅门口,她立刻拎着皮箱走出了餐厅。 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大声说:“去龙华机场。” 上了车,白辛夷这才发现,车上除了江云琛,还有一个体态微胖的年轻姑娘。 江云琛拉上帘子,“这是阿莲,把你的衣服换给她。” “好!” 白辛夷动作麻利的摘下眼镜,扯下头上的假发套,脱去身上的毛衣和连衣裙,又解去腰腹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棉布,换上了江云琛带来的她自己的衣服。 阿莲的动作也不慢,很快就换上了白辛夷刚才穿的那套行头,再戴上假发套和眼镜,还真有点以假乱真。 车子一路行驶到机场,白辛夷看着阿莲拎着皮箱下了车。 “咱们走吧!”江云琛发动了汽车。 路上,白辛夷将情况汇报给江云琛,告诉他主楼大概有六个特务。又根据佣人房那边晾晒的衣物判断,佣人房里应该还有四五个特务。 “你表现得很好,我会把你的表现汇报给上级。” “还好吧,就是哭太累人了。” 江云琛忍俊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原本打算两天能完成的任务,这姑娘不到半天就完成了,还根据晾晒的衣物判断出潜伏人数,洞察力不是一般的强,难怪组织要重点培养她。 车子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白家住的那条主街,白辛夷让江云琛停下来,“还有一点路,我自己走回去。” “好吧,苏皖已经给你请过假了,你今天别上班了。” 白辛夷和江云深挥了挥手,拎着手提袋,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这是她以前养成的习惯,每次出任务后,都要独自散步调节自己的情绪。 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的灰扑扑的,脸上带着愁苦。偶有穿着绸缎旗袍和洋装的时髦女人坐在黄包车上,给灰蒙蒙的色彩,带去一抹亮色。 几个背着报袋的小报童,手里拿着一叠报纸,穿梭在行人当中叫卖, “号外,号外,国民军师长.枪杀军长,被押往武汉受审!” 其中一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报童走到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面前:“先生,买份报纸吧,只要十个铜板。” “小赤佬,滚开!”男人一把推开了小报童,骂骂咧咧的走了。 小报童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一个趔趄,一连退了几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报纸散落一地,被无情地踩踏。 小报童“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的报纸!” “小弟弟,你没事吧?”白辛夷上前几步,弯腰扶起了小报童。 “好心的姐姐,你能买份报纸吗?”小报童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我妈妈病了,我和哥哥没钱给她看病,她快要死了。” 白辛夷的眼眶一阵阵发酸,连忙将手提包里的五个大洋全部拿了出来,塞到小报童的手里,“小朋友,别哭,你的报纸姐姐全买了。” “谢谢好心的姐姐!”小报童想要给白辛夷磕头,被她拦住了。 她不忍再看小报童,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报纸,忽然被报纸上的巨大标题夺去了目光。 “傅靖之枪杀上峰,被押解武汉受审!” 第19章 傅靖之被劫 现在正是徐州会战打得如火如荼之时, 白辛夷不相信傅靖之会无缘无故的枪杀上峰。虽然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但直觉告诉她,傅靖之不是冲动的人。 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 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傅靖之不会不知道这些。 但白辛夷也只是感慨而已,傅靖之是好是坏都和她没关系,她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白辛夷回到家时,家里早就吃过了午饭, 两个弟弟也去上学了, 只有父母和小弟在家。 “辛夷,你不是去照顾苏小姐了吗, 怎么提前回来了?”看见她回来,杨爱娣惊讶地问。 “苏皖的爸爸妈妈提前回来了。” 杨爱娣关切地问:“午饭吃了吗?苏小姐的身体好些了没有?” “吃过了, 苏皖的身体好些了,很快就能上班了。” 白辛夷坐下来,将刚才遇见小报童看他可怜,把自己身上的五块大洋全给了小报童的事告诉了白良杰和杨爱娣。 “唉,给就给了, 要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积德了。比起那些吃不上饭看不起病的人家, 咱们家好多了,能帮就帮吧。”杨爱娣叹了好几口气, 又感叹了一下眼下的世道。 这年头, 人命真的不值钱,就不说因为打仗死的人了, 光是因为看不起病、硬生生熬死的人都数不清。每每看到那些饿得瘦骨伶仃的孩子, 她也是能帮就帮。 白良杰也感慨世道艰难, 他觉得自己的腿好多了,不想总闲在家靠女儿养,便和白辛夷商量:“辛夷,你看爸爸的腿都好了,总不能还闲在家里。爸爸想出去找份差事做,也能减轻你的负担。” “再等等吧,这才半年多,等满一年再出去工作。您要是实在觉得闲,就在后门那摆个小杂货摊,省得您走来走去的。” 白辛夷也觉得白良杰整天窝在家里不是个事,出去工作又怕他的腿再出什么事,眼下的世道太乱了,说不好哪天就被人打了撞了。 还没等白良杰说什么,杨爱娣眼睛就猛地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家的后门挨着街面,就卖点烟卷、洋火。” 白良杰也赞同女儿的主意,小摊子本钱不大,还不用到处跑,多少能挣一点。女儿年纪慢慢大了,总不能一直在舞厅上班,几个儿子还要上学,都要用钱。 说做就做,白良杰当即就去了附近的木匠铺子,定做了摊子和烟箱,只等着小摊开张了。 对未来有了盼头,白良杰沉闷已久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那份好心情,把全家人都感染了。 晚饭,除了中午的剩菜,杨爱娣又炒了两个菜,还给白良杰开了一瓶酒。 白良杰喝了几杯酒后,整个人都活泛起来,话也多了,还问了双胞胎兄弟俩的学问。 饭后,又抱着杨爱娣的手臂,说了好多肉麻的话。逗得白辛夷和几个弟弟大笑不止,把杨爱娣羞得满面通红。 杨爱娣照顾醉酒的白良杰,白辛夷去灶披间洗碗,碰巧沈姑娘也在洗碗。 “沈姑娘,学习上有困难吗?” 年后她帮沈姑娘介绍了一份幼稚园老师的工作,一个月三十块。沈姑娘经过考虑,决定还是参加护士培训班。做护士虽然辛苦,但收入高,以后还有提升空间。做幼稚园老师清闲,收入也不错,但没有提升空间。 对这么一个自强又有主见的姑娘,白辛夷愿意多关照她。 “没有困难,谢谢白姐姐的介绍,我下个月就能结业了,等拿了第一个月的薪水,我请白姐姐吃饭。” “好的,那我就等着沈姑娘的这顿饭了。对了,你弟弟插班后还习惯吗?” “有两个白少爷关照,我弟弟挺开心的。” “那就好,以后别少爷少爷的,就叫他们小祺小庭好了。” “那白姐姐也别叫我沈姑娘了,我叫沈南湘,白姐姐叫我南湘好了。” 两个年龄相近的姑娘,聊了好大一会儿,才各自回屋。 白辛夷在家待了一天,回到舞厅上班时,傅靖之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作为曾经风靡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傅靖之的一举一动都能搅动风云。他枪杀上峰的事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轰动了上海滩。 白辛夷早就听人说过傅靖之其人,此人是新军阀傅玉湘最器重的儿子,人称少帅。凭着过硬的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深受傅家军的爱戴。 热河沦陷,傅玉湘没有接受日本人的劝降,而是称病回了上海,傅靖之带着傅家军和国民军整编,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徐州会战。 据说,日本人在占领上海之后,想以称病在家的傅玉湘相要挟,让傅靖之投降日本,被傅玉湘“宁愿自裁也不能失了晚节”的豪言震慑住,就此罢休。 让人没想到的是,傅靖之竟然会在国家民族危难之际枪杀自己的上峰。 小舞池里,十几个舞女和歌女聚在一起,都在议论这件事。 “真是可惜了,傅三被押解武汉军事法庭,恐怕要凶多吉少了。”舞女金翠缓缓吐了一个烟圈,可惜道。 另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舞女问:“会怎么样啊?” “临阵杀帅,不管结局如何,傅靖之都会被严惩,不是无期徒刑,就是死刑,除非那个被他枪杀的军长是临阵脱逃。”说话的是姚曼卿,她学历高,说出的话文绉绉的。 姚曼卿是新当选的舞国皇后,可她并没有因此自满、高高在上,反倒比以前还随和。 “傅三公子也是想不开,非要去上战场,就这身家和长相,在上海滩横着走。这下好了,命都快没了。”年级最大的舞女陈玉琴惋惜地摇摇头。 “说的是啊,真是可惜了傅三公子的一身风华。”金翠一副怀念的模样。 “听你们把傅靖之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当年很风光吗?”白辛夷好奇地问。 金翠给了白辛夷一个白眼:“小妹妹,这你就不知道了,傅三公子风靡上海滩的时候,你恐怕还是小学生呢。在上海滩,只要傅三公子出现的地方,永远都是焦点。谁要是能和他跳上一曲,就和中了彩票一样。” 白辛夷暗暗撇了撇嘴,不就是跳场舞吗,还跟中彩票似的,至于吗? 听了一耳朵的傅靖之,白辛夷都快被这个名字洗脑了。餐舞结束休息时,白辛夷和苏皖说起这件事。 “我见过傅靖之一次,以我的观察,觉得他干不出枪杀上峰的事来,或许有什么隐情。” “云琛以前见过他几次,但没怎么接触,不了解这个人。不过,倒是听云琛说现在的大道政府警察局长唐炳坤一直想拉拢他。” 白辛夷是第二次听到唐炳坤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杜宇轩口中听到的。听杜宇轩的意思,唐炳坤以前跟着傅靖之的父亲干过土匪,去年投靠了日本人,当了伪大道政府的警察局长,是个汉奸。 难怪那个什么唐欣这么嚣张跋扈、人品低劣,原来根子坏了。 好在唐欣在那之后,并没有找他们一家人的麻烦,不知道是不是被杜宇轩的那句“血溅三尺”吓到了。 白辛夷实在是嘀咕了傅靖之的影响力,一连好几天,所到之处,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傅靖之,就连坐黄包车,车夫都得说上几句。 舞厅更是从客人到舞女,几乎都在议论他的事。 可还没等众人从他枪杀上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再一次在上海滩掀起了惊涛骇浪。 傅靖之在押解武汉的途中被人劫走,而劫走他的人,是大道政府警察局局长唐炳坤。 *** 法租界的一栋老式洋房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年近六十的傅玉湘正大发雷霆,“我说过多少次了,唐炳坤心术不正,让你不要和他混在一起,你怎么就不听呢?” “父亲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乖乖地被押到武汉判死刑吗?”傅靖之讥诮道。 傅玉湘一拍桌子:“死刑也是你应得的,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你的军校白上了吗?” “杨文胜克扣军饷,战时跑去徐州城逛窑子,不懂战术瞎指挥,害得兄弟们白白流血牺牲,难道不该杀吗?我只恨自己手软,没有一枪结果了他,只要了他一条腿。” “那你也不能动用私刑,你可以反映给上级。”傅玉湘的火气小了些。 “等反映到上面,城池都丢了。我们一次次战败,除了武器不如日军,更大的原因是各支队伍心怀鬼胎,保存实力,以及杨文胜这样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只有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全民抗战,才能将日本人尽快赶出中国。” “老三啊老三,你说的好听,可你为什么还和唐炳坤搅在一起?你要是还想继续上战场,我就舍下这张老脸,亲自去求凯申,让你戴罪立功。” “父亲不必了,我已经看透时局,回来当个富贵闲人也不错。”傅靖之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一双笔直的长腿交叠在一起。 脸上青黑的胡茬,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俊。 “我傅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你和唐炳坤这个汉奸搅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想当汉奸?”傅玉湘抓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 傅靖之侧了侧身子,轻易躲了过去。 “我怎么生了你个逆子!”傅玉湘被傅靖之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当年有多以这个儿子为傲,现在就有多失望。 妻子黄美云轻抚着傅玉湘的胸口,一边为他顺着气,一边嗔怪地看着傅靖之:“靖之,你怎么这么和你父亲说话?” “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老三一向我行我素,说带着队伍和国民军整编,招呼都不和父亲打一声就带着队伍走了。现在倒好,成了光杆司令,傅家军被他败光了。”坐在对面的傅靖生火上浇油。 傅靖生年长傅靖之十岁,是傅玉湘的长子,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将军。现下在两家洋行挂了个董事,靠分红和祖产生活。 傅靖民见大哥给老三上眼药,也当仁不让,“父亲,您就别生气了,老三可是我们三兄弟的佼佼者,谁不夸一句傅三公子,咱们傅家就靠他光宗耀祖了。” “指望他光宗耀祖,我们傅家的祖宗都能被他气活了。”傅玉湘刚刚下去的火气又被勾了上来,黄美云又是好一阵的劝慰。 傅靖生的妻子方红和傅靖民的妻子徐雅琴,也适时地表现出贤惠来,面上担心傅玉湘这个公公,言语中却处处暗示傅靖之不孝顺。 傅靖之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局外人似的。 “夫人,梁妈让我问一下,今天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这时,厨房的帮佣阿玲过来问黄美云,打破了现场压抑的气氛。 “松江鲈鱼,八宝鸭,”黄美元还想要说下去,忽然看到两个儿媳暗下来的脸,口中的话马上拐了个弯,“再做几个孩子们爱吃的拔丝苹果,拔丝山药,水晶虾仁,糖醋里脊。” 阿玲这边刚出去,另一个女佣秀儿紧跟着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唐欣小姐来了。” 听到唐欣的名字,傅靖之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伯父,伯母,靖之哥哥!”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呼唤,一股香风也飘了进来。 唐欣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了傅靖之的脸上,再也移不开了,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庞上带着喜悦。 “欣欣来了,实习还顺利吗?”黄美云招呼唐欣坐下,才将她的目光从傅靖之的脸上拉了回来。 “谢谢伯母的关心,挺顺利的。”唐欣和黄美云说着话,目光还不时地往傅靖之那瞟。 方红和徐雅琴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转瞬间,两人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一左一右坐到唐欣的身侧,亲密得就像是亲姐妹。 “欣欣的头发在哪做的,真漂亮。”方红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徐雅琴奉承起唐欣来也是不逞多让,“是欣欣长得漂亮,留什么发型都好看。” “在大上海理发店做的,经理亲自做的,他一般不接待客人的。”唐欣敷衍地回应方红和徐雅琴。 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傅靖之的身影,见他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喝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有些着急。 “欣欣下次做头发的时候,能带我去吗,我也好沾沾光,让经理亲自做头发。”徐雅琴熟络地说。 方红唯恐落下自己,连忙说道:“也叫上我一起。” 唐欣想要和傅靖之说话,偏偏两个女人还没有眼色的缠着她,让她好烦。 忍了一会儿,她再也忍不住了,噌地一下站起身,几步就到了傅靖之跟前,一屁股坐到他的身旁,娇嗔道:“靖之哥哥,你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来找我,要不是爸爸,你………” 傅靖之往旁边挪了挪,离唐欣远了点,沉着脸说:“我没让唐炳坤救我,是他自己要救的,别在我面前邀功。” 唐欣委屈得眼睛立刻红了,带着哭腔说:“那是我爸爸,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让我多难过啊。” “你难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傅靖之不耐烦地说。 看唐欣吃瘪,刚刚被落了面子的方红和徐雅琴差点没笑出来,两人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小叔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而傅靖生和傅靖民就没妯娌俩这么高兴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傅靖生首先对着傅靖之发难:“唐叔叔好心救你,你不知恩图报不说,还对欣欣冷言冷语,你还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别说绅士风度了,连男人的气度都没有。难怪都二十七了还没有成家,就你这样,傻子才愿意嫁给你!”傅靖民一阵冷嘲热讽。全然忘了,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傻子”,上赶着想要嫁给傅靖之。 黄美云看着两个继子对儿子冷言冷语,想要说点什么,可又怕被人说继母偏心,只好咽下了想要说的话。你好,JSG 傅玉湘看不上唐炳坤,也不喜欢唐欣,但年轻人的感情他懒得管,就这么坐在对面冷眼旁观。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家里的司机将几个上学的孩子接了回来。四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闹腾的年龄。 和他们的父母对傅靖之带着敌意不同,四个孩子都很崇拜自己的小叔,尤其是三个男孩。即使面对小叔不苟言笑的冷脸,三个男孩还是围住了小叔问东问西。 “小叔,你们有没有和小日本拼刺刀?”傅靖生的大儿子傅正南问。 还没等傅靖之回答,傅靖生就讥诮地说:“你小叔是逃兵,他差点把自己的上峰毙了,被押解到武汉军事法庭,这是偷跑回来的。” “你胡说,我才不相信小叔是逃兵。”傅正南十几岁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立刻反驳傅靖生。 傅靖生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什么就这么亲近傅靖之,明明老三连话都没和他们说几句。 傅靖生的二儿子傅正北和傅靖民的大儿子傅正东同年,两个小子也不认同傅靖生的话,用实际行动支持小叔,一左一右坐在小叔旁边。 直到开饭时,两个小子还坐在傅靖之的左右,让想和傅靖之亲近的唐欣恨得牙根直痒。要不是想在傅靖之面前扮淑女,她早就沉下脸了。 傅玉湘草莽出身,傅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大人们说着自己的话,几个孩子也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傅靖生和傅靖民兄弟俩看起来,似乎对唐欣很好,总是有意无意的把她和傅靖之往一块扯。方红和徐雅琴也纷纷配合自己的丈夫,都快把唐欣夸成花了。 黄美云对唐欣也很照顾,不断地用公筷给她夹菜:“欣欣吃菜,以后把这当成自己家,常来玩。” 偏偏当事人傅靖之,除了偶尔和几个侄子说句话以外,全程没什么表情。 匆匆吃了一碗饭,傅靖之便站起身,和傅玉湘和黄美云打了个招呼:“父亲,母亲,我回去了。” “靖之,你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黄美云担心地看着儿子。 傅靖之没有回应,迈开大步已经往外走了。 “看见没有,他就是这样目中无人,丢下父亲母亲一个人走了。”傅靖民不满地说道。 “靖之哥哥,你等等我!”唐欣放下筷子,立刻追了出去,可院子里哪还有傅靖之的身影。 正在她四下寻找时,从别墅后面开出一辆黑色轿车来。 轿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车内,傅靖之的侧颜如雕琢一样好看。 “傅靖之,你个混蛋!”唐欣气得直跺脚。 她哪里配不上他了?她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父亲还是警察局局长,多少男人想接近她。 偏偏傅靖之对她冷冰冰的,无论她对他有多好,都不曾换他个笑脸。 他凭什么这么对她?她为了他,哀求父亲救他,还苦苦等了他六年。 自从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他,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别的男人。 这辈子,傅靖之只能是她的。 唐欣漂亮的凤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 *** 白辛夷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后就出门了。 去上班之前,她想先去修剪一下头发。因为后脑勺缝针,后面的头发剃掉一块,现在头发长长了,看起来乱糟糟的。 虽然快到五一,但昨天下了一场雨,气温下降了不少。白辛夷穿着夹棉的旗袍,身上还有些凉意。 黄包车夫将她送到大上海舞厅对面的理发店,收了她三个银角子。 还没等白辛夷开门,里面就出来一个洗头小妹,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姐,欢迎光临大上海理发店。” 理发店开在大上海舞厅对面,还取了大上海理发店这个名字,有借势的意味。加上理发店的手艺确实不错,又童叟无欺,生意非常好。 白辛夷跟着洗头小妹进入店内,看了眼忙碌的师傅们,问洗头小妹:“我要修剪一下头发,你看哪位师傅有时间?” “小姐,您先稍等一下,师傅马上就好。我们店新出了一款烫发,特别适合您的气质。”洗头小妹趁机向白辛夷推销。 “我不烫头发,修剪一下就可以了。”白辛夷笑了笑。 无论什么时代,理发店都搞推销这一套。 毕竟是上海滩有名的理发店,管理就是到位。洗头小妹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是尽心尽力地给白辛夷洗了头,又仔细地擦干了水分。 这时候,正好有个理发师空了下来,白辛夷坐到了椅子上。 理发师的手艺不错,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将白辛夷一头参差不齐的头发修剪的清爽漂亮,整个人都精神了。 白辛夷满意地交了钱,拿着手提袋走出了理发店。 她看了看对面,快到舞厅上班时间,陆续有舞女进入舞厅。 白辛夷正要朝对面走,就见隔壁的巡捕房里忽地冲出来几个手拿警棍的印度巡捕,呜哩哇啦的朝着前面跑去。 巡捕们跑进了一家商行,旁边有人议论,说是有人抢劫商行,巡捕过去处理。 白辛夷看了会热闹,朝对面的舞厅走去。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开过,哪怕前面有一大滩水也丝毫没有减速。 随着黑色轿车飞驰而过,四处飞溅的水花喷了她一头一脸,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哪个没素质的王八蛋,也不知道减速,文明开车不懂吗?”白辛夷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穿着沾满泥水的衣服去上班了。 作者有话说: 傅王八蛋靖之:误会,这都是误会,我真的没看到地下的水。 第20章 混混挑衅 四月份接近尾声的时候, 伪上海大道政府改为督办上海公署,唐炳坤继续担任警察局局长一职。 为了在他的日本主子面前邀功,唐炳坤加大了对爱国人士的迫害, 配合日本特高课大肆抓捕地下党和军统谍报人员。 一时间,潜伏的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大批爱国人士被捕,上海的地下组织举步维艰。 潜伏在大上海舞厅的江云琛苏皖和白辛夷,接到上级命令, 暂时进入休眠状态。 白辛夷的生活恢复了刚穿来时的单调生活, 活动地点每天就是舞厅、家里,和上班下班的路上。 时间很快进入了五月中旬, 天气开始转热,白家的小摊除了售卖香烟、洋火, 还会卖一种冰粉。 杨爱娣手巧,在做吃食方面有些天分,做出来的粉非常滑嫩有弹性。有只加红糖的素粉,还有加各种果铺的果粉,素粉只卖五分钱一碗, 果脯钱另算。价格不贵,味道也非常爽口。 白家的冰粉一上市就获得附近居民的喜爱, 偶有路过的行人看着凉粉生意红火,也忍不住买上一份带走。 冰粉利润大, 看着不怎么起眼, 利润几乎半对半。一天卖个几十碗,才十几天竟然赚了二十几块大洋。 再加上卖烟卷和洋火的盈利, 一个月下来, 赚个五六十块大洋不成问题, 比白良杰在洋行做工时挣得还多。 可理想总是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的。 在这个帮派横行的乱世,想要谋生,怎么能少得了被□□欺榨。 这天吃过早饭,白良杰照常开门摆摊,杨爱娣在灶披间做凉粉。而白辛夷,则是雷打不动地去前阁打拳。 结果,一套形意拳还没打完,就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在一声打砸物品的声响过后,传来白良杰悲愤的声音:“你们不能砸我的东西!” 白辛夷大惊,什么也顾不上了,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拔腿就往外跑。一步几个台阶,很快就到了一楼。 眼下她最担心的是白良杰的腿,生怕一个不注意再次受伤。 等她冲出后门时,杨爱娣也出来了,看见自家被砸得稀巴烂的烟摊和散了一地的烟卷,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我们已经交给巡捕房管理费和卫生费了。”杨爱娣泣不成声。 白辛夷顾不上一地狼藉,连忙上前查看白良杰有没有受伤。发现他只是生气脸涨得通红,并没有受伤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我父亲不懂规矩,我先给您赔个礼。”白辛夷对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小混混说。 小混混身穿上白下黑的布衣布裤,歪斜着身子,嘴里还吊着一根火柴棍。 混混似乎对白辛夷的穿着很好奇,打量了她一会后,才用自以为很温和的口吻说:“小姑娘倒是挺识相的,这个老帮古要是这么识相,爷也不会砸他的摊子了。” “我也没说不交保护费,可你们一下就收我们利润的六成,这生意还怎么做啊?”白良杰悲愤地说。 “六成?”杨爱娣睁大了眼睛,“我一大早起来做凉粉,我家男人差不多要耗一整天,交给你们六成利,一个月还要交给巡捕房五块钱管理费卫生费,我们还怎么干啊?” “规矩是马五爷定的,这话你跟马五爷说去。”混混对杨爱娣冷眉瞪眼,完全不似刚才对白辛夷的态度。 “别的地段保护费只收三成利,偏偏这一片要六成利,这不是逼死人吗?”旁边一个卖糖人的老人说。 另一个卖报纸的报童小声附和:“就是,这一天天的都白干了。” “你们找死啊,有话找马五爷说去,看看马五爷像不像小爷我这么好说话。” 周围的人顿时不说话了,人们似乎对马五爷很畏惧,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这个兄弟借一步说话。”白辛夷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懂得在现实面前适时地低头。 也怪她考虑不周,一时忘了这是一个不讲理的世道,除了租界的巡捕房收钱,还有帮派收取保护费这茬。 白良杰和杨爱娣都是老实人,也没做过生意。以为在自家门口摆摊,又交了管理费卫生费给巡捕房,就万事大吉了。 混混叫王三,人虽然混,但及爱面子,对白辛夷的识相很受用。 王三跟着白辛夷走了几步,问道:“小姑娘,你想说什么?” “这位兄弟,你口中的马五爷是青帮的吗?” “当然是青帮的了,别看这是法租界,法国人在我们青帮面前也要掂量掂量。当年,我们杜爷可是将法国人好一番戏弄。”王三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白辛夷一看有门,连忙说道:“我认识你们的小杜爷,你们小杜爷也说了,让我有事找他。可我知道小杜爷贵人事忙,这点小事也不好打扰他。还请您和马五爷说说,通融一下,三成利,我保证每个月按时缴纳,绝不偷奸耍滑,说三成利就是真正的三成利。” “小姐认识小杜爷?”王三看白辛夷的目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见过小杜爷,可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这位小姐居然认识小杜爷! “小杜爷为人仗义,一连帮了我两次,在沪渎寺还因为帮我和警察局长的女儿唐欣争执,让我有什么事找他。” 王三一下就相信了白辛夷的话,一是因为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二是因为在上海滩,还没有几个人敢拿小杜爷作伐子。 “我刚刚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和小杜爷是朋友,还请小姐和小杜爷多美言几句。”王三一副怂样,早没了刚才的嚣张。 白辛夷也是佩服这些人了,一个个“能屈能伸”。既能挥得了砍刀,又能装得了孙子。 “您放心,这事我不会和小杜爷说的。我知道,这是你们的规矩,我也不敢破,只是麻烦你和马五爷说一声,请他高抬贵手。我们家愿意上交三成利,以求马五爷的保护。” “小姐放心,我回去就和马五爷说。”王三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姐,我给您提个醒,马五爷这人可不怎么好说话,我看您不如和小杜爷说。” 白辛夷当然知道马五爷不是好人,不说这些帮派平时做的坏事了,单说马五爷收小商贩六分利,就不是人干的事。辛辛苦苦一整天,一大半的钱都进了别人腰包,简直能憋屈死人。 她让这个混混和马五爷说一声,也是不想越过马五爷直接找杜宇轩。这样的话,就彻底得罪了马五爷。 最后,王三给白辛夷说了一堆的好话,又将自己和手下推倒的摊子扶起来,将砸坏的烟箱和散落在地上的香烟捡起来后,丢下两个大洋跑了。 直看得围观的人差点惊掉了下巴,青帮的混混啥时候这么“懂礼”了?砸坏的东西还能赔偿? 等围观的人散了,白辛夷和父母一起将砸坏的烟箱收起来,把损坏不厉害的烟卷整理出来,低价售卖,破碎厉害的直接扔了。小混混丢下的两个大洋,多少挽回了点他们家的损失。 “辛夷,你和那小混混说了什么?他居然给咱们赔礼?”杨爱娣担心女儿惹了不该惹的人。 “妈,您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我告诉他,我不但和杜宇轩认识,杜宇轩还帮过咱们家。” 杨爱娣还是不放心,“那杜少爷会不会?” “您忘了那次在沪渎寺的时候,杜宇轩是怎么帮咱们的了吗?您看他像坏人吗?” 白辛夷还是挺相信自己眼光的,以她对杜宇轩的观察。杜宇轩这个人虽然算不上一个好人,但也不是一个坏人。毕竟,能进帮派的人怎么能算好人呢。 之所以说杜宇轩不是坏人,是因为他和他的父亲在面对日寇时所表现出的民族大义。 “就凭杜少爷能说出那些话,就不是一个坏人。”白良杰无形之中已经把女儿当成了主心骨,女儿说好的人,那人肯定就不是坏人。 杨爱娣和白良杰一样,不知不觉中也把女人当成了主心骨,问道:“辛夷,咱们今天还卖凉粉吗?” “卖吧,这么多碗咱们自己也吃不完。我回去换下衣服,回来和爸一起卖,您去洗菜做饭,别晚了小祺小庭吃饭。” 白辛夷身上还穿着一身练功服,看起来有些怪异。 白辛夷回去换了衣服,用托盘将一碗一碗的凉粉端来,和白良杰一起售卖。 她人长得好看,笑容甜美,声音又好听。才一个多小时就卖出去了二十几碗,都赶上白良杰半天卖的了。 五月份的中午,太阳已经很晒了,白辛夷和白良杰坐的地方没有一点遮挡物,父女俩脸晒得通红。 “我明天去买个遮阳伞,以后太阳越来越毒,别没赚到钱,把人晒伤了。”白辛夷和白良杰商量。 “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少去那些乱糟糟的地方。” 父女俩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人了,便收了摊回家。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加上又被太阳晒了一两个小时,多少影响了白辛夷的心情。但好在有杜宇轩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在,事情总算解决了。 她说什么都得好好谢谢杜宇轩,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他这已经是第三次帮她了。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感谢杜宇轩呢,杜宇轩就来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大花篮,说是赔礼。 白辛夷简直受宠若惊,杜宇轩为什么要给她赔礼?明明是他一次次帮她,怎么反倒要给她赔礼了? “你干嘛要给我赔礼?”白辛夷实在想不通。 “我治下不严,手下的人欺负弱小毁了你们家的摊子,还狮子大开口要六成利。这是二十块大洋,作为损坏你们家东西的赔偿。” “真的不用你陪。”白辛夷哪好意思要杜宇轩的钱,“那些东西也不值多少钱,那人已经赔了我们两块大洋了。” “定好的商贩交三成利,我们提供保护和管理,规矩不能破。是他们先坏了规矩,又砸坏你们的东西,必须赔偿。不然,就会失了道义。” 白辛夷想说,你们收保护费本来就不对,还谈什么道义?可她不能说,现在是乱世,不能用后世的思维看待人和事。 看杜宇轩坚持,白辛夷只好退了一步,留下十个大洋,将剩下的十个大洋还给了杜宇轩。 为了表达对杜宇轩的感谢,白辛夷决定为他唱一首歌。 “小杜爷,您想听什么?” “白小姐会不会唱申曲?” “会唱,但唱得不好。”白辛夷想了一下后回答。 申曲就是沪剧,也称上海人的歌。原身十岁时随父母从杭州来到上海,整整九年的时间,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唱申曲应该没问题。 说到十岁,白辛夷忽然想起来。她明明有原身的记忆,可为什么她不记得原身十岁以前的事?那段记忆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能为我唱一段申曲吗?”杜宇轩的眼中带着怀念,平时略显凌厉的眸子,也柔和了不少。 “好!”白辛夷虽然不知道杜宇轩一个时髦洋气的大少爷为什么对申曲情有独钟,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言说的秘密,杜宇轩也不例外。 白辛夷上了台,和乐队的乐师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清唱申曲《黄慧如与陆根荣》里的一段主仆相恋。 “好一个真诚君子的乡下人,心地善良世上少。使得我更加钦佩爱慕他,斗胆相求把心意表。任凭风吹浪又打,效学那牛郎织女渡鹊桥。陆根荣,可知我一生追求真情爱,岂能被无形的樊笼锁得牢………” 台下的杜宇轩似是听醉了,他定定地看着台上,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有星辰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不知不觉间,眼睛竟有些湿了。 其他的客人虽然不喜这种清汤寡水的戏曲清唱,但因为是小杜爷点的,没有一个人敢置喙。也少了平时的喧嚣,安静地陪着杜宇轩听了一耳朵的申曲。 白辛夷下了台,招来一个侍应生,让他端五杯红酒和一杯桔子汽水过来。 “小杜爷,我请你喝杯酒。”白辛夷坐到杜宇轩的对面,故作生气,“小杜爷要是真拿我当朋友,以后就不要送花篮了。你想听什么歌就告诉我,只要我会唱的,就一定唱。” 杜宇轩已经恢复如常,闻听立刻笑了,“好,以后不送了。” “杜先生的红酒和白小姐的汽水,请慢用。”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恭敬地将一杯红酒和一杯桔子汽水放到桌上,又将另外四杯酒端给了隔壁桌上杜宇轩的四个手下。 “小杜爷知道的,我因为要保护嗓子不能喝酒,今天就以汽水当酒敬小杜爷一杯,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我先干为敬,您随意。”白辛夷将酒杯里的汽水一饮而尽。 其实喝点红酒对嗓子没有多大影响,她从不喝酒是因为这个身体一沾酒就醉。一个女孩子在外,醉酒本就是最危险的,何况还是身处现在的乱世。 杜宇轩也将酒杯里的红酒喝下了大半,继续和白辛夷聊天。 在沪渎寺里见识过白辛夷的身手后,杜宇轩就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文能唱出好听的歌,武能打流氓。还有她的临危不惧和落落大方,实在不像是一对小市民的女儿。 白辛夷和杜宇轩聊的倒是挺舒服的,她发现杜宇轩懂得多,也很有见地,对人也很尊重,一点也不像是帮派大佬的儿子。 白辛夷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杜宇轩愿意示人的一面,要是她见识到了杜宇轩的另一面,就不会这样说了。 因杜宇轩专门为白辛夷而来,红姐就没有再安排她唱歌,让她好好陪杜宇轩聊天。对于白辛夷的上道,红姐差点喜极而泣。 牡丹终于愿意放下身段应酬了,还搭上了杜少爷这条大船。 苏皖见白辛夷和杜宇轩熟络,也乐见其成。争取团结一切爱国力量,是我党提出的重要战略方针。 杜宇轩是青帮老大杜敬亭最喜爱的儿子,也是最像他的儿子。杜敬亭暂时退隐,杜宇轩成了隐藏的老大。青帮把控着上海黑白两道,产业涉及各个领域。要是能争取到杜宇轩的帮助,对我党的抗战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白辛夷和杜宇轩又聊了一会儿,已经到自己的下班时间了,可她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毕竟,杜宇轩是专门来给她赔礼的。 杜宇轩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出了白辛夷心思有些分散,马上说道:“打扰白小姐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怎么能是打扰呢,抛开朋友关系,小杜爷也是来消遣的客人。”白辛夷还想再客套两句,看到杜宇轩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白辛夷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傅靖之,一出现,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傅靖之穿了一件浅色衬衣,外面是深灰色的同色西装马甲和西装裤。笔挺的西装裤,衬得他双腿又长又直。 难怪舞女金翠和陈玉琴提起他来,都是一脸的神往。不说他的身家,就说这俊美的容貌和通身的气度,就足以让女人们前赴后继了。 白辛夷看了一眼傅靖之后收回了视线,她知道这个人是个龟毛,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 没想到的是,傅靖之竟然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小杜爷,好久不见!” 第21章 两个男人的战争 白辛夷见傅靖之和杜宇轩有话要说, 便趁机告辞:“小杜爷,您先忙,正好我也要下班了, 回见。” “路上小心点,要不,我还是让人送你回去吧?”杜宇轩目露关心。 “没想到小杜爷还挺怜香惜玉的。”傅靖之调侃道。 杜宇轩拧着眉头,言语中透着不屑:“和你有什么关系?” “傅某哪里得罪杜少爷了吗?”傅靖之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杜宇轩嘴角嘲讽的意味明显:“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不屑和你费口舌而已, 姓唐的是日本人的狗, 而你与狗为伍,实在令人不齿。” “杜少爷慎言!”傅靖之声音骤冷, 眸子里弥漫着凌厉,无形之中给了人极大的压力、 但杜宇轩丝毫不惧, 说出的话更加讽刺:“我说就说了,你能奈我何?老百姓节衣缩食养着你们这些丘八,你们不思报国,却甘当逃兵,你们对得起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吗?你傅靖之要是能以身殉国, 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白辛夷震惊了,没想到杜宇轩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杜少爷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 还真是令傅某动容。可青帮鱼肉欺压百姓的事还少吗?既然如此爱国,不如率领青帮众人上阵杀敌。不然, 傅某会觉得杜少爷口是心非, 虚伪至极。”傅靖之的嘴角带着讥讽。 “青帮靠的是自己挣来的这份家业,家业大了, 难免有不守规矩的。可你傅靖之吃着俸禄, 拿着军饷, 却干出枪杀上峰的事。这倒也罢了,以你老子和凯申的交情,让你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可你干的什么?甘当逃兵,与狗为伍,老子瞧不起你!” “杜少爷说话客气些!”一旁的陈盛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杜宇轩手下的四大金刚不干了,其中一个精瘦的黑衣人“唰”地一下拔出枪,直接指着陈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小杜爷说话?” 周围胆小的客人,早在两个气场十足的人物针锋相对时就跑了,一些胆大的原本还想看热闹,可在黑衣人拔出枪的那一刻,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躲开。 白辛夷也躲得远远的,唯恐波及到自己。子弹不长眼,她可不想再死一次。乱世就是乱世,一言不合就拔枪。 被人拉过来的高经理愁得都快哭了,这两个爷都不好惹,要是打起来了,损失的还是舞厅。上次宪兵队抓G党,就害得舞厅损失了不少。 “小杜爷,傅三公子,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闹得难看。今天,我请二位喝一杯,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 高经理的话刚一落地,杜宇轩就轻嗤一声:“谁和他是朋友?高经理,你怎么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人怎么会和狗成为朋友?” “姓杜的,你欺人太甚!”陈盛愤然地拔出枪,指着杜宇轩,眼睛猩红。 “妈的,你找死!”四把枪齐刷刷地对准陈盛。 杜宇轩斜睨着傅靖之,脸上似笑非笑。而傅靖之则淡淡地看着杜宇轩,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手下剑拔弩张,子弹上膛,两个老大却面不改色,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白辛夷都有些佩服傅靖之了,在这种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傅靖之还能岿然不动,眼都没眨一下。 “各位爷,都放下枪,有话好好说!”饶是见多识广,高经理也吓得浑身发抖。 其中一个黑衣人把高经理拨到一边:“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这一刻,高经理直想抱着头装死。他只是个小经理,这些人为什么要难为他? 惊慌中,高经理看到了在一旁淡定看热闹的白辛夷,立刻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杜爷很少来舞厅,偶尔来上一次,既不跳舞,也不让人陪。可这几次来舞厅,每次都点牡丹的歌,还鲜有的和牡丹聊上一会儿,今天更是送了花篮。 他紧走几步,到了白辛夷面前,“牡丹,你快劝劝杜少爷,让他把枪收起来。” “那好,我试试吧!”白辛夷应下来。 杜宇轩是为了给她赔礼才来的舞厅,要是真闹出什么事,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小杜爷,您先让他们把枪放下来。舞厅这么多人,误伤了别的客人就不好了。”白辛夷好言相劝。 杜宇轩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波动,冲着手下的四大金刚抬了抬下巴。四人二话不说,立刻放下枪退到一旁。 陈盛见状,也乖乖地放下枪,退到了傅靖之身后。 白辛夷轻吁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杜宇轩不买她的账。 “看来,傅某今天是沾了白小姐的光。”傅靖之自嘲地摇扯了下嘴角。 白辛夷:“…………”这人怎么回事,她好心劝架,怎么还内涵她了。 “傅靖之,你给唐炳坤带个话,别用李肃林压我,老子不吃那一套。还有,管住你的女人唐欣,她要是再敢对白小姐下暗手,我不介意剁了她的手。” 白辛夷:“………..”什么意思? 如果她猜的没错,就是唐欣在暗中对她下过手,是杜宇轩出手帮了她。 她还以为唐欣被杜宇轩的那句“血溅三尺”吓怕了,不敢找她和家人的麻烦呢?原来是杜宇轩为她扛下了一切。 杜宇轩这个人太暖心了,要不是杜宇轩看她时眼神清明,没有什么情愫,她都要怀疑杜宇轩对她有意思了。 “唐欣不是我的女人,杜少爷不管是剁手还是砍脚,请随意。”傅靖之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杜宇轩稍怔,随即讥诮道:“是吗?我可是听说,唐欣已经以傅家三少夫人自居了。” “那是她的事,傅某目前单身,以后也没有成家的意思。”傅靖之说完,转头走了,身后跟着陈盛,两人一起进了一间包厢。 “小杜爷,我先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完成了高经理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又知道了有人对自己下暗手,白辛夷感到了一丝疲惫。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谢谢小杜爷,我坐黄包车回去就行了。”白辛夷和杜宇轩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已经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父母肯定又要担心了。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走出舞厅,从一群黄包车夫中一眼就看到了周叔。 周叔也看到了她,立刻跑了过来,“白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白辛夷上了车坐稳,说了声:“走吧!” 周叔说了声“白小姐您慢点”,便拉起车稳稳地小跑起来。 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看着四周寂静的夜色。春夏交替的夜晚,凉风习习。刚刚在舞厅升起的躁意,也已经散去。 周叔不如吴伯健谈,见白辛夷比平时安静,他的话更少了,只闷头拉车。 “周叔,你家的老三是不是到了上学的年龄?”白辛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 “我们穷人哪有钱上学啊,老大做工,要不是王老板仁义办了个车夫子弟小学,我们家老二也没学上。” “我认识一个校董,他们出钱办了几所报童小学,除了收报童,还收一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学校不但免学费,还提供书本,包一顿午饭。我帮您说一声,到时候,找个就近的学校入学。” 车夫周叔三十多岁,是早几年从山东逃难来的,非常忠厚的一个人。 当时原身受伤,血流了一地,其他车夫都躲得远远的。周叔因为拉过原身几次,算得上半个熟人,不忍看着一个年轻姑娘因为耽误而丧命,就把她送去了医院,还让另一个车夫吴伯去她家报信。 自己还要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却仍然保留一份善意。白辛夷对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是心存敬意的,也想帮帮他。 “白小姐,太谢谢您了,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周叔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周叔,您才是我的恩人啊!” 哪怕原身没有救活,换成了她,周叔的这份善意,她也得记住。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白家住的弄堂口,周叔停了下来。 “周叔,谢谢您,这是车费。”白辛夷摸出三个银角子,递了过去。 周叔连连摆手:“白小姐这份大恩,我都不知道该咋报答才好,哪还能收您的钱?” “拿着,车钱是车钱,上学是上学。”白辛夷不由分说,直接将钱放到了车上,转头就走。 周叔看着白辛夷的背影,一直看着她停在了一栋房子的门前,这才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离开了。 白辛夷回到家,匆匆洗漱好,连粥也没喝,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白辛夷洗漱好,去灶披间端自己的早饭。灶披间里除了正在做冰粉的杨爱娣,还有楼上的谢太太。 “白太太,还是你们家面子大,连小混混都不敢惹你们,在门口摆摊都不用交保护费。”看见白辛夷进来,谢太太立刻阴阳怪气地说。 杨爱娣也听出了谢太太话里的冷嘲热讽,但她不擅长和人争辩,只能拉下脸不理人。 “谢太太家的租期快到了吧?”白辛夷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谢太太的心里隐隐有些发慌。 “租期到了,我们就不租给谢太太了。”白辛夷淡淡道。 她还没见过有哪个租客敢明嘲暗讽地怼房东的呢,谢太太是头一个。 她也是最近才想起来谢太太为什么这么喜欢针对自己,就因为谢先生感慨地说了一句‘这么漂亮聪明的姑娘不去读大学可惜了’,谢太太就酸上了,仗着原身一家老实,逮着机会就挖苦。 什么人啊,她可不惯着这种人,他们家的房租本来就比别家便宜,还单独装了水表,不是按人头收钱,省水的人家可以省些水费。 “白太太,您看?”谢太太慌了,求救似的看着杨爱娣。 杨爱娣没理她,继续做冰粉。她也烦谢太太,占着她家的便宜,还挖苦她家辛夷,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了。 自家的房租一个月比别家便宜两个大洋,都够买二十斤米了。而且当初说好的给大洋,谢太太这几个月都是给的法币,兑换时还要损耗。可即便是这样,连句好话都没换来。 不管谢太太如何懊恼,白家一家人的生活照旧。 白辛夷吃过早饭后,练了一会功,又帮着白良杰卖了一会冰粉,快到吃中午饭时才回来。她不知道的是,附近的人还给她起了个冰粉西施的绰号。 午饭后睡了一会午觉,白辛夷起来洗漱好出了门。 走出弄堂口,等了没多大会就有一辆黄包车过来,白辛夷上了车,“大上海舞厅。” 黄包车装了遮阳的棚子,坐上去一点也不晒,跑起来后还带着风,比冬天舒服多了。 一开始坐黄包车时,她还不习惯。车夫在前面吭哧吭哧地拉车,她坐在车上总觉得是在剥削人。 慢慢地,她就习惯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也是谋生的出路,她能做的,就是从家里到舞厅两角钱的车费给他们三角钱。 伤春悲秋无济于事,努力做事才是根本。这是时代之殇,等建立了新中国,有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些久治不愈的沉疴就会不治而愈。 “看报,看报,傅三公子和青帮太子爷为了歌女大打出手!” “看报,看报,青帮太子爷一怒为红颜,和傅三公子大打出手!” “先生买份报纸吧,新出炉的大新闻,傅三公子和青帮太子爷为争歌女白牡丹在大上海舞厅大打出手,都拔枪了。” 坐在黄包车上正神游天外的白辛夷,一下子就被这几个名字刺激到了,顿时精神了。 什么意思?傅靖之和杜宇轩为了她大打出手! 这可真是天降大锅啊! 明明是杜宇轩看不惯傅靖之和唐炳坤交往过密,出言嘲讽,两人起了争执,双方手下拔枪相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劝架的,怎么还成“红颜祸水”了? 这是哪家三流小报为了销量制造假新闻,也不怕被杜宇轩和傅靖之找麻烦。 白辛夷心情郁结,到了舞厅门口,给了黄包车夫三角钱,就匆匆地进了舞厅。 快到旋转楼梯时,一个叫阿进的侍应生走了过来,小声提醒道:“白小姐小心点,警察局长的千金唐小姐来了,好像是来找你的,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谢谢你!”白辛夷向阿进道了谢,迈开步子上楼。 第22章 疯狂 白辛夷刚到二楼就听到一阵吵嚷声, 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传来:“白牡丹怎么还不来?她以为躲着不见人就能躲得过去吗?” “唐小姐,您再等等,牡丹马上就来, 要不我给您上杯酒?”高经理陪着小心说。 “喝什么酒,要我说。你们舞厅就该开除白牡丹,免得她给你们抹黑。” “唐小姐倒是说说,我怎么给舞厅抹黑了?”白辛夷差点气笑了。一个造人唾骂的汉奸之女,有什么好得瑟的。 高经理看见白辛夷, 给她使了个眼色, 让她小心点。 白辛夷冲高经理点了点头,走到唐欣面前, “唐小姐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唐欣看见白辛夷分外眼红,, 伸出一根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她:“误会?你让两个男人为你争风吃醋,是不是很得意啊?我警告你,傅靖之是我的未婚夫,你离他远点!否则,我让你在上海滩待不下去!” “唐小姐好大的威风,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脑子!”白辛夷在唐欣震怒之前,紧接着说:“报纸说什么你就信了吗?你不是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吗, 为什么就不能查清楚在向我发难?” 白辛夷刚开始还以为是一些三流小报为了销量博眼球,买了报纸才知道, 刊登这个“新闻”的居然是沪上很有名的报纸。只不过, 现在被日本人控制了。 至于为什么要发这种新闻,她猜测应该是日本人想达到某种目的。而她, 应该只是个无辜的躺枪者。之所以选中她, 估计和杜宇轩对她的关照有关, 加上她歌女的身份,这样的可信度会高些。 “你什么意思?” 不知是因为大上海的背景,还是因为杜宇轩的威慑,唐欣对白辛夷的态度没有像在沪渎寺那样恶劣,但也是颐指气使。 “首先,我根本不认识傅靖之,另外,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小杜爷和傅靖之那天的争执不是因为我。当时在场的人有很多,除了舞厅的工作人员,还有很多客人,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随便打听。” 高经理适时地说道:“牡丹说的都是真的,当时小杜爷和傅三公子起了争执,还是我让牡丹上去劝的小杜爷。” 唐欣见白辛夷说的理直气壮,又有高经理作证,阴沉的脸色稍霁,“舞厅这么多舞女歌女,记者为什么偏偏写你?” “这我怎么知道?或许是我和小杜爷相熟吧,而那天小杜爷和傅先生争执时,我正在和小杜爷说话。” “白牡丹,我再次警告你,既然你傍上了杜宇轩,就不要再肖想傅靖之,他是我的未婚夫,谁都别想得到他。”唐欣几乎是在宣誓一般,眼睛里是骇人的疯狂。 白辛夷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傅靖之厌恶地说着“不管是剁手还是砍脚请随意”的画面,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不知是傅靖之被唐欣这么一个偏执狂缠上可悲,还是唐欣一厢情愿喜欢傅靖之却被傅靖之厌恶更可怜。 不过,这都和她没关系。 “放心,我对傅靖之没兴趣,更不会抢别人的东西。”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让你好看。”唐欣恶狠狠地说完,转头就走,走到白辛夷跟前时,还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唐欣刚要破口大骂,忽然想到了杜宇轩那双森寒的眼睛,顿时歇了声。 唐欣捂着发麻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眼前的这个歌女,看起来明明很纤细,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想到那日在沪渎寺里,这个歌女一拳就能把自己的保镖打得鼻青脸肿,唐欣觉得自己的肩膀更疼了。 唐欣气势汹汹而来,走时虽然算不上狼狈,可也没有了来时的嚣张。 “牡丹,你好厉害,几句话就把唐大小姐打发走了。” 唐欣这边一走,舞女们就呼啦啦地围住了白辛夷。 “就是,你不知道,刚才高经理说了多少好话,她都不依不饶的。结果,你一来,几句话就让她没话说了。”舞女陈艳红说。 姚曼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牡丹,你别怪我们没有帮你,实在是唐大小姐势力太大,我们惹不起。” “呦,人家有小杜爷这个大靠山,还能用得着你帮忙?真是自多多情!”舞女胡莉莉抱着肩膀,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睨了姚曼卿一眼。 歌女蓝百合最近和胡莉莉走得近,忙附和胡莉莉:“牡丹现在可是大红人,都上报纸了。” 白辛夷懒得搭理胡莉莉和蓝百合,胡莉莉倒是和她没什么交集,这个蓝百合是真讨厌。就是属癞□□的,不咬人但恶心人。 上次打了她一巴掌,倒是老实了一段时间。最近傍上了胡莉莉后,又故伎重演,时不时的说两句酸话。 “我怎么会怪你们?唐欣这么嚣张,你们顾忌她很正常。换了我,我也会顾忌的。”白辛夷笑着对姚曼卿说。 姚曼卿虽然性子清高,但品行不错,对下面的小舞女是能提携就提携。这样漂亮有气质、有文化,心眼还不错的女人,她也喜欢。 这时,已经有客人陆续来了,舞女们歌女们立刻各就各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 白辛夷最近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这个无法无天的世道,她毫不怀疑唐欣这个疯女人哪天发起疯来,能干出杀人的事情来。 至于傅靖之,她表示敬谢不敏。 连句话都没和他说过,都能被唐欣这个疯女人喊打喊杀的,她还是离他远点吧。她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父母和三个弟弟,她要是出了事,一家人天都能塌了。 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什么傅靖之、唐欣,爱谁谁。 可有些人,不是你躲就能躲得开的。 这不,白辛夷刚下了舞台,正准备回后台,却被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拦住了。 白辛夷认出来,这人是傅靖之的手下,上次舞厅对峙,就是他和杜宇轩的手下互相拿枪指头。 “有事吗?”白辛夷语气淡淡地问。 “我是傅先生以前的副官陈盛,上次多亏白小姐打圆场,才没有让事情不可收拾,谢谢白小姐了。”陈盛是第一次和白辛夷说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友善温和。 “陈先生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白辛夷笑了笑,这个人倒是比傅靖之顺眼多了。 陈盛见周围不断有人往他们这儿看,说道:“白小姐,咱们在这说话似乎不太合适,要不进包厢一谈?” “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还是进包厢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 “好吧!”白辛夷看了看,两人站在这里确实挺显眼的。加上她也想知道陈盛到底要和她说什么,便同意了陈盛的邀请。 白辛夷跟在陈盛身后进了一间包厢,进去后发现傅靖之竟然在里面。 傅靖之似乎没想到白辛夷会进来,他不悦地扫了一眼陈盛。 “是陈先生请我进来说话的。”白辛夷对人的情绪一向敏感,一眼就看出来傅靖之似乎不怎么欢迎她。 陈盛不顾傅靖之埋怨的目光,对白辛夷笑道:“白小姐请坐。” 白辛夷坐下来,淡淡地对陈盛说道:“说吧,什么事?” “白小姐,是这样的。如果你能帮我们一个忙的话,我们有重谢。” “什么忙?” “陈盛!”傅靖之厉声呵斥。 陈盛像是豁出去了,不顾傅靖之的阻止,急切道:“如果白小姐能在我们老夫人面前演场戏,就能得到两根金条。” “什么戏?” “冒充傅先生的女朋友。” 傅靖之将手中的高脚酒杯重重地放在前面的茶几上,“陈盛,你放肆,你要是再自作主张就给我滚回去。” “你叫陈盛是吧?”白辛夷笑得有些危险,站起身,一把按住了陈盛的肩膀。 陈盛有些莫名,“是啊,刚才在外面我就告诉你我叫陈盛了。” “其实,我一直在家打沙袋,可惜沙袋太硬了,还是打人舒服。” 陈盛没反应过来,结果下一秒……… 白辛夷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将高大结实的陈盛重重的摔在地上。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砸得地板都跟着弹了一下。 陈盛狼狈的躺在地上,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陈盛,我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学会尊重人。”白辛夷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盛:“你明知道唐欣是个疯子,还让我冒充傅靖之的女朋友,是嫌我死的慢吗?” 傅靖之简直没眼看自己的这个蠢部下,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被一个小姑娘一下就撂倒在地上,简直丢他的脸。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在子弹面前就是以卵击石。所以,还请你们离我远点!” 白辛夷说完,抬腿就走。 傅靖之默默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长官,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你罚我吧!”陈盛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懊恼地说。 “你是该罚,你怎么能拖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水?”傅靖之沉下脸,“母亲是被唐欣迷惑了,故意装病给我看,我带着‘女朋友’回家,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唐欣嫉恨上白小姐。” “我是觉得反正白小姐都已经和你上报纸了,与其找别的女人演戏,不如直接找白小姐,加上白小姐有杜宇轩这个后盾,唐欣不敢太放肆。是我考虑不周,可我实在不想让唐炳坤用婚姻来绑架你。” 傅靖之没有说话,沉默地端着酒杯,凝视着里面红深色的液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3章 运送药品 随着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的不断失利, 大片的领土也随之沦陷。武汉会战前夕,国民政府正式迁往重庆。 前方吃紧,而作为中国最繁华最富裕城市的上海, 依旧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歌照唱、舞照跳,赌场烟馆舞厅,不仅样样齐全,比战前还繁荣。 而普通民众则因为物价飞涨、物资粮食短缺, 生活非常困窘。更有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卖儿卖女, 挣扎着像狗一样活着。 这时候,原本被押解武汉军事法庭受审的傅靖之, 在押往途中被唐炳坤劫走一个月后,又在唐炳坤的大力举荐下, 正式担任警察局督察处处长一职。 消息一出,整个上海滩一片哗然。 有骂其自甘堕落做汉奸的,也有说其识时务懂得善变的。总之,傅靖之在连续经历了枪杀上峰、被劫,为争歌女和人大打出手的事件后, 再一次站在了风头浪尖。 传闻傅玉湘在得知傅靖之担任伪政府警察局督察处处长一职后,当即被气得住进了医院, 扬言要和其断绝父子关系。 傅靖之在担任督察处处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封了两家进步报纸, 紧接着又让侦缉总队和水巡队联合下面的分局, 连夺了两个被青帮控制的码头。 这下,不光进步人士和爱国市民大骂其是汉奸, 更是彻底得罪了青帮。 同时, 因为日伪汉奸的丧心病狂, 国共双方也展开了对日伪汉奸的锄奸行动。 休眠的江云琛三人,接到上级的命令,开始复苏。 江云琛的父亲江仲年,是一个有良知的爱国商人,在淞沪会战期间就为国民军提供大量药品和粮食。上海沦陷后,日本人一直想拉拢他,都被拒绝。 上个月,江仲年为八路军游击队筹集了一大批紧缺药品和医疗器械,但因为宪兵队和侦缉队一直盯着江家的货物运输,药品无法运出去。 而江云琛他们几个的任务就是,配合交通员将这批紧缺药品尽快运出去,挽救战士们的生命。 三个人研究了一下,决定利用白辛夷和杜宇轩的关系,通过青帮控制的码头将药品运出去。 最后,江云琛再次向白辛夷确定:“杜宇轩能靠得住吗?” “能!”白辛夷没有片刻的考虑,脱口而出。 “辛夷,如果杜宇轩不愿意帮忙,你就有可能暴露。”苏皖担忧地说。 “我不怕,如果我真的出了事,还请你们关照我的家人。你们放心,如果我暴露了,绝不会背叛组织。” 白辛夷虽然看起来就跟交代后事一样,其实还是很有把握的。她一直都觉得杜宇轩是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人,她虽然不认同他的一些处事方法和行为,但在大是大非方面,她还是相信他的。 杜宇轩的父亲杜敬亭一直就是支持抗日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不帮日寇而选择退隐了。杜宇轩不但继承了杜敬亭的大义,还更加的激进。 要不是杜敬亭门徒众多,杜宇轩又深受青帮上下的认可,抓了杜宇轩会引起青帮的大肆报复,日本宪兵队早就抓了杜宇轩。针对杜宇轩的暗杀,不是没有,但日本人也只敢暗中下手。 制定好计划,白辛夷先给杜宇轩打了个电话,约他第二天中午在查理西菜社见面。 杜宇轩接到电话时很意外,却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了她的邀请。 为了表示尊重,白辛夷去之前,去理发店花了五块钱做了个头发。虽然有些心疼价钱,但看着镜子里令人眼前一亮的女子,顿时觉得这钱花的值了。 原本平淡无奇的短发,将发尾微微烫卷后,看着时尚又显气质。 白辛夷有些感慨,不管什么时候,女人的钱最好赚。她只烫了个发尾就要五块钱,烫个时下流行的爱司头需要十块钱。十块钱相当于纱厂一个女工半个月的薪水,真不是一般女人烫得起的。 可这些钱不得不花,身处舞厅那个声色犬马的地方,她顶着一头清纯女学生的短发,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白辛夷从理发店出来,拦了辆黄包车,去了位于公共租界的查理西菜社。 查理西菜社是美国人查理创办的西餐厅,因为经营不善,卖给了中国人钱先生。在钱先生的经营下,已经成了上海滩最知名的西餐厅之一。当然,价格也贵得离谱。 白辛夷请人帮忙,自然不会吝啬钱。再说,有钱人江云琛昨晚还自掏腰包给了她二十个大洋,说是活动经费。 查理西菜社的位置非常好,坐在窗口可以看见黄浦江,听见轮渡起航的汽笛声。 白辛夷乘坐直达电梯上了位于六楼的餐厅,刚到门口,就有穿着短袖衬衣带着黑色领结的侍应生迎了上来,非常礼貌地问:“小姐几位?” “两个人。”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餐厅里坐的稀稀拉拉的,侍应生将白辛夷领到了一个靠近窗口的两人座:“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先给我一杯咖啡,等我的朋友来了再点菜。” “好的小姐,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侍应生端着托盘上来,将一杯馥郁香浓的咖啡送到白辛夷的面前:“小姐您慢用。” 白辛夷说了声谢谢,用镊子夹起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这才端起杯子小口喝了一口。 至于味道吗,和她以前熬夜研究案情提神时喝的速溶二合一三合一咖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一杯咖啡喝了一半的时候,杜宇轩来了,身后跟着身穿白衣黑裤的四大金刚。 还没等白辛夷招来侍应生给杜宇轩的手下安排个桌子,那四大金刚就坐在了和她所在桌子隔了个过道的桌子。既能随时看到他们,还给了他们说话的空间。 “白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杜宇轩拉开椅子坐下。 杜宇轩今天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黑色中山装,而是穿了一件白衬衣和黑色的西装裤,看起来就像个刚毕业的俊秀大学生。 白辛夷先让侍应生给杜宇轩上了一杯餐厅的招牌咖啡,笑道:“是我来早了,请小杜爷吃饭,我必须得拿出诚意来。” “白小姐今天真漂亮。”杜宇轩看着对面有些不一样的白辛夷,由衷地称赞。 白辛夷今天穿了一件倒大袖A型旗袍,薄荷绿的颜色衬得她更加肤白如玉,配上微卷的短发,既清纯又靓丽。 “小杜爷也很好看啊,你就该这么穿。当然,以前那样穿也很好看。” 杜宇轩第一次被人当面直接夸好看,白皙俊秀的脸竟一下子红了。 白辛夷不经意间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忽然有些想笑。没想到一向酷酷的小杜爷,竟然还会害羞。 “小杜爷,今天我做东,您随便点。”白辛夷忍住笑,将菜单递给了杜宇轩。 “女士先来。”杜宇轩很绅士将菜单推了过去。 “我第一次来这种高档的地方,不怎么会点菜,还是你来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白辛夷又将菜单推到杜宇轩面前。 杜宇轩有些微愣地看着她,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诚。 “那好,我随便点几个。”杜宇轩没有再推让,在葡国鸡、里脊牛排、土豆沙拉、罗宋汤等一些菜名下面勾画着。 将菜单递给侍应生后,杜宇边喝咖啡边和白辛夷聊天。 “小杜爷最近很忙吧。”白辛夷想到自己听到的传言,随口问。 “确实忙,傅靖之夺了我两个码头的控制权。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他抢我两个码头,我毁了他两个警察所。”杜宇轩一点也没避讳白辛夷。 白辛夷对杜宇轩的信任有些动容,便好意劝道:“傅靖之背后是维新政府,而维新政府的背后又是日本人,你还是小心一点吧,日本人正愁抓不住你的把柄呢。” “我就是看不惯他,傅玉湘也算是个枭雄了,怎么有这么一个狗熊儿子。” “以傅靖之的出身,不至于做个汉奸吧?”白辛夷刚想要说出自己的怀疑,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停下了。 杜宇轩没看到白辛夷脸上一闪而过的变化,笑着调侃她:“白小姐今天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吃饭吧?” “我是想请小杜爷帮个忙。”白辛夷知道杜宇轩是个爽快的人,也没玩假客气那套。 “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杜宇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个姑娘有求必应,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帮她。 白辛夷压低了声音:“帮我运批货,当然,不会让小杜爷白辛苦。” “什么货?”杜宇轩审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片刻后,揶揄道:“白小姐不会是想走私什么违禁品吧?” 白辛夷点了点头:“药品。” “伤药?”见白辛夷点头,杜宇轩突然就笑了,“白小姐这顿饭怕是鸿门宴吧?” “怎么能是鸿门宴呢,是我求小杜爷才是,只有小杜爷有这个能力也愿意帮我把这批货运出去。” 杜宇轩认真地打量着白辛夷,笑得像个小狐狸:“敢问白小姐是中G的人,还是国民党的人?” “不愿做亡国奴的人。”这句话,白辛夷对江云琛说过,今天又对杜宇轩说起。 不愿做亡国奴,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愿望,并愿意为之牺牲。 好在,杜宇轩没有让她失望,在考虑片刻之后,便答应了她。并且,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手下已经把账结了。 白辛夷将情况汇报给了江云琛,江云琛又汇报给了上级。最后和杜宇轩达成共识,运送药品的时间定在了两日后的夜里十一点。 第24章 他好像认出我了 白辛夷好不容易等到十点下班, 和苏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舞厅。 一出舞厅,白辛夷就看到了对面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是江云琛在等她。 等白辛夷上了车, 江云琛立刻将车里的帘子拉上,“你先把衣服换上。” 白辛夷打开座位旁边的黑色袋子,拿出里面的一套衣裤,一双黑布鞋,还有一顶黑色礼帽。 她脱掉身上的旗袍, 利索地换上了青帮小混混的标配服饰, 白衣黑裤黑布鞋。又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来,带上那顶黑礼帽。 白辛夷拿出手袋里的小圆镜照了照, 一个清秀的青帮小喽啰立刻呈现在她的眼前。 车子一路往西外滩码头驶去,行驶了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终于到了西外滩码头。江云琛不方便露面,一会是她和交通员以及青帮的人接洽。 江云琛将车停在了离码头不远的地方,递给她一把枪,再次交待她:“码头上已经安排好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有什么事,你就鸣枪, 我们的人就埋伏在附近。” “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如果你发现情况不对, 赶紧离开, 不要管我。”白辛夷说完,打开了车门, 飞快地朝码头跑去。 就像一只灵巧的兔子,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白辛夷一路跑到了堆满货物的码头, 已经是半夜时间了,码头上依然灯火通明,穿着粗布背心的码头工人扛着一箱箱、一袋袋的货物,穿梭于码头和船只之间。也有船主和货主,在一旁点货验货。 不管是货主船主,还是码头工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白辛夷。 白辛夷按照约好的来到一号渡头,找到了四大金刚之一的杜安。 杜宇轩手下的四大金刚分别叫杜平、杜安、杜喜、杜乐,简称平安喜乐,是杜敬亭收养的四个乞儿,对杜敬亭和杜宇轩父子忠心耿耿。 “安哥。”白辛夷往下压了压帽檐,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清越的少年音。 杜安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几个手下在做最后的检查。乍一看见白辛夷,差点没认出来。 “白小……”杜安站起身,差点就喊出了白小姐三个字。 “已经装船了吗?”白辛夷压低了声音问。 “放心吧,已经装船了,你的人乔装成船员已经上了船。”杜安对白辛夷非常客气。小杜爷看重的朋友,他们当然要恭敬了。 “这就好。”白辛夷稍稍放了心。 还有十几分钟船就起锚了,等船一开走,这件事就算成了大半。 “安爷,这个俊秀的小后生是谁啊?”一个三十多岁瘦得跟猴子一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白辛夷问,眼神有些猥琐。 白辛夷装作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躲在杜安的身后。 杜安啐了他一口:“呸,瘦猴,你是不是看见俊俏后生就走不动路?这是老子的远房小表弟,你要是再敢乱看,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看一眼都不行。”瘦子小声嘀咕一声,悻悻地走了。 “别生气,这是负责这一块码头的王老三的小舅子,不爱女人,就爱俊俏后生。”杜安小声解释。 “安哥平时也会来码头吗?”白辛夷岔开了话题,随口问。 “我平时都是跟着小杜爷的,不来码头。今天嘛,特殊情况。” “安爷辛苦了,谢谢安爷,我欠了小杜爷一个大人情。”杜安虽然没明说,但白辛夷知道,杜安能来码头,完全是因为帮她运货。 “应该的,小杜爷看重你这个朋友。”杜安一开始也和另外三个兄弟想的一样,认为小杜爷喜欢上白小姐了,所以才一次次帮她。他从小就跟着小杜爷,从没有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小杜爷还是停留在听歌聊天的阶段,根本没什么进展,完全把白小姐当成好朋友的样子。 “认识小杜爷,是我的幸运。” “那当然了,…….” “安爷,货物都检查好了。”一个穿着白衣黑裤的年轻人跑了过来,打断了白辛夷和杜安的对话。 “好,时间到了就起锚。”杜安也怕夜长梦多,小杜爷很重视白小姐的这批货,还特意安排他过来。 小杜爷以前也帮政府军运过药品,但都没有这次重视。 白辛夷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把这些药品运到根据地了,想想就觉得高兴。 “安爷,不好了,警察局的车来了。”就在白辛夷以为任务就要完成了的时候,有人飞奔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 “他娘的,这帮孙子怎么来了?”杜安一听就炸了,破口大骂。 “不管他们,先开船。”杜安当机立断,朝手下大喊一声。 可还没等船员们解开缆绳,两辆黑色的警车就一前一后的开了过来。 “不许动,警察搜查。”呼啦啦地从两辆车上下来十几个警察。 最后,一只锃亮的皮鞋,带着笔直的长腿,从车里伸了出来。 白辛夷从杜安身后看过去,待看到那条腿的主人时,立刻低下了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什么情况?傅靖之怎么来了? “警察局接到举报,说西外滩码头有人运送违禁物品。警察现在执行公务,还请你们配合。”一个四十几岁的老警察对着杜安说。 杜安没有理会那个老警察,走到傅靖之跟前,讥诮道:“傅处长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把火要是烧到青帮头上,就别怪小杜爷不给傅处长情面了。” “傅某职责所在,就算是小杜爷也不能不守法。”傅靖之扫了一眼躲在杜安身后的瘦小身影,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从她在医院撞到他怀里顺手摸他的腰他就知道,这个姑娘绝不是一般人。她的动作就是下意识的,是用过枪的人下意识的防守动作。 “傅处长在青帮面前谈法,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杜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道。 “既然你们不配合,那就别怪傅某不讲情面了。”傅靖之脸一沉,“搜!” “我看谁敢?”七八个身穿白衣黑裤的人齐刷刷拔出了枪,对准了十几个警察。 杜安也从腰间拔出两把枪,一手一个盒子炮。 白辛夷的手按在腰间的手抢上,随时准备拔出。只要警察搜到了药品,她就开枪,说什么都得护住这些用来救命的药品。 杜安将白辛夷护在身后,枪口朝下往后摆了摆,示意她离开。 白辛夷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离开,何况,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离开。 “傅处长,你真要撕破脸吗?”杜安忍住怒火,试探着问。他虽然不怕警察局的人,但不想节外生枝。 “安爷,我们也是没办法,要不是有人举报说你们帮人运送违禁药品,我们何必和你们过不去。”陈盛无奈地说。 陈盛现在是傅靖之的秘书,几乎和傅靖之形影不离。 杜安看傅靖之没有妥协的意思,便放弃了,已经做好了一场恶战。 正要开枪震慑这些黑皮时,却见一个船员模样的人冲他点了点头。 杜安立刻明白了,脸上一松,哼了一声:“既然傅处长这么肯定我们运送违禁药品,那就搜吧。” 傅靖之没有错过杜安脸上一闪而过的松弛,他朝着陈盛扬了扬下巴:“带几个人上去搜,搜仔细点。” “傅处长,怎么能劳累陈秘书,还是我带人去搜吧。”那个四十几岁的老警察立刻请缨。 陈盛没有搭理他,带着两个人上了船,老警察也不甘落后,带着一个年轻的警察紧跟在陈盛身后也上了船。 等待的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了,白辛夷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按在腰间的手都麻了,搜查的人还没有下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傅靖之认出了她。 和她同样着急的还有杜安,他在心里又默默地给傅靖之记下了一笔。 狗汉奸,等着吧! 好在,没有让他们再等多久,上船搜查的警察回来了。 “长官,没有搜到违禁药品。”陈盛冲傅靖之摇了摇头。 老警察有些沮丧地说:“怎么会没有呢?” “他娘的你什么意思?”杜安的一个手下不高兴了,“非得从我们的船上搜到违禁品才高兴?” “既然是一场误会,改天我会和小杜爷解释,得罪了,我们走。”傅靖之说完,便率先迈开大步朝前走。 走到白辛夷身旁时,脚步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白辛夷后,又继续朝前走。 第25章 怀疑 白辛夷将码头上发生的一切都汇报给了江云琛, 还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她怀疑傅靖之认出她了,却没有挑破,加上她以前的猜测, 她觉得傅靖之这一系列的行为可能没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最近你都要小心。”江云琛还是有些担心,“要不,你这段时间先出去避一避?” “不用,我相信我的判断, 傅靖之应该不会为难我。他要是真想为难我, 在码头上就是抓我的最好机会。” 而且她怀疑,陈盛带人搜查时有可能放水了。虽然杜安事后告诉她, 船上的人将药品藏在了货仓的夹层,但若是真想找, 不可能找不到。 当时,陈盛说的是‘要不是有人举报说你们帮人运送违禁药品’,而不是像那个年纪大的警察说的‘警察局接到举报,说西外滩码头有人运送违禁物品’。 违禁物品和违禁药品还有有区别的,有人运送和帮人运送也有区别。细琢磨一下, 陈盛的那句话仿佛是在暗示杜安,青帮有人泄密。否则, 警察不会连帮人运送违禁药品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知道。 “行,你有分寸就好。鉴于你的出色表现, 组织经过研究决定, 吸收你为中G党员,由我作为你的入党介绍人, 希望你尽快写一份入党申请交给我。” “好的, 谢谢江老师。”白辛夷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虽然她大学期间就入了党, 但再次被组织肯定火线入党,还是让她很兴奋。 白辛夷回家后就写了入党申请书,并仔细斟酌了好久,才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由江云琛转交给了组织。 接下来的时间,白辛夷一边继续工作潜伏,一边满怀期待的等着组织的批准。 时间很快进入了全年最热的天气,天气热得人都快化了,根本没什么胃口。这时候要是能吃上一碗清凉酸甜的冰粉,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因此,白家的冰粉生意更加好了,成了附近有名的小吃。 小吃摊刚开张时每天能卖个三四十碗,生意好的时候能卖五六十碗,现在一天至少卖一百碗。小孩子买纯素粉的少,基本都是买那种带果脯和水果丁的粉,一天下来纯利就有三四块大洋。 上午有白辛夷帮忙,中午时白良杰将东西收回家吃午饭,饭后再歇个午觉,下午和傍晚忙不过来了还有杨爱娣帮忙,白良杰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都想好了,等到天气凉了不能卖冰粉了,就卖包子。不光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买,路过的行人也能买了带走。 虽然马五爷没有收他们家三成利的保护费,但他也懂得“上道”。月底,他会带着一些精美的糕点和十个大洋过去,再说上几句好听的。最后,马五爷只收下了糕点,大洋让他拿回去了。 马五爷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碍于杜宇轩的面子,只能忍下来。后来白辛夷机缘巧合地帮了马五爷的三姨太一次,让三姨太非常感激。 有了三姨太的枕头风,马五爷对白家的态度温和了不少,还特地交待手下不许为难白家人。因此,白家的小吃摊再也没有地痞流氓来闹事了,就连那些巡捕对白良杰也比以前客气了。 除了白辛夷每个月赚的一两百大洋,每个月还有六十块大洋的房租进账,加上白家的小吃摊,一个月下来有三四百个大洋的收入。虽然比不上那些有钱人,但也能吃饱穿暖,孩子有学上,病了有钱看病。 白家的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变好,杨爱娣还是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习惯。因为尝过没钱的苦,所以她最热衷的就是存钱。 她和丈夫商量好了,等女儿的合约到期就从舞厅辞职,不管是继续上学,还是嫁人,他们都支持女儿。 杨爱娣发现,最近几天周太太见了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周太太又什么也不说。 周家和谢家是前后只差几天搬来的,这个月底租约都要到期。 杨爱娣想着,是不是周太太一家不想续约了。要是真不续约了就赶紧说一声,也好让他们提前招租啊。 虽然租界的房子有很多人抢着租,可他们也想好好挑个租客啊。 忍了两天,杨爱娣还是问了出来:“周太太,房子你们还续租吗?还有十来天就到期了,你们要是继续租,咱们就再写个续租合同,要是不续租,我们就招租。” 周太太一家租他们家房子有五年了,相处的也很融洽,如果能续租更好,不续租也没关系。这五年间,别家都涨过三次房租了,他们家只涨过一次,算是有良心了。 “租,当然租,只是这房租?”周太太忐忑地问。 “周太太放心,房租还和以前一样,但必须是大洋。” “应该的。”周太太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周围同样的房子都涨到四十块法币了,折合成大洋差不多三十四块,白家只收三十块大洋,已经很良心了。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早几年男人一个月小两百大洋,现在虽然还是两百块,但换成了法币,一下子就缩水了。家里两个孩子,还有父母要供养,日子渐渐有些紧巴起来。 “周太太放心,我家孩子爸说了,三年之内不涨房租。还说人与人之间,除了钱,还有情分在的。”杨爱娣将白良杰私底下说的话说给了周太太听。 当初辛夷受伤急等着用钱,良杰的腿还没好,家里连三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她只能半夜去敲周先生一家的门,周先生二话不说就拿出五十块钱出来。 事后,白家用两个月房租相抵。 周先生一家租的是前厢连着客堂,一个月租金三十块大洋,五十块钱抵两个月房租,白家哪怕是吃亏了,仍然很感谢周先生。毕竟,愿意借钱给你的,都要记住人家的情意。 杨爱娣说完,又好心提醒周太太:“周先生在公董局工作,认识的人多,尽量把法币换成大洋和小黄鱼吧。我家辛夷听一个小姐妹说,法币以后还会继续贬值。” 周太太苦笑:“我晓得了,可哪还有多少余钱啊!” 杨爱娣不好说什么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又等了两天,谢太太告诉杨爱娣说房子不续租了,月底就搬走。 周太太告诉杨爱娣,说是谢先生谢太太嫌原来的薪水低,谢先生不做小学老师了,去了一家日本人控制的报纸做文字编辑,谢太太去了一家中日联营的纱厂,两口子在虹口租了房子。 最后,周太太还撇了撇嘴:“帮日本人做事,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周太太,你这话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说。我家辛夷说,宪兵队的眼线到处都是。” 周太太一听,顿时吓得直拍胸口,一脸说了好几个罪过。 很快就到了月底,谢太太一家忙着打包行李,这时候也不好让人来看房子,白良杰决定等谢太太一家搬走了再招租。 也到了彦彦申请入学的时间,白良杰和杨爱娣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白辛夷带着彦彦去。这大半年的时间,夫妻俩习惯把女儿当成了主心骨。 吃过早饭,白辛夷换上一身薄棉布的灰蓝色短袖A型旗袍,像个清清爽爽的女学生。 快七岁的彦彦也换上了一身新做的裤褂,灰蓝色的短袖褂,黑色的及膝短裤。因为天气热,前几天白辛夷带着他去理发店给他推了个平头。 白辛夷牵着他的小手,小家伙背上江云琛送给他的帆布书包,一蹦一跳地去了离家不远的教会学校。 双胞胎也在这所学校读书,离家近,学费也不算贵。但必须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有点像后世的学区房。 姐弟俩很快就到了学校,这是一所涵盖小学、初中和高中的教会学校,占地面积很大,环境闹中取静。 问了门口的保卫,保卫告诉白辛夷,教务处在东南方向那栋爬满绿藤的三层小楼。 原身在这上了两年小学,小学毕业才进了一家女中上中学。按理说,她应该知道教务处在哪才对,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白辛夷牵着彦彦的手,姐弟俩朝教务处所在的小楼走去,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带着孩子来报名的家长。 姐弟俩上了二楼,找到了教务处,里面已经有好几对学生家长了,加上白辛夷和后来的几对家长,一共有十几对家长和孩子,基本都是妈妈带着孩子来报名的,只有白辛夷一个姐姐。 一个带着圆眼镜、看起来很和气的女老师递给白辛夷一张报名表,“户籍卡带了吧?” “带了。”白辛夷将彦彦的户籍卡递给了女老师。 女老师仔细打量了一下彦彦,又对着户籍卡比对了一番,这才朝白辛夷点头:“你把入学申请填写好,再交八块钱的学费,要是在学校用午饭的话,还要另外交钱。” “我们家住得近,中午饭回家吃。” “那好,你填了表交给我,再去交学费,开学前一天带着收费凭证来领书本就行了。” 白辛夷将表格填好交给女老师,正要带着彦彦去交学费,旁边一对母子的对话吸引了她。 “我爸爸明明叫李洪文,你干嘛说我没爸爸。”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气鼓鼓地瞪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 女人立刻捂住小男孩的嘴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爸爸在老家,他不要咱们了。” “我才没有胡说,我爸爸昨天还给我买糖吃了呢,他还有盒子炮,想抓谁抓谁。” 白辛夷没有继续再听下去,拉着彦彦离开了教务处。 走了好远,才想起来李洪文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傅处长有请 茶舞结束, 白辛夷在餐厅吃过晚饭,被几个小姐妹拉到小舞池里聊天。 十几个舞女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八卦,白辛夷大部分时间都在听, 偶尔插上一句嘴。 白辛夷唱歌之余喜欢和这些坐冷板凳的舞女们聊天,一来二去的,倒是在这群舞女中落了个随和的名声。 舞厅有炙手可热的红舞女,自然也有时常坐冷板凳的舞女。别小看这些坐冷板凳的舞女,她们的小道消息可是最灵通的。 什么哪家富商又娶了个姨太太被原配打上门了, 什么某男电影明星和人鬼混被老婆捉奸在床了, 什么小开为交际花一掷千金了。 总之,说的大多是一些桃色新闻。 舞女们也不傻, 牵扯到政府人员和日本人的话题,还是有些忌讳的。 白辛夷听了一会儿, 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就有些意兴阑珊。 这时,听到一个舞女感慨地说:“真羡慕那些能拿捏住男人的⑨⑩guang女人,我要是有这本事,就不用在这看人脸色了。” “人啊, 要懂得知足,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一个月几百块,夏天冷气, 冬天暖气的。这世道, 上哪找一个月能赚几百块又不用卖身的工作。”另一个烫着爱司头的舞女撇了撇嘴。 刚刚感慨的舞女说:“咱们也不能一直做舞小姐啊,过几年老了怎么办?” “老了再找个男人嫁了就是, 你看大世界夜总会的陈爱丽, 不就早早地嫁给了侦缉队的李队长, 李队长还为了她把老家的老婆休了,哪怕陈爱丽不能生育,李队长还不是照样供着她。” “我说的就是陈爱丽,我要是能有她这手段,也会抽身的。” “陈爱丽有什么好羡慕的,要让你嫁给汉……”爱司头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下了,明显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白辛夷再一次听到了和侦缉队长李洪文有关的问题,就有些上心,还想要多听点时,几个舞女又换了别的话题。 又聊了一会儿,到了餐舞的时间,舞女们一哄而散,回到舞池旁边的候场区,等着客人的邀请,白辛夷也回了后台的化妆室。 化妆室也兼做休息室,除了胡莉莉和姚曼卿这样顶级的红舞女是一人一间化妆室,其余的都是好几个人一间化妆室。六个签约歌女,两个正当红的一间化妆室,白辛夷苏皖她们四个人一间。 四个人里,苏皖和黄玫瑰来的最早,快两年了,白辛夷比蓝百合晚几个月,到这个月底也满一年了。 休息室里只有黄玫瑰和苏皖在,蓝百合又跑去找胡莉莉去了。 “牡丹,你的生日快到了吧?”黄玫瑰一边用刷子往脸上扫着腮红,一边问白辛夷。 “还有几天就到了。”白辛夷忽然有些感慨,一晃都穿过来八、九个月了,自己也十九了。 “牡丹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我现在不考虑个人问题。” “你都十九了,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不也没考虑个人问题吗?”白辛夷反问,不明白黄玫瑰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你和杜少爷?”黄玫瑰试探着问。 “我和小杜爷就是聊得来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纯粹。” 黄玫瑰松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公董局市政总理处的孙秘书,就是前天一连点了你两首歌的那位,他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和他处朋友。你放心,不是那种不正当的关系,是奔着结婚去的。” “玫瑰,谢谢你的好意,还要麻烦你告诉孙先生,我这几年内都没有成家的打算。”白辛夷的脑中出现了一个二十五六岁,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形象。 看起来倒是不错的一个人,可她根本没有想处朋友的打算。 “牡丹,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孙先生真的很不错,大学毕业,薪水也不低。他人很正派的,也不怎么来舞厅消遣,这几次都是陪着上司来的。”黄玫瑰好言相劝。 要是有孙先生这样的男人看中她,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玫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处朋友,也不想成家,你还是替我回绝孙先生吧,免得耽误他。”白辛夷知道黄玫瑰是为了她好,所以也很客气。 按照正常发展来说,自己三年合约到期,嫁个孙先生这样不嫌弃自己在舞厅工作过又能养得起家的男人,是最好的归宿了。 可她现在才十九,结婚还早着呢。就算是以后结婚,也要找个志同道合的战友。 黄玫瑰见白辛夷态度坚决,虽然有些惋惜,但也不再劝了,人各有志嘛。 到了黄玫瑰上场的时间了,她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踏着高跟鞋出去了。 “做咱们地下工作的,只能找志同道合的战友,否则,就是自投罗网。”等黄玫瑰走远了,苏皖小声说。 “我知道,自从加入了组织,我就没想过个人问题。”应该是,自从穿过来,她就没想过个人问题。 两人还要再聊几句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立刻离得远了些,各忙各的。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和江云琛苏皖的关系疏远了一些。 进来的是蓝百合,手捧着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炫耀地看了白辛夷和苏皖一眼后,将花放在了自己的化妆台上。 白辛夷不喜欢蓝百合这种小人嘴脸,直接无视了她。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自己上场了,白辛夷喝了几口花茶,将茶杯锁进了抽屉里。 不是她想得多,别说是现在的乱世,就是后来的法治社会,在舞厅夜总会这种鱼龙混在的地方,杯子都不能随便放。 白辛夷来到舞台旁的候场区,刚坐下来,就听到司仪请自己上台的声音,是一位姓陈的先生点了她演唱《清流映明月》。 白辛夷款款走上台,站在立式麦克风前,红唇轻启:“感谢陈先生的厚爱,能为陈先生演唱这首《清流映明月》是我的荣幸,祝陈先生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说完,转头朝乐队点了点头。 音乐响起,八个打扮得性感火辣的年轻舞女随着音乐为白辛夷伴舞。 “我的爱人呦 我的爱人呦 你是天空的明月 我是地上的清河 清流眏明月 终于激动了我的情波 ……………” 二楼夹层的包厢内,一个身穿白衬衣灰色西装裤的男人站起身,朝坐在沙发上的傅靖之说:“就这么说了,那我先走了。” 待男人拎着公文包离开,陈盛往沙发上一靠,“长官,要不咱也喊两个舞女进来喝几杯?” “陈先生,听你的歌吧,这可是你点的。”傅靖之凉凉地给了陈盛一个眼刀子,便不理他了,端着酒杯轻轻晃着,微眯着眼睛安静地聆听着外面悦耳动听的歌声。 “要说这白小姐也是个人才,能文能武的。” 见傅靖之没有搭理自己,陈盛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说:“你说白小姐是这个吗?” 陈盛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个“八”字。 看傅靖之还是不搭理自己,陈盛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都点了她的歌了,她总应该陪咱们说几句话吧?” “陈盛!”傅靖之想要叫住陈盛,想了想还是停下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身穿白衣黑裤、头戴礼帽的纤细身影,嘴角下意识的微微翘起。 倒是很有几分胆识,也很机智。 外面,陈盛喊住了大班红姐,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红姐笑得脸上的香粉差点掉下来,立刻扭着腰走到了刚下舞台的白辛夷面前,嗲着声音说:“牡丹,傅处长要请你聊天呢。” “请我聊天?”白辛夷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傅靖之要请我聊天?” 红姐嗔了她一眼:“是傅处长,傅处长的名讳哪是随便叫的。” “知道了,我马上去。”白辛夷没想到傅靖之会请她过去聊天,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难道是想秋后算账? 应该不会吧,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他要是想对自己不利,早就对付她了。 想明白了这些,白辛夷大大方方地进了傅靖之所在的包厢,一进门,目光就下意识地落在了茶几上放着的三只酒杯上。 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浅笑道:“傅处长,您找我?” “白小姐请坐。”傅靖之示意白辛夷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三只残留着红色酒液的酒杯。 白辛夷坐下来,先发制人:“傅处长,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您叫我过来不是置我于危险之中吗?您的未婚妻唐欣小姐可是警告过我,离您远点的。” “白小姐,我替我们长官澄清一下,唐小姐真不是傅长官的未婚妻,那是她一厢情愿的。”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不敢惹唐欣小姐,她都警告我了,我可得离您远远的。” “还有白小姐不敢惹的吗?”傅靖之轻笑。 “傅处长玩笑了,我一个小歌女算什么,上海滩随便找个人都能踩死我。您这么说,别人会笑话我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辛夷脸上笑着,心里却在骂娘。 这人好端端的发什么疯?不是不喜欢搭理人吗? “白小姐最近一定很忙吧?” “当然忙了,每天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就要来上班,夜里十点多才能回到家,第二天上午还要帮着家里卖冰粉。没办法,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要是不努力,就得挨饿。” “白小姐最近去过很多地方吧?比如……”傅靖之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白辛夷,“比如,码头?” “傅先生说笑了,我一个姑娘家去码头那种地方干嘛?” “真没去过?” 白辛夷对上傅靖之审视的眸子,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陈盛听着两人在那一来一去的打机锋,觉得带劲极了。他把白小姐叫过来,实在是太明智了。 “白小姐真是一张铁嘴。” 白辛夷一脸的无辜:“傅处长什么意思?” “白小姐,你?”陈盛对白辛夷是真的五体投地了,能在傅长官能洞察一切的犀利目光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女人,白小姐是第一个。 “唐欣的事给白小姐造成了困扰,傅某在此向白小姐致歉,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白小姐可以回去了。” “但愿吧!”白辛夷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等白辛夷的身影看不见了,陈盛不满地说:“长官,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咱们帮了她,她还装傻充楞。” “陈盛,你要是再这么多话,就滚回去。”傅靖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第27章 锄奸1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里, 白辛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美美地伸了个大懒腰。 又是崭新的一天。 她脱去睡觉时穿的短裤短褂,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短袖A型旗袍, 去了马桶间洗漱。 这种新的石库门建筑不同于老式石库门,每个楼层都有一个马桶间,一楼的马桶间为白家一家人所有,二楼的马桶间由周先生一家和新搬来的程先生一家使用,三楼的归沈姑娘姐弟。 白辛夷洗漱的功夫, 杨爱娣已经把早饭给她端到了客堂间。 “辛夷啊, 妈妈已经把今天要用的冰粉和配料都做好了,你和爸爸照顾摊子, 我和周太太程太太坐电车去南市买菜,中午之前赶回来做饭。” “怎么去那么远?那边扒手多, 还是在附近的菜市买吧。”白辛夷劝道。 南市属于华界控制区,帮派横行,那些伪警察有时候比帮派还黑,扒手更是到处窜。 “我们把钱藏的私密些,没办法, 这肉价长得太离谱了,都快吃不起了, 周太太说南市那边肉价比租界这边至少便宜三成,还能买到活鸡活鸭。” “行, 那您小心点。” 杨爱娣交待好女儿, 又交待几个儿子:“我和囡囡妈妈去买菜,你们几个看好囡囡, 就在天井里玩, 别乱跑。” “妈妈, 我一定会照顾好囡囡的。”彦彦拍着小胸脯说。 家里一直都是他最小,哥哥们都不愿意带他玩,毛头虽然和他差不多大,但毛头喜欢和他抢东西,还是小妹妹可爱。 “还有我。”周太太家的老二毛头也不甘落后,直接上前牵住了囡囡的小手。 白辛夷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两个小豆丁“争风吃醋”,还不到五岁的囡囡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会看看彦彦,一会看看毛头。 周太太叮嘱自己的大儿子在家照顾好弟弟,程太太不放心两个小豆丁带囡囡,便拜托双胞胎兄弟“小祺,小庭,阿姨去买菜,麻烦你们看着囡囡。” “阿姨,我和哥哥会看好囡囡的。”白俊庭不紧不慢地说。 程太太又拜托白俊庭不要让囡囡乱吃东西,这才放心地挎着篮子和杨爱娣周太太出去了。 白辛夷吃好早饭,将碗筷洗好,开始了一天的营业。现在正是暑假时期,还不到九点就已经卖出去了十几碗冰粉。 快十一点时,杨爱娣和周太太她们三个回来了。 看到她们三人就跟逃荒似的狼狈样子,白辛夷吃了一惊。 三个女人头发蓬乱,脸上灰尘合着汗水,衣服扣子被扯掉了好几个。 “这是怎么回事?” 杨爱娣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杯温开水后,缓了一下才说:“别提了,南市那边来了很多从中原逃难来的难民,说是发了大洪水,家都没了,走了快两个月才来到上海。他们睡在大马路上没吃没喝的,好多孩子饿得直哭,我们三个看着他们可怜,就买了些馒头给他们。谁知,一下子冲过来一大群孩子,扯着我们要东西吃。” 三个女人哪见过这个阵势,最后还是一个年长的汉子制止了那些从她们身上掏钱的孩子,三人只留了车钱,剩下的钱都买了馒头分给他们才得以脱身。 “是黄河决提了。”白辛夷心里有些难受,再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今天中午随便吃点吧,妈您歇着,我去做饭。” 午饭是白辛夷做的,只有米饭一个炖菜一个汤。饭桌上,一家人都没怎么说话,就连一向叽叽喳喳的彦彦都老实的像个鹌鹑。 吃过午饭,白辛夷休息了一会儿,拎着手提袋离开家去上班。 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发现越靠近公共租界控制区,越能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气氛。进入公共租界,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看到街上巡逻的巡捕多了,巡捕们脸上的表情也比以往严肃的多。 黄包车到了舞厅门口时,白辛夷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胡莉莉。 胡莉莉看起来有些狼狈,一头时髦的卷发汗津津地贴在头皮上,平日精致无暇的妆容都有些花了。 “莉莉姐,你这是怎么了?”白辛夷吃惊地问。 胡莉莉一向爱美,无论是发型还是妆容,都是一丝不苟,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别提了,差点没能过来。”胡莉莉从黄包车上下来,腿突然一软,眼看着就要向前扑去。 白辛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莉莉姐你慢点。” 胡莉莉说了声谢谢,亲密地挽着白辛夷的手臂,一起往舞厅走,边走边说:“那阵仗太吓人了,除了巡捕房的人,还有宪兵队、侦缉队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是住在欧嘉路的李队长被人刺杀了,整个路都封了,连累我们北四川路的居民跟着戒严,一个一个的盘查。宪兵队的人端着枪指着人,好凶。我好说歹说,才让我过来。” “莉莉姐受惊了,回去好好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再工作,客人多等一些时间没什么的。”白辛夷一副为胡莉莉着想的样子。 接着,又状似无意地说:“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刺杀李队长,李队长可是宪兵队的红人啊。” “还能是谁?不是国民党的人,就是□□党的人。”胡莉莉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岔开话题:“牡丹,谢谢你啊,没想到你看着不怎么爱说话,倒是挺热心的。” “应该的,莉莉姐是咱们大上海的摇钱树,要不是莉莉姐,我们这些小歌女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小姑娘嘴巴倒是挺甜的。”胡莉莉对白辛夷的奉承很受用,对白辛夷的态度明显的亲近了不少。 两人上了二楼后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化妆室。 因为和胡莉莉说话耽误了一会儿,白辛夷进来时,其他三个人都到了。 苏皖看到白辛夷进来,冲她眨了眨眼睛,白辛夷也回了她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茶舞开场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其他三人早就化好了妆,只剩下了白辛夷。 三个人看着她就像变戏法似的,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衣服化好妆,前后不到五分钟。 黄玫瑰看得直咂舌:“牡丹,你怎么练出来的啊。” “以前赖床,又怕上课迟到,穿衣速度就练出来了。至于化妆,随便化化就好。”其实是以前出任务时,需要争分夺秒地穿戴整齐。 “那也是你皮肤底子好,不用擦粉擦胭脂,涂点口红就行了。”黄玫瑰看着白辛夷白皙中透着粉红的脸颊,羡慕地说:“牡丹,你这皮肤是怎么养的啊?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打伞。” “除了天生之外,还要多运动,早睡觉,保持充足的睡眠。我下了班洗洗就睡觉,很少超过十一点半,早上七点多起床,午饭后再睡一个小时。”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这样天天熬夜,皮肤能好了才怪。”黄玫瑰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心,歇了下来。 到了黄玫瑰的上场时间,她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又检查了一遍妆容,这才放心出去。 蓝百合不想面对自己不喜欢的苏皖和白辛夷,在黄玫瑰离开不大会,就扭着腰出去了。 “辛夷,你等一下,我喊云琛过来。”苏皖去了斜对面的编导室。 不一会儿,江云琛跟着苏皖过来了。 江云琛坐在了苏皖的椅子上,苏皖趴在他的椅背上,脸朝向门口。 “李洪文被刺杀的事你听说了吧?”江云琛长话短说。 见白辛夷点头,江云琛继续说:“上个月军统的人刺杀他没有成功,他警惕了很多,出门时身边的侦缉队员少说也有四五个,家里也有人守着。咱们的锄奸队员跟了他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凌晨时埋伏在他家门口,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不但让他跑了,我们的两个锄奸队员也都受了伤。这下,李洪文更小心了,也更加疯狂地展开报复。上级的意思是,咱们这段时间先停止一切活动。” “江老师,我正要准备向您汇报问题呢。” “什么问题?” “李洪文在法租界有个女人,还生了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我带我弟弟报名时听那个小孩说,李洪文经常去看他们母子,不知道能不能从这里作为突破口。” “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江云琛自语道。 “辛夷,你的这个发现很有价值,我会汇报给上级,查出李洪文情妇的具体住址,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势必要除掉这个铁杆汉奸。” “江老师,查李洪文情妇住址这件事交给我吧,现在侦缉队和宪兵队的人都在盯着呢,这样查他情妇的住址,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你怎么查?” “新入学的学生档案都在教务处放着,放假期间学校根本没有什么人,我潜进去,找到新生档案,就能知道李洪文情妇的住址。” “能行吗?你怎么进入办公室?”江云琛隐约看到了希望。 “我想办法吧,要是不行,再让组织出面查。”白辛夷没有细说。 给她一根铁丝或者硬塑料板,她就能打开一般的挂锁和暗锁。又不是财务处,像教务处这种办公室,安装的锁具不会很复杂的。 “好,你注意安全,如果有困难就告诉我。对了,前两天傅靖之找你干什么?” “是他那个副官请我过去的,他们应该对我的身份感兴趣。” 江云琛眉头蹙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不会,他们要是想要对我不利,早就行动了,不会等到现在。” 白辛夷没有把傅靖之在包厢里试探她的事告诉江云琛,她怕组织上又要让她撤退。她坚信傅靖之只是对她的身份感兴趣,并没有要对她不利的打算。 为了不引起怀疑,江云琛说了一会话就出去了,白辛夷和苏皖也开始陆续上场。 一直到茶舞结束,白辛夷都没有再和他们交流。倒是胡莉莉在晚饭时,特意为她点了个蛋糕,说是谢谢她,要不是她,自己就要摔伤了。 白辛夷欣然接受了胡莉莉的示好,和一个名满上海滩的舞皇后走得近,不是什么坏事。 到了下班时间,白辛夷和苏皖一前一后离开了舞厅,在舞厅门口,苏皖意有所指地说:“辛夷,注意安全,最近不太平。” “谢谢,那我走了,再见!”白辛夷坐上黄包车,和苏皖挥手再见。 晚上还有一场仗要打,她必须严阵以待。 第28章 锄奸2 白辛夷到家时, 和平时一样敲了敲父母住的前厢窗户。 杨爱娣很快就起来打开门,将女儿迎进来:“锅里给你留了白粥,吃了再睡。” “谢谢妈, 过两天找个工匠在把后门改装一下,再装个暗锁,以后我回来晚了就自己开门进来,省得你们大冬天的还要起来给我开门。” “等我抽空去找人改一下。”杨爱娣也觉得装个暗锁不错,省得有晚回来的租客, 还得她和良杰给开大门。 “妈, 你给我拿把剪子和钢丝钳。” 杨爱娣狐疑地问:“你要剪子和钢丝钳干什么?” “我修一下东西。”白辛夷搪塞道。 杨爱娣虽然有些狐疑,还是回屋去拿东西了, 不大一会儿,就拿了一把剪子和钢丝钳出来, “你早点睡,别折腾太晚。” “知道了,您也早点睡。” 杨爱娣回屋睡觉了,白辛夷看着前厢的灯熄了,这才拿着剪子和老虎钳走了。 白辛夷去灶披间喝了一小碗白粥后, 估摸着父母应该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拿着钢丝钳去了亭子间上面的晒台, 她记得晒台晾衣服的铁丝好像多了一小截。 果然,铁丝的一头垂下来有一二十公分, 长度足够, 铁丝硬度也适中。 白辛夷用钢丝钳剪了一小节铁丝拿在手里,目光又落在了晒台东北角的一堆杂物上面。 这些杂物是谢先生一家搬走时扔在这里的, 还没来得及清理。 白辛夷走到那一堆杂物面前蹲下来, 开始翻找。谢先生是做中学□□的, 应该会有那些文件夹之类的。 她翻找了一下,从一堆的旧报纸和稿纸中,找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文件夹。 白辛夷将巴拉得乱糟糟的东西稍微拢了拢,拿着找到的东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先是将铁丝的一头磨得尖锐了些,接着,又用剪刀将文件夹剪了几个条状和S状的硬卡片。检查了一遍,觉得应该可以了。 白辛夷从床下掏出一个藤编的箱子出来,取出钥匙打开了小铜锁,拿出一叠衣物,正是上次去码头时,江云琛送给她的那套白衣黑裤,草编礼帽。 换上衣服和鞋子,戴上帽子,拿着自己加工好的小工具和手电筒,白辛夷关上电灯,轻手轻脚地朝着后门走去。 到了后门处,白辛夷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人,这才轻轻拉开门栓,出来后又用挂锁将门锁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深夜行动的感觉了,还挺刺激的。 寂静的夜晚,街道上空无一人。白辛夷沿着街边一溜小跑,尽量将脚步放轻。 学校在善钟路,和白家住的海格路离得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以白辛夷的奔跑速度,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 白辛夷跑得很快,再过一个岔路口就到学校了。正在她觉得自己这次行动还挺顺利时,结果下一秒,就从路口拐角那出来了两个人。 白辛夷立刻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墙根上,借着一颗法桐树的掩护,一动不动。 自己这乌鸦嘴啊! 等两个人走近了些,竟是两个穿着巡捕制服的华人巡捕。 两个巡捕没有发现白辛夷,继续朝前走,一边走一边抱怨。 “他娘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咱们华捕的,薪水才是阿三的一半,连越南人都不如。” “知足吧,咱这巡逻一夜好歹能赚几十块,纱厂的工人也要上夜班,可他们一个月都赚不了几十块。” “我这不是气不过吗,咱们明明和阿三越南人一样巡逻,阿三一小时八块钱,越南人六块钱,到了咱们这就成了四块钱了,太不公平了,明明是咱们自己的国家,却处处受歧视。” “你这话可别对别人说,免得到了洋人耳中。洋人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被日本人压得喘不过气,正好拿咱们撒气。” 两个华捕从白辛夷身边走过,一个矮一点的巡捕说:“我还以为洋人多厉害呢,不也得在日本人面前装孙子,日本人让他们严查租界他们就严查。要我说,再多几次刺杀才好呢。” 高一点的巡捕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矮个巡警立刻嘲笑道:“大晚上的没人,你也太小心了。” “你这张嘴早晚惹祸,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就算了,以后可别乱说话了,有的人坏着呢。到时候,哪怕你姑父是探长都保不了你。” “知道了,以后不乱说了。” 两个巡捕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白辛夷等两个巡捕拐去了别的巷子,这才从树后面走出来,飞快地朝学校跑去。 到了学校门口,白辛夷的脚步更轻了,她沿着院墙悄悄的绕了一周,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找到了一处缝隙大的院墙。 白辛夷身体一跃,双手手指扣住砖缝,两脚尖用力蹬住砖缝,如同壁虎一般转眼就上了三米高的院墙,纵身往下一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观察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白辛夷一溜小跑着奔着东南角的教务处跑去。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二楼,找到了教务处的办公室。 白辛夷如释重负地轻吁了一口气,是那种最普通的暗锁。 她打开手电筒对着门锁,先掏出了一个长条硬卡片,慢慢伸到锁舌部位的门缝中,轻轻一拨,竟然一下子就开了。 白辛夷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好没成就感’,她做的S状硬卡片都没用上呢,门就开了。 白辛夷带上门,走到了一排文件柜那,浏览了一遍,打开其中一个文件柜的门,拿出一个文件夹。 她将文件夹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打着手电筒,一只手翻看资料。 这些新生还没正式入学,还没有建档,所有人的名字和简介都在这一个文件里。 白辛夷一目十行,专找那些没有登记父亲信息的名字。她记得那天报名时,那个女人说的是孩子的父亲死了。 在第三页,白辛夷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父亲信息的名字。常富贵,母亲常大兰,现住贝当路15弄1号。 为了怕弄错,白辛夷继续往下翻,一直把四页纸仔细看了一遍,只有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她由此确定,这个常富贵和常大兰就是李洪文的情妇和儿子了。 她合上文件夹,将文件夹原样放好,这才关了手电筒,借着月光走出了教务处,将门锁好后原路返回。 白辛夷回到家里时还不到十一点半,要不是遇到那两个巡捕,还能再快点。 一夜好眠,白辛夷第二天醒来时神清气爽。吃过早饭,她继续帮着白良杰卖冰粉。 一个夏天过去,虽然有遮阳伞,白良杰还是黑了一大圈,人也瘦了。 白辛夷有些心疼父亲和母亲,有心不让他们这么辛苦吧,又怕他们觉得自己没用,还要靠女儿养。 “辛夷,爸爸妈妈以后要多多挣钱,等你合约到期要是还想上大学的话,爸爸妈妈就送你上大学。”白良杰看着桌上的冰粉越来越少,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 “好。”白辛夷忽然就想开了,父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觉得这样的日子有盼头,她为什么要觉得他们辛苦,自己开心才重要。 “大歌星,给我来一碗素粉。” 又来客人了,父女俩立刻一个收钱一个拿冰粉,配合得十分默契。 来的是一个女客人,就住在附近的弄堂,几乎每天都会端着碗过来买一份素粉,是给放假在家的小孙女吃的。 “阿婆,再多给您一些。”白辛夷将一碗冰粉倒进客人的碗里,又多舀了一勺添进去。 “大歌星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阿婆笑得更慈祥了。 “我哪是什么大歌星啊,在我们大上海,我就是那个最不起眼的。” “小姑娘谦虚了,我儿子陪着上司去过大上海,他说白家小姑娘唱得不错呢。”阿婆诚恳地说。 白辛夷平时穿得朴素,人也踏实勤快,住在附近的居民对她的印象都不错,没有人因为她在舞厅上班就瞧不起她。 阿婆高兴地走了,接下来的时间,父女俩几乎就没闲下来过。到吃午饭时,父女俩已经卖出了六七十碗冰粉。 午饭很丰盛,杨爱娣做了三菜一汤。苦了一夏,天气好不容易没这么热了,赶紧给孩子们补补。 白辛夷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后,起来去上班。 到舞厅时,化妆室里只有苏皖一个人。 “辛夷,怎么样?”即便是没有旁人,苏皖还是很小心地问。 白辛夷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很快又转过头,各忙各的。 进来的是黄玫瑰,一进门就抱怨:“真是的,姓李的太能折腾了。” “玫瑰怎么了?” 黄玫瑰一边擦汗一边说:“李队长正满世界抓人呢,今天一大早,我和小姐妹睡得正香呢,侦缉队就来搜查了,一家一家的搜查,还抓了好几个人。” “那几个人是什么人啊?”苏皖问道。 “谁知道啊,我看那几个人就是很普通的人。” 三人正说着,蓝百合又进来了,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换衣服化妆。 一直到屋里只剩下白辛夷和苏皖时,江云琛过来了。 “知道地址了吗?” “知道了,贝当路15弄1号,那是一片小洋房,都是独门独户,很容易撤退。” “你做的很好,我会立刻汇报给上级,尽快制定出一个周全的方案出来。从昨天凌晨李洪文被刺杀到现在,不到四十八小时,已经有几十人被捕了,有的只是卖夜宵和晚归的老百姓,这个人疯了。” “刚刚玫瑰也说了,她们那栋公寓也有几个人被抓。” “行,那我出去了。”江云琛说完,深深地看了苏皖一眼:“苏皖,你要多照顾辛夷,必要时掩护她。” 苏皖担忧地看着江云琛,“好,我知道,你也要小心点。” 江云琛出去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出现,直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回来。因为化妆室里一直有人,白辛夷和苏皖去了江云琛的编导室。 “李洪文现在就像疯狗一样,到处抓人,今天下午我们有一个锄奸队员被抓。现在,我们的锄奸队员伤的伤,被抓的被抓,损失惨重。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除掉这个铁杆汉奸。组织上的意思是女同志目标小,鉴于你前几次的出色表现,组织经过研究决定,派你实施这次锄奸任务。” “江老师,请你转告组织,我保证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被和谐,撬锁的情节点到为止。 第29章 锄奸3 白辛夷这几天上午都没有帮父亲卖冰粉, 说是舞厅搞了个培训班,她上午要出去学习。 白良杰和杨爱娣一向信任她,听说是培训, 两人都很支持她,让她不要管家里的生意,安心学习就行。 组织给白辛夷安排了一辆车,她每天上午都开车去李洪文情妇常大兰家附近蹲点,一盯就是一上午, 晚上下了班就猫在常大兰家对面一棵枝繁叶茂的法桐树上。 一连盯了四天, 都没看见李洪文的踪迹。 “辛夷,要不我再和上级汇报一下, 能不能再想别的办法?”江云琛眼见着白辛夷眼下的青黑越来越明显,有些担心。 “再等等, 狡兔还有三窟呢,李洪文除了自己家和情妇家,说不定还有别的去处。”白辛夷虽然也有些着急,却没有气馁。 她刚进刑警队时,跟着前辈跟踪一个犯罪团伙, 足足跟了半个月才找到证据,当场将罪犯抓获。这才四天, 早着呢。 听白辛夷这么说,江云琛便不再说什么了。除了枪里装满的七发子弹, 江云琛又给了她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叮嘱她打完就撤, 不要和侦缉队正面冲突,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白辛夷又盯了两天, 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 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朝常大兰家驶去。 李洪文终于出现了, 也不枉她在树上淋了一两个小时的雨。 虽然雨不大,还有树叶的遮挡,但等了快两个小时,还是将衣服都打湿了。已经立了秋,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还是感到丝丝凉意。 她蹲在树干上,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眼睛死死地盯着别墅的方向,将子弹上膛。 这把美国造带消声筒的勃朗宁手抢是组织专门给她配的,威力虽不及M1935,但比苏皖的那把袖珍手抢威力大多了。 车子直接开进了别墅的院子,白辛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别墅前。别墅廊下站着的女人,正是常大兰。 最先下车的是两个穿着黑衣的侦缉队员,两人一下车就一左一右地站在车门前。 等了有几秒钟,一个中等身材,体型微胖的男人终于从车里走了出来,男人下车后往左右看了看。借着别墅的廊灯,白辛夷认出来,此人正是恶贯满盈的日本宪兵队侦缉队长李洪文。 白辛夷将枪口对准了李洪文,二话不说就扣动了扳机。 就听“哒、哒、哒”三声细小的脆响,三发子弹射了出去。 “孩她爸!”随着女人刺破长空的尖叫声传来,最先下车的两个侦缉队员立刻拔出枪,朝着大门口冲过来。后面下车的两个侦缉队员,则是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李洪文。 白辛夷眼看着李洪文倒地不起,这才迅速从树上跳下来,拔腿就跑。无声手抢因为加了一系列的消声措施,有效射程也相应缩短了。她不能保证这三枪能打死李洪文,但她不能恋战。 白辛夷沿着街边拼命往前跑,雨渐渐下得大了,原本烟雾般的毛毛细雨,逐渐变成了流水般的中雨。 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侦缉队员和她有两百来米的距离。 白辛夷没有放松,继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跑,前面就是个三岔口,过了那里,侦缉队员再想追她就不容易了。 李洪文千小心万小心,瞒过了老婆陈爱丽,占了别人的别墅,把情妇养在了法租界。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里。 白辛夷正没命地跑着,眼看着就要到岔路口了,突然从前面的岔路口冲出来一辆黑色越野车。 越野车在离她只有几米的地方戛然而止,明亮刺眼的车灯猝不及防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白辛夷伸出手掌,遮在眼睛上面,微眯起眼睛看着车里的男人。 车里的傅靖之也在打量白辛夷,女孩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皮肤在车灯的照射下,透着冷白。 白辛夷和傅靖之对视了几秒后,绕过他的车子,继续超前跑,很快就拐进了右侧的一条巷子。 傅靖之从后车窗看过去,看着她拐进了一条巷子后,这才继续朝前开车。 车子行至两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侦缉队员面前,傅靖之停下了车,打开车窗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是傅处长,我们在追一个歹徒,他枪杀了我们李队长,您有没有看到他往哪跑了。”其中一个侦缉队员恭敬地回答。 “往那边跑了,我要是知道他是杀手,就拦住他了。”傅靖之伸手往岔路口左侧的方向一指,有些惋惜地说。 “这怎么能怪您呢,傅处长您忙,我们去追杀手了。”两个侦缉队员匆匆和傅靖之打了个招呼后,往岔路口左侧的巷子追去。 李队长心狠,要是他们抓不住杀手,李队长能扒了他们的皮。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侦缉队员都不想让李洪文被救活了。人死了,宪兵队会再认命新的队长,要是救活了,李队长少不了又要发疯。 那边,李洪文刚被两个侦缉队员抬上车,情妇常大兰抓住李洪文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孩他爸,你要是有事,我们娘俩可咋活啊?” 其中一个马脸侦缉队员被她哭的越发紧张,可又不能得罪她,只能强压住怒火说:“小嫂子,你就别哭了。你在家看好富贵少爷,我和刘三送李队长去医院。” 身兼司机的侦缉队员刘三,坐到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结果,刚将车子开出别墅,就和一辆飞驰而过的黑色越野车撞在了一起,黑色轿车的车头撞上了黑色越野车的车身。黑色轿车车身猛地一震,车内的人狠狠地撞在了车壁上。 刘三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脑门,刚要破口大骂,就见对面车子的车窗摇了下来,傅靖之从车里探出头。 “傅处长,对不起,我们急着去医院,回头再给您赔礼。”刘三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虽然傅处长是警察局的人,远不如李队长这个侦缉队长对皇军忠心。可耐不住人家有本事啊,日本人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在这?”傅靖之沉声问。 “李队长被歹徒刺杀了,受了重伤,我们得赶紧送他去医院。”另一个马脸侦缉队员解释。 “李队长不是住欧嘉路吗,怎么?”傅靖之顿了一下,“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那就多谢傅处长了。”刘三和马脸侦缉队员自然是千恩万谢,他们害怕路上再遇到杀手。 傅靖之扫了一眼车中靠在马脸队员身上的李洪文,不动声色地摇下了车窗,跟在他们的车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地朝着附近的红十字会医院驶去。 车子很快就到了医院,两辆车停在医院门前。傅靖之打开车门,快步走到李洪文跟前,从刘三的手中接过李洪文,“我来扶着李队长,你快去叫医生。” 刘三感激地对傅靖之道谢后,便飞快地跑到医院的玻璃大门前,打开玻璃大门后,又一溜烟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快来人,医生在哪?” 傅靖之看了一眼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李洪文,一枪紧挨着耳朵,耳朵血肉模糊;一枪打中左肩胛骨下方,差一点就打中心脏;一枪打在靠近脾脏和胰腺的位置,看出血量,内脏有破裂的可能。 在夜里,尤其是还下着雨,用的又是这种射程小的手抢,三枪都差点打中要害,枪法倒是不错。 傅靖之用余光看了一眼马脸后,忽然伸出了手,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按在了李洪文还在往外出血的腰腹部,眸子突然一紧。 双臂搭在傅靖之和马脸侦缉队员肩上的李洪文,身体突然抽搐起来。腹部原本只是慢慢地往外渗血,很快就变成了潺潺地往外流血。 鲜血顺着衣服往下流,滴滴答答落在了医院的地面上。 “李队长?”马脸光顾着朝前走,这才看到李洪文的伤口血流如注,止都止不住。 马脸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问傅靖之:“傅处长,这可怎么办。李队长这是?” “李队长伤了内脏,得赶紧动手术,否则,凶多吉少。” “刘三个笨蛋怎么还没喊人过来?”马脸浑身发软,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昏脑涨。 “你快点,要是李队长出了事,太君饶不了你!”刘三正拿枪抵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过来。 中年医生边走边无奈地说:“我都解释几遍了,我不是外科医生,这种枪伤需要外科医生,我一个内科医生只会贻误病情。” “你们没有外科医生值班吗?”傅靖之冲刘三摆了摆手,问中年医生。 “有,麦克医生去洗手间了,马上就来。” 马脸白了刘三一眼,骂道:“刘三你个笨蛋,你喊个内科医生有什么用?你等着吧,等李队长醒了,有你好看的。” 刘三被马脸骂的不敢还嘴,讪讪地从傅靖之手里接过李队长,讨好地说:“傅处长,我来吧,您去洗洗手。” 傅靖之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朝洗手间走去。 身后传来马脸鄙夷的声音:“真看不出来啊,你刘三还是个马屁精,我手上身上的血比傅处长身上还多呢,你怎么不说让我去洗洗手?” 傅靖之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上的鲜血,一脸的嫌弃。 等他洗好手回去时,李洪文已经被送进了二楼的手术室,麦克医生也回来了。 麦克医生给李洪文仔细检查了一遍,用蹩脚的中文说:“我需要马上为他手术,但病人内脏出血,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脾脏出血还是胰腺出血,或者是两者都出血。所以,我不敢保证能救活他。”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马脸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看在医生是洋人的份上,他早就拿枪抵着他了。 麦克医生瞪了马脸一眼,沉着脸说:“病人内脏本来就破裂了,你们居然还背着他上楼。” 马脸顿时不吭声了,刘三还想辩解说刚才的中年医生没有提醒他,可他看了一圈,哪里还有中年医生的影子。 麦克医生早就看出来这些人不是什么善类了,他继续沉着脸说:“手术难度大,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他,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 “那就请医生尽快手术吧。”傅靖之礼貌地朝麦克医生点点头:“拜托医生了。” 麦克和助手以及护士去做准备了,傅靖之和两个侦缉队员在走廊里等候。 傅靖之坐在长椅上,右手扶额,眼眸低垂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说白辛夷,一路跑回家后,先去马桶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靠在床头整理自己的思绪。 刚才的三枪应该都打中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毙命。晚上光线本来就不好,又下着雨,距离也有点远,很难打中要害。 要是有一杆步抢就好了,她一定能击中要害。 还有傅靖之,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她听几个舞女议论过,说傅靖之住在豪绅名流云集的贾尔业爱路,那里离贝当路确实不远,却不是必经之路。 不过,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傅靖之看到她了。她自信傅靖之不会揭穿她,说不定还会给她打掩护。 至于侦缉队的人,她确信他们没有看到她的脸。当时她从树上跳下来就跑,等那两个侦缉队员打开门追出来时,她已经跑出去一百多米了。夜里光线不好,又有雨幕遮挡,根本看不清楚。 想了很久,困意渐渐来袭,白辛夷睡了过去。 没日没夜的辛苦了一个星期,白辛夷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杨爱娣午饭都快做好了。 看到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杨爱娣心疼地说:“又要上班,又要培训,身体哪能吃得消啊!” “还好,培训结束了,以后就不用这么累了。”白辛夷四下看了看,问:“几个小家伙呢?” “闲不住,非要帮你爸爸卖冰粉。” 母女两个正说着,白良杰带着几个儿子回来了,一进门就开始抱怨:“宪兵队和侦缉队怎么跑到法租界抓人了?看来,法租界也不安全了。” 白辛夷心里一动:“抓什么人?” “不知道!”白良杰摇摇头。 白辛夷见白良杰什么都不知道,便压下了心里的疑问,想着到了舞厅,肯定能得到消息。 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午饭,休息了一会后,白辛夷拿着手提袋上班去了。 到了舞厅,白辛夷在一楼大堂遇到了舞女陈艳红,陈艳红问她:“牡丹,你家那边有没有戒严啊?” “没有啊?出什么事了?”白辛夷狐疑地问。 陈艳红压低了声音:“不会吧?你家离贝当路这么近,居然不知道侦缉队李队长被杀了?” 见白辛夷真的不知道,陈艳红摇了摇头上楼了。 白辛夷跟在陈艳红身后,压下了想要翘起的嘴角。 到了二楼,白辛夷一进化妆室,就听见黄玫瑰眉飞色舞地对苏婉说:“真没想到啊,李队长在法租界还养了个情妇,连儿子都有了。陈爱丽也够狠,李队长尸骨未寒,她就要将那母子俩赶出去。还是副队长出面,将母子俩住的房子给了他们,还把李队长的财产分了一半给那对母子。” 白辛夷坐到化妆台前,看了一眼苏皖。 苏皖冲她眨了眨眼,在化妆台下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宣誓 在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后, 白辛夷终于得到了组织的肯定,正式加入了党组织,成了一名党员。 入党宣誓地点定在了江云琛的家里, 白辛夷也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一组的党小组长泰山。 泰山是一个儒雅温和,富有学者气质的中年人,公开身份是一所私立大学的校董,姓华。 “白辛夷同志,欢迎你正式加入党组织, 你现在是一名真正的党员了。”泰山向白辛夷伸出了手。 白辛夷握住泰山的手, 激动地说:“谢谢泰山同志,我以后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谢我干什么, 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你这次表现非常好,处决了李洪文这个铁杆汉奸, 不但震慑了那些罪大恶极的汉奸,也给那些想要当汉奸的人敲响了警钟。” “泰山同志,我有一件事要向组织汇报。”白辛夷想了想说道。 泰山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吧。” “是这样的,那天我朝李洪文开了三枪后, 跑到一个岔路口时,遇到了傅靖之。当时他什么也没说, 就让我走了。还有码头那次,我觉得他应该也认出我了。” “码头那次的事云琛已经向我汇报了, 我当时让云琛通知你撤离, 你说傅靖之不会对你不利,事实证明你的判断是对的。再加上这次的事, 我同意你的观点, 傅靖之的身份没这么简单, 这或许是国民党演的一出苦肉计。” “泰山同志,那我该怎么做?”白辛夷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她必须以组织为重。 “心照不宣,随机应变。现在国共两党合作,互相配合做任务、锄奸,是组织上允许的。” “我服从组织安排。” “好,下面就由我为你主持入党仪式,云琛和苏皖作为见证人。”泰山面色忽然郑重起来。 苏皖已经将一面党旗悬挂好,泰山带着白辛夷来到党旗前站定。 白辛夷在泰山的逐句领誓下,庄重地跟着宣誓:“我以至诚加入中国□□党,愿永久遵守下列誓词:一、遵守党纲党章和纪律;二、绝对忠实为党工作,永不叛党;三、保守党的秘密;四、服从组织,牺牲个人;五、努力革命,百折不挠;六、按时缴纳党费。如有违上列各项,愿受党的严厉纪律制裁。” 读完誓词后,白辛夷庄严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宣誓人,白辛夷。” 宣誓仪式结束,泰山和江云琛倍感欣慰地相视一笑,苏皖更是热泪盈眶,上前拥抱住白辛夷,高兴地说:“辛夷,我为你骄傲。” “我也为你骄傲!”白辛夷回抱了一下苏皖。 “下面,我来部署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泰山招呼几个人坐下来。 “前段时间咱们的交通站遭到破坏,只能将联络地点放在云琛家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日本人一直没有放弃拉拢云琛的父亲,特务难免会对江先生有所监视,江家不远就是日伪特工组织总部,如果咱们频繁来往江家,很容易暴露。上级的意思是,咱们应尽快建立一个新的联络站。” “泰山同志,我有个想法。”江云琛看了看苏皖,在她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我父亲一直都在劝说我和苏皖辞职,催促我早点和苏皖结婚。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契机,我辞职离开舞厅,创办一个大戏院,把大戏院作为新的联络站,大戏院来往人员多而杂,便于掩护。” 泰山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大上海舞厅有苏皖和辛夷两个人在,工作也能展开。” “江老师,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吃你和苏皖的喜糖了!”白辛夷开心地说。 在书里面,苏皖遭人告密被捕,在日伪特工组织里受尽了严刑拷打。最后是江父不忍看儿子痛苦,将自己的毕生心血拱手送给了日本人,才换来苏皖一命。在江父自杀后,江云琛带着苏皖奔赴抗日根据地打游击去了。 当然,结局还是好的,两人都等来了抗战和解放战争的胜利。但因为苏皖在特工总部的监狱里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伤了身体,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现在看到两人能尽早结婚,她由衷地为两人高兴。她能救下江云琛,也有信心救下苏皖。 她一直在观察,到底谁是告密的人? 书里,江云琛被抓后,江父用和日本人合作的条件换来江云琛的自由。江云琛的身份算是暴露了,暂停了革命工作,苏皖虽然没有暴露,但行动更加缜密。 这种情况下谁会告密呢?告密者又因为什么或者是发现了什么告密?谁又会诬陷原身白辛夷是告密者呢?诬陷原身白辛夷的人,是不是就是告密者呢? 她现在还无从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经过一番考察,江云琛在位于公共租界的四马路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场地。这里原本就是一座大戏院,因为老板得罪了青帮头目李肃林,被李肃林找了个通共的借口将老板抓进了日伪特工总部,来了个屈打成招。 老板几个月前被处决,这所大戏院就被李肃林霸占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 江云琛找了中间人说和,出了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买下了大戏院。 大戏院什么都是现成的,不需要怎么装修。只添了一部分新桌椅,重新做了牌匾,选个良辰吉日就能重新开业了。 江云琛不但在各大报纸上打了广告,还印了很多宣传单,雇佣报童们散发。大戏院被炒得越来越热,就等着开业了。 高经理对江云琛辞去舞厅编曲一职虽然恨遗憾,但也表示理解。作为纺织大王的独子,怎么可能屈就于大上海舞厅做一个编曲。 和高经理一样,大家对江云琛的辞职都没有很惊讶,更多的是对苏皖的羡慕。 “茉莉,我好羡慕你,很快就能做阔太太了,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啊?茉莉,你教教我,怎么才能找到像江老师那样优秀的男人,还对自己死心塌地,连本当户对的大小姐都不要?”黄玫瑰看着苏皖,羡慕不已。 “玫瑰,你不用羡慕我,你以后也会找到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男人的。” “到哪找对我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啊,我又不像你,是留过洋的大学生,又漂亮又有魅力。那个千金小姐追了江老师这么久,江老师都没动心。” “我哪有你说的什么魅力啊,也就是早认识了云琛而已。” “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蓝百合不合时宜地嘀咕了一句。 苏皖眉头微蹙,扫了她一眼后,没有说话。 白辛夷瞥了蓝百合一眼,对黄玫瑰说:“玫瑰,你要相信自己,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感情。有句话说的好,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怎么对你。同样,你对男人真诚,男人也会对你珍重。有的人光想着从男人身上得到什么,男人当然对她逢场作戏。” 蓝百合的脸沉了下来,眼里含着浓浓的恨意,却又不敢瞪白辛夷。明明她没对自己做什么,可她就是怕她。 黄玫瑰没有看到蓝百合有些狰狞的表情,对白辛夷真诚地说:“谢谢牡丹,被你这么一说,我又看到希望了。” “上次你提到的那个孙先生就不错,你要是有意思的话,可以争取。” “牡丹,你怎么这样啊?”黄玫瑰的脸滕地一下就红了,“孙先生明明看上的是你,你居然让我争取?再说,他是大学毕业,我一个初中生怎么配得上?” “什么叫看上的是我?他也就是这么一提而已,根本谈不上喜欢。我看他现在每次跟着上司来舞厅,都会和你聊一会儿,和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再说,初中生怎么了,这年头不识字的人这么多,初中生都是秀才了。” 苏皖也附和白辛夷的话,“我也觉得牡丹说的不错,孙先生人正派,也能赚钱,做阔太太的能有几个呢,多的是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生活奔波的女人,你可别错过这个机会了。” 黄玫瑰被说的有些心动,她红着脸看着白辛夷:“牡丹会不会觉得我抢了你的男人?” “噗!”白辛夷差点一口茶水喷到黄玫瑰脸上,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黄玫瑰:“你没毛病吧?孙先生什么时候成我的男人了,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好吧?好像你才是先认识他的人吧?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也许孙先生一开始就没怎么喜欢我,他要是真喜欢我,会让你传达吗?被我拒绝后会不争取吗?” “好像是这样哦!”黄玫瑰傻傻地说。 “妹妹大胆追,哥哥永相随。玫瑰,我看好你哦!”白辛夷冲黄玫瑰挤了挤眼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当红娘了,实在是不想看到有人为情所困。 这个玫瑰明明对孙先生有意思,却又不敢表露。而那个孙先生,虽然看不出来喜欢玫瑰,但肯定不反感。不然,他每次陪着上司来舞厅为什么不找别人聊天,每次都找玫瑰。 玫瑰这姑娘不错,虽然有点小心思,但心眼不坏,也很有原则。世道艰难,她希望每个好姑娘都能得到幸福。 蓝百合见三个人有说有笑,完全不理会自己。她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气得“哼”了一声,一跺脚走了。 黄玫瑰不解地问:“百合怎么了?” “谁知道呢?”白辛夷耸了耸肩。她早就在脑子里罗列了一个告密者的名单,蓝百合就是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说: 以前入党没那么复杂,有进步学生在学校时就入了党,还有很多火线入党的。组织上之所以对白辛夷入党考察了这么久,主要是一开始她表现得太好了,连续两次救人(救下江云琛和房先生),组织上必须要慎重,防止组织内混入日伪特务和军统人员。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但国民党以前大肆残害□□党员的事让人记忆犹新。 第31章 自作自受 白辛夷从如厕隔间出来, 一眼看到的就是胡莉莉在对着洗手间的梳妆镜,用粉扑掩盖眼睛周围哭过的痕迹,顿时吓了一跳。 “莉莉姐,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呢?”胡莉莉眨了眨眼睛,硬是挤出了一抹笑容,“你看我像有事的吗?” 白辛夷一看胡莉莉就是在强颜欢笑,但人家不愿意说, 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刚要说声“莉莉姐我先走了”, 就听胡莉莉犹自叹了一口气:“牡丹,你信命吗?” “有时候信, 有时候不信。” “还是太年轻了!” “莉莉姐,你也没多大啊。”好像才24吧, 照他们刑警队那个比她还大几岁的女法医说,三十岁以下都是宝宝。 “老了。” “曼卿姐比你还大一岁呢,可我看她就很有朝气。”白辛夷刚一说完就后悔了,她这不是挑事吗,胡莉莉和姚曼卿一直不对付。 不想, 胡莉莉并没有不高兴,脸上反而露出了向往:“说实话, 我挺羡慕曼卿的,甚至是嫉妒。她比我有骨气, 不像我, 屈从于一个人人唾骂的….” “莉莉姐!”还没等胡莉莉开口说出那两个字,就被白辛夷打断了。她迅速走到一个隔断, 想要打开门。 胡莉莉噗嗤一笑:“没有人, 看你傻乎乎的样子, 真是个胆小鬼。” “莉莉姐,小心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了去对你不利怎么办?” “谢谢牡丹。”胡莉莉见白辛夷是真心为她好,还是挺感动的。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能有几个真心人呢。 “我刚才看到李先生带着手下来了,莉莉姐,你小心点。”白辛夷不知道怎么劝胡莉莉,被李肃林那个汉奸缠上,一个没有背景的舞女又能怎么样。 想要骨气也得有底气才是,和名门出身虽然没落但影响还在的姚曼卿相比,胡莉莉就是个苦出身。因为容貌美丽身材好,十六岁就进入了夜总会上班,一路摸爬滚打,连续两年坐上了舞皇后的位置。 自甘堕落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白辛夷回到休息室时,只有苏皖在,黄玫瑰去表演了,蓝百合不知道去了哪。 “你们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白辛夷用日语问苏皖。 等明年苏皖合约到期就得辞职,她再想跟着苏皖学日语就没这么容易了,她得抓紧时间。 跟着苏皖学了大半年的日语,白辛夷现在的日语口语水平进步很快,简单的日常用语没问题。 “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云琛家里一切有江伯父,我们家有我妈忙。”苏皖用日语回复。 两个人一来一去,就这么用日语聊了起来。两人发现,她们用日语聊天时能避过黄玫瑰和蓝百合,不同担心那两个人突然进来。 聊着聊着,白辛夷又想到了苏皖被人告密这件事,有心想要提醒她。 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一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苏皖解释,二是她也不能确定是谁告的密。 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苏皖是在江云琛被捕两个月以后才被捕的,那时候原身白辛夷都去世两个多月了,那些人是怎么把脏水泼给原身的呢? 她是在大三时看的那本书,有些情节记不太清了。她隐约记得苏皖是正在舞厅和人接头时被捕的,苏皖为了掩护接头的同志撤离,主动开枪打碎了水晶灯,将特务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她穿过来大半年了,苏皖还没有被人告密,她是不是可以认为,由于自己穿越的蝴蝶效应,告密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呢? 白辛夷正想得投入,就听房门“砰”地一声,突然被撞开了。 蓝百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苍白。 她一进来就扑到了苏皖的梳妆台前,颤抖着声音说:“茉莉,求求你帮帮我!” 苏皖下意识地看向了白辛夷,白辛夷也不明所以,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苏皖耐着性子问:“你让我帮你什么?” “人进那间屋了,对,就是朝南的那间屋。”外面传来几声不耐烦的男声。 蓝百合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把扣住了苏皖的手腕:“李肃林要把我送给那个于四爷,姓于的是个变态,求求你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啊?我和你一样,就是个歌女啊?”苏皖的手腕被她抠得生疼,想要抽出来,却没有成功。 “不一样的,江老师家在上海有头有脸,你让江老师出面一定能行的。” “伯父就是个商人,李肃林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苏皖猛地一用力,终于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白辛夷看了一眼苏皖布满红印子的手腕,简直对蓝百合无语极了。这种人怎么好意思求苏皖帮忙的?她平时可没少对苏皖冷嘲热讽的,也就是苏皖性子好不理会。 “四爷,人在这!”虚掩着门的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来,前面的男人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穿着青帮人员最喜欢穿的白衣黑裤,后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几乎从右眼角拖到了嘴角,看起来就像是把脸劈去了一条。 蓝百合见到那个中年男人,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滋溜一下躲在了苏皖的身后。 “百合姑娘,你躲什么啊?”中年男人阴测测地笑了,嘴一动便扯动了脸上的疤痕,看上去有些狰狞。 蓝百合躲在苏皖身后,死死地抓住苏皖腰间的旗袍,惊恐地看着刀疤脸,“于四爷,您放过我吧,我已经定过亲了。” 刀疤脸没有理会蓝百合,一双贪婪的眼睛落在了苏皖因为被蓝百合攥紧了旗袍而显得格外丰满的胸口上,目光黏腻得让人恶心。 苏皖被蓝百合和眼前的刀疤脸气到手指颤抖,她用力地掰扯着蓝百合扯住自己衣服的手。可她低估了蓝百合的求生欲,掰扯了好大会硬是没掰开。 白辛夷看不下去了,忽地一下站起身,一脚踢开了自己的椅子,一步就跨到蓝百合身后,双手搭在她两只手腕的麻骨处,用力一按。 蓝百合唉吆一声,松开了苏皖的衣襟。 苏皖也趁机站起身,挪到了椅子后面,离刀疤脸远了一些,脸上露出了一抹厌恶的表情。 刀疤脸像是没有看到苏皖眼中的厌恶,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苏皖的胸部,慢慢向下,最后落在了她平坦紧实的腹部上,吞了一口口水,“这位是苏小姐吧,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身材这么好呢?” “先生,请您自重!” “自重?”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笑道:“李爷可是说了,大上海舞厅的舞女和歌女,除了胡小姐,其余的我都可以玩。” “于四爷,您这是把大上海舞厅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吗?您这话要是被小杜爷听到,不知会作何感想?”白辛夷一把将苏皖扯了过来,将她护在了身后。 刀疤脸立刻恼羞成怒:“你少拿那小赤佬威胁我!也就是李爷仁慈,才给他一口饭吃。不然,早把他赶出上海滩了。” 白辛夷忽地沉下脸,“这位先生,请你出去,这里是女更衣室,您一个非舞厅工作人员,还是男人,来女更衣室不合适!” “小娘们,胆子不小啊!”刀疤脸上下打量着白辛夷,一张阴鸷的脸变幻莫测。 白辛夷迎上刀疤脸的视线,丝毫没有躲闪。 “小娘们,你等着!”刀疤脸恨恨地撂下一句话,抬脚走了。 “牡丹,茉莉,谢谢你们了。”等到刀疤脸带着人走了,蓝百合这才凑到两人身边。 “蓝百合,要不是你爱慕虚荣非要招惹这些帮派人物,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吗?莉莉姐暗示你多少次了,不要靠近这些人,你偏不听。舞女和歌女地位是不高,可也不会让人随便当礼物一样送,你要不是上赶着往前凑,他们会这么猖狂吗?自己不自爱,别指望有人尊重你。我告诉你,这个于四爷不是那么好惹的,你今天能躲过去,下一次不见得就能躲过去。” 白辛夷不是危言耸听,以她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个于四爷是个狠角色,手上的人命不会少。还有他看苏皖时的目光,明显的有虐待倾向。 幸亏她拿了杜宇轩当伐子,不然,哪是这么容易脱身的。于四爷嘴里说着不怕杜宇轩,其实心里早就慌了。 “你不是也招惹小杜爷这个帮派人物了,怎么就可以?”蓝百合小声嘀咕。 “那是因为小杜爷不为难女人,你有本事也招惹一个像小杜爷这样不为难女人的帮派人物啊?”白辛夷懒得再搭理蓝百合了,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苏皖,你小心点,我看那个姓于的好像对你不怀好意,晚上你让江老师来接你吧。”白辛夷一想到那个姓于的看苏皖的目光,就觉得恶心。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个姓于的有恋胸癖,还有x虐倾向。 苏皖有太多感激的话说不出口,只冲白辛夷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们是好姐妹,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出了客人追到女化妆室调戏歌女这样的事,高经理却敢怒不敢言。李肃林是日本人眼前的红人,正如日中天,于四爷是他的左膀右臂,就是曾二爷也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啊。 都怪百合不自重,别的舞女和歌女躲着他们还来不及呢,她非要往上凑。 苏皖倒是没怎么受影响,该上台就上台。不过,她还是听了白辛夷的话,给江云琛打了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至于白辛夷,更没受什么影响,认认真真地唱好每一首歌。 那边,江云琛接到苏皖的电话让他去接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开着车就出来了。 苏皖是个懂事的姑娘,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绝不会让他专门跑一趟来接自己 江云琛一路将车开到大上海舞厅,在舞厅对面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将车停了下来。 等他走进舞厅大门时,马上有侍应生热情地招呼他:“江老师,来接茉莉啊!” 江云琛虽然辞了职,不再是大上海的编曲和声乐老师,但大家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嗯。”江云琛笑着回应了侍应生们,匆匆地上了楼,熟门熟路地往苏皖所在的化妆间走去。 走到其中一间屋的门口时,门忽然开了,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扯住了他:“江老师,我找你有点事。” 第32章 告密 江云琛猝不及防之下被拉的一个踉跄, 看到是蓝百合后,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百合,你这是干什么?” 蓝百合“砰”地一下关上门, 还上了锁。整个人靠在房门上,死死地抵住门。 江云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不悦地沉声道:“你把我拉到胡莉莉的房间干什么?胡莉莉呢?” “是我找你帮忙,和莉莉姐没关系。”蓝百合说着说着,声音里便染上了哭意。 紧接着,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 顺着柔美的脸颊滑落下来。看起来是那样的弱小又无助,就像一朵易折的百合花。 她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必须紧紧地抱着江云琛这个大腿。她以前也想过抱小杜爷这个更粗的大腿,可惜小杜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有傅处长, 她人还没有靠过去呢,就被他的手下赶走了。 “很抱歉,我不觉得我能帮你什么。”江云琛面沉似水,声音带着愠怒:“让开!” 他觉得自己被人裹挟了,作为一个革命者,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可他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上蓝百合什么,一个爱慕虚荣, 愚蠢又自作聪明的姑娘,他帮不了她。 “江老师, 求求你救救我!”蓝百合咬着牙, 孤注一掷地扑向了江云琛,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声泪俱下:“江老师, 求求你救救我, 李肃林要把我送给于四爷,你知道的,于四爷就喜欢折磨女人,我到了他手里还有活路吗?” “放手!”江云琛怒火中烧,用力地掰开蓝百合的手,“你觉得李肃林会听我的吗?别说是我,就是我父亲,也不能影响李肃林的决定。” “不不,江老师,你可以的。”江云琛的解释给了蓝百合信心。 既然他愿意听她说话,就表示他没那么讨厌她。 “江老师你知道吗,从我来到大上海舞厅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可你已经有了苏皖,她比我先到,我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你和苏皖。要不是我今天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会来麻烦你的。” 蓝百合觉得自己没有说谎,她确实喜欢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江云琛,也确实是因为有了苏皖的存在,才阻碍了她和江云琛的发展。如果没有苏皖,说不定江云琛就能爱上自己了。 “就算是我没有遇到苏皖,也不可能喜欢你。抱歉,我帮不了你。”江云琛说完,抬脚就往门口走。 “江老师,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蓝百合绝望地喊道。 江云琛顿住了脚步,革命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天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能免于剥削,过上好日子吗?蓝百合虽然虚荣自私,但不是反动派,是可以改造的普通百姓。 如果自己见死不救,他还有什么脸面做一个党员?。 想到这,江云琛回过头,还没开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他迅速地转过身,冷冷地说:“我本来还打算想个什么办法帮你,可你现在的行为,让我恶心。” 江云琛说完,抬脚就走,打开门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蓝百合失神地看着房门,喃喃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蹬蹬瞪”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突然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闪过。 她不但没有将退至腰际的裙子拉上,还故意将裙子使劲揉搓了好几下。上班前新做的发型,也被她一阵胡乱地揉搓。 开门声响起,蓝百合迅速地瞥了一眼镜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似乎对镜子里自己的“受辱”形象很满意。 “莉莉姐!”在胡莉莉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蓝百合瞬间变脸,委屈地扑到胡莉莉的怀里,放声大哭:“莉莉姐,江老师他,他………….” 蓝百合说不下去了,趴在胡莉莉的肩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胡莉莉漠然地将蓝百合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冷冷地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露出大片肌肤的胸脯,讥诮地说:“江老师怎么了?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江老师造成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开门正要出去时,江老师正好从门口经过,他…,他就进来了,然后就……”蓝百合吞吞吐吐,一副羞愤难当的样子。 “就什么?”胡莉莉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你当老娘傻啊?我好心借你化妆间让你躲着于四爷,你却在我的房间里干这种勾当,还想陷害江老师?老娘什么人没见过,会信你这点小计俩?大上海来往这么多男人,江老师小杜爷和傅三公子,这三个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想用这种手段害人,也得换个人啊。” “莉莉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蓝百合一下子就慌了,她要是再惹恼了胡莉莉,更没有活路了。 “听不懂人话就滚,以后,不要找我了。”胡莉莉觉得很累,不想再和蓝百合多费口舌,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 蓝百合还想再挽回,但看见胡莉莉对着梳妆镜补妆一点也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害怕彻底惹怒她,便不甘心地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 再说江云琛,甩开蓝百合后并没有急着去苏皖的化妆间,而是去了一趟洗手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直到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色渐渐退下来,才走出洗手间去了苏皖的化妆室。 这件事他不想告诉苏皖,苏皖还要在舞厅待上快一年,他不想因为这件事给她造成困扰,让她担心。 至于蓝百合,他是想过要帮她的,可她刚才的行为实在让他寒心。他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对一个自甘堕落要陷自己于不义的人以德报怨。 江云琛走到了苏皖所在的化妆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白辛夷看着江云琛推门进来,正要告诉他苏皖在后面更衣室换衣服,让他等一会儿,却看见了他鬓发上的水迹。 白辛夷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云琛有些起皱的衬衣,陷入了沉思中。 “云琛,辛苦你了,这么忙还要来接我。”苏皖换好衣服出来,见江云琛正坐在椅子上等她,心里暖洋洋的。 “苏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江云琛担忧地问。 苏皖正要回答,蓝百合推门进来了,苏皖立刻不说话了。 蓝百合低着头进来,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的化妆台前坐了下来。 白辛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蓝百合和江云琛,没有放过蓝百合的躲闪,也没有错过江云琛看到蓝百合进来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真相离她似乎越来越近了。 “辛夷,咱们一起走吧!”苏皖已经收拾好了,便邀请早就收拾好的白辛夷一起回去。 白辛夷没有推辞:“好的,正好我有首曲子老是把握不好,请教一下江老师。” “牡丹,你那天哼唱的曲调不错,要不要尝试一下自己作曲?你要是想学作曲,可以跟云琛学。” “还是算了吧,我就是胡乱哼的,登不了大雅之堂。”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蓝百合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就能有这么好的命,而她只能被人欺凌? 她想不通,明明自己长得柔美动人,像一朵纯洁的百合花,大班也因此给她起了百合这个艺名,可为什么就不能得到男人的心? 再想到于四爷那令人作呕的一张脸,还有他那些骇人听闻的癖好,蓝百合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 不,她不能任人揉捏! 想到这,蓝百合忽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化妆室,朝着外面的舞池走去。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摆脱这个恶心的于四爷,蓝百合抑郁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她款款走到于四爷的桌前,露出一个自以为恰到好处的笑容:“于四爷,百合想和您私聊一下。” “怎么,想通了,愿意跟我了?”于四爷狎笑道,脸上的疤痕越发的狰狞。 蓝百合忍住心里的恶心,笑道:“于四爷,这件事事关重大,您看?” 于四爷朝几个手下挥了挥手,等到几个人散了,不耐烦地说:“说吧!” 蓝百合凑到于四爷跟前,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重要秘密,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您能不能放过我?” “那要看是什么秘密,有没有价值?”于四爷面露不悦,不善地看着蓝百合。 蓝百合心里一突,强压住心里的恐惧,故作镇静道:“如果是我发现了□□党,这个价值大不大?” “这是当然,你说的人是谁?”于四爷来了兴趣。 “苏皖,您刚刚还夸她身材好来着。”蓝百合的心里闪过一丝快意。 管她苏皖是不是真的□□党,只要到了于四爷手里,不是也得是了。她不是没看到于四爷盯着苏皖胸口吞口水的贪婪模样,只要她递了个梯子给于四爷,她不相信于四爷会不利用。 于四爷的眼底有精光闪过,他心照不宣地笑了:“苏小姐或许只是误入歧途,这么一个有学识的栋梁之才,应该为皇军所用才是。” “于四爷,您说的对,要是您能挽救苏皖,免得她误入歧途,不但她会感激您,她的家人一定也会感激您的。”蓝百合一看于四爷的反应,就知道这件事成了,不由得彻底松了一口气。 而紧挨着他们这桌,正陪着汉奸李肃林说话的胡莉莉,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她还是隐约听到了“苏皖”“□□党员”。 第33章 救人 白辛夷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 吃过午饭后在床上只小憩了半小时,她就躺不住了,起来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门, 比往常提前了四十分钟。 因为心里装着事,平时只要二十几分钟就能到的路程,今天显得格外的漫长。 “大哥,麻烦您稍快一些,到地方给您一个大洋。” “好嘞!”车夫加快了速度。 虽然早就立过秋了, 但中午依然很热, 车夫很快便跑得汗流浃背。 白辛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有办法。她的心没来由的焦躁不安, 上几次做任务时,心里都没有这么焦躁过。 黄包车很快到了地方, 白辛夷下了车,从手提袋里摸出一块大洋递给了车夫,说了声“谢谢”。 白辛夷下车后没有立刻进舞厅,而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她看了下周围, 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这才进入舞厅。 进入一楼大堂后, 白辛夷的目光迅速扫了一下整个大堂。 才两点多,大堂里的人还很少, 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 倒是方便了白辛夷观察。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其中的两个人身上,这两个人坐在靠墙的沙发上, 面朝着门口。 白辛夷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扭头就走。 出了大门, 她想要拦辆黄包车,准备在离舞厅远一点的地方拦住苏皖,免得暴露她自己。 结果,连辆黄包车的影子都没看到。平时大上海舞厅门口随时都能拦到黄包车,临近上班下班时间,更是排满了黄包车,今天怎么了? 又等了几分钟,就在她准备要直接走过去时,发现一辆黄包车远远地朝着舞厅的方向跑过来,车上坐的是胡莉莉。 白辛夷心中一喜,总算是等到了一辆黄包车。 等到离得近了,她发现胡莉莉脸上焦急的神色比她还要浓。 胡莉莉的车子在白辛夷面前停下来,她从手提袋里直接摸出一个大洋递给了车夫:“不用找了,我这位小姐妹还要用车。” 胡莉莉也没问白辛夷站在门口有什么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附在白辛夷的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和茉莉关系不错,所以才告诉你的。你现在赶紧坐黄包车过去拦住茉莉,记住,一定要过了第一个路口。” “莉莉姐,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白辛夷还是问道。 “百合对于四爷说茉莉是G党,于四让人在前面的路口埋伏了人,舞厅也有,你赶紧过去告诉她。”胡莉莉说完,也不管白辛夷能不能理解,把她往前一推,“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谢谢莉莉姐!”白辛夷没有耽搁,迅速上了黄包车。 要不是所处的时代不对,一个年轻姑娘在街上奔跑实在是违和,她就自己跑过去了。 说好了给车夫再加一个大洋,车夫二话不说,拉着白辛夷就往前跑,跑得非常卖力。 可这毕竟是拉着一个成年人在奔跑,加上车夫才拉过胡莉莉还没来得及休息,天气又热。所以,车夫只跑了十几分钟就开始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速度也慢了下来。 白辛夷实在做不出再催促车夫快跑的事情来,可时间不等人。没办法,她只好让车夫停了下来,“大叔,您停下来吧,车钱我照付。” 给了车夫一个大洋,白辛夷也顾不上什么世俗的眼光了,拔腿就往前跑。 和苏皖的安危比起来,自己行为“出格”些又算得了什么。进入日伪特工总部,不死也得脱层皮。即便苏皖不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在接头时被抓,可只要进了特工总部,就不能全身而退。 这个日伪特工总部,就是后来臭名昭著的76号啊。这些汉奸对付起同胞来,比小日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辛夷一路奔跑,什么仪态,什么行人的注目礼,她通通都顾不上了。 正跑着,迎面过来一辆黑色越野车,竟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陈盛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揶揄道:“白小姐这是被狗撵了吗?” 白辛夷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跑。这个二愣子,搞得她跟他很熟似的。傅靖之这么一个严谨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二愣子副官。 “白小姐,你有什么事吗?要不,我送你去?”陈盛调转车头追了上来。 “谢了!”白辛夷没有推辞,打开车门上了副驾。她虽然不待见陈盛,但知道陈盛不会害她。 她担心再耽误一会,苏皖就要在前面的路口被人堵住了。 “白小姐这是有什么事?”陈盛见白辛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有些好奇地问。 白辛夷没有回答陈盛的问题,只说到:“陈先生,过了前面路口停下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 她不相信陈盛,别看现在两党合作,等赶走了日本人,两党就会一决高下。如果让陈盛看到自己不顾一切跑过来找苏皖,很容易把苏皖和她归为一伙的。 陈盛在码头上发现她就算了,她不想让苏皖也暴露。 “白小姐这是防备我?”陈盛不置可否地笑笑。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在过了路口三四十米处停了下来, “白小姐保重,我就不送你了。” “谢谢陈先生,上次的事我原谅你了。”白辛夷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 陈盛立刻就黑了脸,他可还记得自己被她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上的糗事呢。 尴尬地“呵呵”了两声,陈盛调转了车头,一溜烟的跑了。 白辛夷继续朝前快步疾走,刚才在车上,她看到了两个带鸭舌帽的可疑男人守在路口一侧。看样子,就等着苏皖过来了。 这个蓝百合真是太可恶了,她想过告密的人是蓝百合,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辛夷又疾走了一百多米,终于看到了苏皖的身影。 她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拼命地朝苏皖挥手。 车上的苏皖也看到了白辛夷,见状忙让车夫停了下来。 白辛夷招手让她过来,小声说:“蓝百合对于四爷说你是G党,你现在赶紧回去找江老师,让他想办法。我觉得蓝百合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她这么做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知道,辛夷你也小心点。”苏皖握了握白辛夷的手,转头朝车夫说道:“去大西路。” 白辛夷看着苏皖坐着黄包车离开,直到黄包车慢慢的快要看不见了,这才转身返回。 好险啊! 要不是胡莉莉告诉她有人埋伏在路口,她怎么也想不到跑到路口来通知苏皖。如果没有胡莉莉的仗义相告,她肯定会在离舞厅两三百米处等着苏皖。 到时候,苏皖肯定难逃一劫。即便特工总部的人确定了苏皖不是G党,但一顿严刑拷打是躲不掉的。 人真是不能看表面,谁会想到众人眼中嚣张傲气、说话刻薄,还和汉奸不清不楚的一代舞皇后,竟是个面冷心热的仗义女人。 至于蓝百合,她一定不会放过她,不死也得让她脱层皮。 白辛夷走过路口时,发现那两个男人还在。 她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走了没多远,有一辆黄包车过来了,“小姐要用车吗?” “大上海舞厅,谢谢。”白辛夷报了地址,车夫一溜小跑起来。 黄包车在舞厅门口停下来,白辛夷下了车,给了车夫两角钱车费,疾步进了舞厅。 她瞥了一眼那两个男人的方向后,立刻收回了视线。沙发上的两个男人正朝门口观望着,看起来有些着急。 白辛夷上了二楼,没有去自己的化妆室,而是直接敲响了胡莉莉的门。 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胡莉莉好像是在专门等着她似的,一把将她拉进屋里。 “见到人了吗?”见白辛夷点头,胡莉莉拍了拍胸口:“这就好,相信江老师会想办法的。” “莉莉姐,蓝百合怎么这样啊?茉莉姐平时对她挺好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茉莉啊?茉莉怎么可能是G党?”白辛夷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还不是因为她整天往我这边凑,招惹上了于四。这于四是出了名的狠,玩起女人来不管不顾。我本来还想求求李爷,让他劝劝于四换人,我胡莉莉怎么说也在大上海这么多年了,总不能看着他们祸害咱们大上海的姑娘吧。谁知道,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为了摆脱于四说茉莉是G党分子。幸亏经过前面的路口时,其中一个人我以前见过,否则茉莉凶多吉少。只要是进了特工总部,有几个人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而且我怀疑,于四没安好心,抓G党只是个幌子。” “谢谢莉莉姐,你真好,你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白辛夷由衷地说。 “莉莉姐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保密的,绝不给莉莉姐带来麻烦。” “小姑娘,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说我好的人。”胡莉莉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一个人尽可夫的舞小姐,怎么能是好人呢?” “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听玫瑰说过,你以前只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可那个男人骗了你,说他没有结婚,你发现后就踹了他。那个男人的老婆凭什么跑来骂你?根本不是你的错!还有李爷,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李爷有权有势,你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 “牡丹,你们真的这样看我?”胡莉莉美丽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 “真的。” “也是,骂我人尽可夫的女人是李肃林老婆,一个女汉奸的话怎么能信呢?真以为别人多稀罕她男人似的,她要是能管住自己的男人别来找我,我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胡莉莉恨恨地说。 “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拿被迫的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 胡莉莉一把抓住白辛夷的手,爽快说道:“牡丹,你这个妹妹我认了,以后在大上海只要有人欺负你,就找我。” 要不是红姐一连催了好几次,胡莉莉还想和白辛夷多聊一会儿。几年了,她头一次遇到了一个这么懂她的人。 白辛夷回到自己的化妆室时,蓝百合和黄玫瑰都在。 黄玫瑰看了看白辛夷的身后,问道:“牡丹,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还有茉莉,到现在还没来。” 余光中,白辛夷看到蓝百合微微转过了头,想要听她说话的样子。 “别提了,快到地方了才发现,忘了带花茶了又回家拿。没办法,秋天了嗓子好难受。”白辛夷说着,看了下苏皖的位置,狐疑地问:“茉莉还没来吗?” “还没有,茉莉姐从来不迟到的,今天是怎么了?”黄玫瑰担心地说。 “不知道啊,会不会是家里有事不来了?”白辛夷坐下来,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小包花茶出来,放进了茶杯里。 转头时,正好对上了蓝百合一双幸灾乐祸的眸子。 白辛夷顿时怒上心头,她用力地捏紧茶杯,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凸起。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撕烂那张脸。 为了让自己摆脱危险,就无视他人的生命,说别人是G党,无疑就是要置人于死地。这种不是汉奸胜似汉奸的行为,决不能姑息。 白辛了喝了大半杯水,才堪堪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和躁意。等红姐过来说江云琛打电话帮苏皖请了假,让她替苏皖上台时,白辛夷总算是放了心。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脱身 于四爷的手下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苏皖, 便给于四爷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于四爷正做着美梦,他已经想象出那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在自己身下承欢的画面了。 大学毕业有学问又怎么样,到时候还不得照样在他这个大老粗面前俯首帖耳。说不定学问越高越风骚呢, 看那个女人鼓鼓的胸脯就知道了。 于四爷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牵动了那道贯穿半张脸的疤痕,看起来越发的狰狞。 “叮铃铃……….”电话铃响起。 “喂!”于四爷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焦急和惶恐:“四爷,我们在路口等到现在,眼都没敢眨一下, 也没看到那个叫苏皖的女人过来。” “不可能, 那条路是苏皖上班的必经之路,怎么会没看到?”于四爷声音一沉, “你们是不是偷懒了?” “四爷,您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 小的也不敢偷懒。我们两个一步都没离开过地方,眼都没敢眨一下。不光黄包车,我们连小汽车也看了,都没看到那个女人从那边走过。” “怎么会这样?”于四恶狠狠地挂上了电话,用大拇指摸索着脸上的疤痕, 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不想等下去了,如果他连一个歌女都拿不下, 那他还怎么在青帮混。 “来人!”于四喊了一声。 马上来了几个身穿白衣黑裤的手下,恭敬地问:“四爷有什么吩咐?” “去康脑脱路抓人!”于四拿起桌上的盒子炮别在腰上:“抓住了重重有赏。” 不提于四带着几个人去苏皖家里抓人, 单说江云琛在知道蓝百合对于四说苏皖是G党这件事以后, 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鲜有的骂了娘。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就因为他没有帮她, 她就恶意地举报苏皖是G党,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在傍晚时接到白辛夷的电话后, 江云琛的愤怒更是达到了顶峰。 为了摆脱于四的纠缠,蓝百合竟然和于四勾结,拉苏皖下水。即便他最后能洗清苏皖G党的嫌疑,可苏皖能逃得掉于四的迫害吗? 苏皖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么丑恶,蓝百合在乞求她帮助不成后,又找了云琛,还用那种下作的手段,被云琛呵斥后恼羞成怒,和于四狼狈为奸,给她扣个G党分子的帽子。 不管是她落入于四的手中,还是落入宪兵队和特工总部的手里,都得脱层皮。 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如果是真正的敌人,还可以真刀真枪的和他们干,可害你的人是这种所谓的同胞姐妹啊,难道真能把她当汉奸一样处决吗? “云琛,现在怎么办?”苏皖担忧地看着江云琛。 以江伯父的名望倒是不惧于四,就怕于四打着抓G党的幌子抓她。 由于日军在中国战场遭遇了中国军民的殊死反抗,让日军迅速占领全中国的梦想破灭。为了尽快拿下各个战略要地,日军多次使用细菌弹和毒气弹。 而特高课、宪兵队和日伪特工总部这些部门,也更加疯狂地抓捕爱国人士和国共两党的情报人员。 只要是进了这三个地方,自己的命就由不得自己了。 “不用担心,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蓝百合追求我被我拒绝了,她怀恨在心,又嫉妒你,便污蔑你是G党。” “嗯,就是这样。”苏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云琛谢谢你,让人把我父母接了过来。”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我不希望于四抓不到你拿他们撒气。” 苏皖羞涩地推了他一把:“不是还没结婚吗?” “已经注册登记了,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江云琛也笑了,“你收拾一下,晚上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原田浩二。” *** 白辛夷在傍晚时偷偷给江云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蓝百合和于四陷害苏皖的原因。 打完电话后,白辛夷回去继续工作。她虽然担心苏皖,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 白辛夷一直在留意着蓝百合,见她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满面愁云,只觉得可恨又可笑。 大堂内的两个人是傍晚时撤的,一直到晚上下班,舞厅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第二天,苏皖继续请假,她的工作由白辛夷和黄玫瑰蓝百合三个人分担。 茶舞结束休息时,于四爷带着几个手下来了。 于四爷见到蓝百合就是一个嘴巴子:“臭表子,瞧你给老子出的馊主意,非说苏皖是G党,害老子被李爷骂,被皇军骂。” “茉莉怎么可能是G党?百合,你为什么这样说茉莉?大家都是姐妹,你这不是要逼死茉莉吗?”胡莉莉夸张地捂住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旁边的舞女歌女们,脸色全变了,看向蓝百合的目光有震惊、有鄙夷、还有惊恐。 这种人太可怕了,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诬陷别人是G党,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不是这样的!”蓝百合捂住红肿的脸,哭得伤心极了。 却没有一个人同情她,谁知道她下一个会不会陷害自己? “不是你跟我说苏皖是G党,老子会去抓人吗?”于四恼羞成怒,又是一个大嘴巴。 他要是知道江云琛和原田中尉关系这么好,说什么都不会去抓人。结果,没抓到人不说,还被原田太君大骂了一顿。 原田太君是谁?哪是他能惹得起的?原田太君的堂哥可是华中派遣军的师团长原田少将。 这件事是他擅自行动,没有报告给宪兵队,宪兵队的人骂他擅作主张,还把李爷埋怨了一顿。 白辛夷冷眼看着这一切,从于四爷的反应看,苏皖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至于蓝百合,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就算他们不处决她,于四爷也不会放过她。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白辛夷预想的那样。于四爷并没有占有折磨蓝百合,而是不了了之。 这是白辛夷想不通的地方,以于四爷这个人渣的狠劲儿,怎么会放过害自己被日本主子大骂的蓝百合呢? 在江云琛的江皖大戏院召开党小组会议的时候,白辛夷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泰山思衬片刻,说道:“辛夷同志说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对这种心术不正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以这个蓝百合的为人,就算是作出出卖国家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是我的失误,我请求组织处分。如果我在蓝百合对我作出那些行为时能提高警惕,就不会让苏皖陷入了困境。要不是辛夷机智,还有胡莉莉的仗义,苏皖这次少不了要吃苦头。”江云琛越想越后怕。 “江老师,这怎么能怪你,谁能想到蓝百合能这么没有底线呢?不过,”白辛夷话锋一转:“我还是主张处决蓝百合,她能因为自己的嫉妒和自私做出这种事,以后也能干出出卖国家的事,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 “我同意辛夷的观点,当然,我不是为了泄私愤。”江云琛也表明了态度。 苏皖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泰山。 泰山摇了摇头:“不行,我们没有权利私自处决一个人,除非这个人已经被认定是汉奸和叛徒,否则,我们没有权利擅自处决他们。这个蓝百合目前的行为,还不能算一个真正的汉奸。” 白辛夷沉默下来,她知道组织纪律严明,她得严格遵守。 蓝百合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最后,泰山部署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日军在战场上频频使用细菌弹和毒气弹,造成大量中国军民中毒死亡,我们和国民党那边都在寻找日军在战场上使用细菌弹和毒气弹的证据。下个月初,华中派遣军的三浦大佐要来上海,此人就是负责华中派遣军生化团的恶魔,非常喜欢跳舞,少不了去大上海舞厅,到时候我们有同志混入舞厅,你和苏皖见机行事。我相信,军统那边肯定也在行动。不管能不能找到证据,都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上海。” “好,我们一定见机行事。”白辛夷和苏皖同时保证。 会议结束,白辛夷和泰山先后离开。 请了几天假,苏皖还是上班了。 白辛夷真是服了蓝百合,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和苏皖打招呼。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整个大上海舞厅就没几个人愿意搭理蓝百合,就连老好人陈艳红都疏远她了。 白辛夷没有放弃对蓝百合的怀疑,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一连观察了好几天,白辛夷都没有发现蓝百合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和平时一样登台唱歌,坐台子陪客人聊天,吃饭、休息。 要说真有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沉稳了不少。 没有表演和客人点台子的情况下,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舞池的候场区发呆。不像以前似的,跟花蝴蝶一样到处串。 白辛夷没有放弃,继续在暗中观察蓝百合。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蓝百合能让于四爷放过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浦大佐来大上海舞厅的日子,高经理早就将舞厅布置了一番。除了在门口摆放了大花篮,还在二楼的舞台上打出了灯光字幕“欢迎三浦大佐”。 与此同时,日伪特工总部和宪兵队也都派了很多人过来,严查往来客人,严禁携带武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舞女和歌女们,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 姚曼卿直接向高经理请假,“高经理,我脚崴了,今天的舞没法跳了。” “曼卿,你是舞皇后,你要是不跳舞说不过去啊?莉莉要陪着李爷,恐怕脱不开身,你们两个舞皇后都不跳,我怎么跟客人交待啊?”高经理为难道。 “我的脚真的肿了,不信您看看。”姚曼卿褪去高跟鞋,伸出右脚给高经理看。 即便隔着丝袜,都能看到姚曼卿又红又肿的脚踝。 “这可怎么办?”高经理急得乱转,客人马上就要到了,两个舞皇后一个都不能上场。 胡莉莉看了一眼姚曼卿,目光在姚曼卿的脚上停留了几秒后,抬起头淡淡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把脚跳废了吧?实在不行我上。” “莉莉?”姚曼卿吃惊地看着胡莉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胡莉莉只当没看见,踏着高跟鞋,扭着细腰往后台走:“我去补个妆。”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蓝百合,一会看看胡莉莉,一会又看看姚曼卿,目光闪烁。当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陈艳红身上时,嘴角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让蓝百合领盒饭,事实证明,蓝百合就是个祸害。 第35章 喋血大上海 白辛夷一直没有放松对蓝百合的监视, 蓝百合看向陈艳红时那诡异的一笑,全数被她看在了眼里。 她有些想不通,蓝百合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陈艳红? 陈艳红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虽然人长得漂亮,舞跳得也不错,但一直不愠不火。根本原因就是她凡事不争不抢,得过且过的性格。 在所有人都对蓝百合避之不及的时候,陈艳红是唯一没有对她避如蛇蝎的人。 是她忽略了什么吗? 可时间根本不允许白辛夷多做思考, 因为三浦大佐一行人已经到了。 陪同三浦大佐来的有宪兵队的铃木大佐, 特高课的高桥幸子课长,伪上海市政公署的秦秘书长, 伪警察局长唐炳坤,警察局督察处处长傅靖之, 汉奸李肃林,大上海的老板曾二爷,以及其他政商名流。 为了彰显中日“友好”的睦邻关系,宪兵队还邀请了几大报纸的记者莅临现场,见证记录下这一盛况。 高经理和大班红姐严阵以待, 率领着打扮得美艳动人的舞女和歌女,恭敬地迎接着客人。 白辛夷站在最后一排, 透过缝隙观察着今晚的主角三浦大佐,和被称为帝国之花的美艳女间谍高桥幸子。 在白辛夷看来, 高桥幸子和传闻中的美艳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充其量算是个清秀佳人。此人能让一些国民党高官屡屡中招,想必是手段了得。 高桥幸子精通汉语、英语、射击、爆破、化妆、投毒等特工技能, 多次□□国民党高官, 窃取国民政府的情报。被国民政府抓捕后能从戒备森严的监狱里逃脱, 又辗转到上海担任特高课的课长,参与组建日伪特工总部,其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这时候,有人走到了高桥幸子身边,附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高桥幸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那人离开后,高桥幸子走到了三浦大佐的身边,小声说着什么,而三浦大佐则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离他们不远的傅靖之则是和唐炳坤秦秘书长坐在一起,静静地听两个人说话,偶尔回应一句。 高桥幸子似乎对傅靖之很感兴趣,离开自己的座位直接坐到了傅靖之身边,主动地和他攀谈起来。 客人们坐着谈笑风生,歌女舞女站成几排等在候场区。 让白辛夷不解的是,一向喜欢出风头的蓝百合竟然也站在了最后一排,而一向不争不抢能躲就躲的陈艳红,居然站在了第一排,和胡莉莉分列在高经理和红姐的两旁。 今天的陈艳红打扮得格外出彩。她本就五官明艳,身材高挑,穿上高开叉的紧身旗袍,更显身材玲珑有致。她今天的妆容也精致得很,修的细细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翦水秋瞳像是会说话似的。 白辛夷正想着这些反常的现象,就见高经理已经走到了灯光舞台上,开始发表欢迎致辞。 “欢迎远道而来的三浦大佐和诸位尊贵的客人,我代表大上海舞厅的所有人员,热烈欢迎各位光临大上海舞厅………” 高经理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后,宣布今晚的演出开始:“下面,首先要上场的是曾就读于京都艺术大学的茉莉小姐,她将为大家演唱一首家喻户晓的《樱花谣》,希望客人们喜欢。” 苏皖款款走上台,先是朝舞台下面鞠了躬,接着又示意乐队开始。 音乐响起,苏皖沉稳略带沙哑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二楼的大厅: “樱花啊 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樱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芳香无比美如画 .............” 苏皖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沉稳大气又有质感。当下,声音甜腻柔美的女歌手当道,苏皖和白辛夷的声音都属于另类。一个嗓音低沉略沙哑,一个声音空灵似天籁。 十个穿着日本和服的舞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加上苏皖发音准确的日语唱词,令在场的日本人产生了共鸣,有几个人还跟着音乐打起了节拍。 表演结束,现场想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是跳舞时间,作为今天的主角,三浦大佐当仁不让地第一个挑选舞伴。 他扶了扶眼镜,傲慢地指着对面的胡莉莉,“你是舞皇后?” 高经理连忙上前,“莉莉是连续两届的舞皇后,最擅长探戈和华尔兹。” “就你吧!”三浦大佐做了个请的动作。 胡莉莉盈盈一笑,“多谢三浦大佐相邀!” 舞曲响起,是一首轻快的华尔兹小舞曲。 胡莉莉不愧是连续两届的舞皇后,一上场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主意,她好像就是为跳舞而生,在舞池里,就像一个跳动的精灵。交叉前进,左□□身,抬腿下腰,滑步旋转,仿佛玫瑰花瓣在风中飞舞,令人炫目。 就事论事,三浦这个杀人魔王跳舞还是不错的。两位舞者配合默契,穿梭在舞池里,如同水一般流畅顺滑。 陆续有嘉宾上场,身穿洋裙的高桥幸子朝傅靖之伸出了手。 “你说傅处长会不会和那个女人跳舞啊?”舞女金翠用胳膊肘戳了戳白辛夷,小声问。 “应该会吧。”白辛夷小声回答。毕竟是特高课的课长,总得给点面子吧。 金翠不知道高桥幸子的真实身份,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因此撇嘴道:“傅处长连名媛千金都看不上,怎么会和一个快三十的丑女人跳舞?” 白辛夷不说话了,金翠要是知道高桥幸子是什么人,绝对不敢这么说。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傅靖之跳舞居然这么好。虽然女舞伴逊色,但耐不住他带得好啊。满场之下,除了三浦大佐和胡莉莉那一对,就属傅靖之和高桥幸子那一对吸睛了。 舞曲结束,场上跳舞的嘉宾们陆续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接下来又是歌舞表演,上场的是舞厅排名首位的歌女颜雪儿,她演唱的是当下最流行的《何日君再来》。 表演结束,又到了嘉宾跳舞时间,三浦大佐这次邀请的是陈艳红。 白辛夷暂时没有表演,一直和一群舞女歌女坐在候场区,她的身边坐的是苏皖。 她把自己的怀疑,敲在苏皖的手上:蓝百合有问题,陈艳红身份不简单。 苏皖回应:陈艳红会是军统的人吗? 白辛夷回复:应该是的。 “八嘎!”两人正交流着,一声怒喝来袭。 乐曲戛然而止,舞池内昏黄的灯光下,三浦大佐正死死地捏住陈艳红的手腕,凶相毕露。 白辛夷紧紧握住苏皖的手,为陈艳红捏着一把汗。 陈艳红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从三浦身上窃取胶卷被当场抓住,下场可想而知。死都是一种解脱,就怕是生不如死。 就在白辛夷为陈艳红担忧而心急如焚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陈艳红突然用力甩开了三浦大佐的手,拼命地朝窗户那跑去。 “不许开枪,抓活的”高桥幸子见有人拔出了枪,立刻高喊。 无奈,陈艳红已经心存死志,无畏无惧,无论是力气和速度都是惊人。 白辛夷眼睁睁地看着她冲出人群,一头撞向了窗户,破窗而出。 无数的碎玻璃四处飞溅,有女嘉宾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下去看看!”高桥幸子大声咆哮。 突然间,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了,偌大的大厅内一片漆黑。 白辛夷心头一震,稍稍适应了一下黑暗后,便冲向了三浦的方向。 “都不许动,保护好三浦大佐!”黑暗中,高桥幸子的声音冷静而阴狠:“曾二爷,让你的人尽快恢复供电。” “高新贵,快让人检查一下线路。”曾二爷崩溃地大喊。再这么闹几次,他的大上海舞厅就别开了。 整个舞厅乱成了一团,就在白辛夷快要冲到三浦身边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先她一步到了三浦跟前。 然后,她就看到三浦的身体慢慢地倒了下来。 那人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白辛夷压下心中的悸动,迅速返回了自己刚才的地方。在舞厅上班久了,舞厅的任何角落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她找到了苏皖,在她的手心敲了几个字:军统的人搞定了。 恢复供电后,现场一片狼藉。三浦已经流血过多而亡,他的脖子上除了陈艳红撕咬的伤口,大动脉上又被人割了一刀。还有他身上的胶卷,也不翼而飞。 破窗而出的陈艳红当场死亡,破坏一楼总电闸的勤杂工老李,早就趁乱跑了。 至于刺杀三浦的“凶手”,特高课和特工总部的人连续盘查了好几天,一无所获。 人是在大上海舞厅被杀的,要不是知道曾二爷既不是国民党的人,又不亲共,加上有市政公署的督办极力维护。否则,宪兵队都要迁怒于曾二爷了。 陈艳红的死给舞女和歌女们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当着宪兵队和特工总部的人,她们不敢哭。几天过后,盘查结束,舞厅重新营业,姑娘们才敢悼念这个好脾气的姑娘。 22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为了民族大业,为了早日将侵略者赶出中国,就这样牺牲了自己,死后连尸体都不能保全。 又经过几天的观察,白辛夷终于找到了蓝百合出卖陈艳红的证据。 蓝百合为了躲避于四爷的迫害陷害苏皖是G党这件事,引起了特高课的注意。在原田中尉的帮助下,最后证实了苏皖不是G党。但蓝百合没有底线的行为,却让特高课非常满意。 能在鱼龙混杂的大上海舞厅安插一个自己人,是特高课早就想做的。而蓝百合,是最合适的。 在高桥幸子提出愿意帮助蓝百合摆脱于四爷后,蓝百合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高桥幸子,愿意做特高课的眼线。 于是,她私底下接受特高课的培训,学会了怎么监视和偷听。 在连续对舞厅所有的舞女和歌女观察几天后,蓝百合注意到了陈艳红。又观察了陈艳红几天,终于发现了陈艳红在杂物间神神秘秘地和人接头。 蓝百合把这件事汇报给了特高课的人,陈艳红在行动时被当场抓住。 陈艳红死了,她一开始还是很害怕的。在得到特高课奖励的一根小黄鱼后,她所有的顾虑都消失了。 她决定跟着高桥幸子好好干,做一个人上人。殊不知,自己罪恶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白辛夷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组织,经过组织研究决定,由锄奸队对汉奸蓝百合进行处决。 第36章 冤家路窄 最近的大上海舞厅是接二连三的出事, 先是舞女陈艳红因为从三浦大佐身上窃取机密被当场抓获后跳窗身亡,接着又是舞女蓝百合在下班途中被不明身份的人开枪打死。 老板曾二爷大发雷霆,一改以往甩手掌柜的作风, 几乎每天下午都要来舞厅坐上半天。 当然,最恼火的还是特高课的高桥幸子。三浦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杀,她被上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容易在舞厅发展了一个眼线蓝百合,还被人干掉了。至于干掉蓝百合的人是谁,不是军统的人, 就是中G地下党。 高桥幸子头一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心中的恼恨可想而知,光嫌疑犯就抓了十几个人。可惜, 一无所获。在场的人太多了,又不能一个个严刑拷打。 她觉得大上海舞厅不只陈艳红和亲杂工老李两个暗线, 肯定还有其他隐藏的特工。趁着舞厅招聘工作人员时,她安插了自己的人,势必要揪出潜伏在大上海舞厅的地下党和军统谍报人员。 白辛夷和苏皖行事更加小心了,舞厅连续出事,特高课和特工总部的人一定会加大对舞厅的监视, 她们稍不注意就会露出破绽。谁能想到,陈艳红潜伏了这么久, 最后栽在了蓝百合手里。 令人振奋的是,日本侵略者在中国战场上使用细菌弹和毒气弹的罪行被公布于众, 曝光在世人面前。除了中国国内的一些报纸, 国际上很多有影响力的报纸,都刊登了日军的这一暴行。 世界一片哗然, 纷纷谴责日本侵略者的暴行。这是继南京大屠杀后, 日军犯下的又一滔天罪行。一时间, 日军在国际上更加臭名昭著。 白辛夷在心里默默地给傅靖之竖了个大拇指,顶着“汉奸”的头衔,行的是家国大义。 他当时那样做,是冒了很大风险的。陈艳红暴露,任务迫在眉睫,他只能棋行险招。好在有中G这边的人配合,干扰了高桥幸子,任务终于顺利完成,很好地诠释了国共合作的意义。 至于那天晚上傅靖之对自己比划的手势,白辛夷心照不宣,只当没看见。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秋节,国民政府军在武汉会战中已经出现了颓势,战败是迟早的事情。 穿来快一年了,白辛夷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人也变得圆滑了不少。在特高课和特工总部的一次又一次排查中,她是第一批被排除嫌疑的人。 舞厅一连死了两个人,加上有几个年纪大的舞女要嫁人,舞厅最近又招募了十个舞女和两个歌女。 发生了陈艳红这件事,曾二爷是真的怕了,这次他亲自上场,严查这些新人的社会关系,就差查她们的祖宗八代了。 新来的两个歌女一个叫杨彩蝶,一个叫文大丽。因杨彩蝶名字俏皮可爱,红姐便没有给她重新起艺名,只给文大丽起了个艺名文心兰。 两个姑娘都被安排在了白辛夷她们这屋,这屋现在有五个人。 “牡丹姐姐,玫瑰姐姐,以后还要靠你们关照,彩蝶先谢过你们了。”杨彩蝶主动和白辛夷和黄玫瑰打招呼。 杨彩蝶人如其名,长得娇俏动人,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应该的,我刚来时,大家也是这么关照我的。”黄玫瑰回应。 白辛夷也跟着表态:“大家都是姐妹,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支持。” 文心兰虽身材高挑、容貌也不差,但性格实在太过木讷,面对白辛夷和黄玫瑰两个前辈的友好,只知道傻笑,连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看起来傻乎乎的。 白辛夷却不敢掉以轻心,大上海舞厅达官显贵云集,帮派和各路人马鱼龙混杂。里面既然能潜伏军统和中G地下党的人,也能隐藏特高课和特工总部的人。 就像是陈艳红,要不是急于完成任务最后暴露,谁能想到她是军统特工。 苏皖和江云琛的婚期定在了中秋节的第二天,婚礼将近,苏皖这几天请假在家,忙着婚礼的事情。 她在舞厅亲近的人不多,婚礼只邀请了高经理、红姐、白辛夷和黄玫瑰四个人。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每人随两块钱的份子钱。和市面上五毛钱的礼金相比,算得上丰厚了。 八月十五这天,因为白辛夷晚上要上班,白家的中秋团圆饭定在了中午。 杨爱娣手巧,自己做了好几款月饼,有五仁月饼、果泥月饼、鲜肉月饼,还见样给三家租客送了两块尝鲜。 这三家租客都是很好的人,平时有来有往的。周太太送了一盘子炸小鱼作为还礼,程太太送了四个狮子头回礼,三楼的沈姑娘不怎么会做吃食,直接送了六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见一家人正在吃饭,沈姑娘放下苹果就跑了。 “沈姑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杨爱娣感慨道。 小姑娘懂事的让人心疼,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要养着一个十岁的弟弟,这六个苹果还不知道是怎么省出来的呢。 “小姑娘确实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一些吧。”白良杰附和杨爱娣。 今天的菜特别丰盛,除了自家的六个菜,还有周太太家的油炸鱼和程太太家的狮子头。 白辛夷和三个弟弟埋头吃饭,吃的差不多了,白辛夷说:“爸、妈,我明天一早就带着彦彦去苏皖家,中午就直接在饭店吃酒席了。”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带着个半大孩子还不够碍手碍脚的呢。” “妈,您就放心吧,是苏皖让我带的,他们婚礼上的一个小傧相前两天磕破了头,让彦彦补上。 杨爱娣这才放了心:“这就好。” “姐姐,我要给新娘子捧婚纱吗?”彦彦高兴得两眼放光。 “是的,你和其他三个小孩一起。”白辛夷揉了揉彦彦的脑袋,“你和那个弟弟还要穿上好看的小西装。” 他们姐弟俩一个伴娘,一个花童,能白得一套伴娘服和小傧相服。 *** 天刚蒙蒙亮,白辛夷就起来了,洗漱好后才把困得睡眼惺忪的彦彦叫了起来。 小家伙一开始还哼哼唧唧的,听姐姐说很快就能看到新娘了,才勉强有了点精神。 姐弟俩简单地吃点早饭就出了门,白辛夷叫了辆黄包车,姐弟俩坐着黄包车去了苏皖家所在的康脑脱路。 两人赶到苏皖家时,苏皖已经画好了妆。 “苏皖,你真漂亮!婚纱也美!”白辛夷发自内心地夸赞。 苏皖容貌气质本就不俗,穿上婚纱更是惊艳。裁剪得体的长袖曳地婚纱,袖子全部采用蕾丝设计,保守中带着点诱惑,长长的蕾丝边披肩头纱垂在肩上,典雅又飘逸。 女孩子天生喜欢婚纱,白辛夷也不例外。看多了后世露肩露背的婚纱,猛一看到这种保守复古的婚纱,还挺美的。 有化妆师过来给白辛夷化妆,作为四个伴娘之一,白辛夷要穿上统一的伴娘服。白色的过膝立领连衣裙,蕾丝设计配上裙摆上的流苏,俏皮又不失优雅。 彦彦也和另外一个小男孩换上了白色小西装,带上黑领结,两个女花童则穿着相同的公主裙。 白辛夷姐弟刚打扮好,黄玫瑰过来了。苏皖这次找了四个伴娘,除了白辛夷和黄玫瑰,另外两个伴娘是苏皖家的亲戚。 黄玫瑰是一个朴实的姑娘,和白辛夷一样没有沾染上舞厅的一些不良习惯,这也是苏皖的父母愿意让她们两个给女儿做伴娘的原因。 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喜乐声和鞭炮声,新郎带着人接新娘来了。 婚礼流程和后世差不多,新郎将新娘接到男方家,先拜堂举办仪式,再带着宾客去饭店吃酒席,晚上入洞房。 江家不愧是整个上海滩都数得着的富商,光给女方家的彩礼就不菲,今天更是光婚车就来了好几辆。 四个伴娘单独坐一辆车,新郎新娘坐一辆车,四个小傧相一辆车,加上其他人,坐了六七辆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了江家位于大西路的花园洋房。 一套繁琐的婚礼流程下来,白辛夷都替苏皖累得慌。她想好了,以后自己结婚时,绝不大办,实在是太累人了。 婚礼仪式结束,大家坐车去海城饭店吃酒席。 苏皖已经换了一套礼服,用不着小傧相再托婚纱,白辛夷便把自己的弟弟牵到自己身边。 到了饭店,白辛夷才发现,今天的婚礼可谓是名流云集。在酒席上,她看到了很多熟面孔,都是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看到了傅靖之和唐欣。只不过,两人是各坐各的,隔了好几张桌子。 高经理和红姐是直接来的酒店,两人早就到了,看到她和黄玫瑰,招手让她们过来。 “这是是小弟弟啊,真可爱。”红姐让彦彦坐在自己身边,打开一瓶汽水递给他。 彦彦接过汽水,礼貌地道谢:“谢谢阿姨!” “你少喝点,一会儿还要吃菜呢。”白辛夷见弟弟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汽水,忍不住说道。 趁酒席还没开始,白辛夷带着彦彦去了一趟洗手间,免得中途再上厕所。 将彦彦送到男洗手间门口,白辛夷去了对面的女洗手间。 方便好出来,白辛夷见弟弟还没出来,便等在了男洗手间门口。 等了好几分钟,还不见弟弟出来。 白辛夷有些急了,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各种绑架偷盗孩子的案例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子里晃动。 “彦彦!”白辛夷喊了一嗓子。 没听到彦彦的回应,白辛夷更加着急了。 “白小姐这是?”傅靖之老远就看到这位白小姐在男洗手间门口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往里探头。 白辛夷眼睛一亮,“那个,傅处长,麻烦你看看洗手间里有没有一个小男孩?七岁大,穿着一身白西装。” “好,你等一下。”傅靖之浅笑着摇了摇头,推开男洗手间的门进去。 不一会儿,傅靖之带着彦彦出来了,小家伙扑到了白辛夷身上:“姐姐,我忘了带纸了,是这个叔叔给我送的纸。” “那你有没有谢谢哥哥?”白辛夷不想让彦彦喊傅靖之叔叔,她可不想平白的低傅靖之一辈。 “谢谢叔叔!”彦彦礼貌地向傅靖之道谢。 白辛夷:“…………”小屁孩,你高兴就好。 “谢谢傅处长,我们先走了。”白辛夷向傅靖之道了谢,拉着彦彦正要朝宴会厅走,忽然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 “你们俩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狗皮膏药 唐欣肺都要气炸了, 她看见傅靖之从座位上离开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过来,赶紧追了上来,以期和他说上几句话。谁知, 竟然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他居然对着那个歌女笑,还带着那个小杂种出来,亲密的就像一家人。 怎么会这样?他什么时候对她笑过?又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亲密过? “靖之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唐欣越想越委屈,竟慢慢红了眼眶。 “傅处长, 谢谢你帮了我弟弟, 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白辛夷牵着弟弟的手, 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正常人还是别搭理疯子了,免得惹一身是非。 可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是能躲得掉的, 白辛夷牵着弟弟的手还没走两步,就被唐欣拦住了,“你不是说和靖之哥哥没什么吗,都是记者乱写的。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唐欣, 我以为你长记性了,结果又故伎重演。我最后再说一次, 我拒绝你只是单纯的厌烦你,和别人没关系。”傅靖之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看样子是真的烦不胜烦了。 “那你为什么会对她笑?还对那个小赤佬这么好?”唐欣又妒又恨, 眼睛里几欲喷火。 “………?”白辛夷愕然,傅靖之什么时候对她笑了?还有, 只是顺手帮一个小忙而已, 哪里就看出对彦彦好了? “唐小姐, 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事情是这样的,我带着我弟弟来洗手间,出来后等了一会没看到弟弟,我很着急,正好看到傅处长过来,就请他帮忙看看我弟弟是不是还在里面。傅处长只是帮忙而已,如果我刚才遇到的不是傅处长而是别的人,也会请别人帮忙看看的。” 白辛夷只觉得倒霉,早知道会被唐欣这个疯子误会,她说什么都要再多等一会,请别人帮忙了。 唐欣根本不相信白辛夷的话,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一向冷酷不苟言笑的靖之哥哥笑了,却是对这个身份低贱的歌女笑的。只有在她小时候,他才对自己笑过,等她长大后对他表露出爱慕之后,他就再没对自己笑过了。 “傅处长,唐小姐,告辞。”白辛夷眼看着陆陆续续有人经过,全都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顿觉头大。 再这么纠缠下去,明天的报纸还不定怎么写呢。她发现,那些日本人控制的报纸,就喜欢报道傅靖之的“花边新闻”,她可不想成为其中的女主角。 白辛夷牵着弟弟的手,终于离开了是非之地。等到回到酒桌时,司仪正在发表贺词。 “牡丹,怎么这么长时间啊?”红姐随口问道。 “别提了,我等不到我弟弟正着急,正好看到了傅处长,我就让他帮忙看看我弟弟在不在里面。谁知遇到了唐小姐,她误会我和傅处长有什么,我解释了好一会儿。” “你也是倒霉,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醋坛子了?你还不知道吧,上个月,有人给傅三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只是提了一嘴,还没见面呢,那位醋坛子就找茬将人家打了,把人家姑娘衣服都扯烂了。”红姐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她们,继续说道:“也就是傅三了,换了别的男人根本招架不住。听人说,醋坛子有一次跑到傅三在贾尔业爱路的家,傅三连大门都没让她进。醋坛子也是个狠人,硬是在傅三的大门外淋了几小时的雨,最后还是她老子将她带走的。” “牡丹,你可要当心一些,咱们就是小歌女,地位低下,别像百合一样,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稀里糊涂地就丧了命。”黄玫瑰替白辛夷担心,便好心提醒她。 “谢谢玫瑰,我会小心的。” 红姐看了一眼黄玫瑰,又看了看白辛夷,没有说话。 百合的事怕是没这么简单,曾二爷封了口,不准再提百合的事。 已经开始上菜了,最先上的是八个凉菜,服务生端着托盘,穿梭于桌子之间。 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包间有八张桌子,坐的都是一般的客人。旁边的几个小包间,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宾。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开吃,众人立刻挥动筷子食指大动。 八个凉菜有凉拌三丝、凉拌花生米、凉拌藕片、口水鸡、白斩鸡、凉拌海带丝、蒜泥白肉、凉拌肚丝。 不愧是上海滩最好的饭店,这一桌子菜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凉拌藕片酸甜可口,白斩鸡鲜嫩味美,蒜泥白肉蒜香浓厚、肥而不腻。 白辛夷因为工作关系,硬是忍住了没有吃蒜泥白肉。 “彦彦,少吃点凉菜,好吃的都在后面呢。”白辛夷将自己吃酒席的经验传给自己的弟弟,也传给了身旁的黄玫瑰,“玫瑰,少吃凉菜,留着肚子吃热菜。” 果然,后面的热菜是一个比一个好,什么鸳鸯鸡、贵妃鸡、乳猪大拼盘、松鼠桂鱼、清蒸海青斑等,都是硬菜。 白辛夷上次吃这么好吃的菜,是和杜宇轩一起吃饭。虽然杨爱娣也烧得一手好菜,可和这些大厨相比,还是逊色不少。还有这些食材,自家平时哪舍得买这么好的东西。 “彦彦,吃鱼。”白辛夷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大块鱼腹放进弟弟的碗里,免得被对面的熊孩子霍霍了。 彦彦被教的很好,就算是最喜欢吃的鱼,也没有狼吞虎咽。 “谢谢姐姐,你也吃。”彦彦懂事地给白辛夷夹了一筷子鸡肉。 白辛夷说了声谢谢,开心地吃下了鸡肉。七岁正是猫嫌狗憎的年龄,可她这小弟弟是真懂事,一点都不熊。 姐弟俩的互动引来对面一位太太的羡慕,她嗔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看人家,再看你,平时就知道和哥哥妹妹打架。” 白辛夷扫了一眼对面和彦彦差不多大的男孩,又看了看他面前被祸害得不成样子的菜盘子,笑而不语。 每一个熊孩子的后面,都有一个熊家长,这话一点不假。大家都是体面人,这母子俩吃个菜就跟拌草似的翻来翻去,看了就倒胃口。 酒席进行到最后,新郎的父亲带着新郎新娘过来敬酒。 江云琛的母亲在他十来岁时就去世了,父亲一直没有再婚,父子俩相依为命,父子感情非常好。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参加云琛和苏皖的婚礼,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包涵。这杯酒江某敬诸位,诸位请随意。”江仲年说完,饮下一大口的酒。 江仲年年近五十,生的儒雅英俊,看起来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学者教授。 江云琛和苏皖也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亲友敬酒。 白辛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江父,这就是书里的那个让人又恨又同情的悲情人物。好在,江云琛和苏皖没事,江仲年就不会在日本人面前妥协,不会活在煎熬和自责里,最后以死谢罪。 新人敬酒结束,酒席也到了尾声,陆续有客人离席。 白辛夷和舞厅的几个同事也起身离开,今天虽然是周末,可舞厅是不休息的,下午三点还要上班。 白辛夷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拎着手提袋,随着人流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黄玫瑰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牡丹,唐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你小心点。” 白辛夷头大,唐欣不会在等她吧?她要怎么做才能甩开这个狗皮膏药? 走出大门,白辛夷侧过脸,假装没看见唐欣,牵着弟弟的手和黄玫瑰并肩朝前走。 “白牡丹!”可天偏不遂人愿,唐欣还是叫住了她。 白辛夷强忍住不耐,转过头看向唐欣,淡淡道:“唐小姐,你找我?” “白小姐,我找你谈谈。”出人意料的是,唐欣居然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很冷静地要和她谈谈。 “玫瑰,你先走吧,你和红姐说一声,我有可能要晚一会上班。” 黄玫瑰不放心地离开了,白辛夷跟着唐欣走到了一边,这才说道:“唐小姐,您有话就快点说,我下午还要上班呢。” 唐欣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周围,“这里人来人往的,咱们上车谈。” “就在这谈吧,我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好一个光明磊落!”唐欣嗤笑一声:“嘴上说着对靖之没意思,背地里却又对他欲擒故纵,这就是你说的光明磊落?” 白辛夷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唐欣相信,她对傅靖之没意思,更没有对他欲擒故纵? 她很想知道,唐欣这货是怎么大学毕业的?还是说,有的女人一旦牵扯到感情的事,就智商为零? “唐小姐,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傅处长有什么?我实话告诉你,从我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他对你笑了,他可从来没对别人笑过。” 白辛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笑容引发的血案?可她冤啊,傅靖之什么时候对她笑了? “唐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根本没看到傅处长对我笑,我也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我每天要上班,下班之后还要帮着家里干活,已经很累了,实在没有精力谈感情。而且,我就算是以后谈感情,也不会找傅处长。我这么说,唐小姐满意了吗?” 白辛夷说完,拉着弟弟的手,快步离开。 唐欣定定地看着白辛夷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而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并肩而立。唐炳坤抬头看着英俊挺拔的傅靖之,试探着问:“靖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欣欣吗?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不考虑,我希望唐局长能管住自己的女儿,不要让她再纠缠我,也请她不要再迁怒别的姑娘,我拒绝她,和别的姑娘无关。如果您管不住自己的女儿,我不介意替您管。” 说完,便撂下唐炳坤走了。 唐炳坤眼看着年轻人桀骜的背影越来越远,手中的拳头捏了又捏。 明明是他的下属,对他却没有一点敬畏。要不是日本人看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他何至于看一个年轻人的脸色。 为了一个歌女,当众让自己的女儿没脸,这样不把他的女儿当回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等等,那个歌女怎么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炳坤很快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个歌女在大上海舞厅演唱,他觉得眼熟很正常啊。 第38章 互相信任 中秋过后, 武汉最终还是失守了,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不管前方将士如何浴血奋战,租界里依旧是歌舞升平, 人们在舞厅这个温柔乡、销金窟里醉生梦死,麻醉自己。 当然,这只是表面。实际的上海,充满可怕的罪恶、野蛮的犯罪和阴险的政治。各路情报部门,在上海各种斗法, 你来我往。 春节时, 江云琛交给大上海舞厅两千元,作为苏皖解约的代价。 苏皖正式离开了大上海舞厅, 用江皖大戏院老板娘的身份作掩护,从事党的秘密电台工作。 上级给白辛夷派来了一个下线顾平, 代号羚羊,公开身份是大上海舞厅的调酒师。大上海舞厅的潜伏工作,就由白辛夷和顾平负责。 春节过后,乍暖还寒。日伪特工组织由原来的大西路,搬迁至极司菲尔路76号。至此, 臭名昭著的76号,正式诞生。 76号迅速壮大起来, 为了向自己的日本主子表忠心,76号大肆搜捕军统人员和中G地下党, 以及爱国人士。这些人一旦被抓进76号, 便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一时间,人们对76号的畏惧程度, 并不逊于日本宪兵队。 白辛夷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 工作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经过观察,她最先发现了杨彩蝶的军统特工身份。接着又发现,新来的舞女夏兰身份可疑,不是76号就是特高课的人。 让白辛夷想不到的是,那个看起来老实木讷、连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的文心兰,竟然是特高课的人。 如果不是她一个细微的动作出卖了她,白辛夷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21岁女孩居然是特高课的特工。 夏兰和杨彩蝶,她只观察了一个多月就发现了两人的破绽。而文心兰,朝夕相处了快半年才发现其破绽,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沉。 自从发现了这几个人的秘密,白辛夷就没有一刻是放松的,每天都带着面具生活。一个化妆室四个人,除了黄玫瑰,其他三个人每天都在演戏。 “牡丹姐,郑公子今天又给你送花篮了,他对你真好。”杨彩蝶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羡慕地说。 “小妹妹,谁告诉你送花篮就是对你好了?”白辛夷决定逗逗这个小戏精,“姐姐我比你多吃一年米,多接触这花花世界一年,对你说几句肺腑之言。” “快说,快说,什么肺腑之言?”杨彩蝶誓将天真可爱少女的人设进行到底。 文心兰也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一副想听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男人送花给女人,可以理解为对她有好感,也可以理解为想引起她的注意,从而达到某种目的。真正对你好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形式的。你看那位孙先生,每次陪着上司来舞厅,从来没有给玫瑰送过花,人家送的是花茶,给玫瑰养嗓子,这才是真心对她好。” “好你个牡丹,你说你的,怎么还编排上我了?”黄玫瑰羞红了脸,嘴角却扬起幸福的笑容。 黄玫瑰已经和孙先生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就等着明年合约到期结婚了。孙先生的父母一开始不同意儿子找个歌女,见过黄玫瑰后,被她的性格打动,接受了这个朴实的儿媳妇。 这也应了那句话,简单的人更容易幸福。 “牡丹,我要是像你这么有智慧就好了?”很少发表言论的文心兰鲜有的夸起白辛夷来。 “我哪有什么智慧啊,是见的多了,算是经验之谈吧。好了,不说了,我该上场了。”白辛夷说完,便匆匆地抓起披肩离开。 对于文心兰这种心机深沉的人,她还是很忌惮的。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小半年才露出马脚,这人决不能小觑。 演唱结束,白辛夷没有立刻回后台,也没有去候场区找人聊天,而是去了吧台。 白辛夷朝顾平招了招手,“阿平,给我来一瓶汽水,记账。” 看周围没人,白辛夷靠在吧台上,压低了声音说:“你最近什么也不要做,文心兰的鼻子灵得很,我觉得她开始怀疑杨彩蝶了。” “好!”顾平拿出一瓶桔子汽水,打开盖递给了白辛夷,声音拔高:“新来了一批进口汽水,牡丹要不要尝尝?” “还是算了,进口的汽水味道冲,拿不住啊。”白辛夷拿着汽水去了候场区,找熟悉的舞女聊天去了。 女人多的地方,话题就多。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整整一船的□□啊,大老远的从旅顺运来,全烧了,船上的人也一个没剩,都烧死了。” “那可是日本人的船,宪兵队能善罢甘休吗?” “肯定不会罢休啊,整整一船的□□,不知道多少钱呢。宪兵队肯定又要满世界抓人了。这下,又有人要倒霉了。” 几个舞女正议论的起劲,看见白辛夷过来,热情地招呼她:“牡丹,郑公子又给你送花篮了。” “我已经告诉他不用破费了,这年月赚钱不容易,别浪费在我身上。” “牡丹也快20了吧,就不准备找个好男人嫁了?”舞女金翠问。 “我嫁人了我家人怎么办,我爸腿受过伤不能出力,我妈家庭妇女没有什么技能,我三个弟弟都在上学,到处是花钱的地方。谁娶我就是娶我们这一家子。男人愿意养老婆,未必愿意养老婆的一家子。”白辛夷大大方方地说。 自己不交男朋友,总算有了个好借口。 白辛夷的话引起了舞女们的同感,没有人劝她嫁人了。来舞厅做舞小姐做歌女的,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负责养家糊口。 “唉,咱们啊,哪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其中一个舞女猛吸了一口烟,“得过且过算了。” “大家还是向前看吧,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白辛夷见自己的一番话挑起了大家的伤感,有些过意不去。 金翠情绪低落:“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只是唱唱歌,家庭又简单清白的,日子当然越来越好。我们可不行,在别人眼里,我们每天和男人搂搂抱抱,但凡讲究的家庭,都不愿意找我们。” “舞女只是个职业,一样值得尊重,那些说搂搂抱抱的人,是自己心里有鬼。”白辛夷为舞女们抱不平。 和这些舞女接触的多了,发现她们也是心存梦想的女孩子,在这个动荡的社会历尽困苦,还未泯灭希望。 陆续有舞客在候场区挑选舞女,候场区的舞女越来越少,白辛夷也离开了候场区,准备回后台。 没走几步,被红姐拦住了,一张脸快要笑成了菊花瓣,“牡丹,傅处长让你过去呢,包间费的抽成算你的。” “他找我干嘛?” “还能干嘛?想和你说话呗。”红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傅处长来大上海,唯一点的姑娘就是你,他多看重你啊。” “我才不想被他看重呢,唐小姐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恨我呢。”白辛夷嘴上说着,还是去了傅靖之所在的包厢。以傅靖之的性格和为人,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找她的。 到了包厢门口,白辛夷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这才推门进去。 屋内有傅靖之和陈盛两个人,见她进来,陈盛立刻站起身,没有了以往的嬉皮笑脸,“白小姐,你们聊,我去外面守着。” 等陈盛关门出去,白辛夷揶揄傅靖之:“傅处长,您是不是和我有仇?” 傅靖之看穿了白辛夷的心思,直接说道:“没仇,放心,唐欣不敢对你怎么样。” “她是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她时不时的恶心我一下,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白辛夷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傅靖之侧了侧头,尽量不去看她夸张的表情。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位白小姐这么会演戏呢。 “白小姐坐,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白辛夷坐下来,神情瞬间严肃下来:“傅处长,请说。” “请白小姐转告小杜爷,上海要变天了,先出去避一避。” “那一船货是小杜爷烧的?” “白小姐果然聪明。” 白辛夷不解:“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小杜爷对我有误会,我说了他也不会听。” “傅处长就这么信任我?”白辛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那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动。 “彼此,彼此,白小姐对傅某不也很信任吗?”傅靖之莞尔,嘴角微微翘起。 “既然傅处长这么信任我,那我也有话说。新来的歌女杨彩蝶是你们的人吧,她应该已经暴露了,是那位文心兰干的。你们这位同志不行啊,刚来就暴露了,相比陈艳红差远了。陈艳红要不是最后孤注一掷,我都发现不了她的身份。对了,文心兰是特高课的人,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再厉害,不也被白小姐识破了。”傅靖之的嘴角再次翘起。 “傅处长,”白辛夷看着傅靖之翘起的嘴角,忍不住好奇地问:“你那天到底有没有对我笑?唐欣揪住这件事不放,非说你对我笑了。我想知道,你到底笑了没?” “咳咳”傅靖之右手握拳抵唇,发出一声轻咳。 “算了,不为难你了。”白辛夷收起了玩笑,语气郑重起来:“傅处长,我有个请求。” “白小姐,请说!” “我的身份还请您为我保密,除了你和陈盛知道,我希望其他人一概不知。” “好。”傅靖之言简意赅。 白辛夷放下了心,她相信傅靖之说到做到。 第39章 莫逆于心 白辛夷不敢耽搁, 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杜宇轩打了个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 为了不被人发现,两人的会面直接在杜宇轩的车上, 车上除了她和杜宇轩,还有四大金刚里的杜安和杜喜。 好久不见,杜宇轩黑了瘦了,目光也更加冷峻。见到白辛夷,眼神才变得温和了些。 白辛夷长话短说:“日本宪兵队已经怀疑你了, 现在几方人马都想抓你, 你最好还是出去避一避,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咱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是听谁说的?”杜宇轩有些好奇。 “我们大上海舞厅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只要想听,就能听到有用的消息。” “我要是不离开,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宪兵队和李肃林全力对付你,势必要将你烧了日本商会一船福.寿膏的事坐实, 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你,杀鸡儆猴。让那些不愿意屈从日本人的中国人看看, 和日本人作对是什么下场。” 杜宇轩冷笑:“日本人和李肃林想要我的命,那就过来拿, 我倒要看看, 他们能不能要了我的命。” “小杜爷,你这是何苦呢?其实, 你只要出去暂避一下, 过了这个风头再回来就好。宪兵队也是迫于上峰的压力, 不得不这样做,他们也怕得罪青帮。毕竟,青帮虽然表面上是李肃林再管,但真正的掌舵人还是杜爷和小杜爷。你暂时避开,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可如果你非要和他们硬碰硬,他们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会全力对付你。” “我要是避开,倒显得我怕了他们。”杜宇轩的语气有些松动。 白辛夷再接再厉:“可你有更广阔的天地,很多人在等着你的帮助。你上次为我们提供的伤药,挽救了很多战士的生命,你完全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没有必要做这些无畏的牺牲,那些侵略者和汉奸的性命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你只要好好的活着,就可以惠及很多人。” “没想到,白小姐对杜某的评价这么高!”杜宇轩忽然笑了起来,眼睛里泛着点点星光。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白小姐看得通透,心有大义,怕是很多男人都比不上白小姐。” “哪里,我也是情急智生,不想看着小杜爷出事。” “我早就说过,白小姐这个朋友值得相交。”杜宇轩像是下了决心:“好,我听白小姐的,暂避一避。” “对了,小杜爷,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烧掉那一船的福寿.膏?毕竟………” “毕竟青帮下面的产业里就有妓馆、烟馆和赌馆。”杜宇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把白辛夷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白辛夷静静地看着杜宇轩,认真地听他说话。 “也许你会觉得我虚伪,可我还是想说。如果有一天你正走在大街上,看见有人因为吸食福.寿膏卖儿卖女,有人因为妻子不给他钱买福寿.膏而活活地砍死妻子,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以前总觉得自己和那些鱼肉百姓的帮派不同,觉得自己仁义。回过头想想,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既然我阻止不了他们开烟馆,那我就烧了福寿.膏,断他们的货。” “小杜爷,我佩服你的大义,可你想过吗?你烧了这一船福寿.膏,还会有更多的福.寿膏运来。日本人在旅顺开设福寿.膏工厂,货物源源不断地运往中国各地,就是想在精神上打垮我们。你烧了一船,还有无数船。想要杜绝日本人和西方列强用福寿.膏控制我们的精神,只有将侵略者们赶出中国,才能还中国一个清平世界。” “是杜某狭隘了。” “不,小杜爷做的很好。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你去做。利用青帮的势力,为抗日力量保驾护航,早日将侵略者赶出中国。” “杜某能认识白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我也是,能和小杜爷成为朋友,辛夷荣幸之至。” 两人心有灵犀的相视而笑,大有莫逆于心的意味。 “小杜爷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你了,回见。”白辛夷不好在车里坐太久,便提出了告辞。 “白小姐再见,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见要到什么时候?” 白辛夷嫣然一笑:“不会等太久的。” 看着白辛夷下车,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司机发动了汽车。 坐在杜宇轩身侧的杜安惋惜地说:“白小姐对您挺好的,您对白小姐也有好感,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兄弟们都挺喜欢白小姐的,她要是成了小杜夫人,兄弟们都服气。”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以后和白小姐连朋友都做不成。”杜宇轩沉下脸:“我和白小姐不是一路人,我不希望父亲和母亲的悲剧在我和白小姐身上重演,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是我想岔了,以后再也不提了。”杜安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杜宇轩。 *** 白辛夷回到家时,父母正在洗蒸笼蒸布。 从去年秋天开始,家里就做起了早餐包子。白家的包子皮薄馅多味道好,一上市就受到了周围居民的欢迎,还有附近上学的学生和工作人员专门跑过来买。 等下个月天热了,冰粉的生意又能拾掇起来,再顺带卖点烟卷和洋火。别小看这些吃食生意,一个月的盈利完全可以裹的住家里的开销,她的薪水和房租几乎全部结余下来。 法币越来越贬值了,去年这时候一百块法币还能兑换八十块银元,现在只能兑换五十几块银元了。幸亏她从去年年初开始,只要一拿到薪水,就将法币换成了银元,再换成小黄鱼。 不然,身家得缩水近一半。 天井里,杨爱娣蹲在地上洗笼布,边洗边抱怨。 “这米和面是一天一个价,肉更是贵得离谱,包子又不好涨价,咱们又做不出用那些下脚料做包子的事来。再这么下去,真的赚不到钱了。” “妈,我正要和你们说呢,等下个月天气热了,咱们就把包子停了,以后也不卖了,辛苦不说,还赚不到多少钱。以后夏天卖冰粉,其他季节卖奶茶。奶茶和冰粉一样成本低,不比包子挣得少。” “奶茶是什么东西啊?”杨爱娣头一次听说这稀罕玩意。 “奶茶就是把茶、牛奶和白糖混合在一起的饮料,可以做成珍珠奶茶,红豆奶茶,制作方法简单,还很好喝。”白辛夷在制作吃食上没有什么天赋,唯一会做的就是奶茶。 “我是跟舞厅一个调酒师学的,到时候我教你。” “好,等天凉不能卖冰粉了,就卖奶茶。”杨爱娣心里的愁绪总算散了些,高高兴兴地出去买菜了。 杨爱娣出去买菜,家里只剩下了白良杰和白辛夷父女俩。 父女俩坐在廊下聊天,从白辛夷的工作,聊到人情礼节,再聊到时事,几乎是无话不谈。 白良杰性子温和,从不打孩子,对女儿更是宠得厉害。这也是白辛夷很快就能融入这个家,愿意为这个家付出的原因。 “辛夷,还有一年多你的合约就到期了,你有没有想好做什么了?是继续读大学,还是找工作?”白良杰带着愧疚问。 要不是为了他,女儿现在正坐在大学教室里读书呢。 “还是找工作吧,合约结束我高中毕业都几年了,还要再重新考。就算是考上了,还要再读几年书。我是高中毕业,找工作应该不难,您就别担心我了。” “爸不担心,你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别的孩子一两个月才背会三字经,你十几天就会背了。”想到了以前,白良杰的神情有些向往。 “真的吗?可我一点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十岁以前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白辛夷有原身十岁以后的记忆,唯独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 “你小时候是读私塾的,先生最喜欢的就是你。”白良杰的目光有些游离。 白辛夷从白良杰的脸上看到了慌乱,似乎还顾左右而言他。 “爱娣回来了,买的什么菜啊?”白良杰忽地站起身,迎向了杨爱娣,从她的手中接过菜篮子,“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菜啊?” “一个年纪大的菜农,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晕了,我和几个太太就把他的菜包了,好让他早点回去。” 白辛夷从白良杰手中接过菜篮,“爸妈,你们歇会,我去洗菜。” “你把青菜和莴笋洗了就好,别的菜先不用洗。”杨爱娣交待白辛夷。 白辛夷应了一声,提着篮子去了灶披间。 二楼后厢的程太太正好也在灶披间,看见白辛夷进来,热情地招呼她:“辛夷,阿姨拜托你个事。” “程太太,您说。” “沈小姐所在的那家医院还招不招人了?我一个表妹,护士培训班毕业,也想去那家医院,你能不能帮着介绍一下?”程太太开口求人,脸上带着忐忑。 “我帮你问一下吧,不过,进去后是要考核的,考核不通过就不会收。” “我晓得的,你只要帮忙介绍就行了,要是考核不通过也怪不到你头上。”程太太爽快地说。 “这就好,我就怕咱们楼上楼下的邻居,别为这些事伤了和气。” 白辛夷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以后办不到了落个埋怨。既然程太太爽快,这个忙她就帮了。 第40章 倒霉 杜宇轩离开了上海, 日本宪兵队大张旗鼓地搜捕了一段时间后,就偃旗息鼓了。 没有了杜宇轩的青帮,李肃林一家独大, 其他帮派又不能和青帮抗衡。没有了制约的李肃林是到处点火,趁机抢占地盘。一时间,李肃林在上海滩是风头无两。 白辛夷怎么都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家头上。 这天,她照常帮着父母收拾蒸笼。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明天就开始做冰粉, 今天是最后一天卖包子。 一家三口正收拾着摊位,就见几个穿着白衣黑裤头戴礼帽的混混, 大摇大摆地朝着他们的摊子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以前来过的混混小头目王三。 王三走到白辛夷面前, 梗了梗脖子,气势汹汹地说:“马五爷说了,你们家以后每月缴纳六成利保护费。” “六成利?别的地方都是三成利,六成利再加上交给巡捕房的治安费卫生费,就赚不到什么钱了。”白良杰有些急了。 王三咳了一声:“那我就不管了, 规矩是马五爷定的,以后就收你们家六成利。” “这位大哥, 麻烦您和马五爷说说,三成利一分不少可好, 这附近的摊贩不是都收三成利了吗?”白良杰做小伏低地和王三商量。 杨爱娣也低声下气地对王三说:“我家孩子爸每个月初都去拜访马五爷, 马五爷家姨太太和我们也认识的。” 还没等王三回话,旁边一个斜眼混混就不耐地说:“三哥, 你和他们费什么口舌, 这种刁民, 还想和马五爷攀交情,想得美。” 斜眼说着,照着摆放蒸屉的桌子就是一脚。 就听“哗啦”一声,整个桌子倒了下去,桌上的一摞蒸屉散落在地上。 另外一个混混还不解气,照着蒸屉“砰砰砰”,一连踩了好几脚,边踩边骂:“让你们仗着杜宇轩不把马五爷当回事,现在那小杂种屁滚尿流的滚出了上海,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我们不卖就是了,你们干什么要砸我们的东西,我们交了治安费给巡捕房的。”白良杰心疼东西,想要抢救地上的蒸屉,被白辛夷拦住了。 今天的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当初虽然是借了杜宇轩的势,让马五爷有点不痛快。但事后白良杰也给马五爷道歉了,每个月初都去拜访马五爷。何况,她还帮过马五爷的姨太太一次。 马五爷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犯不着和他们家这种小老百姓纠缠不休。 果然,趁着其他两个混混砸东西时,王三走到白辛夷面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人给马五爷施压,让你们家不好过,你们小心点。” 随即,又大声说:“白小姐也是在大上海见过世面的,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王三爷,我们惹了马五爷是我们不对,以后我们就不摆摊了。”白辛夷知道弱肉强食,他们惹不起这些帮派。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打走了这几个混混,还有更多的混混过来。混混背后的人,才是真正想要对付他们家的人,确切地说,想要对付她。 王三带着两个混混将白家的摊位一顿打砸后,丢下一片狼藉扬长而去。 有附近的居民见混混们走了,才敢过来,其中一个年纪大的阿婆说:“你们家怎么得罪这些混混了?” “他们要收我们家六成利的保护费,我爸和他们商量能不能少收一些,他们就砸了我们的摊子。”白辛夷一脸的歉意:“阿婆,各位邻居,我们家的包子从明天开始就不卖了。” “怎么就不卖了?你们要是不卖包子了,我们到哪买这么又便宜又好吃的包子啊?”一个牵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说。 “对不住各位了,我们也是没办法,钱不钱的不说了,总不能不要命吧。”白良杰朝人群抱了抱拳。 刚才的那个阿婆说:“这哪能怪你们,都怪那些混混,咱们小老百姓哪里惹得起。” 人群渐渐散了,忍了好久的杨爱娣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啜泣起来。 白良杰红着眼眶,默默地扶起歪倒在一旁的桌子,又弯下腰,捡起被踩得稀巴烂的蒸屉放在了桌上。 白辛夷上前抱住了杨爱娣,“妈,别难过了,大不了咱不干了。” “不干这个,咱们还能干什么啊?你爸腿不能出力,走路多了都不行,家里还有三个上学的学生,总不能靠你一个人养家啊?你为这个家做的太多了,受了太多委屈,我和你爸对不起你啊!”杨爱娣泣不成声。 “妈,您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为自己家做事我不觉得委屈。”白辛夷以为自己很坚强,可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在这个世上,如果说她有软肋,就是父母和三个弟弟。 “爸妈,咱们回家吧,天无绝人之路,比起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咱们家好歹还有一栋房子,要是节省点,房租也够咱们生活了。” “爱娣,别哭了,辛夷说得对,天无绝人之路,以前咱们那么难,不也过来了。”白良杰强颜欢笑,只是他通红的眼眶出卖了他的乐观。 白辛夷一手挽着一个,“就是,辛苦了一年,咱们就当歇歇了。到时候我帮爸找个清闲的工作,少赚点也没什么,不用天天熬时间。” 许是女儿的乐观感染了他们,白良杰和杨爱娣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将东西抬回家。 午饭是白辛夷和杨爱娣一起做的,三个男孩正在长身体,哪怕是再节俭,杨爱娣还是保证中午这一顿饭让几个孩子有肉吃。 三兄弟放学回来,杨爱娣已经做好了饭,白辛夷将饭菜端上桌。 三个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又上了一上午的课,早饿坏了。快八岁的彦彦,端着饭碗狼吞虎咽,差点把脸埋进饭碗里。 “慢点,没人跟你抢。”杨爱娣用筷子敲了一下彦彦的碗。 彦彦嘿嘿傻笑两声,继续埋头吃饭。白俊祺和白俊庭虽不像彦彦那样风卷残云,却也是埋头苦吃,顾不上说话。 等三个弟弟放满了速度,白辛夷说道:“你们三个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都不要走小路,必须走大路,放学就回家,不要在外面玩。如果有陌生人靠近你们,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白俊庭是三个男孩里最细心的,想的也多。 “上午有人找咱们家的麻烦,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几个也要小心。”白辛夷觉得有些事情不应该瞒着他们,应该提早让他们防范。 白俊祺一拍胸脯,瓮声瓮气地说:“姐,你放心,我会保护小庭和彦彦的。” “小祺是个厉害的哥哥,你们三个一定要一起回家,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尤其是彦彦,不要让他一个人乱跑。”白辛夷伸手揉了揉白俊祺的头。 11岁的小少年,身高快赶上她了,在两个弟弟面前,很有哥哥的样子。 得到三个弟弟的保证,白辛夷总算稍稍放了点心。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多少还是影响了白辛夷的心情。没有了苏皖这个同事和战友,她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到了舞厅,白辛夷没有像以往那样有说有笑,整个人有些沉默。 “牡丹,你怎么了?”黄玫瑰发现了白辛夷的异样。 白辛夷不打算瞒着,便实话实说:“我们家的早餐摊被青帮的人砸了,还恐吓了我们。以后,我们家就少了一个挣钱的路子,日子该紧巴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家得罪他们了吗?”文心兰不解地问。 白辛夷苦笑:“我爸妈再老实不过了,怎么可能得罪他们。我们家的摊子都摆了一年了,一直安安稳稳的。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就被砸了。” “会不会是唐小姐啊?”黄玫瑰刚一说完,连忙捂住了嘴巴,习惯性地看了看四周。 “没人,就咱们三个在。”白辛夷像是突然才想起来的样子,问黄玫瑰:“对了,怎么不见彩蝶啊?她从昨天就没来。” 文心兰眉心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即便附和道:“是啊,彩蝶都两天没来了。” “许是家里有事吧。”黄玫瑰还在担心白辛夷,“牡丹,是不是唐小姐要报复你啊?” “差不多吧,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了。”白辛夷苦恼急了,秀眉紧拧:“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怎么招惹上她了?我明明和傅处长啥事没有,可她偏偏就认准了我和傅处长之间有什么。” “那你可要小心了,唐小姐可是霸道得很,我前几天听几个姐妹说,唐小姐因为嫉恨要和傅处长相亲的一位秦小姐,把人家的裙子都扯烂了,要不是侍女急中生智抱住了秦小姐,秦小姐就要露肉了。”文心兰担忧地说。 眼见着白辛夷的脸上交织着紧张和愤怒的神色,文心兰继续说道:“唐小姐还找人报复了秦小姐的家人,把秦小姐的弟弟妹妹打了一顿不说,还差点让人毁了秦小姐妹妹的清白。” “太猖狂了,怎么就没有人管管呢?”黄玫瑰听得义愤填膺。 白辛夷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谁能管得了她?她的父亲是警察局长,除了市长和宪兵队,还有谁能管得住唐局长?” “牡丹,你一定要小心点,还有你的家人,被这么一个疯子缠上,怎么办呢?”文心兰幽幽地说。 第41章 车祸 文心兰的话让白辛夷很不安, 是那种对未知控制不住的心慌和不安。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的家人是她的软肋。如果有人对她的家人不利,她恐怕很难保持理智。 因为心里藏着事, 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是紧绷的。搁在平时,她还会掩饰一二,现在有文心兰这个毒蛇在身边虎视眈眈,她根本不掩饰,把自己对家人的担心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而文心兰自从那次状似无意地在她面前说了那些话之后, 再也没提过唐欣如何善妒如何彪悍的的事, 仿佛那些话只是一时的随口而说。 白辛夷喜欢防患于未然,她宁愿自己辛苦些, 也要坚持每天接送几个弟弟上下学。傍晚放学她没办法去接,就让父亲白良杰接。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白辛夷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每天还是照样早起一个小时,吃过早饭送三个弟弟上学,回来后陪着母亲去买菜,中午放学又去学校门口等着, 把三个弟弟接回家。 下午上班之前把三个弟弟送到学校门口,自己再坐着黄包车去上班, 虽然一来一回多耽误半个小时,但她不在乎。相比家人的安全, 她辛苦点不算什么。 干革命就是为了让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 她的家人不也是劳苦大众吗。 又过了几天,白辛夷和往常一样将三个弟弟送到学校门口, 看着他们三个进入学校, 这才拦了一辆黄包车, 朝舞厅的方向驶去。 天气越来越热了,还没进入六月份,天气就开始烤人了。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头上还有凉棚,尚且感受到天气的炙热,何况是暴露在阳光下拉着人跑的车夫。 看着汗流浃背、瘦骨嶙峋的中年车夫在前面奔跑,白辛夷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将侵略者赶出去,建立新中国? 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在后来人的眼里,或许只是个数字。可等她自己深入进来才知道,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无数人的牺牲和奉献。 黄包车很快到了舞厅门口,白辛夷掏出五角钱递给了车夫。 车夫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擦了一把汗,接过钱憨厚地说:“小姐,我找您两角钱。” “不用找了,给孩子买点东西吃吧。”白辛夷不敢看车夫感激涕零的脸,逃也似地进了舞厅。 一路到了化妆室,黄玫瑰和文心兰都已经到了。这间屋现在只有三个人,红姐前几天告诉大家,杨彩蝶老家出了事,回老家了。 “牡丹,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接送弟弟上下学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吃得消吗?”黄玫瑰看着脸明显尖了不少的白辛夷,担忧地说。 文心兰也关心地说道:“是啊,这才十几天,你的脸就小了一圈,肯定很累吧?”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看着唐欣这个疯子伤害我的家人啊,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护着他们。” “可你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抵挡得住歹徒呢?”文心兰不赞同地说道。 “我不怕那些歹徒,我小时候跟人学过打拳,现在天天在家练拳,就是为了保护家人。”白辛夷握了握拳头:“两三个歹徒打不过我的。” 想必文心兰这段时间已经把舞厅里的人都查了个遍,她身手好这件事瞒不住。原身只在大上海待了三个月她就穿过来了,大家还没有深入了解原身。她说自己小时候学过打拳,也能蒙混过去。 “你太小看那些人了,要是他们用枪呢,你还能打过他们吗?”文心兰掩住心里的不屑,神情恳切地说:“那些人害人的手段多着呢,咱们小老百姓根本躲不过。” “他们不会对我爸妈和弟弟下毒手吧?”白辛夷忽地站起身,刚刚还对自己的身手自信满满的她,瞬间就崩溃了。 她渐渐红了眼眶,单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慢慢地,她抬起头,原本宛若桃花的一双大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他们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一定和他们同归于尽,就是死也不放过他们!” 黄玫瑰被白辛夷眼睛里的恨意吓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连一向淡定的文心兰,也被震慑住了,眼中闪过了一抹惊异。 白辛夷就是说给文心兰听的,她不管文心兰出于什么目的,她都要让他们知道,就算是泥人也有脾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化妆室里的三个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地换衣服化妆。最后还是白辛夷化好妆,打破了沉默:“我去上台了。” 白辛夷到了舞台,冲着台下鞠了个躬:“下面这首《百花歌》是岑先生点给自己的妻子岑太太的,牡丹在此祝贺二位新婚之喜,祝福贤伉俪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音乐响起,白辛夷随着节奏,缓缓开口:“春季里来百花开,百花园里独徘徊,狂风一阵落金扇,从此相思挂满怀;夏季里来百花开,奴家移步到西厢,...............” 一曲结束,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白辛夷向台下的客人鞠了个躬后,回到了舞池旁边的候场区。 几个没被点台子的舞女立刻围了上来,挤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 “牡丹,听说你得罪了唐欣小姐,你可要小心了。”一个梳着宫廷式卷发的舞女关心地说。 另一个留着爱司头的舞女说:“要我说,既然唐小姐嫉妒你和傅处长,没事找事,那你干脆就坐实了。有傅处长护着你,看她还敢不敢找你的麻烦?” “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啊?牡丹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干嘛要和他们牵扯不清,当谁多稀罕他们似的,不过是些软骨头罢了。”姚曼卿正好过来,听到爱司头舞女的话,立刻不屑道。 爱司头偷偷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其他人也没了兴致。 一来就被几个舞女围住,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的白辛夷,冲姚曼卿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曼卿姐,我是不稀罕他们,可耐不住有人不放过我啊!” “就是啊,曼卿姐你有那些遗老护着,我们怎么办啊?”一个新来的小舞女说。 姚曼卿正要反驳小舞女的话,就见红姐火急火燎的过来了,“曼卿,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客人撂在那了?叶先生可是花了一千块买你的钟,你可不能拿架子。” 红姐把不情不愿的姚曼卿拉走了,几个小舞女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一千块啊!她们一个月都赚不到一千块。 白辛夷也有些咋舌,难怪红姐现在也没歇了让她做舞小姐的心思,原来舞小姐这么赚钱啊!就算是一千块法币,也值五百多大洋呢。 一下午,白辛夷又断断续续地唱了几首歌,茶舞结束,是吃晚饭休息的时间了。 茶舞七点结束,八点餐舞开始,她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大家都很珍惜这短短的一小时,因为只有这个时间,才彻底属于自己。 白辛夷和黄玫瑰文心兰一起去了一楼的餐厅,三人打好饭菜和另外几个舞女坐在一张餐桌前吃饭。 晚饭是米饭、红烧鱼块、素炒空心菜和冬瓜排骨汤,这是一般歌女和舞女的标准,像胡莉莉姚曼卿这些红舞女和经理大班,要比她们多一道硬菜。 因为心里装着事,还老是莫名其妙的发慌,白辛夷的胃口不怎么好,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吃不下去了。 正心不在焉地数着米粒,就见大堂前台的一个相熟的侍应生,急冲冲地走到她的面前:“牡丹,你妈妈来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啪嗒,筷子落地的声音响起,落在木地板上,异常清脆。 白辛夷蹭地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慌忙之中,不但撞翻了椅子,还差点撞倒了人。 她发疯一般往外跑,一口气跑到了舞厅门口,就见杨爱娣正不知所措地走来走去,眼睛红肿,头发散乱,浅色棉布旗袍上血迹斑斑。 “妈,出什么事了?” “辛夷,你弟弟……….”杨爱娣哭得说不下去了,抓住白辛夷的手臂,身子颤抖个不停。 “妈,您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祺他们三个被车撞了,小祺因为护着小庭和彦彦,伤得最重,医生说……….医生说,他们不敢保证小祺能救活,就……..就看………..”杨爱娣放声大哭。 “妈,您别哭,我去找人请假,咱们马上就去医院。”白辛夷强自镇定下来,知道弟弟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白辛夷跑到化妆室拿起自己的手提袋,又回到餐厅找红姐请假,“红姐,我弟弟出了车祸,我得去医院一趟。” 红姐连忙说道:“好,你去吧,需要钱吗?” “牡丹,我这里有钱,你带上。”姚曼卿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手提袋,拿出了一叠钱。 胡莉莉也打开了手包:“我这也有。” “谢谢,暂时不用,我弟弟已经被送进医院了,如果以后需要钱,我再找你们借。我走了,谢谢你们。”白辛夷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心里暖暖的。 即使世道黑暗,也有人愿意用善意温暖你。当然,她也没有忽略文心兰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 白辛夷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恨意,和众人招呼一声,匆匆地离开。 母女俩坐着黄包车到了医院时,白良杰正抱着头蹲在手术室外,呆呆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看起来无助极了。 白辛夷蹲下来,抓住父亲的手,红着眼睛问:“爸,小祺怎么样了?” “小祺正在手术,都进去好久了。”白良杰忽然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还不到四十岁的汉子,瘦弱的脊背佝偻着。 “爸,你别担心,小祺会好起来的。”白辛夷哽咽了:“他这么懂事,这么疼弟弟,老天会保佑他的。” “嗯,老天会保佑小祺的,咱们白家一向与人为善,老天爷不能这么不长眼。”白良杰喃喃道。 “爸,你起来。”白辛夷把父亲拉起来,将他按在椅子上,“您和妈坐下,我去看看小庭和彦彦。” 白良杰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女儿按在了妻子身旁,两个人傻傻地坐在椅子上。 白辛夷安顿好父母,又去观察室看望两个弟弟。 “姐姐,哥哥怎么样了?”彦彦一见白辛夷就哭。 “哥哥是为了救我和彦彦才伤这么重的,他把我和彦彦推开了,自己被车子撞飞了。”白俊庭自责地直掉眼泪。 “小祺会没事的,你们俩要坚强起来。不然,爸爸妈妈更要难过了。” 有了姐姐的安慰,小庭和彦彦的情绪好了一些。 相比还在手术室的白俊祺,白俊庭和白俊彦只是轻伤。彦彦磕伤了脑门,已经包扎好,现在留院观察,看看有没有脑震荡。小庭是膝盖和胳膊肘擦伤,已经上了药,是三人里面伤势最轻的。 白辛夷冷静下来后,将事故的经过梳理了一下, 因为白俊庭今天有绘画课,白俊祺和白俊彦兄弟俩就陪着他一起留在学校。等白良杰来接三个孩子时,学校里没剩几个孩子了。 白良杰接了三个孩子,父子四人沿着街边一起回家。走了一半路程时,迎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那辆车直冲着三个孩子冲了过来,白良杰因为腿受过伤,行动迟缓,根本来不及推开三个孩子。 还是白俊祺眼疾手快地将两个弟弟用力推开,而他自己则因为躲闪不及,被轿车撞到了一边。 幸好有白家附近的邻居路过,见状跑到白家找到了杨爱娣。杨爱娣又喊了楼上的周先生和程先生帮忙,又幸好三楼的沈姑娘是护士,恰巧又在家。 在大家的帮忙下,很快将几个孩子送到了医院。要不是有沈姑娘这个专业护士指导着众人正确搬运白俊祺,又给他止血,争取了抢救时间,恐怕人没到医院就不行了。 不提白家人在医院里如何煎熬,此刻,大上海舞厅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身穿旗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正在拨打电话。 待电话拨通后,女人压低了声音:“课长,那小歌女怕是撑不住了,她听到弟弟出车祸的消息后,发疯一样跑出去了。” “好,你继续观察她,一定要让她死心塌地地为我们所用。还有,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唯你是问。”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作者有话说: 有小天使猜对了,文心兰是想拉拢辛夷,猜对的发红包。 第42章 凶手二者都有 今晚, 白家人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三个儿子全部进了医院,换了谁都承受不住。 白辛夷咨询了医生, 医生告诉她白俊庭不影响进食,白俊彦可以吃点瘦肉粥。按照医生的建议,白辛夷出去买了饭菜回来。 两个弟弟还是孩子,即便心里担心哥哥,还是在饥饿的驱使下吃了晚饭。吃过饭, 白辛夷打了水照顾兄弟俩洗漱好, 两个弟弟便睡下了。 白良杰和杨爱娣担心大儿子,白辛夷好说歹说, 两个人才勉强喝了一点瘦肉粥。 “爸,您和妈回家歇着吧, 我一个人在这看着,你们明天早上再过来。”白辛夷担心白良杰的腿,要是在走廊里这么坐上一夜,怕是受不了。 “我不回家,我要在这看着小祺。”杨爱娣已经快哭干了眼泪, 整个人看上去木木的。 白良杰也执拗地说:“我就在这守着,等小祺醒了, 就能一眼看到我了。” 白辛夷知道劝不住父母,就去找了值班护士, 交了五块钱押金, 租了一个折叠床,让白良杰躺在上面。 天气虽然已经开始热了, 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白辛夷安顿好父母, 又回了一趟家, 拿了一条薄毯子和薄褥子过来,又给杨爱娣拿了一件披肩。 白俊祺手术结束后留在了特护室,由专业护士护理,家里人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就这样,白良杰在折叠床上迷迷糊糊躺了一夜,白辛夷和杨爱娣互相依偎在双人椅上整整坐了一夜,撑不住了就闭着眼眯一会儿。 白辛夷和父母在医院的走廊里,度过了漫长又煎熬的一夜。 天刚蒙蒙亮,白良杰从折叠床上猛地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看到妻子和女儿依偎在长椅上,女儿揽着妻子的肩膀,妻子的头靠在女儿肩上,画面非常温馨。 白良杰的心里慢慢升腾起暖意,觉得苦难的生活也有了盼头。 怕惊动妻子和女儿,白良杰轻手轻脚地下了折叠床,正在收拾床铺时,女儿睁开了眼睛。 父女俩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白辛夷动也没敢动一下,继续用肩膀撑着杨爱娣的头。最后,还是护士过来吵醒了她。 “你们再去交一下费,不然就要断药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将一张缴费通知单递给了白良杰。 白良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法币出来,这是白辛夷这两个月的薪水,将近一千块,加上以前结余的一百多块钱,正准备拿去兑换成大洋的。昨天一下子就交了八百块,还剩两百多块钱, 白辛夷接过钱和单子,找到了缴费处,将缴费单递进窗口。 收费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或许是值了一夜的班心情不好,他不耐烦地接过单子,面无表情地说:“两百六十块。” 白辛夷数出两百六十块钱出来,递进了窗口。 虽然男人态度不好,但业务能力还算不错,刷刷刷一会的功夫,就写好了收费单据。 白辛夷接过单据,说了声谢谢。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十块钱法币,苦笑着摇了摇头,穷人真的生不起病啊。 将单据送给值班护士,白辛夷回到走廊,父母已经收拾好了。杨爱娣和白良杰的身上还穿着染血的衣服,加上又熬了一夜,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是白俊祺的家人吗?”从特护室里出来一个中年女护士,冲白家三人问道。 “我是白俊祺的姐姐。”白辛夷连忙上前,白良杰和杨爱娣也围了过来。 “你弟弟醒了,你们是继续留在特护室呢,还是回病房?”女护士看了看白良杰夫妻俩朴素的衣着,又看了看白辛夷不俗的气质,不确定地问:“留在特护室的话,每天要多交一百块的特护费。” “留在特护室吧,有你们这些专业护士和这么多仪器,我们更放心。”白辛夷不假思索地说。 特护室相当于后世的重症监护室,不但有专业的护士,还有很多仪器,发现问题也能及时抢救。白俊祺至少在特护室待上三天,才更保险。 “那好,你们再去缴纳三天的钱,三百块。”护士对白辛夷的态度不错,知道这是一个疼弟弟的姑娘。 “我现在就回家拿钱,我刚刚交了两百多块医药费,现在身上没钱了。您放心,我很快就拿钱过来,我弟弟拜托您了。”白辛夷说着,朝护士鞠了个躬。 护士没想到白辛夷会给她鞠躬,愣怔片刻后,嘴角微弯:“那你快点,过了中午你们要是不交钱,病人只能回病房了。” 白辛夷再次道谢后,和父母坐回椅子上。 “还要三百块啊?要不咱……?”杨爱娣试探着说。 白辛夷立刻肃然道:“不行,不能因为心疼钱就不顾小祺的安危。” “家里没有法币了,要不咱和周先生程先生兑换点法币?”杨爱娣和女儿商量。家里只有以前换的大洋,用大洋付钱,医院可不给折损。 “你们别担心了,我找同事借,月底发薪水还她们。”白辛夷有些后悔当时没拿姚曼卿的钱,以至于现在还要再跑去借钱。 这家位于法租界的洋人医院,医疗水平在上海是数得着的。当然,收费也很昂贵。 白辛夷先去医院附近买了早餐送上来,就匆匆去找同事借钱去了。白良杰和杨爱娣知道儿子醒了,这才有了胃口,两个人带着白俊庭和白俊彦,吃了一顿早饭。 白辛夷离开医院,拦了辆黄包车,向车夫报了姚曼卿位于霞飞路寓所的地址。她只知道姚曼卿住在钻石公寓,至于哪一层哪一套就不知道了。 早上天气凉快,车夫一溜小跑,不断将行人甩到后面。 白辛夷从包里掏出小圆镜,一边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一边从镜子里观察身后。身后那辆黄包车,从医院就开始跟着她了。 她只当没看见,继续赶路。黄包车快行至贾尔业爱路的路口时,一辆黑色越野车驶了过来。 白辛夷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勾起嘴角,朝那辆黑色越野车挥了挥手。 越野车停在了黄包车前,傅靖之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头来:“白小姐,这是?” “傅处长,我本来要去霞飞路找曼卿姐的,既然遇到你了,那我就不去曼卿姐了,这个时间她恐怕还在睡觉。” “需要傅某帮忙吗?”傅靖之看着眼前素面朝天的姑娘,头发凌乱,衣服皱皱巴巴,看样子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傅处长身上带钱了吗?借我四百块钱,我月底发薪水还你。”白辛夷声音很大,足以让后面跟踪她的人听见。 傅靖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黄包车,淡淡道:“不急着还,白小姐拿去用。” 说着,拿过副驾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出来,数也没数,“是白小姐过来拿,还是我送过去?” “还是我过去拿吧,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白辛夷下了黄包车,走到车窗前。 “白小姐,出什么事了?”傅靖之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后面怎么还跟了个尾巴?” “我弟弟被车撞了,现在在特护室里住着呢,家里钱花完了。”白辛夷说完,也压低了声音:“凶手不是唐欣,就是文心兰背后的特高课,或者两者都有。” “有时间细谈,白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傅某一定尽力。” 紧接着,傅靖之声音扬起:“白小姐,要是钱不够了,就找傅某拿。” 白辛夷考虑到后续的治疗,干脆从里面数出一千块钱法币,“借傅处长一千块,我会尽快还给您的,谢谢傅处长,您还要上班,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白小姐再见!”傅靖之摇上车窗,发动了汽车。 看着傅靖之的车子走远,白辛夷又回到黄包车前,坐了上去,“回医院。” 白辛夷回到医院,立刻去交了三百块钱,又将剩下的钱给了白良杰。 “辛夷,你去吃点东西吧,从昨晚到现在,你一点东西没吃呢。”杨爱娣看着越发瘦削的女儿,心疼地说。 “那行,我去吃点东西,回来办理小庭和彦彦的出院手续。” 白辛夷走出医院,发现刚才跟踪她的人已经不见了。 如果她还猜不透文心兰和其主子的目的,那她就白上了四年公安大学又干了半年刑警了。文心兰背后的特高课,无非就是想借唐欣的手逼得自己走投无路,特高课再出手相帮,让她不得不为特高课所用。 先是砸了自家的摊位,又伤害了她的家人。接下来,恐怕要用卑鄙的手段对付她个人了。砸自家摊位的应该是唐欣,不出意外的话,开车撞人的应该是特高课的人。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专业,唐欣这个疯子可找不到这样的帮手。 特高课的人没想真的撞死人,不然,光凭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中年男人和三个半大孩子,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只是她不明白,特高课的人到底看中了她什么?她有什么价值值得特高课大费周章? 想不明白不要紧,反正特高课的人早晚也会找上她的,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 白辛夷为两个轻伤的弟弟办理了出院手续,一家人回了家。白俊祺住在特护室,有专业护士照顾,家人只要一天看上两次就行。 在家里待了三天,等两个轻伤的弟弟彻底好转,大弟弟伤势稳定搬出了特护室,白辛夷才去上班。 一上班,舞厅的姐妹们就围住了她,纷纷向她表示慰问,询问她弟弟的情况。 白辛夷一一向姐妹们道谢,“谢谢你们,我弟弟已经脱离危险了,转入了普通病房,医生说,再住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牡丹也是多灾多难。”红姐拍了拍白辛夷的手臂:“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会好起来的。” “谢谢红姐,您也会越来越好的。”白辛夷回握了下红姐的手。 和红姐接触越多,越觉得红姐是个内心柔软的人,她虽然贪财,为人也有些刻薄,但她不会口蜜腹剑,也不会背地里整人。该自己得的钱就拿,不该自己得的钱,一分也不会贪舞女歌女们的。 照她的话说,她每天动动嘴皮子,就能赚那些小舞女们的几倍,该知足了。 几天没来,今天点她歌的人特别多,茶舞加上餐舞,她唱了差不多十几首歌。 中间休息时,文心兰只字不提唐欣,和黄玫瑰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她表示了关心。在白辛夷主动大骂唐欣的时BBZL候,才和黄玫瑰一起附和她几句。 快到十点时,白辛夷唱完最后一首歌回到化妆室,换上衣服拎着手提袋离开了化妆室。 一出化妆室,她的脸就变了。看了眼被人动过的手提袋,嘴角牵起一抹嘲讽来。 在文心兰装作无意摸她和杨彩蝶黄玫瑰的食指和虎口时,她就发现了文心兰的不对劲。文心兰是在检查她们有没有枪茧呢,杨彩蝶暴露,除了被文心兰摸出了枪茧,还有她故作傻白甜的行为。有句话说得好,过犹不及。 白辛夷因为只用过几次枪,手上没有枪茧。她用枪的经验,来自于后世。 出了舞厅,白辛夷看到不远处的周叔,朝他招了招手。 周叔跑过来,将车停在了白辛夷脚边,“白小姐,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来上班?” “家里出了点事,请了几天假。” “家里现在还好吧?”等白辛夷上了车,周叔开始小跑起来。 “现在没事了,谢谢周叔。” 白辛夷和周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黑暗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唐欣对着三个小混混恶狠狠地说:“看见没有,那个漂亮的小歌女是你们的了,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三个混混一脸的猥琐,其中一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混混说:“唐小姐您放心,保准让她欲.仙.欲死,不,是生不如死。” “去吧,事办成了找秀玲拿钱。”唐欣挥手让三个混混离开。 看着三个混混朝白辛夷的方向跑去,唐欣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敢抢我的男人,就得死。” 旁边的侍女秀玲,对唐欣眼里的狠戾已经见怪不怪,附和道:“就是,还敢骗傅少爷的钱,这不是找死吗?” “我倒要看看,一个被小瘪三玩烂了的女人,还怎么勾引靖之哥哥。”唐欣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小歌女被三个小混混扒光了衣服,按在地上被折辱凌虐的情景。 第43章 摊牌 黄包车经过第一个路口时, 被三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拦住了去路,“白小姐,陪爷玩玩。” “白小姐!”周叔下意识地挡在了车前, 想要护住白辛夷。 一个小眼睛混混踹了周叔一脚:“不长眼的东西,赶紧滚。” “周叔,您快走吧。”白辛夷连忙推开还想要挡在自己前面的周叔,“我没事,他们不能怎么样我。” “哈哈哈, 她居然说咱们不能怎么样她?她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误会?”瘦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眼睛混混又踹了周叔一脚:“说你呢, 赶紧滚,要是再不滚, 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周叔,走吧, 我没事的。”白辛夷扶起黄包车的车把,交到周叔手里,语气平静,不见一丝紧张。 “白小姐,那我走了。”周叔犹豫了片刻, 最后调转车头走了。 跑几步,还要回头看一眼。 “没想到白小姐还挺仗义的, 可惜,过了今晚你就成了上海滩的笑话了。”瘦猴淫邪地看着白辛夷, 伸手就要拉扯她。 结果, 刚一摸到白辛夷的手,就被她反手扣住了手腕, 用力一拧一折。 就听“咔嚓”一声, 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 紧接着, 就是瘦猴凄厉的惨叫声,“啊………..” 瘦猴的惨叫声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脖子,刀尖已经戳进了他的皮肉,疼痛和恐惧一起向他袭来,唯恐激怒了这个外表柔美、手段狠毒的女罗刹。 “狗哥!”另外两个混混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想要冲上去解救瘦猴。 白辛夷动了动匕首,刀尖又往瘦猴的肉里进了一分,“让他们退后,否则,我不敢保证你不会血溅三尺。” “你们往后退。”瘦猴冲两个混混低吼道。 两个混混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赞同。小眼睛混混对另一个混混使了个眼色,得到对方的回应后,齐齐地朝白辛夷扑过来。 白辛夷松开了瘦猴,上去就是一个飞踹,一脚踹飞了瘦猴,瘦猴就像一个破麻包,直接砸向了两个混混身上。 “看来,今天要是不让你们多见点血,你们是不会老实的。”白辛夷话音一落,就见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 “噗噗噗”匕首没入肉里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匕首准确无误的刺入了三个人的大腿,随着匕首拔出,一股鲜血也喷射出来。 三个混混坐在地上,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惊恐地看着手握滴血的匕首,面容冷白的白辛夷,仿佛再看一个厉鬼。 白辛夷用匕首的刀背挨个拍了拍几个混混的脸,“说,谁让你们来的?” “是唐小姐。”小眼睛混混抢着回答,唯恐回答慢了再挨上一刀。 “砸我们家摊位的是不是她让人去的?” “是唐小姐找了青帮的李爷,李爷让青帮的人做的。”瘦猴早没了龌龊的心思,一脸敬畏地看着白辛夷。 “我弟弟也是唐欣找人撞的吗?”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瘦猴说完,怕白辛夷不相信,立刻赌咒发誓:“白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说谎就天打雷劈。” “你们还怕天打雷劈?平时你么没少帮着唐欣做这些脏事吧?” “没有,没有。”小眼睛连忙否认:“她以前都是找别人做这些事的,我们几个刚混道上没多久,以前都是帮人打个架,吓唬吓唬人,今天是第一次接这样的活,结果碰到您了。” “要是碰到的是别人,你们是不是就把人家姑娘祸害了?”白辛夷照着小眼睛就是一脚。 “姑奶奶饶命,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眼睛连忙求饶。 “只要你们保证以后不祸害女人,今天我就放过你们。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和唐欣的事情。”白辛夷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如果把一个人逼入绝境,这个人就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们保证,以后不祸害女人。”三个人争先恐后地保证。 “你们可以走了。”白辛夷见三个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想走?” “这就走,这就走!”三个混混连滚带爬,一瘸一拐地跑了,唯恐慢了一步走不掉了。 等三个混混跑远了,白辛夷从手提袋里掏出手帕,嫌弃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将匕首擦干净放进手提袋,正要往家走,就看见远远地有人跑过来,边跑边喊:“牡丹!” 白辛夷看过去,认出来是舞厅的侍应生阿进和三个叫不出名字的保全。 四个人跑过来,阿进跑得气喘吁吁:“牡丹,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一个姓周的黄包车夫跑到大堂,说你遇到了歹徒,我喊了保全过来。”阿进见白辛夷毫发无损,放了心。 “谢谢你们,改天我请你们喝茶。”白辛夷向几个人道谢,能不顾危险跑过来救她,这份情谊她记下了。 “牡丹,你真把那三个人打跑了?”阿进有些不太敢相信。 “是啊,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阿进看白辛夷的目光登时就变了,一脸的崇拜:“牡丹太厉害了,有人说你会功夫,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信了。” “嗯,以前练过。我现在没事了,你们还要上班,赶紧回去吧。” “你一个姑娘家,我们还是送你回去吧。”一个年纪稍长的保全说。 “谢谢你们,真的不用了,我可是能打跑三个混混呢。” “那好吧,你注意点,我们回去了。”阿进没有再坚持,大家正在上班呢,实在走不开。 和几个人分开,白辛夷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再说唐欣,正带着自己的侍女秀玲美滋滋地等在车上,就看见三个一瘸一拐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当她看清楚来人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等好消息,不会事情没办成吧? 果然,就听瘦猴李二狗龇牙咧嘴地说:“唐小姐,那个小歌女跑了。” “你们三个废物,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唐欣气得大骂。 “我们都快得手了,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手里还有刀,把我们捅伤了。”瘦猴连忙解释。 “狗哥说的对,那人功夫太强了,一看就是高手。”小眼睛和另一个混混连忙附和瘦猴。 三人商量好了,绝不能说被一个女人伤了。不然,不但从唐欣这拿不到钱,以后也没法混了。 “一个男人救了她?什么样的男人呢?” “那男的穿着一身短打,身高足足高了我们大半头,一身疙瘩肉,胳膊顶我两个粗。”瘦猴描述着“高手”的外貌,说的自己都信了。 “你们这些废物真没用,三个人打不过一个人。”唐欣又气又恨,厌恶地看了三个混混一眼,转头朝秀玲说:“给他们一百块钱去诊所。” 秀玲掏出一百块钱法币扔在了地上,用和唐欣如出一辙的口吻说:“按理说,你们没办成事,是不能拿钱的。是小姐心善,给你们一百块钱药费。” “谢谢唐小姐,我们走了。”瘦猴弯腰捡起钱,掩去心里的恨意,带着另外两个人一瘸一拐的走了。 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秀玲问:“小姐,咱们就这么放过那歌女了?” “当然不会。”唐欣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我倒要看看,下次还会不会再有人救她?” *** 白辛夷没有告诉父母自己被劫的事情,大弟弟还在医院住着,父母要是知道她被人劫了,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她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上午去医院看护大弟弟,替换父母。 以后的几天,日子都很平静,一直到大弟弟出院,不管是唐欣,还是文心兰背后的人,都没有再出手。 但白辛夷知道,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收手的。 在她又遭遇了一次被小混混拦截后,终于被人请去了一个地方,见到了传说中的帝国之花高桥幸子。 高桥幸子穿了一身裁剪得体的洋装,挽着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小巧秀气,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文静优雅的少妇。 “高桥课长,您找我?”白辛夷有些惶恐地说。 “白小姐好身手,居然能一次次躲过唐欣小姐的毒手,本人佩服。”高桥幸子仔细打量着白辛夷。 要不是查了她的底细,知道她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除了上学就是上学,别说是中G和国民党了,就连进步人士都没接触过,高桥幸子都要怀疑她受过专业培训了。 “高桥课长谬赞,我上学时跟家里的租客学过打拳,刚开始是觉得好玩,没想到学着学着就喜欢上了。这两年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想要保护家人,更加用心地练武。” “白小姐还是太单纯了,不知道力量悬殊。如果唐欣找的不是小混混,而是穷凶极恶的歹徒,白小姐还能躲的过去吗?”高桥幸子盯着白辛夷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心。 白辛夷的眼中迅速蒙上了一层恨意,交握在桌上的双手猛地收紧。 高桥幸子的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很满意白辛夷的反应。 “高桥课长,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白辛夷忐忑地问。 “白小姐,如果我能保你一家平安,让唐欣不敢再向你和你的家人下手,你愿意替我做事吗?” “不,高桥课长,我就是一个歌女,我除了会唱歌,会打拳,别的什么都不会,能为您做什么啊?” “白小姐,你可以的。”高桥幸子没有放过白辛夷眼中的不安,对她更加满意了。 “可我会遭人唾骂的,那些侠义之士也不会放过我,我不想被人骂,不想被人打死。我死了,我家人会很伤心的。”白辛夷忽地站起身,红着眼眶说:“高桥课长,对不起,我走了。” 高桥幸子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抢出来,啪地放在桌上,声音阴冷:“白小姐,你觉得你能走掉吗?” “高桥课长,您到底要我做什么啊?”白辛夷带着哭音问。 高桥幸子抱着双臂,用欣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的情绪一点点崩溃。 高桥幸子很喜欢这种猫戏老鼠、将人的命运操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她愉悦地看着眼前噙着眼泪的姑娘,满意极了。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想要反抗,又无能为力。 欣赏够了猎物的无助,高桥幸子这才冷冷地说道:“接近傅靖之。” 第44章 接近 “接近傅靖之?”白辛夷重复了一遍。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可她还是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对,接近傅靖之,成为他的女人。”高桥幸子看向白辛夷:“你们中国有句名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他只要迷恋上你,就算再心硬如铁,也会被你炼成绕指柔。” 白辛夷心里在骂娘,但脸上还得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高桥课长, 我怕自己做不到,傅处长似乎, 似乎………不喜欢女人接近。” “白小姐过谦了,傅靖之对你不一样, 你是唯一一个能接近他的人。我们之所以愿意帮助你摆脱唐欣的纠缠,就是看中了你的魅力,让傅靖之为你破例的魅力。” “傅处长对我没什么不同,就是借给我一千块钱。要说对谁不一样,就是对您了, 我听舞厅的姐妹说,他从来不和人跳舞的, 却和您跳了舞。” “白小姐真是单纯,不了解男人。”高桥幸子对白辛夷越发满意了。 长得漂亮脱俗, 家境清白, 有点小聪明,却心思单纯, 最能让傅靖之这种内心强硬、心思重的男人动心。而且, 她有家人这个软肋, 也最容易把控。 “那他要是不上钩怎么办?”白辛夷垂下头,局促不安地抠着指甲。 “那你就要施展女人的魅力了。”高桥幸子嘴角扬起一抹恶趣味的笑意,“傅靖之这样的容貌和气度,要是能成为白小姐的裙下臣,白小姐并不吃亏。” “那我试试吧,只是…….”白辛夷抬起头,肃然道:“我愿意听高桥课长的话,接近傅处长。但我也希望高桥课长恪守诺言,保证我家人的安全,不要让唐欣那个疯子伤害我的家人。” 说到唐欣这个名字,高桥幸子从白辛夷的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白小姐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家人的安全不是问题。” “好,高桥课长让我做什么?” “你现在先接近傅靖之,取得他的好感,至于下一步任务,我会让文心兰告诉你。以后心兰就是你的上线,知道你身份的,只有我和心兰。” 在高桥幸子提到文心兰这个名字时,白辛夷已经睁大了眼睛,等高桥幸子的话落地,她呐呐道:“文心兰是你们特高课的人?怎么会?” “心兰是一个优秀的特工,她一到大上海舞厅,就揪出了隐藏在舞厅的军统特工,吓得他们灰溜溜跑了。”高桥幸子得意地扬起嘴角。 “你们都这么厉害,傅靖之会不会识破我啊?” “我会让心兰对你进行一个培训,她会教你怎么隐藏自己,怎么传送情报,怎么和男人相处。”高桥幸子说完,从包里拿出一根金条出来,推到白辛夷的面前,“我们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帝国效力的人。” 白辛夷看到金条的那一刻,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亮。纠结了一会后,将金条推了过去:“无功不受禄,我还没做什么呢,不好拿高桥课长的金条。” “白小姐拿着吧,就当是活动经费了。”高桥幸子将白辛夷的反应看在眼里,对她爱财却不贪财的表现很满意。 白辛夷知道拒绝不了,干脆收下了金条。得到高桥幸子的许可后,离开了咖啡馆。 接下来的日子,白辛夷不敢轻举妄动,除了按时上下班,上午就去文心兰的寓所,接受培训。 在文心兰面前,她处处小心,不能像在江云琛和苏皖面前那样暴露自己的能力。 她给自己定位为,有点小聪明,但心思不够深沉。除了在拳脚上有点小天赋,学习隐蔽和射击时反应一般,有一次还擦枪走火差点伤了文心兰,气得文心兰破口大骂。 在学习怎么勾引男人时,更是把文心兰气了个倒仰。 “牡丹,你那不叫抛媚眼,你那是翻白眼。”文心兰恨不能撬开白辛夷的脑壳看看,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副好样貌。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啊。”白辛夷不用演戏,她是真的不会。 原身一家都是老实人,对她看的紧,原身中学读的又是女校,没怎么接触过异性。别说对男性抛媚眼了,就是和男人说话都会脸红。进入大上海舞厅后倒是见了世面,可也没怎么和男性接触。 至于她本人,倒是和异性接触的多,可那些人不是男同学,就是男同事,要不就是犯罪分子,她就没有对异性有过什么想法,给谁抛媚眼啊。 “微微侧头,眼睛看着离肩膀1点2尺远的地上,接着,迅速抬起眼皮,将黑眼球和白眼球的比例调整到二分之一,看向你要抛的对象,最好再微笑一下。看向对方的这一眼要在2到4秒之内,过长过短都不行。当他接住你的眼波后,眨一下眼睛,一定要慢。” “心兰,你好厉害啊!”白辛夷崇拜地看着文心兰,“你干嘛不自己上,傅靖之要是看到你的另一面,肯定动心。就你这个媚眼抛的,我不是男人都动心了。” 白辛夷就事论事,虽然文心兰是她的敌人,可她还是得说一句,文心兰隐藏的真好,真是不可貌相。谁能知道这个外表木讷、少言寡语的歌女,会是个内心风骚疯狂,心狠手辣的汉奸。 “可你不是傅靖之。”文心兰暗自腹诽,又不是没有女人色.诱过傅靖之,就没有一个能近得了他的身的。 “好吧,我跟你学。”白辛夷认命地说。 她已经将高桥幸子拉拢她,让她接近傅靖之的事汇报给了上级,还将高桥幸子给她的一根金条上交给组织,作为组织的活动经费。 上级经过研究,让她将计就计,她已经准备放开手脚干了。 于是,白辛夷度过了作为学生以来最为煎熬的两天,不停地抛媚眼,抛的眼睛发酸,脖子差点扭筋,快要练吐了,才终于让文心兰满意。 至于怎么故意跌进男人怀里,这个白辛夷学的倒是很快,毕竟练过武术的人,身体的柔韧性还是不错的,这个尺度把握的很好。 培训了十几天,白辛夷勉强出师。她的任务是先取得傅靖之的信任,再监视傅靖之,将他异常的行为报告给特高课。 作为施展美人计迷惑傅靖之的女主角,她不需要有多精准的射击能力,只要能迷惑傅靖之,不暴露自己,将情报安全送出来就行。 她就说嘛,当初傅靖之“枪杀”上峰被唐炳坤“救走”,怎么看都透着玄机。连她都持怀疑态度,何况是高桥幸子这样的老牌特务? 她猜想,日本人现在并不完全信任傅靖之,但又抓不住他的把柄。之所以对他忌惮又不得不重用,应该是看中了他的背景。 比起那些出身一般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汉奸,傅靖之这个曾经叱咤上海滩的军阀之子,更受日本人青睐。加上他本人毕业于德国著名的军校,在国民政府军里也深受下属爱戴,如果这种人能为日本人所用,势必要打击国民政府军的士气。 看,曾经的少帅,优秀的国民政府军师长,已经投诚为我们所用,你们这样拼死奋战有什么意思? 傅靖之从一个受人爱戴的优秀军人,成为遭人唾骂的汉奸,承受的委屈和误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这也是白辛夷最敬佩他的地方,即便两人不是一个党派,但眼下,共同抗日的宗旨不变。 再次在舞厅里见到傅靖之,白辛夷在文心兰的示意下,主动走了过去。 “傅处长,我发薪水了,上次借您的一千块钱,我先还您五百,剩下的五百下个月发薪水还您。” “白小姐,不着急,你先拿着用。”傅靖之边说便往包间走,脚步未停。 “谢谢傅处长,您……啊!”白辛夷发出一声惊呼,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斜倒向傅靖之。 眼看着傅靖之眉头一蹙,正要闪开,白辛夷眼疾手快,干脆倒在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别推开我。” “白小姐!”傅靖之僵硬着身体没有推开她。 “我的脚崴了,谢谢傅处长相救。”白辛夷羞涩地松开了傅靖之的手臂,“我把钱还给您。” “进包间说吧。” 白辛夷一瘸一拐地跟着傅靖之进了包间,包间里的陈盛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一愣,中年男人随即便站起身,“傅处长,我先走了。” “白小姐坐。”傅靖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还是坐你旁边吧。”白辛夷直接坐到了傅靖之的旁边。 陈盛一会看看傅靖之,一会又看看白辛夷,不明白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我长话短说,高桥幸子利用唐欣逼迫我为特高课做事,让我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从而达到监视你的目的。看来,日本人并不信任你。” “白小姐准备怎么做?”傅靖之看着白辛夷,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按照他们要求的做,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歌女,胳膊拗不过大腿。当然,这还需要你的配合。” “需要我怎么配合?” “刚开始装作不接受我,对我怀有戒心,后来慢慢地被我打动。最后,英雄难过美人关。” “噗!”陈盛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傅靖之飞去一个眼刀子后,连忙合上嘴巴。但他实在憋笑憋的辛苦,肩膀一耸一耸的。 白辛夷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样的怎么潜伏,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 “哪有白小姐这样说自己是美人关的?”陈盛终于不笑了。他害怕拖长官的后腿,害怕长官真的不要他了,将他赶回去。 “陈盛从小就跟着我,因为我的关系,他没办法再待在部队,只能跟着我。”傅靖之对白辛夷解释。 陈盛虽然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对党国绝对忠诚,看着嘴碎,但不该说的绝对不会乱说。 “好吧,你们有数就好。这是五百块钱,剩下的一半下个月发薪水还你。”白辛夷将五百块钱放到茶几上。 傅靖之把钱往白辛夷那推了推,“白小姐拿去用吧,你弟弟这种情况要多养养。” “谢谢傅处长,但借你的钱必须还。”白辛夷将钱又推了过去,趁机检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傅处长表演为红颜一掷千金的机会在后头呢。” 然而,在她一个媚眼飞过去后,傅靖之竟然移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傅靖之:你眼睛抽筋了吗? 白辛夷:我那是抛媚眼! 第45章 被敲打 白辛夷被打击了, 她苦练了两天的抛媚眼,眼睛练得都抽筋了,居然被傅靖之嫌弃了。她抛个媚眼就这么辣眼睛, 让他不忍直视吗? 算了,反正两人现在是合作关系,不管她表现如何,傅靖之都会配合她。 很快就想通了的白辛夷,哼着小曲出去了。 等白辛夷出去, 陈盛一屁股坐到了傅靖之身旁:“长官, 你就这么信任白小姐吗?” 傅靖之面无表情地扫了陈盛一眼:“你觉得她有必要骗我吗?且不说她的党派现在和咱们立场一致,单说她的为人, 也不会骗我。陈盛,你该长点记性了, 她那句话说的没错,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怎么在敌占区工作。” “长官,我错了,以后会注意的。”陈盛唯恐自己的长官不要他, 连忙表态。 傅靖之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刚才老陈怎么说?” “老陈说,局座……….”陈盛的声音越来越低, 傅靖之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沉着脸一言不发。 再说白辛夷, 离开包间后就回了化妆室。 屋里只有黄玫瑰一个人在, 看到白辛夷进来,笑得非常神秘:“牡丹, 你去傅处长的包间了?” “嗯, 我去还钱给他。”白辛夷坐下来, 揉了揉刚才扭到的脚踝。幸好没扭伤,不然又要耽误事了。 “傅处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你听谁说的啊?怎么会?”白辛夷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那他怎么会借钱给你?听金翠说,他以前可不爱搭理人了,有名媛交际花想接近他,他都不理。上次心兰和他打招呼,他看也没看心兰一眼。”黄玫瑰可不相信她的话,“牡丹你可要把握住啊,你和傅处长没什么唐小姐都这样找你的麻烦,还不如把这事坐实了。你要是真能嫁给傅处长,谅她也不敢再针对你了。” “外面都在说傅处长是汉奸,我可不想被人骂汉奸婆。” “也没听说傅处长干什么坑害中国人的事啊,政府这么多人,难不成都是汉奸?”黄玫瑰不以为然,继续劝道:“你长得漂亮,又没有厉害的家人,在这个世道一点都不安全。何况,你已经得罪了唐欣,如果不找个厉害的男人,还不得被唐欣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白辛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进来的文心兰打断了,“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白辛夷有些厌烦文心兰的不礼貌,突然进来打断别人的话,便不想搭理她。 “正好,心兰你劝劝牡丹。”黄玫瑰对文心兰的印象倒是很好,觉得她老实话不多、人厚道。 “劝什么?”文心兰看着白辛夷,笑得意味深长。 “劝牡丹学聪明点,把傅处长争取过来。牡丹长得漂亮,家里人老实巴交,根本护不住她。还有唐欣小姐,一直针对牡丹,牡丹和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要是牡丹能嫁给傅处长,看那些人还敢不敢欺负她了。” “牡丹,我觉得玫瑰说的挺对的,身处乱世,女人本就活得艰难,尤其是漂亮女人,很容易成为男人的玩物。很显然,傅处长是最好的选择,能力,地位,钱财,容貌,一样不缺。”文心兰说的自己都要动心了。 “你们说的我都懂,可自古以来讲究门当户对,我一个小歌女,家境又不好,傅处长家里是不会看上我的。何况,傅处长真的对我没意思啊,我向他借钱那次纯属巧合。我当时是想找曼卿姐去借钱的,路上遇到了他,就想着曼卿姐当时肯定在睡觉,不好打搅她。情急之下,才找傅处长借的钱。一千块在傅处长眼里就和咱们的一块钱一样,不过是抬手之劳。” “牡丹,心兰说的对,只有傅处长才能护得住你。你也不要看低自己,歌女怎么了,凭本事挣钱又不卖身,歌女嫁给大学教授和政府高官的又不是没有。就说颜雪儿,上个月就被远洋纱厂的总经理求婚了呢。” 文心兰和黄玫瑰一唱一和地劝着白辛夷,白辛夷面带微笑地听着,却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歌女,嫁给傅靖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她的身份特殊啊,除非她把傅靖之拉到自己的阵营,否则,她和傅靖之永远不可能。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嫁人的心思啊。 “好了,我要上台了,你们慢慢聊。”黄玫瑰整理了一下妆容,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白辛夷和文心兰,文心兰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怎么回事,傅靖之主动邀请你去包间,这是多好的机会,你怎么待了一会就出来了?” 白辛夷忍下了心中的不满,无奈地说:“傅靖之这个人谨慎着呢,我要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他会怀疑的。欲速则不达,文组长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我刚才的态度有些急躁,你别放在心上。”文心兰的态度缓和下来,“你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能让他起疑。” “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你们要求的做。你们答应我的,不让唐欣找我和我家人的麻烦,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 “放心,课长已经敲打过唐炳坤了,唐炳坤是个识时务的,会约束唐欣的。”文心兰睨着白辛夷,嘴角勾了勾:“你要记住你的使命,不要爱上傅靖之,作出对帝国不利的事情。否则……” 文心兰威胁的意味明显,白辛夷连忙表态:“我当然记得我的使命,完成任务后,拿到一笔钱带着家人离开上海。” “白小姐果然聪明。”文心兰心中暗嗤了一声,拿着一笔钱离开上海?这白牡丹怕是个傻子吧?一旦成为特高课的人,别想着全身而退。 白辛夷没有放过文心兰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心中暗自腹诽。文心兰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看不起自己的同胞,死心塌地地为日本人卖命。 这种精神日本人是最可恨的,早晚一天,她会手刃此人。 两人的暗自交锋以白辛夷的做小伏低、表忠心结束,文心兰满意地去上台了。 轮到白辛夷上台表演时,得到了很多掌声。最近点她歌的人多了,每天都能唱个十几首歌,这样到月底,最少能赚五百多块钱,就可以把欠傅靖之剩下的五百块钱还上了。 只是文心兰实在让人讨厌,每天在她的监视下,白辛夷束手束脚的。 自从文心兰的身份暴露以后,就不在她面前掩饰了,动不动就对她颐指气使,让她尽快出手,勾引傅靖之。 白辛夷恨不能一刀就结果了她,傅靖之不来舞厅,她总不能跑到警察局和傅靖之家里勾引他吧? 忍耐了文心兰快一个月,白辛夷没有等来傅靖之,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傅靖之的母亲黄美云。 看着对面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白辛夷的心里竟然冒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难怪傅靖之长得引人犯罪,原来基因好啊。 对面的黄美云也在观察白辛夷,越看越心惊。 谁说的她只是个小市民的女儿,就这仪态和气度,说是大家闺秀也不为过。还有这容貌,别说是唐欣比不上,就是在整个上海滩,也是数的着的。 难怪儿子会为了她,不顾傅唐两家世交关系,不理会对他死心塌地的唐欣。 黄美云掩去心里的悸动,仪态万方地说:“我是傅靖之的母亲,你可以称呼我一声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您好,我是白辛夷,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虽然猜到了黄美云的目的,但白辛夷还是故作不知。 “远离我儿子,我不想因为你,让我儿子的名誉受损。”黄美云骄傲地看着白辛夷。 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本骄傲,她的儿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只有身份高贵的女子才能配上。 “傅老夫人,您贸然地对我说这些,好没道理。我和您儿子根本就没在一起,根本不存在离开不离开的问题。另外,您儿子的名誉去年就受损了,可不是因为我。” 白辛夷不高兴了,傅靖之的名誉在他枪杀上峰“投靠”日本人的时候就受损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白小姐倒是伶牙俐齿,也难怪,在舞厅这种鱼龙混杂、声色犬马的地方,能养出什么好女子呢?”黄美云优雅完美的表情忽然裂开,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黄美云养尊处优惯了,头一次被人这样反驳,还是被一个低贱的歌女驳斥,她哪里能受得了。 “傅老夫人,我尊重您是个长辈,可您也要懂得尊重别人。环境不能决定一切,一个人如果心思正,哪怕是深陷泥泞,照样纯净无暇,一个人若是心思不正,即便是镀上了一层金光,照样不堪。” 白辛夷不想惯着黄美云,说白了,她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在教我做人?”黄美云将手中的手包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不敢!”白辛夷忽然笑了:“我不知道您是从哪得来的消息,非要认为我和傅靖之有关系。实话告诉您,在这之前,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以后嘛,那就说不定了。” 黄美云立刻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非得给我扣个傅靖之女人的帽子,那我就接着了。不然,我多吃亏啊!”白辛夷的嘴角带着一抹坏笑。 “你…你……”黄美云如临大敌,忽然觉得这个小歌女可怕起来。 第46章 蓝颜祸水 黄美云和白辛夷闹了个不欢而散, 白辛夷没往心里去,倒是把文心兰气坏了。 上来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还想不想完成任务了?你得罪了傅靖之的母亲, 还怎么得到傅靖之的心?” “面对无端指责,正常反应不应该是为自己辩解吗?我为自己辩解,怎么就得罪傅靖之的母亲了?你以为傅靖之是傻子,我要是在他妈面前讨巧卖乖,他会怎么想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他才伏低做小?” “你还敢质疑我?”文心兰恼羞成怒, 对着白辛夷那张姣好的脸, 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然而,她的巴掌还未落下, 就被白辛夷直接擒住手腕,用力地一扭, 就将她的手反剪到背后。 “文心兰,我忍你很久了。你要记住,我是你的下属,不是你的下人,不要动不动就对我呼来喝去。高桥课长明明白白说了, 让你配合我的工作,不是让你对我动辄打骂的。你要是看我不顺眼, 咱们就去找高桥课长评评理。” “你放开,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文心兰恼羞成怒, 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花瓶, 居然敢反抗她、还对她动手。 要不是傅靖之这个硬骨头实在是难啃,哪里用得着这个头脑简单的花瓶出面?这个傅靖之也是眼瞎心盲, 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花瓶? “你敢吗?你要是敢崩了我, 高桥课长不会放过你的!”白辛夷说着, 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文心兰疼得眼泪快要出来了,却又不敢再叫嚣,只能恨恨地盯着白辛夷,一双上挑的凤眼里像是淬了毒。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白辛夷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腕,冷冷道:“记住,以后不要对我骂骂咧咧的,否则,我不敢保证会拧断你的手。” 不过是日本人的一条狗罢了,在日本人面前夹着尾巴摇尾乞怜,却在自己的同胞面前狂吠。 别以为她不知道,文心兰为什么不顾高桥幸子的安排,对她非打即骂,还不是因为一向对自己无比自信的文心兰,在制造了几次和傅靖之的“相撞”后,都被傅靖之打了脸,而她却得到了傅靖之的“青眼”。 * 一间咖啡馆的包厢内,文心兰正控诉着白辛夷。 “课长,白牡丹太过分了,她气走了傅靖之的母亲,我说她几句,她不但顶撞我,还要对我拳脚相加。” “她真的打你了?”高桥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 “那倒没有,是她出言不逊,我要教训她,她拧住了我的手腕,我……..”文心兰有些难以启齿,被一个她看不起的人制住,简直是奇耻大辱。 “良子,收起你的小心思。你是帝国战士,女人的嫉妒心要不得。她有血性,我们应该高兴,她要真是一个没有个性、任人揉捏的小白兔,怎么能让傅靖之另眼相看?” “可是……….” 高桥幸子打断了文心兰的话,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没有可是,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配合她,而不是拖她的后腿。” “课长,她真的靠得住吗?” “你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吗?你几次三番,不是往傅靖之身上撞,就是和他‘偶遇’,可他看你一眼了吗?良子,你是优秀的帝国战士,不应该掺杂个人情绪。我怀疑三浦大佐的死和傅靖之脱不了干系,还有几次情报的泄露。可他实在太狡猾了,目前我抓不住他一点漏洞,想从他那个副官身上下手也不行。” “课长,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处处以帝国为重,哪怕是舍弃自己的生命。”文心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良子,你要记得,虽然你身上留的是中国人的血,但你在日本长大,是日本的水土养育了你,教会你一身的本事。” “课长,良子时刻牢记自己是一个日本人,随时为帝国牺牲。”文心兰立刻向高桥幸子表忠心。相比文心兰这个名字,她更喜欢自己的日本名字佐藤良子。 * “白牡丹,再来一个!”傅靖之和陈盛一进二楼的大厅,就听到台下有人高喊。 舞台上,白辛夷正浅笑盈盈。她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宝蓝色羽毛裙,配上微卷的短发,看起来性感又俏皮。一条同色的薄纱披肩轻遮香肩,又平添了些神秘与朦胧的美感。 “感谢各位来宾的厚爱,接下来,牡丹要为大家演唱的是《卖相思》,祝在座的各位,爱情甜蜜,家庭幸福。” 随着音乐的想起,十个身穿性感超短羽毛裙的舞女翩翩起舞,舞姿妖娆。 前奏过后,白辛夷缓缓开口:“我这心里一大块,左推右推推不开,怕生病,偏偏又把病害,无奈何,只好请个医生来,医生与奴看罢脉………” 傅靖之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台上。 “傅处长,要不要来一杯?”调酒师顾平将刚调好的一杯红酒推到傅靖之面前。 傅靖之摆了摆手,顾平立刻识趣地将酒杯端了回去。 陈盛戳了戳傅靖之,一脸的坏笑:“长官,白小姐唱的是不是很好听?你看台下的客人,一个个都听入迷了。” 傅靖之睨了他一眼,陈盛立刻闭了嘴,坐在另一张高脚椅上,认真地听起歌来。一边听,一边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台上的白辛夷,早在傅靖之和陈盛进入大厅时就看到了他们,还看到傅靖之停下来,坐在吧台前看向舞台,认真地听她唱歌。 又瞥到阴魂不散的文心兰,正坐在候场区目光不善地监视着她。 一时间,玩心大起。 “叫了一声相思卖,谁肯来买我的相思去害,谁肯来买我的相思去害。”她手拿折叠羽扇,合着伴舞的舞女,一娉一婷摇曳着身姿,冲着傅靖之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在傅靖之一言难尽的目光中,结束了自己的演唱。 最后,还冲着文心兰舞了舞手中的羽扇,笑得妩媚又张扬。坐实了文心兰眼中,自己又蠢又暴力的形象。 白辛夷走下舞台,朝着傅靖之走来。 看着使劲憋笑的陈盛,白辛夷上去就是一胳膊肘,重重地将这个碍眼的家伙挤开,坐在了傅靖之的旁边,朝吧台里的一个酒保抬了抬下巴:“阿元,给傅处长一杯酒。” “傅处长,这杯酒我敬您,以表达我的歉意。前天您的母亲过来找我,闹了点不愉快。她毕竟是个长辈,我应该忍耐的。”白辛夷将酒杯推到傅靖之面前。 傅靖之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后,放下酒杯,“去包厢里说吧。” “嗯,好的。”白辛夷跟在傅靖之身后,朝包厢走去。 “一瓶红酒,一瓶桔子汽水,送到六号包厢。”陈盛交待好酒保,跟在了两人身后。 一直关注着白辛夷的文心兰,看着三个人一起进了包间,松了一口气。 白辛夷随着傅靖之进了包间,先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确定没有窃听器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怨道:“文心兰每天阴魂不散地盯着我,逼着我勾引你,真是强人所难,烦死了。” “我看你做的不是⑨⑩guang挺游刃有余的嘛!”傅靖之小声嘀咕了一句,嘴角微微翘起。 “什么?”白辛夷没听清,追问道。 “没什么。”傅靖之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神情,“我母亲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反倒是我,该向你道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只要你不怪我把你妈差点气住院就行。”白辛夷放了心,傅靖之帮过她,她也不想真把傅母气着了。 “白小姐,不关你的事,是老夫人被唐欣迷惑了,觉得唐欣乖巧懂事,是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这次来舞厅找你,也是受唐欣挑拨,说长官是因为你,才不愿意娶她的。”陈盛一时没忍住,开口说道。 “唐欣乖巧懂事?”白辛夷轻笑一声,“傅处长,你妈是不是对乖巧懂事两个词有什么误解?唐欣干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我那天晚上审问劫我的小混混,他们说唐欣以前找别的小混混做过很多脏事,凡是对你有点意思或者和你相亲的对象,几乎都被她迫害过。” 她有些不明白,傅老夫人这么糊涂,是怎样生出傅靖之这种头脑灵活心思缜密的儿子的? “傅处长,你害人不浅啊。别人是红颜祸水,你是蓝颜祸水。”白辛夷揶揄地看着傅靖之。 “噗!”陈盛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在傅靖之发怒之前,噌地一下站起身,“长官,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们继续。” 傅靖之脸都黑了,他竟然被一个姑娘嘲笑了。蓝颜祸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红颜祸水指的是女人,蓝颜祸水指的肯定就是男人了。他傅靖之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人称为祸水? 白辛夷无视傅靖之的黑脸,拢着披肩坐到他旁边,认真道:“傅处长,咱们要不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霸道地窜入傅靖之的鼻端。他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保持了一个最妥当的距离。 灯光下,女孩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有些耀眼,一双水润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只看了一眼,就连忙移开了视线,镇定地说:“白小姐请说,我洗耳恭听。” “既然文心兰逼我逼得这么紧,那我们就加快进度,等彻底获得她们的信任后,来个……”白辛夷的声音低了下来,傅靖之神情淡然地连连点头。 第47章 翻脸 傍晚六点时分, 傅靖之将桌上的文件锁进抽屉,换下了身上的警服,拿起公文包, 正要往外走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将公文包重新放回桌上,应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小个子警察,在傅靖之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小个子非常恭敬:“傅处长, 唐局长让您去一趟。” “知道了, 你出去吧。” 等小个子警察出去,傅靖之抓起桌上的公文包, 迈步朝门口走去,随手锁上了门。 唐炳坤的局长室和督察处处长办公室隔了几个门, 几步就到了。 傅靖之走到局长室门口,透过虚掩着的门的缝隙,看了眼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唐炳坤,眸子黯了黯。 他敛起眼中的憎恶,抬起手来, 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唐炳坤立刻睁开了眼睛,迅速坐直了身子, 换上了得体的笑容。 傅靖之推开虚掩的门,几步走到了唐炳坤的桌前, “唐局长, 您找我?” “靖之,坐。”唐炳坤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 示意他坐下来。 傅靖之坐下, 不动声色地看着唐炳坤, 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靖之啊,你不用拘谨,世叔今天只是找你聊聊家常。咱们今天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世叔世侄之间畅谈。”唐炳坤一张略显虚白的脸上,堆满了自以为很和蔼的笑容。 “唐局长说笑了,您有什么事就吩咐。上下级就是上下级,等级森严,规矩制度不能破。”傅靖之语气淡淡道。 唐炳坤嘴角抽了抽:“………..”你小子破的规矩还少吗? “靖之啊,是这样的,吴副局长下个月就要退休了,局里还缺一位副局长,特别政府让我推荐副局长人选,我…….”唐炳坤顿了一下,观察着傅靖之脸上的表情,见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暗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向特别政府推荐你怎么样?” “唐局长自己决定就好,靖之不想干扰您的决定。至于能不能做副局长,全看上面的意思。”傅靖之脸上云淡风轻,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唐炳坤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娘,脸上强撑出来的假笑差点绷不住。一个老傅就够让人恨得牙痒痒了,这小子比他老子还可恨。 “靖之啊,欣欣前些日子去看老嫂子,老嫂子说,她很喜欢欣欣,还说欣欣乖巧懂事,想让欣欣做她的儿媳妇,你看?”唐炳坤试探性地问。 “母亲老糊涂了,看不透人心。唐欣干了多少脏事,母亲不知道,唐局长还不知道吗?您是不是对乖巧懂事这个两个词有什么误解?”说到这里,傅靖之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靓丽的身影来,嘴角下意识的翘起。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对他有了这么大的影响。 唐炳坤的脸沉了下来,“靖之,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不是唐某的女儿硬贴着你不放。欣欣出生时,老嫂子和内人就给你们定了娃娃亲,这么多年了,欣欣一直等着你,她如今都24了,为了你蹉跎到现在,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 “不厚道?”傅靖之冷笑:“你所谓的娃娃亲,不过是两个母亲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罢了。年幼时,我把唐欣当妹妹,长大后为了避嫌,我从不和她单独接触,等我发觉她对我有男女之情后,我很明确的告诉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让她不要把心思浪费在傅某身上。试问,傅某哪里做的不妥了?” “靖之,你比欣欣大四岁,她小时候就喜欢粘着你,把你当哥哥,长大了又爱慕你,你多包涵她一点。不管怎么说,唐叔叔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看在唐叔叔的面子上,多疼爱她一些。” “不是日本人觉得傅某还有些利用价值,安排你将我截下来的吗?傅某杀的是克扣军饷、延误战机的蠢材,你就算不把我截下来,傅某也不会被枪决。至于你的好女儿唐欣,屡屡对那些无辜的姑娘下黑手,简直令人发指。你居然让我疼爱这个恶毒卑劣的女人,实在让傅某恶心至极。” “傅靖之,你不要太过分。”唐炳坤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原本因纵欲过度显得虚白的脸,涨得通红。 “傅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唐局长要是没什么事,傅某就告辞了。”傅靖之起身,拿起公文包就要往外走。 “靖之,你还是太年轻了,宁愿和一个下贱的歌女厮混,也不愿娶名门千金小姐,可见心性不稳。”唐炳坤的语气缓和下来,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 “唐炳坤,管好你的嘴。”听到下贱二个字,一向冷静自持的傅靖之,少有的露出了怒容,“你口中的下贱歌女在傅某眼中,比你那个外表光鲜、内心肮脏歹毒的女儿高贵得多。” “傅靖之,你的教养呢?你就是这样和你的叔叔说话的?要不是我们这些人跟着大帅出生入死,哪来的傅家军?你就这样对待傅家的功臣?”唐炳坤指着傅靖之气得手指打颤。 傅靖之声音冷厉,“功臣?你打着傅家军的旗号,谋夺了多少人的家产,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要不是父亲保你,我早就要了你的命了。” “你你……..你………”唐炳坤气得说不出话来,被这么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着傅靖之傲然离开的背影,唐炳坤终于忍不住了,抓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 茶杯落在坚硬的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和碎瓷片溅的到处都是。 唐炳坤颓然地靠在椅子上,脸色铁青。 要不是顾及到傅家军的余威,他犯得着对一个狼崽子委曲求全吗?想他唐炳坤,能从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小子,成为军阀傅玉湘的得力干将,再到权势在握的警察局长,岂是任人欺辱的? “傅靖之,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唐炳坤恨恨地想。 真以为日本人多信任他呢?特高课的高桥幸子明里暗里的说了,让自己多注意傅靖之的动向,有什么异常就告诉她。 既然他为了一个下贱的歌女羞辱自己唯一的女儿,那就别怪自己心狠。 还有,他怎么就养了个这么蠢的女儿,下手后就不能把痕迹抹干净吗?就连高桥幸子都敲打他了,让他管好女儿,别让她到处惹事。 唐炳坤气得连砸两个杯子,另一边的傅靖之心情也很忧郁。 他不想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大上海舞厅。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唐炳坤说出“下贱”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只觉得气血翻涌,恨不能掐住唐炳坤的喉咙。 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傅靖之拎着公文包进入了舞厅。一进一楼大堂,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马上有侍应生恭敬地走上前,“傅处长,您订包厢了吗?” 见傅靖之摇头,小侍应生立刻道歉:“傅处长,对不起,包厢满了,您看我给您定个台子怎么样?” “嗯。”傅靖之点了点头。 小侍者马上飞奔着上楼,等傅靖之不紧不慢的到了二楼,小侍者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他了:“傅处长,我给您定好台子了,视野好,又不显眼。” “谢谢!”傅靖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十元面额的法币给了小侍者。 小侍者高兴地接过小费,连声道谢:“谢谢傅处长,您请!” 将傅靖之引到靠近舞台附近的一张靠墙的桌子,小侍者高高兴兴地走了。 现在是茶舞结束后的用餐时间,整个二楼大厅的客人坐的稀稀拉拉的。有认识傅靖之的客人,见他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都有些奇怪。 堂堂傅三公子,傅大处长,竟然没有前呼后拥去包厢,而是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实在是反常。 和黄玫瑰文心兰一道用餐回来的白辛夷,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的傅靖之。她转过身看了一眼文心兰,见文心兰冲她使眼色,立刻半推半就地去了傅靖之那。 “傅处长,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啊?陈盛呢?”白辛夷坐到傅靖之旁边的椅子上。 “今天没订包厢,陈盛去下面的警察所了,我一个人下了班没事干,就过来了。” “傅处长还没吃饭吧?”白辛夷觉察到傅靖之的情绪似乎不太高。 这可是个稀罕事,他以前可是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今天怎么了? “没有。”傅靖之本想说吃过了,可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到口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工作了一下午,不吃饭可不行,空肚子喝酒最伤胃了。走,我请你去楼下的餐厅吃饭。”白辛夷把傅靖之当成了朋友,语气里很自然流露出关心。 “谢谢白小姐,恭敬不如从命。”傅靖之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一扫接到重庆方面命令带给他的压抑彷徨和唐炳坤带来的厌恶。 白辛夷带着傅靖之往一楼的餐厅走,路上遇到很多人,有熟悉的舞女,也有客人。 看到两人边走边谈笑风生,众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到餐厅时,餐厅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只稀稀地坐了几十个人。这里面有客人,还有几个舞女。 白辛夷带着傅靖之坐在姚曼卿和胡莉莉几个人旁边的一张空桌子上,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了傅靖之:“傅处长,想吃什么?” 正和胡莉莉几个人说话的姚曼卿,看到白辛夷和傅靖之一副熟络的样子,顿时变了脸色。 她气鼓鼓地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白辛夷,拉着胡莉莉走了。 第48章 进展 白辛夷被姚曼卿的那一眼看得有些想笑, 又有些感动,还有些隐隐的担心。 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和傅靖之这个“汉奸”走的近。 姚曼卿是个性情中人, 又一身的傲骨。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实则外冷内热,一旦认可了你,就会对你掏心掏肺。在和平年代,这一身的傲骨会让人尊重和欣赏。 可身处乱世, 一个美丽的女人, 在自己没有足够能力自保的情况下,又无人庇护或者庇护自己的人不够强大, 这一身的傲骨或许会为她带来灾难。 “刚才,姚小姐是在怪你和我在一起吧。”饭菜还没上来, 傅靖之主动和白辛夷闲聊起来。 白辛夷自嘲地抿了抿唇:“曼卿姐一向看不起汉奸,她是对我恨铁不成钢呢。” “看起来,姚小姐对你还不错。”同为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即便傅靖之不是个好色之徒,也知道姚曼卿这个人。 “嗯, 曼卿姐这人挺不错的,外冷内热, 她帮我的邻居沈小姐和程太太的表妹找了一份不错的护士工作,我弟弟出事她还主动拿钱给我, 还帮我爸妈找了个糊火柴盒的活。” “你家里需要我帮忙吗?”傅靖之忽然问道。 “谢谢傅处长, 不用,我爸妈要是不做点事, 心里不踏实。”白辛夷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 去年暑假, 正是家里的冰粉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好几块大洋。如今没有小杜爷的庇护,生意做不成了。姚曼卿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便给父母介绍了个糊火柴盒的活。 白良杰拉大胶皮,杨爱娣和三个儿子负责糊火柴盒。有的“打条”,有的“圈盒”,有的“封底”。虽然糊一千个火柴盒才一块五毛钱法币,可总比坐吃山空强。 “白小姐,如果你父亲想找个固定的工作,尽管开口。”傅靖之心想,不是只有杜宇轩可以帮她的,他也可以。 “还是算了吧,我爸妈都是老实人,要是知道我和你交往过密,一定会伤心难过的。”白辛夷调侃道。 傅靖之:“………”能接受杜宇轩一个青帮头子的帮助,他的帮助怎么就不可以? 白辛夷不知道傅靖之心里所想,见饭菜上来了,忙笑道:“我刚刚已经吃过了,就陪着傅处长稍微用点,您随意。” 傅靖之先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推到白辛夷面前,“白小姐,陪我喝碗汤吧。” 接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知道白辛夷吃过饭,他只点了两个菜,一个汤,一碗米饭。 白辛夷慢慢地喝起汤来,姿态优雅,动作非常好看,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她以前做刑警时,有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吃饭都是狼吞虎咽的。穿过来以后,她发现原身的吃饭礼仪很好,举手投足皆是教养,就跟大家闺秀似的。慢慢地,她就被原身同化了。 傅靖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白辛夷,心中非常讶异。他出席过很多宴会,也见识过很多名媛千金,白辛夷的礼仪一点也不比她们差,甚至更胜一筹。 白辛夷也在打量傅靖之,他看起来很饿,吃的很快,顷刻间,半碗饭就下肚了。或许是人长得好看,他虽然吃的很快,吃相却不难看。 “是傅某吃相不雅吗?”傅靖之被那道似有若无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白辛夷放下碗,拿起干净的餐巾擦了擦嘴,这才说道:“没有不雅,只是你吃饭好快,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上军校时,因为吃饭慢时常挨饿,为了不挨饿,我学会了和同学抢饭吃。后来上了战场,吃饭都是见缝插针,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白辛夷有些惊讶,她还是头一次听傅靖之说起自己以前的事。要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他可是对自己很不善的,还派人跟踪了她。后来的几次见面,也不怎么愉快。 谁能想到,他们现在竟成了朋友。 等待傅靖之吃完饭,白辛夷站起身,试探着问:“傅处长,要不要我请你听歌?” “好!”傅靖之欣然同意,做了个请的动作,“白小姐,请。” 看左右没人,白辛夷冲他眨了眨眼睛,调笑道:“傅处长,咱们这是提前进入状态了吗?” 傅靖之勾了勾嘴角没说话,迈步走在前面。在餐厅侍者和几个食客震惊的目光下,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回到二楼,傅靖之去了洗手间,白辛夷回了自己的化妆室整理仪容。 看到白辛夷进来,黄玫瑰一脸的八卦,“牡丹,你和傅处长聊得怎么样?看你们走在一起郎情妾意的样子,好般配哦。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能见长辈了。” 文心兰也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白辛夷的回答。 白辛夷装作害羞地说:“哎呀玫瑰,哪有这么快见长辈啊,他只是邀请我去他家里。” “邀请你去他家里了?”黄玫瑰比白辛夷还激动,“我听金翠她们几个说,傅处长在贾尔业爱路的寓所,从不让年轻女人进,唐欣好几次想要进去,都被傅处长关在了大门外。他能邀请你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喜欢牡丹。”文心兰即便心里看不上白辛夷,也为她高兴。 原来傅靖之好这一口啊,看来,她们在傅靖之身边安插眼线的行动,很快就要成功了。 “我就说嘛,牡丹这么好,傅处长一定会喜欢她的。”黄玫瑰是发自内心的为白辛夷高兴。牡丹得罪了唐欣,根本没办法在上海立足。以前还有个小杜爷,现在只有傅处长能护住她了。 有人说傅处长是汉奸,可谁见过他坑害自己同胞了?如果在政府部门做事就是汉奸,那整个特别市政府里的人都是汉奸了。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开始陆续上台。 文心兰唱歌算不上出彩,加上是新人,点她歌的人不多,她唱了一首歌就去候场区和几个舞女聊天去了,那个叫夏兰的舞女也在。 白辛夷唱了几首歌下来,去了傅靖之的台子。既然两人达成了默契,尽快“成事”,那就把这台戏演下去。 “傅处长,让您久等了。”白辛夷袅袅婷婷地走到傅靖之的旁边坐下来,笑的明媚动人。 傅靖之嘴角噙着笑:“能听白小姐一展歌喉,就算是等的再久,傅某也甘之如饴。” 白辛夷:“………”得,这人还挺入戏的。 “我敬傅处长!”白辛夷拿起桌上一瓶刚开口的汽水,和傅靖之碰了一下。 傅靖之一饮而尽,放下了酒杯,微不可见地牵了牵嘴角,“咱们都是朋友了,辛夷张口傅处长,闭口傅处长,是不是太见外了?” 白辛夷:“………”大哥,你入戏太深了。 “那我怎么称呼傅处长?傅先生?靖之?还是靖之哥哥?”白辛夷突然打了个冷战,被自己恶心到了。 也不知道唐欣这么大一个人了,是怎么嗲着声音喊“靖之哥哥”的,她反正是喊不出口。 傅靖之好似也有些不适应,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情:“辛夷可以称呼我为靖之。” “靖之,我知道了。”白辛夷冲他挤了挤眼睛,他都叫自己辛夷了,自己称呼他靖之也没什么的。 两个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挨得近的几张桌子,有客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这还是那个眼高于顶的傅三公子吗?没有牵手世家千金,也没有理会名媛交际花,却偏偏拜倒在一个小歌女的裙下。是说他独树一帜呢?还是任意妄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靖之的存在感太强,接下来的快一个小时,再没有人点白辛夷的歌,白辛夷就这样和傅靖之一直聊到了十点下班。 等白辛夷换好衣服,傅靖之已经在二楼的出口等着她了。 两人在一道道或好奇或震惊的目光中下了楼,到一楼大堂时,马上有侍应生过来招呼他们:“傅处长,您的车停在第二排。” 傅靖之微微颔首,从公文包里掏出十块钱法币出来递给侍应生:“谢谢!” 侍应生的态度更恭敬了,“傅处长您慢走,牡丹姐慢走!” 两个人出了舞厅大门,白辛夷立刻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和傅靖之相视一笑:“希望能把咱们拍的好看些。” 傅靖之差点扶额,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位白小姐竟是这么一个风趣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记者会不会把她拍的好看? 两人一起朝傅靖之的车走去,很快就找到了他那辆显眼的黑色越野车。 傅靖之打开副驾一侧的车门,非常绅士地用手遮挡着车门上方,“白小姐,请。” “谢谢傅先生!”白辛夷忍住笑,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差不多了吧,应该拍好了。” 傅靖之忍俊不禁,将人送进了车,关上了车门,又绕到驾驶室的位置,启动了车子离开。 “白小姐应该会开车吧?”傅靖之见白辛夷一上车就观察车的方向盘、离合、表盘等内部构造,似乎对车感兴趣。 “会,不过没开过这种车。”白辛夷回答,她在现代别说是小轿车,连大货车和拖拉机都开过,这种落后的车型倒是没摸过。 “有时间,我把车借给你练练。” “那就多谢傅处长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叫傅处长了吗?” 白辛夷愕然,“不是演戏给人看的吗?” 傅靖之:“………” 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静的甚至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傅靖之凝视着前方,默默地开着车,窗外的景物迅速移动着。 第49章 头条 傅靖之将白辛夷送到家门口, 看着她打开后门进去,这才开车离开。 白辛夷回到家,洗漱好上床睡觉。第二天一觉醒来, 天光大亮。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这一觉睡了整整八个小时。 脱下睡觉时穿的睡裙,换上了A字宽松短袖棉布旗袍,打开门往马桶间走去。 洗漱好出来, 见一家人都聚在客堂间糊火柴盒, 就连最小的彦彦都在像模像样的封底。 杨爱娣抬头间,见女儿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便好笑地说:“辛夷,你傻站着干什么, 早饭在锅里,快去吃饭啊。” “妈,你去给我端饭吧,我来弄。”白辛夷想让杨爱娣站起来走走,便走到几个人跟前坐下来, 接替了杨爱娣的活,非常麻利地圈盒。 圈盒的工序是除了拉大胶皮之外最重要的工序, 几个小的做不好,一直都是杨爱娣在做。 杨爱娣很快将饭菜端了过来放在餐桌上, “辛夷, 别忙了,先吃饭。” “嗯。”白辛夷站起身, 去灶披间洗了手回来, 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看父母和三个弟弟坐在小板凳上, 埋着头各司其职,白辛夷想了想说道:“爸、妈,要不咱别干了,我涨薪水了,你们用不着这么辛苦。整天这样坐着不动,低着头,时间长了,腰和颈椎都不好。” 她已经很多次看见父亲和母亲捶腰扭脖子了,再这么一天天的做下去,就怕钱没挣到多少,腰和颈椎都得落下毛病。 “那怎么行?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等明年你合约到期,说什么都不去舞厅上班了。再说,你以后要嫁人的,总不能还要你养着一家人。”杨爱娣一听就急了。 白辛夷咽下了口中的饭,笑道:“那就不嫁人,咱们一家六口过,我有这么好的爸妈和弟弟,还嫁什么人啊!”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能不嫁人呢!”杨爱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黯淡下来。 “姐姐才不要嫁人呢,我长大了养姐姐。”彦彦连忙说。 白俊祺和白俊庭也跟着表态:“还有我!”“还有我!” “妈,看见没有,我有三个弟弟护着我呢,嫁什么人啊,还不够麻烦的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怎么能不成家呢,到老了怎么办?他们三个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家,到时候哪能顾得上你。”白良杰鲜有的严肃起来。 “辛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白良杰能想到的就是,女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在大好年华对男人失望,不愿意嫁人。 “哎呀爸,您想哪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就是觉得嫁人怪麻烦的。我本来在家里过得好好的,嫁到别人家还得伺候公婆,照顾丈夫,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了。”白辛夷真心觉得结婚麻烦。 杨爱娣不认同地睨了女儿一眼,“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能是麻烦呢?你光看到女人伺候公婆、照顾丈夫,没看到丈夫对妻子知冷知热,爱护她?” “小祺,你现在头还晕吗?腿还痒吗?”眼见着父母又要对自己进行“教育”,白辛夷连忙岔开话题,问正在打条的白俊祺。 白俊祺上次磕破了脑袋,右腿骨折。虽然过去了两个月,腿上的石膏也拆了,但偶尔还会头晕,受伤的腿也会痒。好在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不会影响以后的智商,腿痒是因为骨头在恢复中。 “头不晕了,就是腿还有点痒。” “那是骨头在恢复,可千万注意,右腿不要用力。”白辛夷已经吃好了饭,起身收拾好碗筷,又对二弟弟白俊庭说:“小庭,你有时间把哥哥耽误的课补一下,下学期开学了,可不能让哥哥留级。” “姐,我知道的。”白俊庭一直是三兄弟里面话最少的,这时候却忽然说道:“姐,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考上大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以后我养爸妈,不用姐姐辛苦了。” “还有我呢,我是哥哥,爸妈我养,不用姐姐养。”白俊祺瓮声瓮气地说。 “还有我!”彦彦也不甘落后。 “我相信你们。”白辛夷高兴地说。 就算是亲人,也不想一味的付出,得不到回报。几个弟弟有良心,她就算再为这个家付出,也心甘情愿。 二弟弟读书好,以后考上好大学不成问题。大弟弟读书虽然不如老二聪明,可他踏实能吃苦,为人厚道,这样的品性,就算是以后不会出人头地,也不会差到哪里。至于小弟白俊彦,这就是个小机灵鬼,聪明会来事,嘴巴又甜,照现代的话说就是情商高。 白辛夷刷好碗,接替了杨爱娣的工作,让她起来活动一下。相比白良杰和三个男孩,杨爱娣的腰和颈椎是最不好的。 白辛夷眼快手快,两只手就跟变戏法似的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圈好了二十几个盒子,把三个男孩看得直咂舌。 “姐姐好厉害!”彦彦崇拜地看着白辛夷。他觉得姐姐越来越厉害了,不光学会了打拳,干活也这么麻利。 “再厉害,一天也顶多糊一千个盒子,加上你们一起,一天只能挣一块五毛钱,只够买几斤米的。所以说,想赚钱,还要靠这个。”白辛夷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我知道,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做有学问的人,以后当大学教授,大作家,就能赚很多钱。”白俊彦抢着回答。 “除了做一个有学问的人,还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这样才能无愧于心。”白辛夷趁机教育三个弟弟,做一个正直的人。 弟弟们现在还小,好好学习是他们的首要任务。将来新中国成立,正是需要大批建设人才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展抱负的时候。 “你们姐姐说的对,你们都要听她的话。”白良杰心中震撼,不知不觉中,女儿已经长大了,成为家里的主心骨。 见几个儿子争先恐后地表示要听姐姐的话,杨爱娣非常高兴,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世道乱日子苦又怎么样,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齐心协力,日子就有盼头。 等杨爱娣买菜回来,一家人已经做了半筐火柴盒,少说也有二三百个。 杨爱娣放下篮子歇了一会儿,就去灶披间做饭去了。 午饭有茭白烧肉,西红柿炒鸡蛋,炒茄丝,白米饭,还有一个大骨汤。虽然比不上富贵人家,可比大多数人家已经好很多了。 吃过午饭,白辛夷收拾好碗筷,一家人去午休。白俊祺因为腿受伤,这些日子一直睡在白良杰和杨爱娣的前厢,彦彦和白俊庭住在二楼的亭子间。 亭子间冬冷夏热,一到夏天就跟个蒸笼似的。上个月,白辛夷花了八十多块钱买了一台华生牌台扇放在了亭子间。不然,根本没办法住人。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白辛夷起来洗漱,换上了一件宽松的A字短袖格子旗袍,旗袍是真丝面料,穿上很舒服,一点也不粘皮肤。 “辛夷,外面晒,你拿把伞。”杨爱娣也起来了,喊住了要出门的白辛夷。 “不打了,出门就能拦到车。”白辛夷说着,已经出了门。 走出弄堂到了街面上,正好有一辆黄包车过来。白辛夷招了招手,黄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大上海舞厅。” 车夫说了声“好嘞”,就开始小跑起来。 快到中伏,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下午两点又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白辛夷坐在车上都觉得热,更别说拉着一个成年人小跑的车夫了。 眼看着车夫汗如雨下,白辛夷忙说道:“大叔,我不赶时间,您慢点。” “好!”车夫的速度慢了一些。 黄包车很快到了主街上,人开始多了,都是和白辛夷一样冒着酷暑上班的人,还有两个身上打着补丁的小报童,正拿着报纸叫卖:“看报,看报,傅三公子夜会美人。” “小朋友,给我一份报纸。”白辛夷叫住了其中一个小报童,掏出一块钱法币递过去:“不用找了。” “谢谢小姐!”小报童高兴地将报纸递给白辛夷,突然愣住了,又看了一眼报纸上的大幅人像,张大了嘴巴:“小姐,你?” 白辛夷笑着接过报纸,朝黄包车夫道:“大叔,走吧。” 不明真相的车夫继续赶路,白辛夷手拿着报纸看着,边看边笑。 她居然又一次上了头条! 这是哪个记着?水平也太高了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捕捉的镜头,竟然把她上车时傅靖之为她开门,两个人停留的瞬间,拍成了两个人深情对视。 虽然是深夜,画面不是特别清晰,看不清眼神,可傅靖之微倾着身子看向她,她抬头回望他,怎么看都像是在深情对视,就差拥吻了。 不过,还别说,这画面倒是挺养眼的,两人还挺上镜,看起来就跟怀旧大片似的。 白辛夷正想着,黄包车已经到了舞厅门口,车夫停了下来,“小姐,到了。” “谢谢,不用找了。”白辛夷递给车夫一块钱法币。 车夫连声道谢后,去一旁等着拉活了。 白辛夷将报纸放进手提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舞厅。 马上有相熟的侍应生过来,往上指了指:“牡丹姐,你小心点,那位唐小姐又来了。” “谢谢,我知道了。”白辛夷一点都没当回事,向侍应生道了谢,继续上楼。 她根本不用担心唐欣,反正有人为她挡着呢。 第50章 狠毒 “白辛夷!” 白辛夷一进二楼大厅, 就听到一声暴喝。 白辛夷淡淡地看过去,就见唐欣正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原本艳丽的脸庞, 看起来狰狞凶狠。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大厅里都是舞厅的工作人员。众人深知唐欣的跋扈狠辣,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只同情地看着白辛夷。 “秀玲, 你是死的吗?”唐欣怒瞪着身边的侍女:“给我上去扇她!” 侍女不敢不从, 硬着头皮冲到白辛夷面前,破口大骂:“你个贱人, 让你勾引男人!” 一边骂,一边伸出了巴掌, 照着白辛夷白皙清丽的一张脸挥了过去。 可还没等她的巴掌落下来,就被白辛夷拧住了手腕,用力一扭,就听“咔嚓”一声响,侍女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 白辛夷松开了侍女的手, 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么喜欢打人耳光,看来平时没少助纣为虐。” “白辛夷, 我要杀了你个贱人!”唐欣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小手抢,猩红着眼睛对准了白辛夷。 周围立刻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有舞女开始四散逃奔。 白辛夷心下一惊, 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往一旁的桌子靠近。唐欣已经疯了, 一双眸子里是焚烧万物的火焰和毁灭一切的仇恨。 “你不是说, 你和靖之哥哥没什么吗, 还说不会和他在一起。原来都是骗人的,你就是个贱人,天下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抢靖之哥哥?”唐欣形容癫狂,握着手抢的手在颤抖着。 旁边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唯恐子弹不长眼波及到自己。诺大的大厅只剩下了唐欣主仆,还有白辛夷和文心兰。 “唐欣,你总是找其他女人的麻烦,为什么就不想想,根本原因就在傅靖之身上。是他不愿意接受你,和其他女人有什么关系?”白辛夷已经退到了一张桌子前,不动声色地抓起一只茶杯。 “你闭嘴,你………啊!”唐欣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白辛夷和文心兰几乎是同时冲到了唐欣的面前,白辛夷迅速捡起唐欣落在地上的手抢,不经意地看了文心兰一眼。 “唐小姐,您消消气。”文心兰握住唐欣那只被茶杯砸的通红的手腕,用力地一按,“唐小姐有没有事啊?” 唐欣立刻就跟被蜜蜂蛰了似的,猛地一甩手,怒视着文心兰:“你干什么?” 白辛夷看了一眼文心兰的手,心里隐隐有些发寒。 这时候,陆续有人上来,有来上班的舞女,还有几个来得早的客人。 “白辛夷,今天就先放过你,你给我等着,以后再找你算账。”唐欣慢慢恢复了一点理智,知道再闹下去,就会引起大家的公愤。父亲怕是也会恼她,以后不会再护着她了。 唐欣带着侍女气势汹汹地走了,一群舞女呼啦围住了白辛夷。刚上来的黄玫瑰听旁边的舞女说了事情经过,很为白辛夷后怕,“牡丹,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既然愿意趟这趟浑水,就要付出代价。”姚曼卿也是刚来,听了黄玫瑰的话,冷冷地说。 说完,看也不看白辛夷,昂着头走了。 白辛夷被刺激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垂着头,默默地朝自己的化妆室走去。文心兰看了白辛夷一眼,没有说什么,和黄玫瑰一起去了化妆室。 三人进了化妆室,沉默地换衣服、化妆,没有一个人说话。 换好了衣服,黄玫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脸上带着自责:“牡丹,对不起,我不该劝你和傅处长在一起的。唐欣太疯狂了,我担心你会出事。” “玫瑰,你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那你以后小心点。”黄玫瑰不知道怎么安慰白辛夷,只能让她多加小心,“那我出去了,一会还要上台。” 等黄玫瑰出去,脚步声听不见了,文心兰说道:“你放心,唐欣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你怎么做啊?她爸是警察局长,她手里还有枪。” “你猜?”文心兰故意卖了个关子,一副戏弄的口吻。 “猜不出来,不会是让高桥课长出面给唐炳坤施压吧?” “谅你也猜不出来,你只要知道,要不了多久,唐欣就会全身溃烂而死。”文心兰的眼中划过一道阴狠的光。 白辛夷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文心兰,“全身溃烂?你…….你做了什么?” “自然是给她用了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全身溃烂而死的药。”文心兰似乎很满意白辛夷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白辛夷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都有些打颤:“可她好歹也是警察局长的女儿,你就不怕唐炳坤知道?” “别说是唐欣,就算是唐炳坤,只要是帝国的绊脚石,也得死。要是对帝国不忠,背叛帝国,下场会更加凄惨。”文心兰意有所指地说。 看白辛夷一副失魂落魄,完全被吓住了的模样,文心兰满意极了。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还真以为高桥课长离不开她。 高桥课长给她下了命令,一旦发现这个小歌女不老实,立刻处决。 白辛夷早将文心兰脸上细微的变化看在了眼里,眼下,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一个不甘心被人指使又无力反抗,恐惧不安又故作镇定的年轻姑娘的形象演绎出来,就足够了。 这时候比的就是谁心理更强大,谁更会伪装。作为一个学过犯罪心理学,接触过穷凶极恶的毒贩的刑警,她绝不能在一个女汉奸面前认输。 不过,文心兰这个女人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唐欣固然可恨,可文心兰的手段也实在令人发指。看这个女汉奸娴熟的动作,怕是平时没少干这个。 是时候处决这个女汉奸了,如果让这个女汉奸多活一天,就会多一个人牺牲。 一直到下班,白辛夷的情绪都很低落,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大家都以为她是被唐欣吓住了,只有文心兰明白是怎么回事。 到了下班时间,白辛夷换下演出穿的裙子,穿上自己的真丝旗袍,连妆都没卸,就匆匆地拎着手提袋离开了化妆室。 “心兰,牡丹怎么办啊?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就没个好命?先是家里失了火,把家里的钱花光了,接着又是她爸爸腿断了,工作也没了,没钱看腿,牡丹这才到舞厅唱歌。要是她家里不出事,她现在还在读大学呢。”黄玫瑰等白辛夷走远了,才担忧地对文心兰说。 “唉,这个世道,日子过得都不容易。牡丹好歹有个好嗓子,人长得也美,总能养活一家人,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活活饿死呢!”文心兰伤感地说。 “对不起心兰,我忘了你们家就剩你一个人了。”黄玫瑰连忙向文心兰道歉,“心兰,你这么善良,这么善解人意,一定会有好报的。” 文心兰淡淡地笑道:“但愿吧!” * 白辛夷走出舞厅大门,正要招呼一辆黄包车过来,忽然看到有人冲她招手,竟是傅靖之。 傅靖之迈着大长腿,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自然地接过了她的手提袋:“累不累?” “不累。”白辛夷有些诧异,这人演戏还演上瘾了。就像报纸上写的那样,甘愿做她的车夫。 “要不要趁热打铁,去我那?”傅靖之说过就后悔了,就在他以为白辛夷会拒绝时,就听白辛夷说了一声:“好!” “走吧!”傅靖之如释重负,迈开大步走在了前面。 得到唐欣拿枪指着她的消息,他心里很不舒服,早就想过来找她。就算她不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他也有责任为她做点什么?他不希望有无辜的姑娘因为他被唐欣伤害,何况是她? 两人上了车,白辛夷扫了一眼车内,用唇语问:“有没有窃听器啊?” “放心吧,没有。”傅靖之忽然有些好笑,“你上次坐我的车都没问,这次怎么想起来问有没有窃听器” “还不是被文心兰刺激了,这个女人太毒了。” “她做了什么?” “唐欣下午拿枪指着我,我用茶杯将她的枪打落,文心兰拉住唐欣的手假装劝架,不知道对唐欣做了什么,唐欣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甩开了她的手。后来,我问她做了什么,她说她给唐欣用了一种药物,让唐欣慢慢全身溃烂中毒而死的药。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日本的细菌部队不缺这些东西,这个女人把自己当成了日本人,从不把中国人的生命当回事。” “要不要除掉她?” “暂时不行,她现在要是死了,高桥幸子肯定会怀疑我。”白辛夷想了想,接着说道:“等你彻底被我‘迷住’,对我放松了警惕,我又从你身上得到一个情报之后,先除掉文心兰,再除掉高桥幸子。” “好!”傅靖之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迅速收回了视线。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车子已经到了一栋花园洋房前。 “原来咱们两家离这么近啊。”白辛夷惊奇地发现,他们家和傅靖之家居然离得这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这时,一个中年男佣人打开了大门。 “白小姐既然知道了我的住处,以后随时可以来。”傅靖之将车子驶入了大门,停在了别墅的楼前。 “好啊,过了今晚,整个上海滩都要知道我们‘同居’了,不来白不来。”白辛夷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51章 同居 白辛夷一下车就被傅靖之的壕气镇住了, 难怪都说能住在贾尔业爱路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这栋花园洋房占地足足有四五亩,主楼地面建筑有两层,上面还有精致的小阁楼, 主楼西侧的副楼是专门给佣人住的。楼前是一个大草坪,东侧比一个篮球场还要大的空地,做成了小花园和休闲区。 “太壕了!”白辛夷忍不住发出感叹。 “什么?”傅靖之关好车门,听见白辛夷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太hao了”。 以前就觉得她特别,和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如今对她突然冒出来一句听不懂的话, 也见怪不怪了。 “你家太大了, 快赶上我们家几十个大了。”白辛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虽然自家也有一栋石库门小楼,可和傅靖之的这栋花园洋房比起来, 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不说房子结构、建筑材料和内部构造,但就占地面积这一条就没法比。自家的石库门房子, 一家紧挨着一家,楼前有个不到二十平的天井,后面一个七八平的后天井,这就是房子的全部空地了。 “再大,一个人也只能住一间屋, 睡一张床。”傅靖之浅笑,拉开别墅大门, 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小姐, 请进!” “多谢傅处长!”白辛夷昂着头, 端的是一副女王的架势。 她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正要进入别墅, 迎面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 “少爷回来了, 这…..” 女人愣在那里,震惊地张大嘴巴,随即,脸上的表情又由惊变喜,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小姐,快进来!” “张妈,这是白小姐。”傅靖之知道张妈误会了,却没有解释什么。 又对白辛夷介绍:“白小姐,这是张妈,从小带大我的。” “白小姐长得真好看,和我们少爷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张妈牵着白辛夷的手进来,笑得越发灿烂了。 白辛夷被张妈看得有些不自在,张妈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热切了,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初次上门的儿媳妇。 张妈将白辛夷让到沙发上,嗔了傅靖之一眼,“少爷,你带白小姐回家,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回来,我好准备一下。” “张妈妈,不用客气,我只是借助一晚上,不用准备的。” 眼看着张妈目光灼热地看着白辛夷,大有一副畅谈的架势,傅靖之忙打断了她:“张妈,你把客房收拾一下,再给白小姐拿一套干净的睡衣。” “我这就去收拾。”张妈站起身,冲傅靖之为难地说:“家里没有年轻姑娘穿的睡衣,我那倒是有一身刚做好的睡衣,还没上身呢?少爷你看?” “白小姐要不穿我的?”傅靖之担心让白辛夷穿佣人的睡衣,显得不够尊重,便试探着问她。 “没关系的,就穿张妈妈的,咱们俩身高差不多。”白辛夷冲张妈妈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她就是活的再糙,也知道女人穿男人睡衣意味着什么,太暧昧了好不好? “好,我这就去给白小姐拿睡衣去。”张妈心都要化了,怎么有笑的这么好看的姑娘,还一点不嫌弃她一个佣人的睡衣。 张妈高兴地去副楼了,傅靖之简单地给白辛夷介绍了一下一楼客人房的内部设施,告诉她怎么使用沐浴设备。 最后,傅靖之歉意地说:“我是张妈带大的,她视我为亲子,一直盼着我能带回来一个女主人。她误会了咱们,要是有什么让你难堪的举动,还望白小姐见谅。” “不会的,我能理解老人的心情。”白辛夷爽快地说。 她又不是好赖不分的人,张妈对傅靖之好,对傅靖之带回来的人好,这是爱屋及乌,她怎么会怪张妈。 不一会儿,张妈抱着一摞干净的睡衣过来了,还有一双新拖鞋。 “正好,我这还有一双没上脚的拖鞋,白小姐可别嫌弃。”张妈将拖鞋放在白辛夷的脚边,笑道:“白小姐先换鞋,我去给白小姐换一套新被褥。” “张妈,换好被褥您就去休息吧,以后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傅靖之站起身,又对白辛夷说:“白小姐,我先上楼了,有什么需要叫我。” “嗯,你去吧,等张妈收拾好了我也要休息了。”上了大半天的班,又要面对文心兰这个毒蛇,她每天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真的累了。 傅靖之见白辛夷一副疲惫的模样,没再说什么,拿着公文包上楼了。 “白小姐,房间收拾好了,洗澡水也放好了。” “谢谢张妈妈,您休息去吧,我洗漱好也要休息了。”白辛夷被张妈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招架不住,赧然地说。 “那我回去休息了,白小姐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不挑的,什么都行。” “那好,我就按照少爷的口味做,白小姐晚安。”张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白小姐,记得把门锁好。” “我知道,张妈妈晚安。” 等张妈离开,白辛夷将别墅的大门锁上,关掉客厅中的水晶大吊灯,只留下了一侧墙壁上的壁灯。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进入客厅东侧的客房,将手提袋放在了茶几上。 一楼有两间客房,白辛夷住的这间是东边的客房,这间客房是套房,有个小会客厅,一个单独的卫生间,足足有三十几平。 白辛夷抱着睡衣去了卫生间,将睡衣放在了柜子上,弯腰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 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衣,白辛夷躺在了宽大豪华的欧式大床上,盖着一层薄毯子,享受着有钱人的生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一到三伏天,自家晚上热得难以入睡,在这里还得盖毯子。他们家连一千块的电冰箱都舍不得买,妈妈一到天气热了就得天天买菜,傅靖之家里不但有进口的大冰箱,还用上了冷气。 淡定,淡定!白辛夷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干革命的,不是来享受的。 白辛夷没有因为换了环境认床睡不着,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夜无梦,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她伸了个懒腰,下地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间方便、洗漱,收拾好后换上了自己衣服。 “白小姐起来了,少爷在餐厅等着你吃早餐呢。”白辛夷刚到客⑨⑩guang厅,张妈就一脸喜意地迎了上来,看白辛夷的眼神更加慈祥了。 “张妈妈,睡衣我放在床上了,还要麻烦您清洗。”通过观察,白辛夷发现,傅靖之家里只有两个佣人,张妈妈和她的丈夫张叔,都是傅靖之极为信任的人。 “白小姐太客气了,一点也不麻烦。”张妈将白辛夷引到了餐厅,给她拉了把椅子,“白小姐请坐,早饭准备的仓促,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张妈给白辛夷盛了一碗鸡丝粥,又拿了一块餐巾放在她的手边。 “早餐太丰盛了,谢谢张妈妈。”白辛夷坐在了傅靖之的旁边,看着桌上丰盛精美的早餐,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一声响。 白辛夷故作镇定地扫了一眼傅靖之和张妈妈,见两人面不改色,确定他们没有听到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这才优雅地端起粥碗,小口地喝起来。 她为了在文心兰面前表现出“吓得吃不下饭”,昨天的晚餐就没有吃什么东西,下班来到傅靖之家,傅靖之不说请她吃夜宵,她又不好意思提。昨晚又累又困还不觉得有多饿,睡醒了,才感觉到饿得前胸贴后背。 张妈下去了,桌上只剩下了白辛夷和傅靖之。 “白小姐这是把我当外人了,饿了也不告诉我。”傅靖之压住嘴角的笑意,故作严肃道。 “你,你听到了?”白辛夷咽下了口中的粥,不好意思地问。 傅靖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白辛夷暗暗翻了个白眼,假笑道:“古人云,食不言!” 还别说,张妈的厨艺真不错,比杨爱娣的厨艺还好。鸡丝粥鲜香味美,糯米糕松软香甜,鲜虾蛋卷口感滑嫩,小笼□□薄有韧性,汤汁鲜美,咬一口都是鲜香的味道。还有几个小菜,做的也是清淡爽口。 两个人吃了一顿和谐又安静的早餐,白辛夷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和傅靖之熟络到可以同住一个屋檐下,一起用餐了。 虽然是为了“演戏”,但她似乎并不反感。 “我送你回家再去上班。”傅靖之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原本冷冰冰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不少。 “不用了,又不顺路,别耽误你上班,我坐黄包车回去。” 傅靖之眉头轻蹙:“你不想让高桥幸子看到咱俩出双入对了?” “好吧!”白辛夷不再坚持。送就送吧,反正父母早晚知道她和傅靖之“关系亲密”的消息,瞒也瞒不住。 白辛夷跟着傅靖之走出别墅,张妈和张叔正站在别墅前。 张妈热情地邀请白辛夷:“白小姐,有时间来玩,这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们和少爷三个人,冷清得很。” “谢谢张妈,我有时间就过来。” 傅靖之已经将副驾一侧的车门打开,白辛夷朝张叔和张妈挥手再见:“张叔、张妈妈,再见。” “白小姐常来玩啊!”张妈恋恋不舍地和白辛夷挥手。 傅靖之关上车门,发动了汽车,车子很快驶出了别墅大门,朝着海格路的方向驶去。 “对了,唐欣被文心兰注射了毒.药,你要不要侧面提醒她一下,看看能不能挽救?”白辛夷忽然想到了唐欣,便提醒傅靖之。 “我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些年她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她有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何况,就算我提醒了,也改变不了她必死的结局。”傅靖之冷声道。 白辛夷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是现代思维,潜意识里就会觉得,即使是罪犯,也是有生命权的。唐欣再坏,也不应该是这种惨烈的死法。 “白小姐还是太善良了。”傅靖之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我是觉得,唐欣就算是再坏,也不应该是这种残忍的死法。是我想当然了,现在的医学还没这么发达,恐怕救不了她。” 顿了下,白辛夷忽然说道:“傅靖之,你有没有想过,赶走了日本人以后,你会做些什么?” 白辛夷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傅靖之的答复。 第52章 事发 白辛夷没有等到傅靖之的答复, 她知道,以傅靖之的谨慎和警觉,一定会怀疑她是想争取他, 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 算了,欲速则不达,只有让他自己对国民党的所作所为失望,才能真正地脱离国民党,加入我党。 自此, 白辛夷再也不提那件事, 只尽心地和傅靖之扮演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人。 而被文心兰注射了不名药物的唐欣,已经开始发作。 传闻警察局长唐炳坤的独生女唐欣, 得了一种怪病,看遍了整个上海滩的医生, 西药中药都吃了,全都于事无补。 一开始只是身上起红点,瘙痒难受,等熬不住奇痒抓破皮肤后,身上皮肤就开始溃烂。先从四肢开始, 再到前胸后背,一块一块的溃烂, 流脓水,发出恶臭, 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有医术高超的洋人医生判断出, 这是细菌感染,至于是什么细菌感染, 现在的医疗水平检验不出来。 据说, 唐欣每次上药时发出的惨叫声让见惯生死的医生护士都耳不忍闻, 同一层楼的病患更是被她的叫声弄得毛骨悚然。 * 圣玛丽医院一间豪华的病房里,护士全副武装,帽子、口罩、手套、白色的防护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病房内,唐欣形如鬼魅,脸上大块红斑,头发凌乱如枯草,还沾了黄色的污物。身上腐烂的皮肉和蓝白条的病号服粘在了一起,身上发出阵阵恶臭。 “医生,救救我,我不想死!”唐欣伸出手,想要抓住护士的手,抬手间牵扯到粘在衣服上的皮肉,顿时疼得钻心。 唐欣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要震破屋内人的耳膜。 “白辛夷,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小贱人,连这是什么表情?”唐欣见小护士面露无奈,顿时火冒三丈,抓起床头柜上的空输液瓶,照着小护士的头就砸了上去。 年轻的护士正在调整输液器,来不及躲避,被砸了个正着,顿时鲜血直流。可她还是留着眼泪,强撑着换好输液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病房。 一出门,小护士就朝着处理室跑去,边跑边喊,“詹姆斯医生,救我!” “啊,小夏,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护士看到血糊了一脸的小护士,早吓坏了,惊慌失措地问。 “别喊了,快去叫詹姆斯医生。”年纪稍长的护士长立刻喝住了那个惊声尖叫的护士。 詹姆斯医生是传染科的主任,是个极富有正义感的医生。整个一层楼,只有他这个洋医生敢直面对上唐局长一家,为她们这些被欺负的护士出头。 詹姆斯医生很快过来了,看到小夏护士头上鲜血直流,顾不上生气,立刻安排护士长配合他给夏护士处理伤口。 这里是传染病房,唐欣感染的又是不明病毒。护士们稍有不慎就会感染病毒,夏护士头上流了血,危险性加大,詹姆斯医生处理起来非常谨慎。 处理好夏护士的伤口,詹姆斯医生做主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回家休息,又请示了院方,给了夏护士补助。 忙好这一切,詹姆斯医生沉着脸,给病人家属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一趟医院。 来的是唐欣的母亲林贵美,昔日保养得宜、打扮得体的贵妇人,如今被独生女儿的病折磨得憔悴不堪。 “林女士,希望你约束好你的女儿,如果她再伤害我们的护士,我有权将她赶出医院。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可我们也要保证护士的安危。我们理解病人的痛苦,可也请你们理解我们的医务人员。她们冒着危险为你们服务,你们不知道感恩,反而这样对待她们,你们还有人性吗?”詹姆斯医生气极了,一点没留情面。 林贵美本就心情不好,又被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哪里受得了,顿时失去了理智,口无遮拦起来:“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交了这么多钱给医院,你们就是这样对我女儿的?我女儿进了医院这么久,病情却没有一点气色。还说什么全上海最好的医院,根本就是骗人的。你们就是庸医,专门骗钱的骗子。” “林女士,请你立刻向我道歉,向医院道歉。否则,就请你立刻带着你的女儿离开,我们医院不接受你的污蔑。”詹姆斯医生气的狠了,双目喷火,脸涨得通红。 要不是出于职业道德,他早就将这一家子赶出医院了。 这些日子,他的良心遭受了巨大的煎熬。用活人试药,这是一个医者的耻辱,也是一个医者的无奈。 唐炳坤要用女儿的侍女给女儿试药,他反对过,也抗争过,可于事无补。 那个侍女是被唐欣传染的,发病虽然比唐欣晚,但试药后,唐家不愿意给她出高昂的医药费,侍女已经在一个星期前病故了。 “妈妈,爸爸,救我!”林贵美还想和詹姆斯理论,猛然听到了女儿的惨叫声,顿时心如刀绞。 “詹姆斯医生,刚才是我不对,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个可怜的母亲吧。我求您,快去看看我女儿。”林贵美能屈能伸,立刻乞求詹姆斯。 詹姆斯是个医德高尚的医生,刚才那样说纯粹是气急了,哪能真的将病人赶出医院。 詹姆斯带着护士,沉着脸去了唐欣所在的病房。病房里一片狼藉,唐欣将手上的输液针头扯了下来,输液杆也倒在了一旁,瓶里的药液流了一地。 “妈妈,我难受,你抱抱我!”唐欣一眼就看见了林贵美,朝着她伸出了双手。 林贵美不敢过去,只远远地看着她:“欣欣,你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吊水,病就会好了。” “妈妈,连你也嫌弃我了?”唐欣崩溃得大哭:“难怪靖之哥哥不来看我,连我自己的妈妈都嫌弃我,呜呜呜……..。妈妈,我想靖之哥哥了,你让他来看我好不好?” “欣欣,你还想他干什么?那个人心硬得像块石头,不值得你这么想着他。”口罩下,林贵美咬着牙说。 “可我就是想他,他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都是那个歌女,是她勾引他的。妈妈,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我把那个歌女弄死,靖之哥哥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林贵美看着女儿布满红斑的脸,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实话。傅靖之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就算是没有那个歌女,傅靖之也不会喜欢她。 可她不能说实话,只能哄着女儿:“妈妈帮你教训那个歌女,你好好吃药、打吊水,等你病好了,妈妈就让靖之过来看你。” “不是教训,是弄死她。”唐欣咬着牙说。 正在给唐欣听诊的詹姆斯和重新给她输液的护士,闻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慨。这个女人没救了,真不知道该不该救这种恶毒的女人,浪费这么珍贵的药物。 战场上,多少人等着盘尼西林救命呢,却偏偏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白辛夷还不知道唐欣恨自己入骨,想着法的要她于死地。她现在正满脑子心事,因为,父母终于知道了她和傅靖之的事,并头一次对她发了火。 白良杰砸碎了一个茶杯,气得浑身发抖,“辛夷,我一直信任你,觉得你是个踏实、有主见的孩子。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爱慕虚荣,贪图享受,和一个汉奸好上了。咱们白家都是有骨气的人,没有软骨头。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爸爸,就立刻和姓傅的分开。”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白辛夷很想说,她和傅靖之在一起是为了演戏,而且傅靖之也不是汉奸。 可她不能告诉家人,只含糊说道:“爸,您放心,女儿不是爱慕虚荣的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那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咱们家,唐欣一直想对我和咱家不利,小祺的事就是她做的,咱们势单力薄,我只能借傅靖之的势。爸妈,我心里有数,不会嫁给他的。” “那也不行,你这样和他不清不楚的,名声都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杨爱娣也沉了脸。 “那就不嫁人,我陪爸妈一辈子。”白辛夷抱住杨爱娣的手臂,声音软糯:“妈,你相信我,我和傅靖之清清白白的,他是一个正派的人,从没有不尊重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小祺他们三个还小,我不想他们受到伤害。” “可他是个汉奸,有不明真相的人会迁怒你,拿你撒气的。”白良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没了生气。 “爸,特别政府这么多工作人员,难道都是汉奸吗?楼上的周先生在公董局上班,程先生也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你看他们是汉奸吗?” “你向我保证,以后离傅靖之远点,决不能和他产生感情。否则,否则………”白良杰想了好大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话。 “我向您保证,绝不对傅靖之产生感情,以后也不会嫁给他,您就放心吧!”白辛夷郑重地说。 “辛夷,你出去吧。”白良杰失魂落魄地摆了摆手,让女儿出去。 “爸,您别这样好不好?”白辛夷见父亲这样,心里难受极了。 杨爱娣拉住白辛夷的手,哽咽道:“走吧!” 等妻子和女儿出去,白良杰再也忍不住了,泪如泉涌:“老太爷,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大小姐,让她去舞厅唱歌,让她一个人养家,都怪我没用啊。如今,她又和……,老太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啊?” 第53章 演戏 白辛夷怕刺激白良杰, 和傅靖之“交往”时低调了许多。基本都是在舞厅和傅靖之“约会”,很少去他的住处了。 文心兰嫌她进展慢,敲打了她几次, 白辛夷都乖乖地答应了。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暑假结束,三个弟弟也要开学了。 开学这天,院里的六个学生背着书包,叽叽喳喳的。这栋房子里, 除了白家的三个学生, 还有沈姑娘的弟弟沈太笙,周先生家的两个儿子。 沈姑娘, 也就是沈南湘,今天正好休息在家, 便和白辛夷结伴,一起送几个学生去学校报道。 周太太因为有事,就把两个儿子的学费交给了白辛夷,让她帮着两个儿子缴学费。 六个学生,白家的双胞胎和周先生的大儿子上六年级, 沈南湘的弟弟沈太笙上四年级,彦彦和周先生的小儿子毛头上二年级。 两个姑娘带着六个学生, 浩浩荡荡地去了学校。报名、缴费、领书本,一路忙下来, 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法币贬值, 原本一学期八块钱的学费,涨到了十块。白家三个学生, 一下子就缴了三十块钱的学费。 报了名领了书本, 白辛夷和沈南湘带着六个学生回家。路上, 沈南湘看起来很高兴,嘴角一直翘着。 “南湘,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辛夷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小叔叔找到我和弟弟了,中秋节会来看我和弟弟。” “恭喜你。”白辛夷替南湘姐弟俩高兴。 和南湘关系亲近以后,了解了南湘家里的情况。南湘的父母就职于国立浙江大学,在学校西迁途中为了掩护学校的珍贵书籍被敌机炸死。他们姐弟跟着祖父母留在杭州,日本人攻占杭州时,祖父母死在了炮火中,姐弟俩成了孤儿。 “我小叔叔特别聪明,十八岁就师范毕业当了老师,二十岁离开杭州去了香港发展。杭州沦陷后,他联系不到我们,又脱不开身,只好拜托朋友找我们,直到现在才找到我和弟弟。” “你小叔叔还回香港吗?还是留在上海发展。” “我小叔叔的朋友帮他介绍了一家中学任教,以后就留在上海了,我和弟弟也有亲人了。”沈南湘说着,眼底已经泛起了泪花。 白辛夷挽住了她的手臂,安慰道:“你找到了叔叔,再也不是一个人带着弟弟单打独斗了。” “嗯,也要谢谢你们一家,要不是你们一家收留我和弟弟,又帮我介绍了工作,我和弟弟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不用谢,谁让咱们有缘分呢。” 两个姑娘笑容明媚,手挽着手,一路说笑着回了家。 * 白辛夷一进化妆室,只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迎面扑来,,不期然对上了文心兰笑得意味深长的脸。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白辛夷不满地问。 文心兰越来越⑨⑩guang肆无忌惮了,一间屋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黄玫瑰性子又单纯,根本没人能奈何得了她,以至于只要黄玫瑰不在,她就对自己颐指气使。 “给你看张照片。”文心兰无视白辛夷的不满,从手提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出来,扔到了白辛夷的桌子上。 白辛夷狐疑地拿过照片,只一眼就全身打了个激灵,手一抖,照片就扔了出去。 太可怕了,照片上的人皮肉炸裂,血肉模糊,根本没有人形。饶是她一个见过大场面的刑警都毛骨悚然,更何况是一个备受家人宠爱、年仅二十岁的普通女孩? 于是,白辛夷发出了剧烈的干呕声,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文心兰,就像是看着一个可怕的魔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欣今天凌晨死了,凡是阻碍帝国的人都得死。”文心兰见达到了震慑白辛夷的目的,心情大好,收起了唐欣死状恐怖的照片,装进了包里。 白辛夷目光呆滞,一言不发,誓将自己被“吓傻了”的形象演绎到底。文心兰想吓唬她,那她就随了她的意。 “牡丹,不用担心。”文心兰也知道过犹不及,担心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影响任务的进展,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臂。 谁知,刚一触碰到她的手,她就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会对付你,只要你忠诚于帝国,课长不会亏待你的,你和你的家人都会在帝国的保护之下。你看,唐欣死了,再也没人找你的麻烦了。”文心兰被她的举动愉悦了。 身手再好,在帝国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白辛夷垂下头,掩藏住想要弄死文心兰的情绪。好在这时候黄玫瑰进来了,她不用再被文心兰纠缠了。 黄玫瑰没有注意到白辛夷情绪不对,将手提袋往化妆桌上一放,心有余悸地说:“我刚刚听莉莉姐说,唐欣死了,全身皮肉都爆了,好可怕!” 文心兰注意到白辛夷在听到“全身皮肉都爆了”这几个字时身子猛地一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怎么这么吓人?虽然她挺可恨的,可就这么死了,还死的这么惨,还是挺让人难受的。”文心兰惋惜地说。 黄玫瑰不知内情,跟着附和说:“就是,我听莉莉姐一说,我浑身直发麻,太惨了。” “好在牡丹以后不用担心唐欣的纠缠了。” 听了文心兰的话,黄玫瑰这才想起来白辛夷,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便诧异地问:“牡丹,你怎么了?” “被你说的吓到了,身上的皮肉爆裂,太可怕了,这是什么怪病啊?”白辛夷终于抬起头来,情绪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三人说话的同时,也开始换衣服化妆。 文心兰今天似乎话特别多,主动和黄玫瑰攀谈起来:“玫瑰,你下个月合约到期还续约吗?” “不续约了,但高经理说,我可以像那些明星那样来舞厅走场,不用守时间。以后我也和牡丹这样,只上到晚上十点,一直唱到怀孕,多攒点钱。” “玫瑰,你好不知羞,还没结婚呢,连怀孕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老实交代,你和孙先生是不是已经那个了?”文心兰冲黄玫瑰挤了挤眼睛。 黄玫瑰立刻羞红了脸:“心兰你好坏,还没结婚呢,怎么可能那个。我是觉得以后结婚了,肯定要怀孕的,所以才这么说的。” “这样也好,趁着还没孩子多赚点钱,也能缓解孙先生的压力。”白辛夷也为黄玫瑰高兴。这个朴实善良、心思简单的姑娘,就该得到幸福。 至于文心兰这种蛇蝎女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三个人化好妆,也到上班时间了,三个人开始轮流上场。 今天点白辛夷歌的客人依旧很多,茶舞结束时,傅靖之来了,点了餐让侍应生送到了包厢,邀请白辛夷一起用餐。 “怎么没精打采的?累了?”傅靖之见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好笑,“这可不像你!” “你说怎么有文心兰这样的人,视人命如蝼蚁,还心理变态,拿着唐欣死状凄惨的照片给我看,吓死我了。”白辛夷害怕地拍了拍胸口。 傅靖之压住嘴角的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他一点都不觉得她会害怕,他觉得她是越来越会伪装了。 “傅先生,你这是什么眼神?”白辛夷故作生气地白了傅靖之一眼,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傅靖之盛了一碗汤递到她的面前,浅笑道:“入秋了,喝点白萝卜排骨汤,润肺。” “没想到你还会养生啊,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白辛夷从傅靖之手里接过筷子,揶揄道。 接触多了,傅靖之高冷男神的形象越来越崩塌了,还朝着暖男的方向一去不回头。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她都要以为他喜欢自己了。 “我是人,不是神仙。”傅靖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了下来,“我也有七情六欲。” “什么?”白辛夷没听清他后面的话,抬头狐疑地问。 对上她水润明亮的眸子,傅靖之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但仍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古人云,食不言。” “小气!”白辛夷白了傅靖之一眼,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得她当时这样说他的话。 白辛夷不理他了,埋头吃饭。 傅靖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端着汤碗慢慢喝起汤来。自己都没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影响了他很多。小到用餐速度,大到为人处世。就连张妈都说,他会笑了。 白辛夷放下筷子时,傅靖之也放下了筷子。两个人还真的应了食不言,一顿饭吃的安静祥和。 “谢谢你请我吃饭,比舞厅的工作餐丰盛多了。”白辛夷忽然觉得这样演戏也挺好的,还能蹭吃蹭喝蹭车。 “我出去了,我会叫人过来收拾餐具。” “我送你!”傅靖之也站起身,跟着白辛夷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白辛夷正要往外走,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坚硬炽热的怀抱。 白辛夷的鼻子差点被撞断,泪眼朦胧中,对上了他幽深的眸子。黑漆漆的眸底仿佛一个深潭,要将她吸进去。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推开他。 “别动,文心兰在看我们。”傅靖之一个勾脚,房门被关上了。 男人由一开始的身体僵硬,到贪恋怀里的柔软,只是一瞬间。 “你占我便宜!”白辛夷猛地推开了他,脸红成了晚霞。 傅靖之怀里骤然一空,竟然有些失落。 作者有话说: 520,傅三假公济私,拥抱辛夷。作为奔三单身狗,蠢作者也假公济私,在文里谈恋爱了。 这章发红包 第54章 维护 “进来!”傅靖之头都未抬, 眼神依旧停留在文件上。 陈盛推开虚掩的门,走到傅靖之的办公桌前,俯下身子趴到办公桌上, 小声说:“小刘监听到唐炳坤安排行动科的贾六今晚做事,目标白小姐,时间定在了今天晚上十点后,白小姐下班的路上。” “啪!”陈盛刚一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响, 傅靖之手里的钢笔断成了两截。 “知道了!”傅靖之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仿佛刚才的变脸只是陈盛的错觉。 “长官准备怎么做?要不要我找人暗中保护白小姐。”陈盛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为长官排忧解难, 急长官所急,是一个好助手的美德。 “不用, 以后每天晚上我接她。”傅靖之看了一眼陈盛,严肃道:“你在下面查的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北闸分局靠近日租界的警察所是唐炳坤的人,咱们的人插不进去。其他几个分局下面的所,也有一半是唐炳坤的人控制的。” “我知道了, 你出去吧。”傅靖之示意陈盛出去。 等陈盛出去,傅靖之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蕴藏着锐利和怒意。 *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走到一楼大堂,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候客区, 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傅靖之。 她热络地朝他挥了挥手, 潜意识里就觉得他是在等她。 果然,就见傅靖之站起身, 迈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在等我吗?” “是的, 走吧。”傅靖之很自然地接过白辛夷的手提袋, 楞了一下:“包里装的什么,这么重?” “莉莉姐给我几盒罐头,让我拿给弟弟吃。” “你弟弟喜欢吃罐头?我那也有一箱子罐头,哪天我拿给你?”傅靖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不用了,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白辛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能要胡莉莉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要我的。”傅靖之不满地嗔了白辛夷一眼。 “因为莉莉姐是女的,你是男的啊!” 傅靖之:“………”这是什么逻辑? 白辛夷敏锐地觉察出傅靖之有些不高兴,却又不想妥协。他们阵营不同,现在虽然是合作关系,站在同一条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兵戎相见? 还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吧。 心里正想着,忽然就被他揽住了肩膀,还往怀里带了带。 白辛夷刚要拨开他的手,就听他低醇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唐炳坤的人在暗处等着你呢,你离我近一点。” 白辛夷立刻乖觉地不动了,任由傅靖之揽着她的肩膀,互相依偎着走到了他的车前,再由他打开车门,将自己送上车。 等傅靖之坐到了驾驶座上,白辛夷才心有余悸地张口:“唐炳坤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唐欣的死?” 见傅靖之不说话,像是默认了自己的话,白辛夷愤怒地说:“真是无妄之灾,我什么都没做,就被他女儿一次次陷害,如今他女儿被文心兰害死了,他却拿我泄愤,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的错,你是因为我才被他们记恨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傅靖之自责极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白辛夷怎么能被这父女俩恨上。 “知道就好,你记着啊,你欠我一个人情。不对,是两个人情,要是高桥幸子让别的女人‘勾引’你,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换了别的女人?”傅靖之睨了她一眼,“要是能有女人接近我,高桥幸子会找你?高桥幸子让你接近我,是有风险的,哪有特高课的女特务放心。” “所以文心兰才一次次恐吓我、威胁我,她是担心我反水,和你一条心。”白辛夷了然地说。 “是的,他们不得已才选中你。如果我猜的没错,她们很可能利用完你就会干掉你。因为你以前的表现,她们认为你成不了一个铁杆汉奸,不是发自内心的为日本人效力。能进特高课的中国人,都是忠诚于日本的铁杆汉奸。” “我明白,所以,在她们干掉我之前,我先干掉她们。”白辛夷不在意地笑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将你的‘行踪’告诉她们之后了。”白辛夷冲傅靖之抬了抬下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哦!” “当然不会,我很乐意配合你。”傅靖之发出一声轻轻的浅笑。 白辛夷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傅靖之,他嘴角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去,一张英俊灿烂的笑脸,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是回你家,还是去我那儿?”车子不知不觉已经驶到到一个岔路口,往左是海格路,往右是贾尔业爱路。 “回我家,我爸让我离你远点,他说你是汉奸,会连累我被人骂的。” “我是不是汉奸,你还不知道吗?”傅靖之无奈地说。 “逗你的。”白辛夷噗嗤笑出声。 她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幽怨来,实在是颠覆了他高冷优雅的形象,莫名地有点反差萌。 傅靖之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暗下决心,一定要护住她。为了赶走日本侵略者,她甘愿冒着牺牲的危险。这么可敬可爱的姑娘,他有什么理由不守护她的安危? 车子很快到了白家的后门,傅靖之率先下了车,打开副驾的门,牵住白辛夷的手出来,高大的身躯紧紧地罩住了她,眼看着她打开门进去,关上门,又等了半分钟后,这才回到车上。 在车上等了一会后,才开车离开。 * “你说什么?傅靖之每天晚上都去接她?”唐炳坤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下属。 “是的,一连三天了,每天晚上都去接那个歌女,我找的人不敢动手,唯恐误伤了傅处长。毕竟傅处长是日本人眼里的红人,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咱们都得倒霉。”贾六小心翼翼地说。 “狗屁红人,日本人要是信任他,怎么可能让我监视他?”唐炳坤面露狰狞,“既然下班路上不能弄死那个歌女,那就在舞厅弄死她。大上海舞厅又不是没有死过人,可行凶者呢,一个也没抓住。三浦大佐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死在舞厅,都没查出来凶手,何况她一个小歌女。” “局长,要不再等等,傅处长总有松懈的时候。她一个小歌女不算什么,可舞厅每天来往的客人里免不了有什么大人物。万一误伤了这些大人物,就不好收拾了。” “我等不了了,我好好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她死的前一天,还心心念念的要这个姓白的女人陪葬,我不能让我的宝贝女儿死不瞑目。我告诉你,贾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尽快要了那个女人的命。要是你这件事办的好,行动科副科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贾六一双小眼睛倏地一亮:“唐局长放心,我手下那几个兄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一直仰慕唐局长,想为您效力呢。” “好,只要他们表现的好,等下次警察局招募,我会给他们几个名额。”唐炳坤说完,疲惫地摆了摆手。 等贾六出去,唐炳坤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一张青白的脸迅速阴沉下来,眼睛阴森得可怕。 “傅靖之,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把我的女儿当人,就要付出代价。还有姓白的,我要让你给我女儿陪葬。”唐炳坤咬着牙低声骂道。 可惜傅靖之这个小杂种护得紧,不能毁了姓白的,让她生不如死。 虽然不确定女儿的死和姓白的歌女有什么关系,可女儿是在去舞厅找姓白的歌女,被她用杯子砸了以后才开始不舒服的。所以,女儿的怪病,和她脱不了干系。 “欣欣,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多优秀的男人你不要,非要嫁给那个狼心狗肺的傅靖之?那个小杂种有什么好的?他才十几岁,就敢指着爸爸的鼻子骂,他老子都没有这样对我。这样的人就是狼崽子,喂不熟的。” 唐炳坤越想越生气,他最疼爱的独生女死了,老婆整天哭哭啼啼的,埋怨他这个警察局长白当了,连害女儿的凶手都抓不到。 正要拿起桌上的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唐炳坤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唐炳坤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心情,沉着脸问:“傅处长,有什么事?” “唐局长,我来和你汇报一下市南分局的事,下面的几个所都有一定的人员缺失,您看什么时候招募新人?”傅靖之无视唐炳坤的阴郁脸色,公事公办地说。 “下个月初吧。”唐炳坤话锋一转:“明天是欣欣的头七,你明天去一趟吧,欣欣活着时,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很抱歉,我明天有事要忙。”傅靖之断然拒绝:“您觉得,这种场合,我去合适吗?尊夫人看见我心情会好吗?” “你!”唐炳坤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真是狼心狗肺,为了一个卑贱的歌女,辜负了欣欣。现在,她人都不在了,你连她的头七都不愿意去。” “我和唐欣没有任何关系,何谈辜负?我还是那句话,唐欣的头七我去了不合适,我去了只会让你的夫人触景生情。另外,还请你尊重我的朋友,她是歌女,却并不卑贱!” “好啊,你为了这个歌女,不但无视欣欣,还对我出言不逊,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那你就试试看!”傅靖之的眼中腾起一股杀意。 第55章 借刀杀人 白辛夷喜欢防患于未然, 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把最坏的结果想出来。 有傅靖之的护送,唐炳坤的人不能在下班的路上杀她, 很有可能会在上班的路上或者舞厅里杀她。 她家住在法租界,这一片的治安还算不错,尤其是白天,街上不时地有巡捕巡街,在白天杀她还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而舞厅就不一样了, 舞厅人多, 音乐声、说话声,声音嘈杂, 人员混乱,杀了人很容易逃脱, 也不好查。 连三浦大佐这个魔头都能在舞厅被杀,何况她一个小歌女。因此她判断,唐炳坤的人很有可能在舞厅杀她。 一连观察了几天,在第四天的时候,白辛夷终于发现了异常。 在茶舞快结束时, 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年轻的男人。两人对了个眼色后,各自坐到了靠后的两张相邻的座子上。两人明明是认识的, 却坐了两张桌子,本身就不正常, 再加上两人的气质和那些真正的舞客不一样, 白辛夷一点就看出了端倪。 两个男人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一个中等身材, 一个个子瘦小, 各自点了一杯酒后, 就坐着不动了。 白辛夷只当没看见,一切如常。茶舞结束后,胡莉莉喊她一起去餐厅吃饭。 “莉莉姐,谢谢你送我的罐头,我弟弟很喜欢吃。”吃了饭,白辛夷挽着胡莉莉的手臂上楼。 姚曼卿气鼓鼓地瞪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昂着头从两人的身旁走过。 “曼卿姐还在怪我呢!”白辛夷看起来有些难过。 胡莉莉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别往心里去,曼卿就是面冷心热,嘴上对你冷嘲热讽,其实心里还是想着你的。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再说,傅三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人说他是汉奸,可谁看见他不干人事了?他家世好,长得好,又没有别的女人,我觉得你嫁给他挺好的。” “莉莉姐,你说什么呢?我们只是朋友,什么嫁不嫁的?” “朋友会拥抱吗?朋友会每天晚上接你?”胡莉莉揶揄道。 白辛夷:“………”好吧,他们确实拥抱了。虽然是演给别人看的,但在别人眼里,他们确实做了只有恋人才会做的事。 胡莉莉见她害羞,就不打趣她了,两人上了二楼后,各自回了自己的化妆室。 白辛夷坐在化妆台前,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文心兰,突然咳了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轻咳,慢慢地就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牡丹,你怎么了?”黄玫瑰担忧地问。 “咳咳咳……,我没事,应该是刚才吃了刺激的东西。昨天夜里贪凉,今天起来嗓子就有点不舒服,刚才吃了刺激的,嗓子更不舒服了,咳咳咳……….。” “你这样还怎么唱啊?要不,你和红姐说一声,休息一会儿。” “是啊,牡丹还是休息一会吧。”文心兰不疑有他,附和黄玫瑰的话。 “好,我现在就去找红姐。” 等白辛夷出去,黄玫瑰叹了口气:“牡丹真不容易,要养活一家子,她三个弟弟正是花钱的时候。” “等她嫁给傅处长就好了,上海滩比他有钱的可不多。” 黄玫瑰恍然大悟:“对啊,没有唐欣的纠缠,牡丹可以嫁给傅处长啊。” 文心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冷笑,想全身而退嫁给傅靖之,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 “心兰,你?”黄玫瑰的心里莫名的一紧,有些害怕地看着文心兰。 文心兰迅速恢复了温柔老实的模样,“玫瑰,怎么了?” “没什么。”黄玫瑰甩了甩头,是她眼睛花了吗?她刚才明明看到了心兰怪异的笑。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笑得这么可怕,令人身上一阵阵发寒。 文心兰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手慢慢地伸向抽屉里一个黑色的小包,打开小包,正要拿出里面的东西,就听黄玫瑰发出一声惊呼:“哎呀,瞧我这脑子,我差点忘了,要和高经理签一份临时合约。” 文心兰缩回自己的手,将小包往里推了推,掩下了眼中的狠厉。看在这个蠢女人对她还不错的份上,且让这个蠢女人多活几天吧。如果她敢坏自己的事,她会让她死得很惨。 还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的黄玫瑰,急匆匆地出了门,去找高经理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辛夷和黄玫瑰相继回到化妆室,文心兰已经出去了。 黄玫瑰看着白辛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玫瑰,怎么了?”白辛夷好奇地问。 黄玫瑰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我确定我没有眼花,刚才你出去后,我和心兰说你要是嫁给傅处长就好了,心兰笑得好可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笑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相比心兰,她还是更相信牡丹。刚才心兰笑的实在太可怕了,她到现在还头皮发麻,说出来后心里才好受些。 “刚才她有没有碰到你?”白辛夷紧张地抓过黄玫瑰的手,将她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针眼。 不由得她多想,以文心兰狠毒又谨慎的性格,发现玫瑰看出她表里不一的行为,为了稳妥,很有可能提早消除隐患,灭了玫瑰的口。 “没有啊,怎么了?”等白辛夷检查完,黄玫瑰这才诧异地问, “没什么,这件事你谁都不要说,也不要让她看出来你怕她,你最近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如果我不在房里,你就去候场区找其他姐妹聊天去。” “我听你的。”黄玫瑰头一次见白辛夷这么严肃,心里莫名地感到紧张。她就算是再不聪明,也在舞厅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三年,加上有陈艳红和蓝百合的事情,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牡丹,是不是心兰她?” 白辛夷不敢和黄玫瑰说太多,怕她心里盛不住事,反而引起文心兰的警觉,只好含糊说:“没什么,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过了年就要结婚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牡丹。”黄玫瑰感动地说:“我以前就觉得你和苏皖人好,虽然苏皖看起来有些冷,可她人特别好。至于心兰,我虽然觉得她挺温柔厚道的,可就是隔了点什么。” “你知道就好,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白辛夷又交待了黄玫瑰几句,这才说:“咱们出去吧,把你的抽屉锁好,钥匙带身上。” “好。”黄玫瑰现在如惊弓之鸟一般,对白辛夷的话言听计从,锁上抽屉,将钥匙装进贴身的小口袋里,和白辛夷一起出去了。 两人进入了大厅,白辛夷走在前面,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发现那两个男人还坐在那里时,眸子紧了紧。 白辛夷和黄玫瑰在候场区坐下,黄玫瑰加入了舞女们聊天的队伍,白辛夷则坐在一旁,一边和旁边一个舞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观察着大厅。 台上,文心兰的演唱已经接近了尾声,很快就要下场。 白辛夷忽然灵机一动。 她迅速地站起身,朝着走下舞台的文心兰走去。为了避免误伤几个伴舞的舞女,白辛夷绕开了她们,冲着文心兰拼命地眨眼睛。 文心兰以为白辛夷找自己有事,快走几步,到了白辛夷面前:“牡丹,怎么了?” 客人区,独坐一桌的瘦小男人冲旁边桌上的同伴点了点头,在得到同伴的回应后,迅速地站起身,从西装口袋拔出了枪,照着舞池中央的白辛夷扣动了扳机。 “心兰,小心!”白辛夷尖叫一声,猛地抱住了文心兰,身体一转,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挡在了自己前面。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舞厅的喧嚣。 “你?!”文心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辛夷,身体慢慢向后倒下。在倒下去之前,她看到了白辛夷嘴角那一抹诡异的笑。 “杀人了!”有客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顿时,尖叫声四起,现场乱成了一团。客人们争先恐后地四处逃散,桌子被撞翻,酒杯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渣。 慌乱中,有客人被撞倒,手上不慎进了玻璃渣也顾不上,爬起来继续往外跑。 精瘦男人和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后,不甘心地跟着混乱的人群一起往外跑。眼下的形势,不适合再逗留下去,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他刚刚看到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万一误伤了他们,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贾六说的好听,真出了事,会第一时间把他们这些喽啰推出去。 精瘦男人和同伴毫不迟疑地跑出了舞厅,留下了一片狼藉。 白辛夷抱着文心兰哭得伤心:“心兰,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快来人啊,求求你们快救救心兰!” 文心兰的背部连中三枪,鲜血不住地从伤口潺潺地往外冒,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她的衣裙,再顺着衣裙流淌到地面上。 白辛夷还在抱着文心兰大哭,鲜血从文心兰的身上蔓延出来,染红了白辛夷的衣服。她拼命地用手捂住文心兰的伤口,但没有任何作用,鲜血流得更凶猛了,仿佛要流尽她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直到医生赶到,高经理和两个侍应生才将她从文心兰身边拉开。 “很抱歉,这位小姐已经死了。”听到医生的沉痛宣告,白辛夷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让高桥幸子和唐炳坤狗咬狗吧。 作者有话说: 白辛夷:奥斯卡欠我一坐小金人! 第56章 解除怀疑 为了应付高桥幸子, 摆脱自己的嫌疑,白辛夷不得不把自己折腾病。 文心兰为了“救她”而死,死在她的怀里, 除了恐惧,还有震撼和感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不生一场病,似乎说不过去。 所以,在文心兰死后的第二天, 高桥幸子召见她的时候, 她的目光都是呆呆傻傻的,声音更是嘶哑得不成样子。 高桥幸子看见她这副模样, 再听到她沙哑悲痛的声音,心中的怀疑消下去大半。 良子是她最看重的下属, 做事谨慎,从不拖泥带水。为了调查三浦大佐的死因,良子被她安插到大上海舞厅。她始终觉得三浦那晚被杀和傅靖之脱不了干系,良子的任务除了调查舞厅有没有军统和中G的人,还要接近傅靖之, 成为他的女人,继而从他身上获取情报。 谁知傅靖之软硬不吃, 连个眼神都没给良子,对别的女人也一样。只有在面对那个小歌女的时候, 才会有所回应, 甚至邀请她进自己的包间。 不得已,只能利用这个小歌女, 让良子看着她, 免得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良子做的很好, 一步一步将那个小歌女控制,让她老老实实地为她们做事。而小歌女也不负重托,真的拿下了傅靖之,就等着从他身上获取情报了。 结果,她最信任的良子死了,让她如何不震怒。如果让她查出来是谁杀了良子,她一定要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 “高桥课长,心兰一定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不然,她为什么会让我抱住她,还转过身子挡住我?”白辛夷说着,忽然哭了起来,“高桥科长,我错了,我对不起心兰。” 高桥幸子的眸子骤然转寒,冷然道:“你说什么?” 白辛夷无视高桥幸子眼中暗藏的杀机,断断续续地说:“心兰这样对我,可我之前还想着糊弄她,觉得意思意思把傅靖之的事,随便说一点就行了。可…可,可心兰为了救我命都不要了,我这么做实在是过分。” 说着,她像是下了决心,目光瞬间变得坚定起来:“为了报答心兰,我会继承她的遗志,将傅靖之的事都告诉你们,绝不遗漏一点。” “你能这样想,也不枉心兰舍身救你一场。”高桥幸子盯着白辛夷的眼睛,想从她的眼中看出点什么。 可她的眼中除了悲痛,只有决然。 或许是她想多了,这就是个普通的歌女,有私心,但也知恩图报。被良子的死触动了,为了良子从而死心塌地为她们所用。何况,她也问了夏兰,夏兰说自己亲眼看见白牡丹抱着良子放声大哭。 夏兰虽然没有良子能力强,可好歹也接受过训练,观察能力还是有的。 这样一想,高桥幸子便彻底放下了对白辛夷的怀疑。 既然刺杀是冲着白辛夷来的,高桥幸子一下就想到了一个人。 除了唐炳坤,不做他想。以唐炳坤对女儿的宠爱,加上唐欣对白辛夷执着的恨意,唐炳坤为了满足女儿的遗愿杀掉白辛夷,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高桥幸子猛地一拍桌子,“唐炳坤,你敢坏我的事!” “唐炳坤?课长的意思是,是唐局长要杀我,心兰为了救我,才被我连累的?”白辛夷像是想明白了,悲伤得难以自持:“就因为我接近傅靖之,他为了给他女儿出气吗?可傅靖之不喜欢唐欣,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辛夷突然抓住了高桥幸子的胳膊,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课长,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唐家人欺人太甚,唐欣让人开车撞我弟弟,找流氓劫我,唐炳坤派人杀我,结果连累了心兰。我要变得强大起来,为自己和心兰报仇。” “好,你能这样想很好,心兰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高桥幸子很满意白辛夷的表现,甚至想要培养她。 在痛失良子这个优秀的特工后,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白辛夷总算是过了高桥幸子这一关,至于高桥幸子会不会迁怒唐炳坤,就不是她能过问的了。不过,以她对时局的了解,高桥幸子即便是再恼恨唐炳坤误杀了文心兰,也不会真的惩罚唐炳坤。 唐炳坤是警察局长,是上海最大的汉奸之一,哪是这么轻易处罚的。高桥幸子不可能为了文心兰动唐炳坤,也就是对他训诫一顿,约束他的行为罢了。 不管怎么说,唐炳坤接下来都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 * 傅靖之得到文心兰的死讯后,第一反应就是白辛夷的手笔。 等大上海舞厅恢复营业的时候,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和欣喜,去舞厅接白辛夷下班。 他坐在舞厅一楼大堂的沙发上,面朝向楼梯的方向,视线很好。只要有人下来,就能看到。 “傅处长,您是等牡丹姐吗?要不要我上楼去告诉她一声?”有脑子活络的侍应生看他时不时的看向楼梯,便过来询问。 “谢谢,不用了。”傅靖之看了看手表,还有几分钟就十点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时间似乎过得有些慢。 等了好大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一抹靓丽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长袖连衣裙,收腰的设计,衬得她更加显瘦高挑。 “辛夷!”傅靖之快步走过去,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几天没见,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今天好累!”白辛夷自然地和傅靖之抱怨道。没有了文心兰还有夏兰,她装了大半天的悲伤,实在是太累了。 “要不你去我那,我找技师给你按摩一下?”傅靖之试探着问。 白辛夷看了看周围没说话,等出了大门才小声说道:“是心累,不是身体累。明明心里高兴,却要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我觉得我都快精神分裂了。” 傅靖之拍了拍她的肩膀,忍住笑意:“原来无所不能的白小姐,也有叫苦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女金刚呢。” “说什么呢?”白辛夷照着他就是一手肘,“人家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才不是什么女金刚。” 这人会不会说话啊,难怪都二十八了还没女朋友。搁在后来的时代,他这就是妥妥的钢铁直男,要注孤生的。 “逗你的。”傅靖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带,想要将她夹到腋下,防止她继续对自己施展“暴力”。 没想到,她竟然就势抓住了他的胳膊,一个发力,就要给他来个过肩摔。 这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陈盛这个没用的。在她要动手的时候,他一把贴近了她的臀胯,让她使不上力。 “你吃我豆腐!”白辛夷迅速松手脱离,蹭地退后一步,羞恼地瞪着傅靖之:“下次你再吃我豆腐,我就,我就……..” “就什么?”傅靖之极力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我就不和你演戏了!”白辛夷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好啊,只要高桥幸子能放过你就行。”傅靖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他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哼!”白辛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昂起头朝前走,一直走到了车门前,都没搭理他。 傅靖之打开了副驾一侧的车门,在她就要进入车内时,竟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辛夷动作一滞,心就像是被羽毛触碰了一下,痒痒麻麻的,仿佛有一股酥麻的电流从血液流过,蹿进心里。 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傅靖之这是喜欢上她了,绝不是在“演戏”。 可她改该怎么办? 她要不要提醒他,他们不是一个阵营的,以后有可能对立,他们注定没有结果,除非他加入她的阵营。 * 没有了文心兰的监视,白辛夷还是没有松懈,依旧表现的心情郁闷,不大爱说话。毕竟还有一个夏兰,哪怕夏兰不如文心兰精明,但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文心兰的死,夏兰成为了白辛夷新的上级。和文心兰表面淳朴厚道、内心狠毒狡诈不同,夏兰是一个容貌艳俗,身材火辣的女人。据傅靖之说,夏兰也试图勾引过他。 黄玫瑰的合约到期,和舞厅又签了个临时合约,合约期限从合同签订之日到怀孕为止,工作时间每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和白辛夷一样。 因舞厅又失去了一个歌女,加上甜歌皇后颜雪儿年底合约到期后就要嫁入豪门,以及黄玫瑰随时都有离开舞厅的可能,舞厅决定面向社会招收歌女四名。 大上海舞厅向来不缺人,招人的消息一登报,就有几十人报名,经过筛选,舞厅选中了两名从其他夜总会跳槽过来的有经验的歌女,和两名新人。 两名有经验的歌女被红姐安排在了颜雪儿陈丽芬那屋,两个新人被安排在白辛夷和黄玫瑰这屋。两个新人都是高中生,刚满十八岁,性格文静的叫刘静雅,性格活泼好动的叫林茹茹。 白辛夷观察了她们俩几天,确定两人就是普通的歌女。 在又演了十几天的戏后,估摸着差不多了,白辛夷终于不再装悲伤了,时间也到了中秋节。 大上海舞厅这一年多死了三个人,老板曾二爷为了安抚人心,中秋节给员工发了二十块钱过节费,两盒月饼,就连勤杂工都有十块钱的过节费,一盒月饼。 白辛夷因为要装出一副怀念文心兰伤心过度的样子,这个月唱的歌少,提成也少,中秋节前一天发工资,只拿到了不到四百块的薪水。 好在家里每个月都有盈余,这一两年攒了些钱,偶尔一个月薪水少点也没什么。 因白辛夷晚上要上班,白家的中秋节就挪到了中午过,杨爱娣昨天咬牙买了六只大闸蟹,渡了一天水,今天正好吃。 穿过来快两年了,这是白辛夷第一次吃大闸蟹,还挺期待的。 “妈,我去接小祺他们几个。”等饭菜做得差不多了,螃蟹上笼,白辛夷和杨爱娣招呼了一声,就要出门。 “路上慢点,回来正好吃饭。” 白辛夷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门口,抬脚正要迈过门槛,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长衫的儒雅男人,正打量着他们家的门头。 看到白辛夷,男人楞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一会儿,眼眶竟有些泛红。 “先生,您找谁?”白辛夷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人好像认识她,而她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辛夷?你不认识我了?”男人有些伤感地问。 第57章 身世大白 “请问您是?”白辛夷确定这人认识自己, 可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人应该和她缺失的十年记忆有关。 “我是你的算学老师沈瑞霖,从你八岁教到你十岁, 后来你家里出事,我才离开你家,我还以为你………”沈瑞霖冷静过后,也看出了端倪,这孩子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沈老师, 您快进来, 我叫我爸妈出来。”白辛夷招呼沈瑞霖。既然是她以前的算学老师,爸妈一定认识他。 “你爸妈?”沈瑞霖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带着满腔的疑惑和不解, 沈瑞霖进入了大门,问道:“原来南湘说的房东就是你们家, 还真是缘分。” “您是南湘的小叔叔?”白辛夷更加震惊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南湘的小叔叔居然是自己以前的老师,而且听这位沈老师的意思,白家以前出过事,在提到她爸妈的时候, 还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白辛夷忍着心中的疑惑,将沈瑞霖迎进院内, 朝客堂里喊了一声,“爸, 家里来客人了。” “谁啊?”白良杰应声, 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白辛夷带着沈瑞霖往客堂间走,“沈老师, 南湘正在灶披间做饭, 我去叫她, 您先进客堂坐,等我弟弟和太笙他们放学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辛夷,谁来……….”白良杰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长身玉立的沈瑞霖,顿如被雷击一般,手中的茶杯怦然落地。 “沈……沈老师!”白良杰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身体像是支撑不住,有些摇摇欲坠。 白辛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爸,你怎么了?” “爸没事,你去灶披间找沈姑娘,爸爸招待沈老师。”白良杰稳了稳神,故作镇静地推了白辛夷一把。 “哦!”白辛夷纵有千般不解,也只能朝灶披间走去。 等她一离开,白良杰一把抓住沈瑞霖的胳膊,焦急地说道:“沈老师,那件事对辛夷打击太大,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她,我和爱娣不希望她去报仇,仇人有权有势,她一个姑娘家哪是那些人的对手。” “好,我不告诉她。”沈瑞霖看着眼前不足四十岁就已经两鬓灰白的男人,点了点头。 这夫妻俩能冒着危险守护着旧主的孩子,是何等的义薄云天。既然他们求他,他怎忍心拒绝?何况辛夷这孩子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让她忘记仇恨,平平安安的生活吧。 白良杰将沈瑞霖让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沈老师这些年去了哪里?” “小叔叔!”还没等沈瑞霖回答,就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直接冲了过来,在沈瑞霖的面前蹲下来,趴在他的腿上放声大哭:“小叔叔,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都死了,我和弟弟也差点死在逃难的路上,呜呜呜………,我和弟弟好想你。” “南湘,叔叔也想你和太笙,以后叔叔不走了,就留在上海照顾你和太笙。”沈瑞霖轻轻拍着侄女的后背,眼睛湿润。 南湘哭了一会舒服多了,抬起一双泪眼看着沈瑞霖:“叔叔,你现在找到地方住了吗,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叔叔任教的学校提供住宿,再说,叔叔也不是一个人。” “我有小婶婶了吗?”南湘抹了一把眼睛,开心地问。 “去年成的亲,你婶婶现在身子不方便,我先过来,等安顿好再让她过来。”沈瑞霖也很高兴,找到了侄子侄女不说,还遇到了故人。 “爸爸妈妈姐姐,我们回来了!”彦彦清脆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四个小少年背着书包一窝蜂地进了客堂。 “太笙,你看谁来了?”沈南湘牵着弟弟的手走到沈瑞霖面前。 沈太笙上一次见沈瑞霖还是四年前,那时候他才六岁,对小叔叔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你是小叔叔?” “太笙长高了,上次还是一点点高的小毛头。”沈瑞霖揉了揉沈太笙的头。 这时候,白辛夷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汤,“南湘,你去灶披间端菜。” “好!”沈南湘轻快地应道。 白辛夷和沈南湘两个人陆陆续续上菜,等杨爱娣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来,白良杰也带着风尘仆仆的沈瑞霖洗漱好,众人开始上桌吃饭。 杨爱娣刚听到沈瑞霖上门的消息后,差点没瘫坐在地上。她和白良杰一样,害怕沈瑞霖将以前的事告诉白辛夷。还是白良杰偷偷告诉她,沈瑞霖不会告诉辛夷,这才放心。 “不知道沈老师今天过来,就没准备,招待不周,沈老师别介意。”杨爱娣给沈瑞霖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白太太客气了,身处乱世,多少人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今天这顿饭已经非常丰盛了。”沈瑞霖也没想到,白家出了事以后,还能有这样的生活。 有房子住,还能出租收取租金,几个孩子也能上学,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生活。 “辛夷现在还在读大学吧?”沈瑞霖看了看自己曾经的学生,气质清新纯净,不像是踏入社会的样子。 “我没有读大学,我现在在大上海舞厅唱歌。”白辛夷大大方方地说。 沈瑞霖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没读大学,去了舞厅唱歌?” “都是因为我,”白良杰羞愧难当,眼眶都红了,“我对不起辛夷,要不是我的腿摔伤,没有钱看腿,辛夷也不会瞒着我们去舞厅应聘歌女。” 沈瑞霖拍了拍白良杰的手臂,“白家人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孩子不忍心看着你受苦。” “爸,我都说多少回了,一家人就该患难与共,您的腿不治疗的话就得残疾,我不读大学也没什么。再说,我不觉得在舞厅上班有什么不好,还有大学生研究生来舞厅上班呢。” “说的好,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只有品格才分高低。”沈瑞霖赞叹道。 “沈老师,您吃螃蟹。”白辛夷用公筷夹起一只大闸蟹,放到沈瑞霖面前的小盘子里,又把剩下的五只大闸蟹,分别夹给了南湘姐弟俩和三个弟弟。 “我是长辈,你们小辈吃。”沈瑞霖是一个很懂礼仪的人,没有用自己的筷子,而是将小盘子端给了白辛夷。 “沈老师是客人。”白辛夷又将盘子推了过去。 她对这位沈老师的印象非常好,温润儒雅,言谈举止有度。也难怪,毕竟是书香之家。 几个大人边吃边聊,四个学生上了一上午的课都饿了,只顾埋头吃饭。 等几个孩子吃的差不多了,沈瑞霖这才仔细地打量着白家的几个孩子,“我记得那时候,你们这对双胞胎才一岁,长得一模一样,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这长大了倒是有些不一样了,俊琪和小时候变化不大,俊庭变化有些大。” “嗯!”杨爱娣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慌乱地埋下头。 白良杰看了妻子一眼,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两人的动作被白辛夷看在了眼里,她觉得爸妈一定瞒了她什么事,而且还是很大的事。或许,就是沈老师刚见面时说的那句“后来你家里出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为什么沈老师提到双胞胎小时候,妈妈会突然伤心呢?还有,为什么沈老师说小祺和小时候一样,而小庭变化大? 还有她穿过来后过的第一个春节,爸妈带着他们姐弟四个祭祖,牌位上的四个名字:白世元,白李氏,白皓中,温瑞云,爸妈从没有告诉她这四个人是谁,还说什么“老太爷,我无能”。 白辛夷越想越觉得事情可疑,她是一个发现问题就要解决的人,绝不糊里糊涂。吃完饭后,她叫住了父母和沈瑞霖:“爸妈,沈老师,咱们去前厢说会话。” “说什么?你不是要休息一会去上班吗?”杨爱娣顿时有些慌乱。 “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白辛夷挽住杨爱娣的手臂,拖着她往夫妻俩住的前厢走。 白良杰和沈瑞霖相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忐忑不安地跟在了母女俩身后。 辛夷好像知道了什么,这孩子太聪明了,即便是没了以前的记忆,还是从沈老师的话语中发现了端倪。 等人进来,白辛夷看了一眼门外,见三个弟弟跟着沈家姐弟上楼去了,这才关上门。 “爸、妈,沈老师,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白辛夷单刀直入。 杨爱娣立刻就慌了,一双眼睛不敢看白辛夷,讷讷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们有什么好瞒你的。” “妈,你看着我的眼睛。”白辛夷更加确定了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就杨爱娣这心理素质,根本经不起诈。 “辛夷,我们真的没有瞒着你。”杨爱娣带着哭音说。 白良杰也小心翼翼地说:“是啊辛夷,我和你妈妈能瞒着你什么啊,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我们怎么能瞒着你?” “我当然知道你们疼我,可我不想糊里糊涂的。白世元,白李氏,白皓中,温瑞云,他们是谁?咱们家以前出了什么事?”白辛夷红着眼睛问。 她应该看出来的,父母谨小慎微,除了几家租客,从不和外面的交往,也从不提杭州老家的事。这么多年了,连回老家祭祖都没有。 快两年了,她是真的把他们两个当成了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分子,她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个家,也不允许有人伤害这个家的任何一个人。 “你们别瞒着她了,我相信辛夷能应对。”一直沉默不语,静静观察着白辛夷的沈瑞霖开口了。 那个扎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长大了,变得坚韧强大、有担当。他相信,她一定能面对这一切。 “爱娣,都告诉辛夷吧。”白良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艰难地对杨爱娣说。 杨爱娣一把抱住了白辛夷,泪如雨下:“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妈妈是你亲生妈妈的陪嫁,你爸爸是老太爷,也就是你祖父收养的孤儿,小庭…….小庭是你的亲弟弟,小祺和彦彦不是,真正的小庭,呜呜呜………” 从杨爱娣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白辛夷知道了这件埋藏了十年的惊天秘密。 白家是杭州的名门望族,到了白世元这一代人丁单薄,只生了白皓中这一个儿子。白世元是出了名的儒商,又是杭州首富,平时乐善好施,受过他恩惠的人不计其数。 当时正处在军阀割据的最后阶段,各路军阀都想壮大自己的队伍。而壮大队伍最缺的就是钱,就有人把目光盯向了白家这个钱袋子。占据江浙一带的军阀傅玉湘也几次登门拜访,想要获得白家的财政支持,都被白家拒绝了。 没想到,傅玉湘竟恼羞成怒,派手下得力干将唐炳坤,带领一群人冒充土匪上门抢劫,顺便杀人灭口。 慌乱之中,白世元让白良杰和杨爱娣两人带着他们的双胞胎儿子和白辛夷躲进夹壁墙。因为白辛夷是女孩,目标小,而白君尧是白家的唯一孙子,唐炳坤势必要斩草除根。 千钧一发之际,白良杰和杨爱娣用自己的亲生儿子白俊庭换下了白家唯一的孙子白君尧,带着三个孩子躲进了夹壁墙。 等到那些“土匪”离开,白良杰和杨爱娣才带着三个孩子出来,已经十岁的白辛夷看见父母和爷爷奶奶惨死,当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事。 白良杰和杨爱娣不敢留在杭州,带着三个孩子连夜逃离。辗转到上海后,用身上仅有的钱在法租界买了一栋石库门房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这下,不光白辛夷震惊,沈瑞霖更是不敢相信。 “你们用小庭换下了君尧?”沈瑞霖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怎么会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人? “是,老太爷和大少爷大少奶奶对我们夫妻俩恩重如山,我们想给白家留个后。”白良杰泪流满面。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们不敢回忆,更不敢去想那个可怜的孩子。那可是他们亲生的儿子啊,才一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可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如果没有老太爷,他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是老太爷救了他,还给他看病,让他陪着大少爷读书,让他这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孤儿跟着姓白。 还有大少爷,把他当成了弟弟看待。他小时候长得瘦小,学堂里有人欺负他,是大少爷护着他。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大少爷指着那几个欺负他的白家旁支说:“他是我弟弟,你们算什么?” 后来他们长大了,大少爷娶了温家小姐。而他也喜欢上了温家小姐的陪嫁丫头爱娣。 爱娣告诉他,自己家里穷,父母为了给她的哥哥挣彩礼,要将她卖进窑子,是大少奶奶路过,花钱买下了她,免了她落入窑子的下场。 大少奶奶还教她认字,从不对她颐指气使。有一次她得了麻疹,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只有大少奶奶偷偷地去看她,给她送糕点。 试问,这样好的老太爷和大少爷大少奶奶,让他们夫妻俩怎么能忍心看着君尧被杀。 “爸、妈!”白辛夷泪如泉涌,痛哭失声,“你们永远是我和小庭的爸爸妈妈,我和小庭永远是你们的亲生儿女。” 还有唐炳坤和傅玉湘,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人真的重义,用自己的孩子换下恩人的孩子,我反正是做不到。 第58章 密电 “辛夷, 今天是不是很累?”傅靖之习惯性的想要接过白辛夷手里的手提袋,却被她一侧身,躲过了。 傅靖之伸出的手僵在了那里, 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慢慢的收拢,捏成了一个拳头,收了回来, “走吧, 我送你回家。 “谢谢傅处长。”白辛夷淡淡地说道,拎着手提袋朝他的那辆黑色越野车走去。 她一向公私分明, 傅玉湘是傅玉湘,傅靖之是傅靖之。她不会迁怒于傅靖之, 但对他也会敬而远之。除了应付高桥幸子不得不和他演戏外,绝不再和他做朋友。 两人上了车,一时沉默无语。片刻后,傅靖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出来,递给了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白辛夷。 白辛夷狐疑地接过来, 将纸张展开,目光落在上面的一个个人名上, 还有对这些人的简单介绍。 “这是?” “我方截获了一份密电,经过破解, 发现是日特机关最新派遣到重庆和延安的一份间谍名单, 我觉得贵方也许会很需要。” “谢谢傅处长,你这样做会不会引起重庆方面的不满, 给你带来麻烦?毕竟现在的形式不同以前。”白辛夷的心里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心中的那个念头, 忽然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自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以来,国民党方面渐渐暴露出对□□党的敌视,打着抗日的旗帜,多次在□□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周围制造磨擦事件,袭击□□党领导的人民抗日力量,杀害我八路军新四军的干部战士。 而傅靖之却违背了重庆方面的意愿,愿意把情报分享给□□党,这样宽阔的胸怀,和顾全大局的行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刺杀三浦大佐的时候,如果没有贵方的掩护,恐怕没这么顺利。而且,贵方也给我方分享过情报。面对侵略者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而不是各自为营。如果因此招来重庆方面的不满,傅某也无怨无悔。” 他在德国上军校时就接触过□□人,他们大公无私,不畏清贫,为了理想甘愿牺牲一切。军校毕业进入国民革命军,期间也接触过中G党员,他们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谢谢!”白辛夷所有的话语只汇成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说的很轻很轻,可傅靖之还是感觉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还有发自内心的真诚。 傅靖之莞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突然想要疏远自己。可他相信,她不是因为反感他,或者不相信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突然就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傅靖之按捺下心中的不解,继续开着车。车内,两人沉默不语,一直到车子到了白家后门前,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车子停了下来,白辛夷打破了沉默:“谢谢你,但我觉得还是和你说清楚的好。咱们不是一个阵营,你也知道,自武汉失守后,国民党当局就开始消极抗日,积极□□,尤其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多次袭击我方的抗日力量,迫害我们的干部战士。还没有将侵略者赶出中国就能这样,等把侵略者赶出中国以后呢?我们两方必会有一场恶战。咱们可以演戏给高桥幸子看,但私底下,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吧,何况…” “何况什么?” “没什么!”白辛夷打开车门下了车,冲傅靖之挥了挥手:“再见,路上小心点。” 说完,便毅然的转过头。 傅靖之靠在座椅上,定定地看着她打开门进去,身影一下子看不见。 他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习惯了这种生活,并甘之如饴。如果说一开始愿意和她“演戏”是为了工作,后来的频频接触就是自愿了。每天忙完工作以后,开车去舞厅接她,送她回家,成了他最放松最愉悦的事情。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他只知道他喜欢和她“演戏”,喜欢牵着她的手。 本以为他们可以这么发展下去,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突然就在他们之间划了一道鸿沟,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直觉告诉他,她肯定瞒了他什么。阵营不同或许会阻碍他们的发展,但绝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所隐瞒的问题,才是她断然疏远他的原因。 傅靖之在车上坐了很久,直到有巡街的巡捕过来敲了敲车窗,问他有没有事。他说了声没事,便开着车回家了。 * 因为心里装着事,白辛夷早早地起来了,吃了早饭后和杨爱娣招呼一声:“妈,我出去一下,找苏皖有点事,中午回家吃饭。” “什么事啊?”杨爱娣紧张地问。 自从告诉了白辛夷那件事以后,杨爱娣和白良杰就提心吊胆的,唯恐她去报仇。女儿比以前有主见了,本事也大了,这本是好事。可本事大了就想着干大事,这是她最担心的。 “妈,您放心吧,我不会找唐炳坤和傅玉湘报仇的。为了咱们这个家,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你路上小心点,身上还有钱吗?”杨爱娣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我身上有钱。”白辛夷抬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妈,我买点绒线回来,您给爸结条绒线裤,要多少绒线啊?” “买这做什么,你爸爸又不出门,冷了穿棉裤就行。”杨爱娣心疼钱,马上拒绝。 “绒线裤贴身,又暖和,您就别心疼钱了。” “一斤半就够了。”杨爱娣拗不过女儿,就随着她去了。 白辛夷出了家门,走了六七分钟,刚到电车站台,就来了一辆电车。她掏出一角钱,递给了售票员,“白利南路。” 售票员白了她一眼:“涨钱了,两角钱。” 白辛夷二话不说又掏出一角钱出来,递给了售票员。从她们家住的海格路到白利南路有十四五里路,坐黄包车至少一块钱,电车只要两角钱,便宜多了。 见售票员没有给她撕票的打算,她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找了个座位坐下。 售票员工资低,不给票就没有票根,这个钱就可以贪污了。 入乡随俗,这种事她懒得管。日本人没占领上海之前,国民政府就贪污腐败严重,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底层人民遭受了双重剥削和压迫,生活更苦,也就乱象丛生了。 电车慢慢悠悠,走走停停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白利南路。 白辛夷下了车,又走了七八分钟,终于到了江皖大戏院。 泰山调离,江云琛成了他们的支部书记,公开身份是富商江仲年的独子,江皖大戏院的老板,江皖大戏院也成了租界地下党的联络站。 白辛夷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走到了戏院门口。 现在不是演出时间,戏院大门紧闭。白辛夷屈起手指,敲了敲小门,先是两长一短,接着又是两短一长。 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看门的老张冲她点了点头。等白辛夷进去,老张警惕地看了一眼她的身后,迅速关上了门。 “今天巧得很,正好老板娘也在。” “好!”白辛夷说了声好,迈步去了戏院的办公小楼。 江皖大戏院规模大,地理位置好,不但有上海滩最大最豪华的舞台,还有一栋三层的办公小楼。不然,也不会被李肃林霸占了。 白辛夷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走到了江云琛的办公室,用刚才的敲门方式敲门。 房门迅速被打开,苏皖高兴地拉住了白辛夷的手:“辛夷,干得漂亮,解决了文心兰那个特务。” “苏皖,你怀孕了!你和江老师要当爸爸妈妈了,我要当阿姨了。”白辛夷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肚子。 她上次见他们还没看出来,这才二十多天没见,就显怀了。 “还早着呢。”苏皖脸上带着一丝甜蜜幸福的笑。 等两人寒暄完,江云琛这才问道:“辛夷,发生了什么事?” 白辛夷从旗袍的夹层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了江云琛:“军统截获了一份密电,是日特机关派往重庆和延安的特务名单,傅靖之给了我一份。” “可靠吗?”江云琛的神情郑重起来。 “咱们可以根据这份名单进行调查,是不是真的,一查便知。”白辛夷虽然痛恨傅玉湘,对傅靖之的人品却没有质疑,以她对傅靖之的了解,这份名单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那也是日特机关故意做的套,和傅靖之没关系。就算是日特机关做的套也不怕,他们可以调查,是不是日本特务一查便知。 “我会把名单尽快交给上级,辛夷你辛苦了。”江云琛将纸装进口袋。 “种种迹象表明,傅靖之和国民党那些人不一样,他正直,顾大局。如果能把他争取到咱们这边,对咱们的工作将会有很大的帮助。”江云琛顿了下,继续说道:“辛夷,上级的意思,争取傅靖之的工作就由你来做,他对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是在演戏。”白辛夷嘴硬道。 苏皖拍了拍她的手臂,浅笑道:“要是能把他争取过来,你和他倒是很好的一对,郎才女貌的,多般配啊。” “我会做好上级安排的工作,争取傅靖之。”至于和他成为一对,还是算了。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就算不会迁怒于傅靖之,可也绝不可能和他成为一家人。 第59章 我的女人 包厢内, 傅靖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轻轻摇晃着酒杯里的液体。 一旁的中年男人还在喋喋不休:“上峰对这件事非常震怒,也深感痛心。靖之是党国培养出来的栋梁, 却为G党着想,同情G党,殊不知这是养虎为患。《防止异党活动办法》出台已半年有余,想必靖之已熟读并牢记在心,可为何还要违背委座的意志?” “说完了吗?”待中年男人说的口干舌燥, 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红酒后, 傅靖之才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说完了。”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嗫嚅着说, 还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明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远离了战场一年多,就连硬朗的五官都比以前更加精致英俊了, 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可为什么他从他身上看到了肃杀之气,让他不敢直视。 “你转告重庆,傅某牢记中山先生天下为公的思想,时刻不忘赶走日本侵略者。如果重庆方面认为傅某不称职,大可以召回傅某。傅某愿马革裹尸, 回部队上战场杀敌。” “我会把你的话汇报给重庆,你好自为之。”在傅靖之凌厉的目光中, 中年男人抓起公文包,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包间。 等中年男人出去, 陈盛担忧地问:“长官, 重庆方面会不会处分你?” “处分又如何,如果能揪出来日本特务, 傅某区区一个处分算得了什么?”傅靖之牵了牵嘴角, 不以为意。 “长官, 你是为了白小姐吗?”陈盛犹疑着问。 “是,也不是。” 陈盛明白了傅靖之话里的意思,担忧地说:“长官,我知道白小姐是个不错的人,可现在,咱们…….?” 这段时间以来,长官身上的变化他不是看不见。可现在形式不好,重庆方面隐约有撕毁国共合作协议的苗头,万一国共两党开战,长官和白小姐势必成为对手,这份喜欢也成了牵绊。 “我知道,以后的事再说吧。”傅靖之在心里苦笑,他们之间的阻碍何止是立场不同,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不明问题恐怕比立场还要严重。 * 舞台上,白辛夷一首歌唱完,刚走下舞台,就被红姐拦住了:“牡丹,惠穗洋行的襄理桥本先生点了你的台子,我告诉他,你从不陪酒,可他不依不饶的,非得让你过去。” “我知道了,红姐你快过去换衣服去吧。”白辛夷一眼就看到了红姐身上的酒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姐是想为自己抵挡的,可这些日本人哪里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公然往一个中年女性身上泼酒,实在是嚣张无理。 白辛夷走到了红姐说的八号桌,见到了这位叫桥本茂的日本人。 桥本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典型的日本人长相,肤色较浅,小个子,小眼睛,眼睛向鼻子靠拢。 “白小姐,请坐。”桥本茂用蹩脚的汉语说道,听得白辛夷有些心累,干脆用日语问候他。 “桥本先生,感谢您点了我的台子。” 桥本的小眼睛倏地一亮:“白小姐的日语说的这么好,是在日本生活过吗?” “是我的一位前同事教我的,她在日本留学四年。”白辛夷不卑不亢地说。 “据我所知,白牡丹小姐来舞厅只有两年,就能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实在是太聪明了。”桥本边说边伸出了手,想要抓住白辛夷的手腕。 白辛夷不着痕迹地缩回手,“桥本先生过奖了,牡丹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在过来时,白辛夷就端了一杯茶过来,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我很仰慕白小姐,想和白小姐做亲密的朋友。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我喝酒你喝茶,是不是太不诚心了?”桥本将自己喝了一半的红酒推到了白辛夷面前,“我请白小姐喝酒。” “桥本先生客气了,牡丹一会儿还要登台演唱,不能喝酒。”白辛夷淡淡道。 桥本的脸刷地一下沉了下来,“白小姐是不给我面子?” “很抱歉,为了保护嗓子,牡丹从不喝酒。”白辛夷在心里数着数,计算着傅靖之什么时候赶到现场。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的眼里,她和傅靖之是一对恋人,傅靖之为了面子也不可能不管她。 “八嘎!”桥本茂恼羞成怒,嘴唇上一撮小胡子也跟着抖了抖。 他忽地站起身,端起案上的酒杯,朝着白辛夷泼了过去。 瞧着桥本茂手上的动作,白辛夷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辛夷,你有没有事?”傅靖之松开了白辛夷,捏了捏她的肩膀。 “谢谢,我没事。”白辛夷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看着傅靖之苦笑。 桥本茂喝了不少酒,加上傅靖之穿着便服,他一时没认出来,见刚刚还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白辛夷,转眼间就对着傅靖之含情脉脉,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下贱的只那表子,你居然敢……哦……” “你找死!”傅靖之猛地掐住了桥本茂的脖子,手上用力。 桥本茂被掐得快要窒息,张大了嘴巴,两只手抓住傅靖之的手,拼命挣扎着,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是…日本人,你敢!” 眼看着桥本茂被掐得脸色通红,直翻白眼,白辛夷这才拉住傅靖之的手腕,小声用英语说道“别为了这个日本杂碎影响你和宪兵队的关系。” 傅靖之松开了手,桥本茂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时候,他才确信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要是觉得不服,尽管去宪兵队告我。”傅靖之拉住白辛夷的手,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我傅靖之的女人也敢动,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白辛夷的手被傅靖之紧紧地握在手里,她的心是复杂的。傅靖之带着薄茧的手,干燥而温暖,给了她力量和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独立了,可面对这些列强的时候,依然是这么的渺小。如果傅靖之没有及时出现,她该怎么做?是准备揍这个日本人一顿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身后有组织,还有她的家人,她不能不管不顾的搞个人英雄主义这一套。 “你等着,我要去宪兵队告你,你竟敢殴打日本侨民。”桥本茂从地下爬起来,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灰溜溜地走了。 “先生们女士们,刚刚打搅了大家的雅兴,舞厅为了表达歉意,今天的所有酒水九折,希望大家喝好、玩好。”高经理冲在场的客人们抱拳。 刚才傅靖之掐住桥本茂的脖子时,客人们并没有多害怕,有胆大的还在一旁看热闹。日本人横行惯了,有人能让他们吃瘪,客人们也觉得扬眉吐气。 日本人又怎么样,傅三公子照样不放在眼里。 一时间,有客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谁说傅三公子是汉奸的?汉奸敢打日本人吗?” “就是,也没见他干什么坑害中国人的事啊,怎么就传出来是汉奸了?” 白辛夷跟着傅靖之去了包间,将众人的议论声抛在了身后。 她默默地坐到了傅靖之的对面,两只手放在腿上来回搓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靖之。 “对不起,刚才说你是我的女人,是想保护你。不然,那个日本人少不了要找你的麻烦。”傅靖之以为她生气了,便小心地解释。 “我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担心高桥幸子更加恨你,三浦大佐的事她一直怀疑你,正愁找不到你的把柄呢。桥本茂虽然不是军方的人,可也是日本商人,就是宪兵队也会护着他。” “不用担心,高桥幸子就算再怀疑我都没用,她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敢动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傅靖之听她说担心自己,心里非常高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只是,明天的头条是跑不掉了,我和你的名字又要出现在报纸上了。我想想啊,是说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呢,还是傅三公子英雄救美?” “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你出现在报纸上,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傅靖之的轻松不同,白辛夷的心情沉重极了,她在想着怎么和父母解释她和傅靖之的关系。 傅靖之见她愁得秀眉紧蹙,一张俏脸拧巴在一起,忽然有些想逗她:“要是不这样的话,怎么能让高桥幸子相信,我对你情根深种了呢?” 旁边一直被当成工具人的陈盛,快要没眼看了。这还是他家道貌岸然,哦,不苟言笑的长官吗?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咳咳!”陈盛轻咳了两声,怒刷存在感。 待傅靖之看过去的时候,陈盛冲他挤了挤眼睛,被傅靖之瞪了回去。 白辛夷懒得看这两个人打眉眼官司,和傅靖之打了声招呼,出去登台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她只想着多赚点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报答他们的恩情。 等白辛夷这边一出去,陈盛就忍不住打趣傅靖之:“长官,你什么时候对白小姐情根深种的?” “陈盛,你是想去重庆呢,还是想去下面的警察所?” “长官,我错了,你别赶我走。”陈盛立刻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傅靖之无视陈盛的装腔作势,严肃地说:“你安排吴大福,让他把可靠的人撤走,留下那几个暗装,把这条线废了。” “为什么?”陈盛不解地问。 “自然是演戏给高桥幸子看。”傅靖之轻嗤一声。 第60章 一箭双雕 傅靖之为了维护白辛夷差点把桥本茂掐死这件事还是上了报纸。 和以前极尽渲染傅靖之的桃色新闻不同, 报纸这次大篇幅的攻讦傅靖之。不顾自己警察局督察处长的身份,威胁日本侨民的生命安全。 这几家日本人控股的报纸,一家比一家强硬, 差点把傅靖之写成了草菅人命的恶魔。 更有一家以娱乐为主的报纸,反其道而行之,对傅靖之大为吹捧,把傅靖之写成了不畏强权的“民族英雄”。 和日本人控股的报纸和那家娱乐小报不同,由洋人承办实则中国人控股的两家报纸, 却中肯多了, 既没有为傅靖之开脱,又没有指责傅靖之草菅人命。 而是从一个男朋友的身份为他辩护, 他是警察局督察处处长,更是一个男人。试问有哪个男人能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调戏辱骂而无动于衷呢? 而桥本茂辱骂歌女白牡丹“只那表子”的话, 也被这两家报纸披露出来,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更有进步文人撰写文章声援白牡丹,肯定她不畏□□、坚守底线的行为。 一时间,大有洗清傅靖之往日“汉奸”形象的趋势,而白辛夷也成了上海滩的名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辛夷不觉得这是件好事,最起码对傅靖之来说不是好事。 在高桥幸子召见她的时候, 印证了她的判断。 “你做的不错,让傅靖之为你倾倒, 为了你连桥本君都敢动。桥本君虽然只是个商人, 可他的叔叔是宪兵队新上任的桥本阁下,可见傅靖之是真的爱上你了。”高桥幸子面露得意。 “高桥课长, 桥本茂先生会不会迁怒于我?”白辛夷立刻紧张地问, 看起来害怕极了。 “不会, 桥本茂和我是朋友,而你又是我的人,他不会迁怒于你。” 白辛夷长出了一口气,“谢谢高桥课长。” “既然要谢我,就好好表现,这段时间你在傅靖之家里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通过电话?” “他家除了我和陈盛去,只有那一对佣人。”白辛夷想了一会儿,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因为身上不舒服,就在一楼客房睡了,睡到半夜时,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我悄悄地打开门,扒着门缝看到有人找傅靖之,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他们上了楼,我怕被发现,没敢上去。” 高桥幸子眉毛一挑:“你没和傅靖之同居?” “同居了,我那天身上来月经了,就没有……,就在楼下睡了。”白辛夷的脸上有些羞赧。 高桥幸子这个变态的女人,怎么连这些都要问。 “也是,他能为了你差点掐死桥本君,想必是爱你的,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又怎么能做柳下惠呢。”高桥幸子了然地笑笑。 不顾白辛夷的尴尬,又问道:“你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貌吗?” 白辛夷仔细想了想,说道:“客厅没亮灯,就着廊下的灯看的不是很清楚,只看到那个男人留着光头。对了,他左脸上还有块胎记,占了好大一块。” “你做的很好。”高桥幸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窃听器出来,推到白辛夷面前:“你把这个放到傅靖之的书房。” “他…,他不会发现吧?傅靖之特别谨慎,从不当着我的面打电话。”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心兰不是教过你吗,怎么放窃听器。”高桥幸子说到文心兰,忽然想念起自己昔日的这位下属来,从不让自己操心。 “好,我知道了。”白辛夷连忙说道,唯恐惹得高桥幸子不满。 高桥幸子又叮嘱了白辛夷一番,便让她走了。 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直想骂娘。高桥幸子这个女人真不简单,这一箭双雕玩的可真溜,难怪被称为帝国之花。 如果她没猜错,桥本茂是高桥幸子找来故意调戏她的。既能测试傅靖之对她是不是真动了心,又能让宪兵队新上任的队长桥本少将迁怒傅靖之。 高桥幸子这个女人极其自负,笃定三浦大佐的死和傅靖之有关,想要调查傅靖之。而上一任的宪兵队长田中少将却制止了她的行为,命令她顾全大局,不要招惹傅靖之。 田中调离,桥本队长上任,高桥幸子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让标本茂故意调戏她,既能检验傅靖之对她的心意,又能引起桥本队长的愤怒,真是一举两得。 她得告诉傅靖之这些,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家族仇恨可以先放下来,一致对外才是当务之急。 事不宜迟,白辛夷拦了辆黄包车,找了个最近的电话亭。幸运的是,这个时间正是上班时间,街上人不多,打电话不用排队。 投了一个电话币,等电话连上线,白辛夷开始拨号。 电话接通,传来傅靖之低醇的声音:“喂,哪位?” “靖之,是我。” “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出了什么事吗?”傅靖之的声音柔和下来。 “我想你了,晚上下班来接我好不好?”白辛夷担心傅靖之的电话被监听,便用亲昵的语气说。 只是她刚一说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嗲了,还说想他了?这还是她吗?他不会觉得自己对他有意思吧? 就在白辛夷后悔的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时,就听电话里的傅靖之语气轻快,隐隐带着笑意:“好,我晚上去接你。” 白辛夷挂掉电话出了电话亭,外面已经排了两个等着打电话的人,见她出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冲她笑了笑:“白牡丹,加油。” “谢谢!”白辛夷尴尬地笑笑,她居然成名人了。 走了快十分钟,白辛夷终于找到了一个电车站台。坐着电车回到家时,杨爱娣已经做好了饭,只等着三个学生放学,就可以吃饭了。 趁着三个儿子不在家,杨爱娣拉着白辛夷进了前厢,白良杰也在。 杨爱娣关上门,一脸的严肃:“辛夷,你告诉妈妈,你接近傅靖之,是不是想要报仇?” “唐炳坤是警察局长,傅靖之是处长,傅玉湘又是大军阀。就算傅玉湘现在隐退了,手下也有不少人,听说他们家光守卫就几十个。辛夷,咱们是小老百姓,和他们比就是鸡蛋碰石头,咱们斗不过他们的。”白良杰急得眼睛都红了,“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我和你妈也好不容易给白家留了后,实在是害怕你和小庭出事啊。” “爸妈,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我答应你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那报纸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和傅靖之凑在一起了?”杨爱娣沉着脸问。 “一个日本人非要让我喝酒,我不同意,他就骂我,他骂的难听,傅靖之不愿意了,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护着你,连日本人都敢打?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杨爱娣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辛夷,咱不在舞厅干了,咱们找沈老师帮忙,和舞厅解约。” 沈瑞霖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据说那个同学的伯父在维新政府是个大人物。以沈瑞霖对辛夷的爱护,帮忙解约不是难事。 舞厅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辛夷长得漂亮,免不了要被人惦记。辛夷要是出了事,她和良杰怎么对得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在天之灵。 “妈,哪有这么容易解约的,解约要赔十倍的违约金,要三千块呢,咱家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一下子赔去大半。再说,舞厅也没这么可怕,曾二爷会护着我们这些姑娘的。” 白辛夷挽着杨爱娣的手臂撒娇:“哎呀妈,再有十个多月合约就到期了,忍忍就过去了,这时候解约多吃亏啊。我保证,等合约到期我就不干了,找个工作准备嫁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嫁人?你有喜欢的人了?”杨爱娣的忧虑瞬间就被转移了。 “还没有,我想等明年合约到期再找,趁这段时间多赚点钱,给小祺他们几个多攒点学费。”白辛夷没说的是,等她弄死了唐炳坤,青帮的人就不会找自家的麻烦了。 到时候,自家的冰粉和奶茶做起来,比卖包子轻松,利润更是比卖包子高得多。没有了舞厅的收入,自家的收入一定会急剧减少。卖冰粉和奶茶,不见得就比她在舞厅唱歌赚的少。 “你还是离傅靖之远点,虽然杀咱们白家的是唐炳坤,可下命令的是傅玉湘,咱们两家有仇,他就是再喜欢你也不行。”杨爱娣还是板着脸提醒白辛夷。 在白辛夷再三保证绝不会和傅靖之产生感情,也不会找他们报仇后,杨爱娣才算是稍稍放了点心。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白辛夷照常去舞厅上班。 黄包车到舞厅门口时,正巧遇到了姚曼卿。 白辛夷下了车,上前和姚曼卿打招呼:“曼卿姐!” 就在她以为姚曼卿又是对她爱答不理地“哼”一声时,姚曼卿竟然开口了:“辛夷,你要是想学跳舞,我教你。” “啊?”白辛夷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看不上我,只跟胡莉莉学?”姚曼卿白了她一眼。 “怎么可能?曼卿姐和莉莉姐是上海滩最优秀的舞者,能同时跟你们两个学舞,是我的荣幸。”白辛夷高兴地挽住了姚曼卿的手臂,“曼卿姐,你真好。” 外冷内热的曼卿姐又搭理她了,真好。 第61章 初见傅玉湘 因为姚曼卿的突然亲近, 白辛夷的心情好极了。 她丝毫没有把以前姚曼卿对她横眉冷对的事放在心上,对姚曼卿这种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相比有些口蜜腹剑的人, 这种喜欢你就对你好,不喜欢你就不搭理你的人,相处起来是最轻松的。 她看不上自己和傅靖之在一起,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如今傅靖之名声好转,汉奸之名似乎名不副实, 她便对自己改变了态度, 依然把自己当成了姐妹。 试问,这么一个即便对她恨铁不成钢, 对她横眉冷对,却在暗地里关心她的人, 如何不让她感动。 姚曼卿说到做到,还真的抽出来一个小时的时间教她,可把那些小舞女羡慕坏了。 像姚曼卿和胡莉莉这种红舞女,时间就是金钱。从下午三点到夜里十二点,不过九个小时的时间, 赚一千块都是有的。抽出一小时教她,相当于损失了一百多快。 姚曼卿教她一小时, 本来就指点她跳舞的胡莉莉,也当仁不让地教了她一小时。 上海滩两大舞皇后争相教她跳舞, 白辛夷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也收获了众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因为心情好,加上想要学跳舞多赚钱, 白辛夷头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白辛夷和黄玫瑰换好衣服, 一起结伴回家。在一楼大堂,遇到了各自接自己回家的男人。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奔向她们,孙先生作为黄玫瑰的准丈夫,很自然地从黄玫瑰手中接过手提袋:“翠红,累了吧?” “本来很累,看见你就不累了。”还没等黄玫瑰回答,白辛夷就嬉笑着调侃两人。 黄玫瑰嗔了她一眼:“你还说我,有你们家傅处长这个车夫天天来接你,你就是每天再多跳两小时都不累。” “那是当然。”白辛夷见孙先生害羞得脸都红了,便不再打趣他和黄玫瑰,和两人说了声再见。 傅靖之也鲜有的主动道:“需要傅某送二位吗?” “不麻烦傅处长了。”黄玫瑰和孙先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辛夷,咱们走吧。”傅靖之没有再客气,迈开大步朝门口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黄玫瑰拍了拍胸口,有些不敢置信地说:“傅处长居然主动和咱们打招呼了!” “因为你和牡丹关系不错,他这是爱屋及乌呢。”孙先生看着自己未来的妻子,眉眼含笑,“咱们也走吧。” 再说白辛夷和傅靖之,两人一出舞厅大门,傅靖之就问道:“你学跳舞了?” “是啊,做舞女赚钱多,我想趁着年轻多赚点钱。” “你家里很缺钱吗?” “当然。”白辛夷讥诮地看着傅靖之:“傅大处长还真是不识民间疾苦,你一个月几千块的收入,住着花园洋房,你老子当年搜……积累了这么多财富,你肯定是不缺钱了。” 你老子当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得到多少不义之财?午夜梦回时,你们可曾听见那些冤魂在哭泣。你居住的那栋花园洋房,是否也浸着白家人的鲜血? 白辛夷大半天的好心情,在此刻已荡然无存。 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要不是需要演戏给高桥幸子看,她现在就会一走了之。 傅靖之坐在驾驶座上,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白辛夷。 她刚才话说到一半突然改口,想说的是搜刮吧? 为什么会这样?她以前就知道父亲,偶尔提到父亲时,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为什么刚刚在说到父亲时,完全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白辛夷无视傅靖之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窃听器出来:“这是高桥幸子让我找机会放在你书房的,你自己看着办。” 顿了下,接着说道:“桥本茂是高桥幸子找来故意调戏我的,一是想要试探一下,你是否真的对我动了真情;二是想让你激怒桥本茂的叔叔桥本队长,她好全力对付你。” 白辛夷再是恨傅玉湘,也知道公私分明。至于刚刚在傅靖之面前失态,她一点都不在乎。 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还要在高桥幸子和夏兰面前伪装,她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在傅靖之面前伪装了,就算被赴傅靖之看出来她也不怕,反正他们早晚都要反目。 傅靖之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是不敢说。他怕说出来以后,听到的是难以挽回的事情。 最后,只说了一句:“辛夷,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咱们是合作者嘛。”白辛夷说完,便靠在了椅背上,微眯着眼睛说道:“开车吧,累了大半天,我想早点回家睡觉。” “好!”傅靖之低低地说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前行,车内寂静无声,气氛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傅靖之摇下车窗,任微风吹进车内。 风吹乱了白辛夷的头发,她用手拢了拢。 傅靖之见状,想要摇上车窗。 “开着吧,风吹着舒服。” 傅靖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眸子眯了眯,半晌,才试探着说道:“母亲看了报纸,想要我带你回家一趟,大家一起吃个便饭,父亲也有这个意思。” 在说到父亲时,傅靖之不出意外地看到白辛夷握了握拳头。 傅靖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以她善于伪装的能力,却在他面前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这是连对他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做了吗? 就在他以为她要毫不留情地拒绝时,就听她说了一声:“好!” “那就后天上午十一点,我来接你。” “在电车站台那,后天上午十一点,不见不散。”白辛夷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在这种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车子就到了白家门口。 白辛夷打开车门下了车,朝傅靖之挥了挥手:“谢谢,再见。” 说着,不等傅靖之回应,就已经跑到了大门前,打开门之后,迅速闪了进去。 傅靖之看着紧闭的大门,笑着摇了摇头,开车离开了。 * 白辛夷拎着两盒精美的糕点,走到电车站台时,傅靖之的车已经等在不远处了。 看到她过来,傅靖之连忙跳下车,几步走到了她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糕点:“怎么这么客气,家里不缺这个的,留着给你三个弟弟吃多好。” 白辛夷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再穷,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你妈本来就嫌弃我家是小市民,我要是空着手,你妈还不得埋汰死我。” 傅靖之:“…………”行,你说的都对。 白辛夷上了车,淡然地坐在副驾上,丝毫没有初次登“男朋友”家门时的紧张,有的只是期待。期待一会见到傅玉湘时,是什么感觉。 傅靖之发动了车子,车子一路前行,行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一栋老洋房前。 傅家的这栋老洋房,和白家与傅靖之的洋房成三角形,傅家老宅到白家的距离,和傅家老宅到傅靖之的洋房,距离差不多。而白家和傅靖之寓所的距离就更近了,走路不足二十分钟。 和傅靖之所住洋房的空旷不同,傅家老宅房子多,空地相对较少。 白辛夷暗自腹诽,毕竟要养着几十个护卫和佣人,房子少了哪能住得下。 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傅家的管家,五六十岁的老管家见到他们非常热情:“白小姐好,老爷和夫人在等着你们呢。” “这是王伯,跟在父亲身边快四十年了。”傅靖之附在白辛夷的耳边小声说。 白辛夷顾不上耳边的痒意,笑得单纯无害:“王伯,您好!” “哎,白小姐快请进。”老管家被白辛夷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感染了,热情地招呼她进来。 傅靖之看着和王伯言笑晏晏的白辛夷,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腹诽。真会演戏,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刺猬,在别人面前端的是随和可爱。 白辛夷跟在王伯身后,走进了诺大的客厅。她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目光很快落在中间那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上。 这就是傅玉湘,灭了白家上上下下几十口的恶魔。 白辛夷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她遮掩在长睫下,可还是被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傅靖之看在了眼里。 黄美云上次和白辛夷闹得不愉快,见到白辛夷自然心里不痛快,可碍于儿子在场,也只得站起身招呼她:“白小姐来了,快请坐。” 见黄美云站起来了,傅靖生夫妻俩和傅靖民夫妻俩也不得不站了起来。 “谢谢伯母,辛夷初次登门,若是有礼数不周的地方,希望您多包涵。”白辛夷将手里的糕点交到了王伯手里,神情自若地看向了傅玉湘,语气不卑不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伯父笑纳。” “坐下吧。”傅玉湘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示意白辛夷坐下来。 白辛夷坐在了傅靖之的身边,身体笔直,虎口相交轻握放在右腿上,坐姿标准又十分优雅,就跟尺子量过一样。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天生的就会这些礼仪了,原来是原身从小就被精心教育过。 “白小姐真人比报纸上还要漂亮,难怪让三弟这颗老铁树开花了。”傅靖生不顾旁边妻子方红的阻止,嬉笑着对白辛夷说。 傅靖之的眉头蹙起,下意识地看向了傅玉湘,见父亲狠狠地瞪了一眼傅靖生,这才脸色稍霁。如果父亲不作为,那就别怪他对这个大哥不客气了。 第62章 不欢而散 白辛夷没想到, 一向沉稳冷静的傅靖之,竟然有两个奇葩哥哥。 老大傅靖生年长傅靖之整整十岁,说话做事不上台面不说, 还逮着机会就给傅靖之上眼药。老二傅靖民看起来倒是沉稳些,可满眼都是算计。 她有些好奇,傅玉湘这种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父亲,和黄美云这种偏袒继子、冷落亲子的糊涂虫母亲,是怎么教出傅靖之这个能力强又一心为公、顾全大局的儿子的? 真的应了那句, 歹竹出好笋。 白辛夷冷眼看着黄美云和两个继子媳妇表演婆媳情深, 对两个继子讽刺挖苦自己亲生儿子视而不见。 她忽然有些同情傅靖之了,难怪他很少提及家人, 情愿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别墅里,也不愿意回老宅。 “我看白小姐举手投足倒是跟大家闺秀似的, 莫非舞厅里还给舞女和歌女培训上流人士的礼仪?”白辛夷正在回答傅玉湘的问话,就听傅靖生的妻子方红故作惊讶地问。 刚一说完,便立刻捂住了嘴巴,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 客厅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白辛夷身上。傅玉湘不动声色地扫了白辛夷一眼, 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叩着。 傅靖之眉头一蹙,正要开口, 就听白辛夷不疾不徐地说道:“傅大少奶奶说笑了,舞厅并没有这类所谓上流人士礼仪培训, 但最基本的礼仪还是教授一些的。不然, 闹起笑话来可就贻笑大方了。比如说傅大少奶奶,刚刚眼珠乱转, 说完话又故作姿态的捂住嘴巴, 如果是一个懵懂的少女倒也罢了, 还可以用天真无邪来解释,可如果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女性做此行径,就有些不上台面了。” “你?”方红立刻涨红了脸,瞪着白辛夷,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靖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被傅玉湘睨了一眼后,迅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被白辛夷怼得说不出话来的方红,立刻将炮火对准了傅靖之:“三弟平时就目中无人,不把兄嫂放在眼里,如今白小姐有样学样,你们还真是般配。” “我傅靖之看上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辛夷一向懂礼,如果不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人上赶着招惹她,她是不会让人难堪的。” “靖之,你怎么这样和你大嫂说话?你快向你大嫂道歉。”黄美云领教过白辛夷的厉害,不敢指责她,只好怒斥傅靖之。 白辛夷懒得说什么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黄美云。这是一种什么生物,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帮继子和继子媳妇,无视亲生儿子。 “行了,要想获得他人尊重,首先要尊重他人。白小姐不错,配得上靖之。”傅玉湘沉声说道。 白辛夷没想到傅玉湘会这么说,再看傅玉湘的眼睛,有种看透世事的清明,还有刚才和他的一席谈话,都让她深受触动。 有那么一刹那,她有些不确定了,这么一个智者,会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吗? 傅靖之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和犹疑,心中蓦的一软,暗自下了决心。 有了傅玉湘的一锤定音,傅大两口子和傅二两口子再也不敢作妖。 四个人旁若无人的和黄美云有说有笑,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无形之中,将傅靖之和白辛夷排挤在外。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四个学生放学回家。 和那两对奇葩父母不同,傅靖之的这四个侄子侄女对小叔叔是真心喜欢,并爱屋及乌,连带着对白辛夷这个“未来小婶”都喜欢上了。 “你是小叔叔的女朋友吗?”傅靖民的小女儿,十岁的傅西棠歪头看着白辛夷。 “我们是朋友。”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和小叔叔一样好看。”傅西棠觉得家里最好看的人就是小叔叔了,现在还要加上这个姐姐。 “不能叫姐姐,叫阿姨。”傅靖之揉了揉小侄女的头,接着,又看了三个侄子一眼:“这是白阿姨。” “白阿姨好!”十四岁的傅正南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瓮声瓮气的。 十二岁的傅正北和傅正东也乖巧地招呼白辛夷:“白阿姨好!” “你们好!”白辛夷回应这四个小孩。祸不及家人,她虽然恨傅玉湘,却没有想要报复傅家其他人。何况,这四个孩子还对她很友好。 傅靖生和傅靖民被傅玉湘警告过,不敢再挖苦傅靖之和白辛夷,但方红和徐雅琴就不同了。仗着有黄美云的偏袒,加上她们是儿媳妇,傅玉湘作为公公不好说她们,两个人又蠢蠢欲动了。 “白小姐家里几口人啊?”方红一副拉家常的口吻。 “六口人,爸妈,我和三个弟弟。” 方红面露同情:“白小姐是老大,家里的负担想必很重了。” “大嫂,这不是明摆着吗,白小姐要是家里负担不重,怎么能去舞厅上班呢?毕竟,舞厅可不是个好去处,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男人,万一……..”徐雅琴本想捂嘴故作说错话,猛然想到白辛夷的嘲讽,便立刻放下了手,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负担是很重,可我不觉得苦。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女孩子也可以养家。” “也是,听说舞女歌女很赚钱的,就看那些男人一掷千金的做派,舞女和歌女就不少赚钱。”方红和徐雅琴一唱一和。 傅靖之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桌下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白辛夷按住了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冲着方红和徐雅琴嫣然一笑:“二位少奶奶似乎对舞女歌女有着很大的敌意,或者是对我本人有很大敌意,几次三番明朝暗讽。请问,你们又得到了什么?你们两个还真是可怜虫,除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什么都做不了,还徒增笑料。” 说着,白辛夷站起身,扫了一圈餐桌上的众人,轻笑道:“顺便送你们一句,身教胜于言教,高贵是刻在骨子里的,内心卑微的人,就算是浑身贴满钻石,也照样卑贱。感谢你们的款待,告辞。” “傅靖生、傅靖民,管好你们的女人,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过得苦不堪言。”傅靖之凛冽的目光看向方红和徐雅琴,语气冰冷:“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和辛夷冷嘲热讽?以往我看在大家都姓傅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还真以为我傅靖之会任人揉捏?我不会对你们两个女人怎么样,可不代表我不会对你们的娘家出手。” “靖之,你怎么能对你两个嫂子这么说话?”黄美云眼看着两个儿媳妇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呵斥傅靖之。 “你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从我生下来起,你就把我扔给了佣人,尽心尽力地做你的好继母。我从记事时起就知道,我的母亲眼里只有两个继子,我这个亲子只是她扮演好继母的道具。我七岁那年,被已经十五岁的傅靖民推进水池,我怀着一丝希望告诉你,可你被傅靖民的三言两语就哄骗过去,根本不相信我,还说我撒谎。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把你当成母亲了。所以,你也不用拿母亲的身份压我。”傅靖之说到最后,语气竟格外冷静。 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他往往更可怕。 “靖之,你为何没有对我说过这些?”傅玉湘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说了有用吗?”傅靖之冷笑:“你们作为我的亲生父母,一个对发妻“情深义重”,对发妻留下的孩子爱重有加,一个要扮演大公无私的好继母。而我,只能成为被牺牲的那个。说句大不敬的,在我眼里,你们的地位还不如张叔张婶和王伯。” “靖之,这些年,你…….”傅玉湘那句“受苦了”怎么也说不出口。想他傅玉湘虽然不算个好人,可也没有对不起谁。到了现在才知道,他最亏欠的竟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儿子小时候他忽视他,儿子大了,他打着锻炼他的旗帜,让十几岁的孩子和一群小兵同吃同住,上阵杀敌。最让他后悔的是,他竟然怀疑自己的儿子和唐炳坤勾结,沦为汉奸。 他可是看着儿子长大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汉奸呢? 爱重的儿子一事无成,说是废物也不为过,最亏欠的儿子却成了他的骄傲。 想想,还真是讽刺。 “以后这个家我不会再回来了,除非……….”傅靖之说完,抓起衣架上的西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傅靖生和傅靖民吓得像个鹌鹑,直到傅靖之离开,都没缓过来。 老三从没在家人面前发过火,对他们的挑衅也不计较,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自己这个三弟曾经被对手称为活阎王。 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南征北战抢地盘,十五岁一枪打穿敌人的脑袋。十六岁上军校,十九岁正式成为国民革命军的军人。二十四岁成为师长,二十六岁对战日军。 傅靖之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他开着车,按照来时的路线一路开过去,几分钟后,看到了坐在黄包车上的白辛夷。 车子停在了黄包车前面,黄包车停了下来。 白辛夷见状,从手提袋里掏出两角钱,递给了黄包车夫:“就在这下吧,麻烦您了。” 等车夫拿钱离开,白辛夷忽然“噗哧”一笑,拍了拍傅靖之的肩膀,怜悯地说:“大哥,我对你的境遇深表同情啊。” “那你还欺负我?”傅靖之有些哀怨地说。 作者有话说: 白辛夷:傅三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 傅靖之:有辛夷爱我就够了。 第63章 调查 傅靖之开着车, 行至一个路口时停了下来,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打开车门上了车。 男人面容寻常,略带憨厚, 唯有一双眼睛隐隐透出一股子精明来。 傅靖之转过头,问坐在后座上的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长官交待的事都办妥了,高桥幸子果然上钩了。”男人面容憨厚,任谁都想不到,此人竟是军统上海站的行动组组长。 “你做的很好, 眼下我有一件私事要拜托你。” “长官说什么拜托, 我吴大福的命是长官救的,长官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 我就是豁出命来也在所不辞。” “你找信得过的人去一趟杭州,查一下…….”傅靖之的神情格外认真, 说到最后,几乎是一脸的郑重。 吴大福头一次见长官如此郑重,连忙表态:“长官放心,我安排的人绝对稳妥,嘴巴是出了名的严, 长官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傅靖之点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钱出来, 递到吴大福的手里:“这些钱你拿去用,要是不够的话, 再找我要。” “长官, 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吴大福连忙推了过去,“您对我有再造之恩, 为您办事怎么能收您的钱?” “拿着吧, 你让人办事也要打点, 你的薪水要养一家子,哪能让你贴钱。” 吴大福知道傅靖之言出必行,只得接过钱:“长官,我先回去了。” 傅靖之点了点头,吴大福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这才下了车,很快离开。 “辛夷,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对我父亲突然憎恨起来,但我知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傅靖之靠在座椅上沉思了一会后,开着车离开了。 正如傅靖之想的那样,白辛夷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自从去过傅家老宅,和傅玉湘近距离地接触过一次之后,白辛夷对傅玉湘有了新的认知。 想要找傅玉湘报仇的念头,开始有些动摇。 她做警察时,最讲究的就是证据,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单凭唐炳坤带人行凶时说的“大帅说,不放过一个活口”,就给傅玉湘定罪,似乎有些不够公正。 傅玉湘是不是幕后主使还有待考证,但唐炳坤带人杀害白家上下几十口人,是不容狡辩的。 在唐炳坤带人砸门时,白老太爷当机立断,让白良杰和杨爱娣,带着几个孩子躲进夹壁墙里。白良杰和杨爱娣在夹壁墙里虽然听的不够清晰,但老太爷的那句“唐炳坤,你会遭报应的”,还是进入了他们的耳中。 所以说,于公于私,她都不应该放过唐炳坤这个恶贯满盈的汉奸。 白辛夷发挥了她当初做警察时的强项,经过连续几天的跟踪、蹲守,终于发现了唐炳坤的漏洞。 平时极为小心,出行都有人保护的唐炳坤,只有在一周去一次位于公共租界的秘密住宅和情妇约会时,才会避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开车过去。 唐炳坤的这位情妇是警察局总务科的一个秘书,因这位性感的女下属有丈夫,两人属于通.奸,故行事极为隐秘,在警局里从不逾越,只一个星期去唐炳坤的别墅相会一次。 白辛夷记住了唐炳坤去情妇那里的时间和必经路线,就等着他下次去情妇那里,找机会下手了。 可还没等她出手,傅靖之派去杭州调查她的人就回来了。 傅靖之看着手里的资料,越看越触目惊心。 杭州首富白世元一家,于民国十八年夏天,惨遭土匪灭门,除一对仆人带着双胞胎儿子探亲躲过一劫,和孙女白依依不知去向外,白世元夫妻和儿子儿媳并一岁的小孙子,以及白家四五十个下人,皆惨遭杀害。 据说,当晚枪声、哭声、惨叫声震天,有住在附近的人偷偷看到,从白家拉出的财物足足有好几车。 傅靖之重重地将资料拍在了桌子上,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照片上,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仔细端详着。 照片上是一家六口,祖母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小婴儿,祖父怀里依偎着漂亮可爱的小孙女,小女孩笑得甜美,看起来顶多有十岁,穿着小皮鞋,花苞裙,头上别着小发卡,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 站在后面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英俊儒雅,妻子温婉美丽,和现在的辛夷有六七分相似。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辛夷就是白家仅存的孤女,白世元的孙女白依依。辛夷是她的字,很少人知道。 至于灭了白家满门的土匪,他派去的人还没查出来。时间过去了太久,很多物证早就没有了,查起来并不容易。 但他不会放弃,不光是为了辛夷,还有白家枉死的上上下下五十几口人。白世元义薄云天,是真正的大善人,白家老太太和儿子儿媳也是出了名的好人,他们不应该遭此劫难。 只是他不明白,辛夷为什么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父亲?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并不是草菅人命的人。 * 白辛夷还不知道傅靖之已经派人去杭州查了白家当年的事情,还知道了她的身份。 晚上傅靖之来接她,对她异常的宠溺,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让她心里直发毛。 “傅大处长,您是不是太敬业了?”白辛夷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人不知道自己长得让人犯罪吗?还这么柔情似水的看着她,是想让她抛却一切,和他飞蛾扑火吗? 哼,想得美! “辛夷,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护着你!”傅靖之怜惜地看着白辛夷,努力地克制住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实在是太难得了。 “大哥,您能别这么煽情了吗?真受不了你了。”白辛夷快要无语了。 老天,快把那个高岭之花傅靖之还回来吧。 “好吧,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特别市政府的人还要在你们舞厅举办舞会,欢迎南京维新政府的要员。”傅靖之发动了汽车。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白家门口,车刚一停下来,白辛夷就迅速地打开车门跳下车,连再见都没说,拔腿就跑,好像身后有一头饿狼在追赶。 傅靖之:“………….”他就这么可怕吗? * 白辛夷早上起来,家里只剩下杨爱娣一个人了。 沈瑞霖帮白良杰介绍了一个学校看门的工作,一个月五十块钱,折合成大洋二十五块钱左右,虽然算不上多,但也不算少了。关键是不用出力,离家也近。 这个工作分成了两班,白班和夜班,白班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六点,夜班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白天相对忙些,夜班只是去睡个觉,基本没什么事。 白良杰今天上白班,早早地吃过早饭就去上班了。 白辛夷在厅堂吃早饭,杨爱娣在一旁结绒线裤,母女俩偶尔说上一句话,场面非常温馨。 “辛夷啊,姓傅的有没有再找你啊?”杨爱娣忽然问道。 白辛夷有些心虚,却又硬着头皮说:“没有,偶尔在舞厅见面,旁边也有好多人呢。” 她哪敢说实话啊,要是让父母知道傅靖之每天晚上都送自己回家,肯定伤心难过。 都怪那个该死的高桥幸子,非要让她“色.诱”傅靖之。偏偏她又没办法和父母解释,只能说谎骗父母。 好在傅靖之已经制定了计划,高桥幸子蹦跶不了多久了。 中午吃饭时,白良杰也回来了,白班有两个人,可以替换着吃饭,白良杰吃完饭就得赶回去上班。 因为下午有大人物来舞厅,舞厅要求大家提前半小时到现场。午饭后,白辛夷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起来去上班了。 到舞厅时,除了几个红舞女,其余的人基本都到了。 高经理和大家训话时,姚曼卿胡莉莉和另外两个红舞女也来了,坐在一旁听高经理说一些注意事项。 “今天可是南京维新政府来人,特别市政府的要员作陪,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谁要是拖了后腿,薪水就别要了。”高经理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让大家散了。 众人回了各自的化妆间换衣服化妆,忙得不可开交。 下午三点整,在特别市政府一众政要的陪同下,南京维新政府行政院长、立法院长和内政部长等政府政要莅临大上海舞厅。 现场闪光灯闪个不停,舞台上也打出了欢迎维新政府的灯光字幕。 白辛夷站在不起眼的位置,默默地看着人群,当她的目光落在唐炳坤的身上时,暗暗咬了咬牙。 欢迎舞会开始,白辛夷和新来的歌女林茹茹第一个上场,两人表演女声对唱。林茹茹嗓音甜美,舞厅有意培养她接替甜歌皇后颜雪儿,便让白辛夷这个前辈带她。 两人演唱的曲目是《彩云追月》,音乐响起时,头一次经历大场面的林茹茹有些紧张,在白辛夷的带动下,很快就克服了紧张的情绪。 白辛夷声音空灵清澈,林茹茹声音甜美动听,用对唱的形式把这首独唱歌曲演绎的别有一番韵味。 “大上海舞厅真是人才济济,随便拉出来一个歌星,都能和金嗓子媲美。”台下的观众有人发出了感叹声。 “这位姓白的小姐,声音真是独特。” 唐炳坤听见周围有人夸白辛夷,立刻心中恼怒,目光死死地盯着舞台,像是要将人盯出个洞来。 他的女儿死了,这个下贱的歌女还活着。 等等,为什么那个歌女越看越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64章 认出 电光火石之间, 唐炳坤终于想起来台上的姑娘长得像谁了。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寒意从足底升起。 一个个久远的画面,就像是走马灯一样, 在他的脑子里逐渐闪过。 那是一个刚刚立秋的夜里,他带着几十个手下,穿着便衣,围住了杭州首富白世元的家。既然老东西不识相,不愿意把家产拱手奉上, 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白家可真有钱啊, 光是金砖金条就几大箱,还有几十箱银元和数不清的精美瓷器、古董字画, 一件件稀罕的西洋玩意。 他的手下足足装了几大车,还有很多绫罗绸缎和精美家具没办法装上车。要不是怕目标太大, 他真想一把火全烧了。 他本来不想赶尽杀绝的,留那女人一条命,谁让那个女人不识相。他看中了她,她痛快地跟了他不就算了,非要摆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出来, 骂他猪狗不如不得好死,还想要袭击他。 他将她打成了筛子, 亲手送她上了西天。 他至今记得那一幕,那个女人浑身是血, 一步步爬向了她的丈夫, 在最后一刻,终于握住了丈夫的手, 缓缓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唐炳坤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这个叫白辛夷的歌女像极了白世元的儿媳妇, 那个被他亲手开枪打死的女人。 这绝不是巧合,除了亲人,世上没有人能长得这么像。 唐炳坤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一些被遗忘的片段开始浮现出来。 当时,手下问白家的一个小丫鬟,府里都少了哪些人时,小丫鬟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说,少了一对佣人和他们的双胞胎儿子,还有大小姐。 白家老管家说,那对佣人带着双胞胎回乡下孩子外公外婆家了,大小姐也跟着一起去了乡下玩。 他当时没当回事,一个女娃娃罢了,还能翻了天不成。 如今再想起来,倒是他大意了。他应该让人找到乡下,将那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以及那位白家孤女斩草除根的。 没想到,白家的那个女娃娃竟成了大上海舞厅的当□□女,还和傅靖之搅在了一起。 唐炳坤猛地一个激灵,既然这个歌女是白家孤女,那她和傅靖之搅在一起,一定是刻意的。还有他的女儿欣欣,也很有可能是死在她的手里。 白家孤女来报仇了。 真是好得很啊,他倒要看看,一个小孤女,就算是搭上了傅靖之这个小杂种,又能奈何得了他? 唐炳坤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舞台上的白辛夷,眼中蕴藏的杀意几乎要化成实质。 不远处的傅靖之,正转过头和南京来的一个要员交谈,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眉头蓦的一蹙。 唐欣的死和辛夷没关系,唐炳坤只要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可他为什么还要对辛夷不依不饶,露出浓浓的杀意? 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让唐炳坤伤害辛夷。 白辛夷还不知道唐炳坤已经认出了她,表演结束,她和林茹茹与伴舞的舞女下了舞台,回到了候场区候场。 舞曲响起,红姐安排舞女们去邀请那些政要们跳舞。 舞客们纷纷下场,舞池里很快就热闹起来。白辛夷和几个歌女坐在候场区说话,远远地就看到傅靖之朝这边走过来。 正诧异间,傅靖之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见白辛夷愣怔,身旁的黄玫瑰推了她一把:“你傻了,傅处长请你跳舞呢。” 白辛夷站起身,随着傅靖之进入了舞池,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修长有力,带着熨帖的温度。 傅靖之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白辛夷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她敛了敛呼吸,将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傅靖之遗传了父亲傅玉湘的身高,和母亲黄美元的美貌,在舞厅里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白辛夷在女人中已经不算矮了,穿上高跟鞋,还是比他矮了半头。 他们这对搭档成了整个舞池最耀眼的组合,即便两人尽量低调地在外圈起舞,还是收获了众多的目光。 “跳得还不错。”傅靖之垂眸,可以看到女孩头顶的发旋,和纤长卷翘的睫毛,眼睛眨动时,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让他忍不住想要触碰。 “那是,有莉莉姐和曼卿姐两大舞皇后教我,我可不能给她们丢脸。”白辛夷有些小小的得意。 当然,傅靖之这个舞伴也很出色,很会带人。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跳舞,可很快就配合默契了。 “辛夷,你小心点唐炳坤。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竟然对你动了杀意?”傅靖之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白辛夷身子一僵,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淡淡道:“还不是因为唐欣的事,唐炳坤不是挺精明的吗,怎么就认准了是我害的唐欣,明明是文心兰给她注射了一种细菌。” “总之,你小心点,晚上下班,我送你一把枪。” “谢谢,给我把带消声筒的。”白辛夷刚想说她有枪,又立即改了口。 不要白不要,他们的队伍清贫,枪支弹药更是奇缺。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白辛夷抬起头,正好撞上傅靖之温柔的眸子,和嘴角来不及收起的笑意。 “你笑什么?”白辛夷嗔了一声,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股子小女人的娇俏来。 “没什么。”傅靖之想说,他很喜欢她刚才坦然接受他送的东西,和对自己不见外的语气,不喜欢她和他客气。 舞曲接近尾声,傅靖之附在白辛夷的耳边,再次提醒她:“晚上一定要等我送你回家。” “嗯,我知道了。”白辛夷接受了傅靖之的好意。 舞曲结束,傅靖之将白辛夷送到了候场区,自己也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白辛夷又唱了一首歌,其余时间都在候场区和人聊天。 舞会以跳舞为主,唱歌只是调剂。几个红舞女几乎没怎么闲着,一曲接着一曲。 晚上九点多,政要们开始离开,原本要送白辛夷回家的傅靖之,突然接到了护送政要们回下榻酒店的任务。 不得已,傅靖之只好让陈盛送她回家。 等政要们离开,舞厅也决定提前下班。因为今晚包场,根本没有其他客人,还不如早点下班。 白辛夷回到化妆室,换好衣服和同事们一起下班。 “陈盛,谢谢你。”白辛夷一出舞厅的大门就看到了陈盛,知道他是送自己回家的。 “别谢我,要谢就谢长官,是他让我送你回家的。不然,我早回去睡觉了。”陈盛的嘴还一如既往的欠。 白辛夷不想再搭理他,拎着手提袋上了车,坐到了后座上。 “白小姐,你坐前面啊,这样不方便说话。” “谁要和你说话。”白辛夷哼了一声。 “行,是我的错,这是长官给你的枪。”陈盛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个祖奶奶,谁让长官喜欢她呢。 白辛夷接过枪和弹夹,将弹夹插入手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替我谢谢傅靖之,这把枪比我的好多了,还是你们国民党有钱。” 陈盛嘴角抽了一下,不置可否。 “对了,长官说,他看到贾六了。”陈盛忽然想起来这茬,连忙提醒白辛夷。 “贾六是谁?” “贾六是唐炳坤的狗腿子,以前是混混,手下有不少兄弟,唐炳坤的不少脏事都是他做的。长官让我提醒你,注意这个人。” “谢谢,我会注意的。”白辛夷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好一个唐炳坤,她还没对他动手呢,他倒是要对她下手了。 有高桥幸子的警告,唐炳坤一直没有对她动手。今天,唐炳坤突然对她动了杀机,应该是对她的身份起了疑。 既然这样,那她就先下手为强了。 “白小姐,其实……..”陈盛欲言又止。 “陈盛,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辛夷总觉得陈盛有些怕她。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吧,不就是给他来过一次过肩摔吗。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胆小吗? “其实,长官对你挺好的,我从十六岁就跟在他身边,已经九年多了,从没见他对哪一个姑娘这么好过。”陈盛犹豫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来:“长官其实挺不容易的,老夫人想让别人夸她是好继母,想在大帅面前表现,每次都要牺牲长官的利益,好几次,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知道,他在那个家里生活的不愉快。” “那白小姐,你能对长官好点吗?”陈盛热切地问。 “陈盛,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知道,咱们阵营不同,我和傅靖之注定没办法在一起。与其以后反目成仇,还不如早点拉开距离,做个朋友也挺好的。” “唉!”陈盛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家长官太可怜了,从小到大没享受过家庭温暖,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还是不同阵营的。 白辛夷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车子很快到了白家门口。 “陈盛,谢谢你,路上小心点。”白辛夷再次向陈盛道谢。 “白小姐不用客气。” 陈盛看着白辛夷进了家门,这才开车离开。 白辛夷回到家,洗漱好后躺在床上,开始在脑子里制定明天的行刺计划。为了确保成功,她必须要将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应对方法,在心里演练一遍。 明天就是唐炳坤和情妇约会的时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送他上西天了。 第65章 唐炳坤之死 为了不引人注意, 白辛夷照常等到晚上十点下班,和在一楼大堂等着她的傅靖之汇合,坐着他的车回家。 两人上了车, 傅靖之看了白辛夷一眼,问:“送你的枪还喜欢吧。” “喜欢,挺好用的。” “舞厅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有一个,来了以后也不跳舞,只点了一杯酒在那坐着, 时不时地观察我, 估计是来踩点的。”白辛夷轻笑一声:“黑夜是一切罪恶的源泉,是最好下手的。你每晚都来接我, 他们只能选择在舞厅对我动手了。” “贵党有没有除掉唐炳坤的计划。” 白辛夷有些警惕地看着傅靖之,很快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目前还没有,你们呢?” 是她草木皆兵了,以傅靖之的为人和对她的心意,不可能是想从她身上刺探机密。 “我们这边暂时也没有,倒是有刺杀李肃林的计划, 只是都失败了。”傅靖之无视了白辛夷对他的戒备,如实回答。 “李肃林狡兔三窟, 确实不好对付。莉莉姐无意中透露,李肃林的寓所至少有几十个手下守卫, 还好几处住所轮流住。” 傅靖之眉心一动,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淡然。 “辛夷, 你有没有想过, 明年你合约到期了以后, 准备做什么工作?” “以前想着合约到期后就离开舞厅,找个其他的工作。现在嘛,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明年合约到期,我准备续签三年的舞女合约,三年舞女约到期,我不过才二十四,也不算大。曼卿姐都二十六了,还要再做一年呢。” 傅靖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父母同意吗?” “肯定不同意,可我会先斩后奏啊。他们这么疼我,顶多唠叨我几句,又不会打我骂我。”白辛夷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我想多赚点钱,让爸妈和弟弟们过的好些,我不想看着我爸一到阴天下雨腿就疼,可偏偏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难过,比我们苦的人多了,我们最起码可以吃饱穿暖,有房子住。”白辛夷刚刚还低落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初。 “这么快就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傅靖之停下车,转头看向她,认真地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都会在你身边。” “知道了。”白辛夷下了车,朝他挥了挥手:“快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傅靖之弯了弯嘴角,看着她进了大门,盯着紧闭的大门将近有一分钟,才开车离开。 大门内的白辛夷,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后,才迅速地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自从在后门装了暗锁,晚上她回家就不用喊父母起来开门了。既避免了父母大冬天起来给她开门,又方便了她晚上行动。 进了屋,白辛夷没有开灯,借着月光换上一身白衣黑裤和布鞋,戴上礼帽,将准备好的带铁钩的绳索装进帆布袋子背在了肩上。想了想,又拿出一条布巾装进了口袋里。 最后,将傅靖之送给她的那把枪别在了腰上,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出了大门,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遇到了一辆黄包车。 白辛夷报了个地址,黄包车夫二话不说,拉着她一路奔跑起来。 黄包车跑了有二十几分钟,白辛夷让车夫停了下来,给了车夫一块钱。 白辛夷继续往前走,走了有几分钟,又遇到了一辆黄包车,招手让车夫停了下来,报了个地址。 车夫开始奔跑,能在夜里拉活的车夫,都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就算是租界比华界治安要好上许多,可大晚上拉活,还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刚刚车夫猛一看到白辛夷穿着白衣黑裤、头戴礼帽,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青帮混混,等白辛夷用好听的清越少年音,客气地喊他师傅时,车夫才放下心。 原来是个有礼数的小哥,不是青帮混混。大晚上的穿一身青帮最喜欢穿的白衣黑裤,估计是用来壮胆的。 白辛夷不知道车夫把她脑补成了狐假虎威的少年,她按了按腰间的枪,想着一会怎么进到唐炳坤的秘密住宅。 要说这唐炳坤也是色.欲熏天,平时谨慎得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安保,家里有几十人护卫,上班路上坐在车里,都有几个人保护。偏偏为了这么一个女下属,怎么就铤而走险了呢。 当初她刺杀李队长,李队长去情妇那里还带着几个手下呢。唐炳坤见情妇不敢让手下跟着,除了顾及妻子娘家,想必这个情妇的身份也不简单,以至于他无惧安危,一个人偷偷摸摸过来。 不过,要不是唐炳坤色.欲熏天,她也找不到机会弄死他。 真的应了那句话,百密一疏。 “师傅,到了。”黄包车跑了快二十分钟,白辛夷喊了停。 接过白辛夷递过来的一块钱,黄包车夫说了声谢谢,继续揽活去了。 白辛夷看了看周围,四周一片寂静。此刻已经是深夜,街上见不到一个人。 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幽暗的光,白辛夷脚步飞快,踩在深秋的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到了一片洋房区,白辛夷在心里再次感叹唐炳坤色胆包天。这一片的洋房都是独栋小洋房,每一户之间至少相隔几十米,要是出了点事,真是叫天天不灵。 白辛夷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活动,这才靠近一栋小楼前。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占地和建筑面积都不大,且这些小洋房院墙都不高,白辛夷很轻松地就翻过了院墙。 进入院内,白辛夷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蹲在了地上,观察着周围环境。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二楼的其中一间屋子正亮着微弱的光。 观察了几秒种后,白辛夷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别墅的门前。 大门紧闭,一楼的窗户也加固了钢筋。白辛夷看了看大门的构造,确认这种大门门锁自己撬不开。 白辛夷放弃了撬门和翻窗而入的念头,将目标放在了二楼。 说干就干,白辛夷拿出布巾系在脑后,蒙住了下半张脸。又从布袋里拿出绳索,小心翼翼地将铁钩抛了出去。 铁钩子勾住了二楼的阳台栏杆,发出了“啪嗒”一声响,白辛夷靠近墙跟前,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等了有几十秒,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白辛夷这才用力抓住绳子,双脚用力蹬在砖墙上,一步一步往上爬。 穿过来两年,她几乎每天都要练功,还真不是白练的,除了绳子磨得手疼,其他的没有任何不适。 白辛夷爬上了二楼的阳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亮灯的那间房里传来一阵阵的靡靡之声,暗暗撇了撇嘴。 她轻轻地收起绳子,装进了帆布包里,又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出来,用匕首在门缝里轻轻一滑,锐利的寒光闪过,阳台的门开了。 白辛夷的心在砰砰直跳,热血在无声的翻腾,刚才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全部被击溃。 她“蹭”地一下,拔出别在腰间的枪,“啪”的一声子弹上膛,提着枪猩红着眼睛走到东边那间亮着灯的房门前,照着门锁就是一枪。 一声轻轻的炸裂声响过,白辛夷一脚踹开了房门。 “啊!”正在床上做激烈运动的两人被破门而入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还保持着女上男下的姿势,动也不动。 “滚下去,要是不想死就老实点。” 皮肤白嫩得跟嫩豆腐似的年轻女人,连滚带爬地从唐炳坤身上下来,抱着头老实地蹲在了一边。 “给他盖上,污了老娘的眼。”白辛夷忍住胃里的不适,伸出脚勾住了一件衣服,抛到了年轻女人的脚边。 白辛夷轻轻撇过头,免得脏了自己的眼。 床上的唐炳坤已经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见白辛夷眼睛撇向一边,眼中迅速闪过一道戾色。 他朝地下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又瞥了一眼床头柜的方向。 女人按照白辛夷的命令,捡起地上的衣服,哆哆嗦嗦走到床前,做出给唐炳坤遮盖隐蔽部位的动作。 突然间,女人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头柜上的一个盒子里抓起一把枪,照着白辛夷就是一枪。 白辛夷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两人的动静,女人举枪的一刹那,白辛夷就扣动了扳机。 两声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女人应声倒地,白辛夷的左胳膊被子弹擦破,鲜血不断地伤口里流出。 她根本顾不上这些,眼睛赤红,照着唐炳坤的右腿就是一枪:“这一枪是替我爷爷白世元打的。” 唐炳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在床上翻滚。 “白小姐,不是我干的。”唐炳坤忍住剧痛,哀求白辛夷:“你要是放了我,我给你一万两金条。” “那些金条本来就是白家的,你个畜生就带着那些金条去地狱花去吧。” 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白辛夷扯下了脸上的布巾,原本魅惑众生的俏脸,眼下如鬼魅一般:“这一枪是替我奶奶打的,她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你居然这么残忍地杀了她。” “这一枪是替我爸爸白皓中打的。” “这一枪是替我妈妈温瑞云打的,她那么美好的一个女人,你个畜生怎么下得去手,活活把她打成了筛子。” “这一枪是替真正的小庭打的,他才一岁,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也下得去手?” “这一枪是替白家四十八口下人打的,他们何其无辜,就因为你个畜生的贪婪,他们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唐炳坤早就昏死过去,可白辛夷还是一边流泪,一边开枪,先是从两条腿开始,再是两条胳膊。为了迷惑别人,还忍着恶心照着他的子孙根来了一枪,最后一枪打中了他的眉心。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小庭,我为你们报仇了,希望你们安息。” “最后一发子弹给你。”白辛夷照着唐炳坤情妇的眉心就是一枪。八颗子弹,唐炳坤六颗,他的情妇两颗。 她不会滥杀无辜,本想放这个女人一把,是这个女人非要找死。 白辛夷忍着胳膊的疼痛,退出弹夹,装上了另一个弹夹,将子弹上膛。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自己没有留下痕迹,这才离开了现场,迅速地从大门离开,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第66章 说开 白辛夷用布巾简单地将伤口包扎了一下, 沿着回家的路一路奔跑。 唐炳坤情妇的那把枪是没有消音的,她担心引来巡捕。 也深了,白辛夷跑了好久都没有遇到一辆黄包车, 伤口越来越疼。她不敢去医院包扎,只能先回家自己清理一下,过了今晚再想办法。 又跑了一会儿,她有些累了,速度慢了下来, 沿着街边朝前走。 想到还有几十分钟的路程, 白辛夷咬咬牙,继续赶路。 又走了几分钟, 她听到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随着轰鸣声越来越近, 白辛夷的神经崩得也越来越紧。她右手握枪,背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前方。 一辆黑色越野车朝着她驶过来,距离越来越近,在离她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心猛烈跳动起来,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特别渴望他的到来。 白辛夷飞快地朝前跑去, 傅靖之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把扶住了她, 声音辨不出喜怒:“受伤了?” “嗯, 胳膊好疼。”白辛夷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委屈。 “上车。”傅靖之说完, 转身上了车, 打开了副驾一侧的车门。 白辛夷乖乖上了车, 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胳膊,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布巾。 “你怎么来了?”白辛夷问出心里的疑惑。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来刺杀唐炳坤的,还有,难道他也知道唐炳坤在这里有个私密住宅? “我担心你出事,让人暗中保护你,保护你的人发现你在我离开后换了一身男装又出来了,他骑着自行车一直远远地跟着你,发现你翻墙进入了一座宅子。没多久,就传来一声枪声。他不放心,给我打了电话。” “好啊,你让人跟踪我!”白辛夷立刻炸毛。她白辛夷居然也有翻车的时候,被人一路跟踪,居然没发现。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是跟踪,是保护!”傅靖之被气笑了:“我要是不让人保护你,怎么知道你竟然胆大包天刺杀警察局长?” “你就算不保护我,我也能逃脱。”白辛夷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对了,你怎么知道唐炳坤在这里有一套秘密住宅的,还一个星期和女下属在这里幽会一次?” “在这之前不知道,我派出去的人说你穿了男装进了一栋小院,我就猜到了这里可能是唐炳坤的住所,你是去杀他的。至于你说的女下属,一个星期一次,我并不知道。” “那我就谢谢你送我回家了。”白辛夷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对傅靖之自作主张派人保护自己的事也不追究了。 他也是怕唐炳坤对她不利,才派人跟着她的,她要是再说什么,就是不识好歹了。 “你现在先别回家,跟我去一个地方,然后跟我回我的住所。” “我累了,想赶紧回家。”白辛夷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她是又累又困。 “你别告诉我,你不去医院,自己在家处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盘尼西林是管控药,你怎么获取?难道是找你们的组织?你别忘了,你可是擅自行动。据我所知,你们的组织可是很严格的。” 傅靖之越往下说,白辛夷越是没有底气。事发突然,她连给组织汇报都没有就擅自行动,贸然刺杀警察局长,已经是违反了纪律。 “你要带我去医院?会不会连累你?” “放心吧,凯文是我多年的好友,信得过。” “傅靖之,谢谢你。”白辛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他一次次帮她,对她的心意也越来越明显,而她却不能给他回应。 傅靖之不置可否的笑笑,继续开车。 车子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到了凯文的西医诊所。 诊所是凯文和他的学长合开的,凯文擅长外科,他的学长擅长内科。学长善于交际,担任院长一职。两人还招了儿科和妇科等其他学科的医生。说是诊所,其实相当于一个中小型的综合医院。 凯文单身一人,基本都是住在医院,两人很快找到了他。 “跟我来!”凯文只看了白辛夷的胳膊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将两人带进了处理室,将门锁上。 凯文撸起白辛夷的衣袖,解开被鲜血染红的布巾,看了一眼她血肉外翻的伤口,摇了摇头:“这么大的威力,好在只是擦伤,要是再准一些,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拜托凯文医生了,嘶!”白辛夷疼得大汗淋漓。 “忍着点,伤口太深,必须缝针。”凯文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动作也不温柔。 傅靖之看得直皱眉头,忍不住说:“你不能轻点吗?” 凯文翻了个白眼:“要不你来缝?” “凯文医生我没事,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白辛夷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说。 凯文被傅靖之的目光盯的直发毛,动作总算是轻柔了些。 “缝好了。”凯文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包扎伤口。 凯文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处理包扎伤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从清创到缝针,再包扎,处理的非常完美。 “为了保险起见,我需要给你注射一针盘尼西林。” “不需要皮试吗?”白辛夷眼看着凯文从药柜里拿出一只针剂出来,丝毫没有要皮试的意思。 她明明记得小时候打青霉素都要皮试的,说是怕过敏,怎么现在不用皮试吗 ? “皮试?”凯文狐疑地看着白辛夷,又看了一眼傅靖之,无奈地摊了摊手。 “算了,给我拿点消炎药吃吧,我怕打针。” 凯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伤口血肉模糊不怕,倒是怕打针,谁信呢?是担心露出屁股打针,怕傅靖之吃醋吧? “一天吃三次,一次两粒,连续吃三天。要是出现发烧的情况,一定要来找我。”凯文将一小包药递给白辛夷,冲傅靖之挤了挤眼睛。 白辛夷不知道凯文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向凯文道了谢,和傅靖之一起离开了诊所。 两人上了车,傅靖之发动了汽车。 夜越来越深,寂静的夜里只听到汽车的驶动声。上了大半天班,又是赶路又是翻墙行刺,加上受了伤,白辛夷非常疲惫,靠在座椅上昏昏沉沉的。 傅靖之放慢了车速,看着身边满脸疲惫的姑娘,说不出的心疼。 “错了,这是往你家去的方向。”白辛夷忽然坐直了身子,指着前面说。 “我知道,你跟我去我家。” “我想回自己家。” “过了今晚,唐炳坤的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警察局和宪兵队都会彻查这件事,万一有人查你,我可以作证,你下了班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 看白辛夷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傅靖之简直头疼:“以前又不是没有来过我家。” “现在不一样了。” 傅靖之心里一动,“怎么不一样了?” “如果我说我和唐炳坤有血海深仇,你信吗?”白辛夷没有回答傅靖之,而是问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信!” 白辛夷没想到傅靖之回答的这么干脆,想了想,很快又想通了。 他能让人暗中跟着她,免得她被唐炳坤的人杀了,也会质疑唐炳坤和她互相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执着。以他的能力,想查清楚原因很容易。 “唐炳坤带人杀了我们白家上上下下五十三口人,我杀了他一个人,真是便宜他了。” “传闻杭州首富白世元老先生一家被土匪抢劫后灭门,我根本不相信。白家有三十个护院,一般土匪不敢上门抢劫,就算是土匪抢劫,也不会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唐炳坤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干的,我打了他六枪实在是太仁慈了,我应该把他千刀万剐的。”白辛夷咬着牙说。 “早年,唐炳坤打着父亲的幌子,没少干那些中饱私囊的事,被父亲处罚过以后收敛了些。父亲念及当年的兄弟情义,给他留了生路。哪知他表面收敛,背地里却更加丧心病狂了。” “真的是唐炳坤打着你父亲的幌子,而不是你父亲命令他灭了白家满门,将白家财物洗劫一空?”白辛夷脱口而出。 “你终于问出来了!”傅靖之没有震惊和躲闪,只有释然。 她愿意和他开诚布公,他很高兴。 “如果是你父亲指使唐炳坤做的,你准备怎么做?”白辛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是大义灭亲?还是灭了我的口?” “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的。” “如果真是你父亲做的呢?如果我要杀你父亲报仇,你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真是我父亲做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或许我做不到大义灭亲,但我保证,绝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以后也不会再见你。”傅靖之艰难地说出这些话后,心里一阵刺痛。 虽然相信父亲不是这种人,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恐惧。当年的那些军阀,哪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将士和无辜的百姓死于乱世。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是父亲命令唐炳坤杀了白家满门,辛夷一定不会放过父亲,也永远不会接受他。 白辛夷不知道傅靖之心里如何百转千回,和傅靖之说开了以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说实话,她心里是希望傅玉湘不是白家血案幕后主使的。 傅靖之是个不错的朋友,又帮了她很多,她打从心里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第67章 傅靖之的担忧 白辛夷没拗过傅靖之, 跟着他回了他位于贾尔业爱路的寓所。 洗了个热水澡,白辛夷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她第一次来过这里之后,傅靖之就让张妈按照她的身材买了睡衣和外面穿的衣服, 以作不时之需。 白辛夷躺在了客房松软的大床上,原本麻木的伤口,也开始作痛。即便是又累又困,也疼得没了睡意,便习惯性地为这次行动做总结。 翻.墙时留下的指纹不好提取, 尤其是眼下的技术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砖墙上的指纹可以忽略。阳台的门是她用匕首划开的,没有留下指纹。卧室门是她用脚踢开的, 也没有留下指纹。 打死唐炳坤后,她从大门离开, 打开别墅门和院子门时,她用布包着手,也没留下指纹。至于脚印,她穿的是布鞋,这种鞋子非常常见, 根本不好查。 刚才,她将行刺时穿的那套衣服鞋子和礼帽都浇上酒精烧了, 这次行动的痕迹算是都抹去了。 当然,除了傅靖之这个意外。 将事情的经过捋了一遍, 白辛夷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疲意也越来越浓,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而睡在二楼主卧的傅靖之, 却久久不能入眠。 唐炳坤死了, 他在白家人面前高喊的那句“大帅说不留一个活口”,一下子成了死无对证的悬案。即便是他问了父亲,父亲否认自己是幕后主使,可辛夷会相信吗? 看来,他只能找到当年和唐炳坤一起残害白家的凶手,了解当年白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了。 除了这些,他还要应对唐炳坤之死带来的震动。身为警察局督察处处长和副局长的热门人选,自己明天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唐炳坤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是日本人想要控制华界警察系统的打手,就连高桥幸子都不能随意动他。如今,唐炳坤突然被杀,打了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再选个像唐炳坤这样有影响力又死心塌地当汉奸的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盛怒之下,宪兵队、特高课、76号,恐怕要悉数出动了。 高桥幸子本就对他有所怀疑,说不定还会怀疑他是枪杀唐炳坤的幕后主使。 “这个辛夷。”傅靖之在黑夜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她用一己之力搅动了上海滩的风云,让宪兵队、特高课和76号一起头疼。 她能查到唐炳坤的秘密住宅,还能查到他和情妇在这里幽会,想必没少做功课。还有这翻墙入室的本事,也不是一般姑娘能做到的。 傅靖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带着对白辛夷的担忧和对明日未知风险的迷惘,迷迷糊糊地睡去。 白辛夷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过了一夜,伤口没那么疼了。 她每天坚持锻炼,家里伙食也不错,加上这具身体的底子好,她昨晚睡觉前又吃了两粒消炎药,身体没有出现发烧的迹象。 洗漱好,白辛夷打开了衣橱,被里面一件件精致的衣服吸引住了。 里面有四套当季衣裙,其中两件倒大袖的A字旗袍,剩下两件是长袖连衣裙。 她拿起一件藕色倒大袖A字旗袍看了看,胸前的刺绣非常雅致。 看来傅靖之的审美和她差不多,还是这种宽松的A字旗袍好看。她不喜欢那种开叉太高、又极为收身的旗袍,穿上去显得胸大屁股大,就跟没穿衣服似的,让她很不自在。 最后,她选了一件灰色立领胸口带蕾丝花边的长袖连衣裙。袖口带纽扣的款式,可以遮盖住她胳膊上的伤口。 “张妈,靖之上班去了吗?”白辛夷来到餐厅,发现傅靖之不在,随口问道。 才七点多就去上班了,真够积极的。 “少爷还没起床呢。”张妈笑的见牙不见眼。 白小姐虽然没和少爷住一间屋,可她刚刚叫少爷靖之,那是不是说明,白小姐对少爷的感情不一样了? “哦。”白辛夷有些诧异,傅靖之一向自律,早上从不超过七点起床,今天是怎么了? 两人正说着话,白辛夷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身穿白衬衣、深灰色西装裤的傅靖之正款款下楼。和眼下男人流行的中分和背头不同,傅靖之梳的是她最喜欢的板寸,配上他英挺俊朗的容貌,看起来又man又时髦。 一下子对上了傅靖之漆黑的眸子,相对数秒,白辛夷的眼神立刻移向了别处,有种偷窥美男被抓包的尴尬。 “辛夷,胳膊还疼吗?”傅靖之像是没看见她的尴尬,镇定地问。 白辛夷暗暗松了一口气,淡定地回答:“谢谢,已经不疼了。” “过来吃早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再去上班。”傅靖之先给白辛夷拉开椅子,自己又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 张妈已经给两人盛好了粥,早饭还是和以往一样丰盛。 白辛夷这是第四次在这里留宿,张妈已经摸透了她的喜好,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早点和小菜。 昨天一晚上过的惊心动魄,加上又受了伤,休息了一晚上过后,白辛夷现在是饥肠辘辘。 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精美早餐,白辛夷食指大动,足足吃了一笼小笼,一笼虾饺,两只春卷,又喝了一碗紫米粥。虽然很饿,但她的吃相还是很优雅。 傅靖之以前还疑惑于她的良好修养和优雅举止来源于何处,知道她是来自杭州白家之后,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和他的父亲草莽出身不同,白家从前朝开始就是富绅,家里极重规矩,女孩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教养,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要有度。 难怪他会觉得,她比一些名媛千金还要容止端丽。 白辛夷不知道自己吃个饭,傅靖之都能脑补出这么多东西。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呵呵他一脸。还是饿的轻,要是饿个四五天,就是王子公主都会狼吞虎咽。 吃过早饭,白辛夷将昨天自己装工具的布袋子和手.枪都装进手提袋里,和张妈说了声再见,便和傅靖之一起出了门。 上了车,傅靖之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白辛夷,轻声问:“胳膊上的伤要紧吗?要不要休息几天?” “伤口已经不疼了,也没出现感染的情况,我要是这时候请假,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你注意点,伤口不要沾水。” 傅靖之发动了车子,车子很快驶出了别墅的院门,朝着白家的方向驶去。 汽车行驶了五六分钟,在白家房子后门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你最近恐怕要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就不用来接我了。”白辛夷说完,便打开车门下了车,和傅靖之挥了挥手。 看着傅靖之开车离开,白辛夷拿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后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快要走到自己住的后厢时,猛地听到一道气鼓鼓的声音:“你给我进来。” 杨爱娣一张脸黑沉沉的,上前一把抓住白辛夷的手臂。可她刚一抓上去,就听到“嘶”的一声。 “辛夷,你怎么了?”杨爱娣看着疼得脸色都发白了的女儿,立刻慌得不知所措。 “妈,进来说。”白辛夷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将愣怔的杨爱娣拉了进来。 “妈,你先保证别激动,我给你看。” 杨爱娣已经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紧张地点头:“好,你说。” 白辛夷解开左袖口上的纽扣,将衣袖拉了上去,露出了包着纱布的左手臂,纱布上还隐隐渗着血迹。 “辛夷,你这是怎么了?”杨爱娣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一晚上没回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把唐炳坤杀了。”白辛夷压低了声音说。 她本不想告诉父母这些,可如果不说清楚,父母就会揪住她这一晚上不归家的事不放,而且自己受伤的事情也解释不清。父母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经历过灭门那样的巨大变故,承受能力比想象中要强。 “辛夷,你?”半晌,杨爱娣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轻轻地拉着白辛夷的胳膊,心疼得直掉眼泪:“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拗,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大少奶奶。” “妈,您别这么说,您对得起所有人,您是世上最好的妈妈。”白辛夷解释:“是唐炳坤认出了我,他派人杀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辛夷,你这几年是不是隐约想起以前的事了,故意瞒着不说,自己偷偷练武,还学会了打枪?”杨爱娣忽然有些难过,孩子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她做母亲的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好,旧时光 不然,怎么解释女儿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变得这么有本事了? 白辛夷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顺着杨爱娣的话说:“我刚上高中的时候,隐约有点印象,自己小时候好像在一个大院子里见过满地的死人,他们死得很惨,当时自己好像很难过。从那时起,我就有个很强烈的念头,想要为他们报仇。于是,我就跟一个同学偷偷学习武术。因为自己的本领还不够高,我就一直瞒着你们。直到咱们家接二连三地被人欺负,我的武功也越来越进步,才忍不住出手。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我还跟小杜爷学会了打枪。沈老师的到来,让我混沌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所以才会问你们,确定了是唐炳坤杀害了咱们白家几十口人。” 杨爱娣的自行脑补,倒是省了白辛夷的力气,省得她还要费力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中午白良杰回来吃饭,杨爱娣将白辛夷杀了唐炳坤,胳膊受伤的事告诉了他。 白良杰又惊又怕,反复询问女儿,确定女儿只是受了轻伤,很快就能好,这才稍稍放了心。 和杨爱娣不同,他早就觉得女儿变了。有一次晚上起夜,他发现女儿穿着青帮小混混穿的衣服偷偷摸摸出门,他就知道,女儿背着他们干了大事。 怕妻子担心,他一直瞒着妻子没说。但他相信女儿做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坏事,他除了替女儿瞒着,剩下的就是尽一个父亲的所能,暗中给女儿打掩护。 女儿受伤,可把杨爱娣和白良杰心疼坏了,杨爱娣又是猪肝又是大骨头的,给她补身子,白良杰说什么都不让她去上班。还是白辛夷说,她现在请假,容易让人怀疑,白良杰这才作罢。 白辛夷休息了一会儿,拎着手提袋去上班。 因为她知道,还有一场硬战在等着她。 第68章 后怕 白辛夷到了舞厅, 和往常一样和一楼大堂的侍应生打了声招呼,拎着手提袋上了二楼,直奔自己的化妆室。 两个新人刘静雅和林茹茹已经到了, 林茹茹一见白辛夷就问道:“牡丹姐,你路上有没有遇到宪兵队的人啊?” “没有啊,怎么了?”白辛夷狐疑地问。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我来上班的路上经过安和寺路, 看到了好多宪兵队的人。” “我来的路上没遇到, 静雅呢?”白辛夷问一旁的刘静雅。 “我也没遇到,应该是安和寺路出事了, 和别的地方没关系。” “应该是的。”白辛夷说完,去了更衣间。 她反锁上门, 从自己的一排演出服里选了一件长袖旗袍,可以盖住小手臂上的伤口。窄袖的设计,也不用担心衣袖滑落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换好衣服后,她又往身上喷了点香水, 这才打开门出去。 这时候,黄玫瑰也到了, 见白辛夷穿着一身收腰的长袖旗袍出来,眼睛一亮:“牡丹, 你早该这样穿了, 这样多好看啊,胸是胸, 腰是腰, 屁股是屁股的, 身材一点也不比那几个红舞女差。” “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穿了。”白辛夷别扭地往下拉了拉旗袍。 她平时穿的演出服,不是倒大袖的A型旗袍裙,就是大裙摆的纱裙羽毛裙,根本看不出身材。猛地这么一穿,还有点不习惯。 “牡丹姐这样穿挺好看的。”林茹茹和刘静雅也跟着附和。 黄玫瑰去更衣室换衣服了,白辛夷也开始不紧不慢地化妆。 她还有十个月就合约期满,目前也没有表示出要续约的意思,高经理便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她的工作量,给新人让路。 为了防止刚把人培养出来就要离开,舞厅现在签的都是五年长约,高经理现在重点培养林茹茹和刘静雅两个新人。 刘静雅和林茹茹化好妆出去了,黄玫瑰也换好衣服出来。 见两个新人不在,黄玫瑰为白辛夷不平:“高经理真是的,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让你带着林茹茹,你把人带出来了,就把你的工作量给了她。” “算了,高经理也是为了舞厅的收益着想。我还有十个月合约就到期了,她们两个还有四五年,换了我是高经理,也想把机会给她们。再说,选择权在客人手里。”白辛夷不以为意,反倒劝黄玫瑰。 她对自己有一个很清醒的认知,现在甜美柔腻的声音当道,不管是金嗓子还是银嗓子,又或者是几大歌后,都是清一色的甜美歌喉。她空灵清澈的嗓音或许有人特别喜欢,但实在是太小众了。 眼下有更符合市场的声音,又能为舞厅多赚几年钱,高经理作为舞厅的管理者,这么选择是无可厚非的。 被白辛夷这么一劝,黄玫瑰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化好妆以后,和白辛夷结伴去了大厅的候场区候场。 候场区坐了二十几个空闲的舞女歌女,白辛夷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暗中观察着周围。 舞厅一切如常,客人们该聊天喝酒的聊天喝酒,该跳舞的跳舞。 刚才听林茹茹说,宪兵队的人去了安和寺路,应该是唐炳坤和情妇的尸体被发现了。 只是她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唐炳坤和情妇才被发现。 也不知道傅靖之怎么样了,作为警察局督察处处长,自己的上司被杀,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置身事外。唐炳坤是日本人器重的警察局长,被人杀死在家里,整个上海滩怕是不能安宁了。 白辛夷准备过两天去找江云琛,汇报一下自己刺杀唐炳坤的行为。她这次是擅自行动,已经做好了被组织处分的准备。 白辛夷平稳地过了大半天,该登台登台,该聊天聊天,去餐厅吃饭时,还和姚曼卿胡莉莉几个人说了一会话。一直快到下班,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她唱完最后一首歌,准备回化妆室换衣服回家时,遇到了夏兰。 夏兰用胳膊肘戳了戳白辛夷的胳膊,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白辛夷忍着胳膊上的剧痛,面上却不露声色,跟着夏兰走到楼道尽头。 夏兰看了看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课长让你明天上午九点在老地方见面。” “知道了,明天上午九点老地方见,那我回去换衣服了。”白辛夷说完,抬脚就要走。 “等一下。”夏兰叫住了白辛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白辛夷心里咯噔一声,却一脸狐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夏兰收起了打量的目光,问道:“昨晚傅靖之一直和你在一起吗?他接了你以后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打过什么电话?” “我想想啊!”白辛夷佯装思考,片刻后认真地说:“他先接了我将我送到我家门口,我回家拿了换洗衣服又跟着他一起回了他家,晚上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说完,白辛夷像是有些害羞,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昨晚有点累,睡着以后他有没有打过什么电话,见过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那行,你回去吧。”夏兰摆了摆手,让白辛夷回去。 白辛夷转过身,脸色变了。如果她猜的没错,她们是在怀疑傅靖之杀了唐炳坤。 也难怪,以高桥幸子对傅靖之的“执念”,一定会首先怀疑傅靖之。 白辛夷庆幸自己躲过了嫌疑,只是这傅靖之实在是有点冤,她都有些同情傅靖之这个背锅侠了。 换好衣服,白辛夷拎着手提袋下楼,在一楼大堂,看到了傅靖之。 两人一起出了舞厅大门,白辛夷“噗哧”一声笑出声。 “笑什么?” “上车再说。” 两人上了车,白辛夷笑得贼兮兮的:“傅靖之,我要谢谢你为我挡枪?” “挡枪?” “刚才夏兰问了我一些问题,听她的意思,应该是高桥幸子怀疑是你杀了唐炳坤,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你是应该感谢我,我今天被高桥幸子和宪兵队的桥本队长纠缠了大半天,高桥幸子跟打了鸡血似的。” “桥本队长,桥本茂的叔叔?他会不会公报私仇?”白辛夷担心地问。 “这倒没有,他是被高桥幸子挑唆的。”傅靖之有些高兴,语气轻快:“不用担心我,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白辛夷:“………..”谁担心你了? “高桥幸子约我明天上午九点见面,估计是想从我嘴里打探你的消息。我该怎么说?你有没有需要我借机转达的话?” “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管我,反正这个女人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白辛夷说了声好,和傅靖之心照不宣的笑了。 “伤口还疼不疼了?” “别提了,刚刚被夏兰用胳膊肘戳到了伤口,疼死我了。还以为自己受伤被她发现了呢,吓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等过了这两天,你还是请几天假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白辛夷好奇地问。 傅靖之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再告诉你。” 白辛夷嘁了一声,不理会他了。 * 白辛夷来到咖啡馆时,高桥幸子还没到。等了快半小时,高桥幸子才姗姗来迟。 高桥幸子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晚,她看起来很着急,开门见山地问白辛夷:“白小姐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知道,夏兰都告诉我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傅靖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白辛夷想了想,说道:“有一天夜里,我醒来后发现他偷偷地下了楼,就跟上了他,我藏在楼梯那,看到他和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说话,离得远我听不清楚,只听到什么货物,药品什么的。” “这两天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白辛夷仔细想了想:“这两天倒是没发现异常,他打电话都背着我的,好像不怎么信任我,所以我也不敢跟得太紧。” “昨天夜里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不过,我昨晚太累了,睡得有点熟,他半夜有没有起来见什么人,打什么电话,我就不知道了。”白辛夷把对夏兰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试探着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炳坤昨天夜里被人杀了。” “唐炳坤被人杀了?”白辛夷立刻戏精附体,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窃喜,接着又拼命抑制住脸上的喜悦问:“谁杀的?难道课长怀疑是傅靖之?” 唐炳坤和唐欣屡次伤害她和她的家人,听到唐炳坤被杀的消息,她心中窃喜才是正常的反应。 高桥幸子冷哼一声:“傅靖之的嫌疑最大,还自作聪明地弄了个情杀和报复杀人的假现场,真当特高课的人是傻子?” “等着吧,我一定要撕下他的伪装,他杀了三浦大佐,现在又杀了我的人。”高桥幸子目光阴鸷。 白辛夷睁大了眼睛:“唐炳坤也是课长的人?” “是和他死在一起的人。”高桥幸子觉得现在告诉白辛夷这些也没什么,反正那人已经死了,便多说了两句,就算是震慑白辛夷了:“她是我用来监视唐炳坤的,表面身份是国民党元老的儿媳妇。” “高桥课长太厉害了,到处都是您的人。”白辛夷心里一阵后怕,脸上却满满的都是崇拜。 高桥幸子对白辛夷的表现很满意,给她布置了接下来的工作后,就让她回去了。 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整个人有点懵。 要不是那个女人突然开枪打她,她肯定是放了那个女人一马。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刺杀唐炳坤的事就会被高桥幸子知道。她又是翻.墙,又是撬门,枪也玩的溜,和在高桥幸子面前表现的弱鸡完全不同,一定会引起高桥幸子的怀疑,进而对她展开调查。 自己这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啊。 她接受的是现代教育,尊重生命,绝不伤及无辜。只有在罪犯实行暴力犯罪行为、并警告无效的,才可以开枪。 哪想到,那个女人竟是日本特务,不但色.诱了某国民党元老的儿子,还负责监视唐炳坤,这个女人并不无辜。 白辛夷从穿过来以后,参与了几次行动都很顺利,任务也完成的很好。是她轻敌了,这一次差点失手。当然,她也为自己的失误买了单。 胳膊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她,下次行动一定要慎而重之。 第69章 处分 白辛夷将自己如何行刺唐炳坤, 如何受伤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江云琛,又将唐炳坤当年如何抢劫白家,并残忍杀害白家上上下下五十三口人的兽行, 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最后,白辛夷郑重地说:“我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甘愿接受组织处罚。” “辛夷也是迫不得已,唐炳坤认出了她想要杀她,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是不杀唐炳坤, 只能被杀。”苏皖忍不住帮白辛夷说话。 “苏皖, 你是个党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江云琛沉下脸, 第一次对自己的爱妻疾言厉色。 苏皖毫不相让:“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唐炳坤杀了辛夷吗?” 眼看着这一对恩爱夫妻就要为了自己吵起来,苏皖还挺着个大肚子, 白辛夷于心不忍,连忙搂住了苏皖,柔声劝慰她:“苏皖,你别生气,江老师不是那个意思,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既然做错了,就要承担责任。” “我就是觉得他太死板了, 咱们作为党员,的确要严格遵守党规党纪, 可也要懂得变通, 唐炳坤这个穷凶极恶的汉奸,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更何况他要杀你在前, 难道还要让你坐以待毙吗?” “苏皖, 谢谢你,可错了就是错了,我愿意承担责任。”白辛夷在心里给苏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能当女主的,不光有一颗赤诚之心,不怕牺牲,还懂得变通。 “苏皖,你是个老党员,不应该感情用事。辛夷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她的能力也让我敬佩,可她是个党员,不是快意恩仇的侠客。唐炳坤出卖国家、坏事做绝,是该杀。可咱们是个严谨的组织,不是江湖侠客。在杀唐炳坤之前,她明明可以提前请示组织的,相信组织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唐炳坤对她不利。有了组织的配合,她就不会受伤。” 接着,江云琛又看向了白辛夷,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辛夷,如果那个女人没有主动开枪打你,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会怎样,相信你比我还要清楚。如果你暴露了,高桥幸子会怎么对你?你和那个女魔头接触过,她审问人的血腥手段想必你也听说过,凡是被抓进特高课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咱们□□党人不怕牺牲,可也不能做无畏的牺牲。” “江老师,我错了,我无组织无纪律,甘愿接受组织的处罚。”白辛夷诚恳地承认错误。 “我会把你的事汇报给组织,等处理结果出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江云琛顿了下,宽慰白辛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组织会酌情处理的。只要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 “无论什么处理结果,我都接受。”白辛夷态度非常好。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对了江老师,这把枪给其他同志用,傅靖之送了我一把枪。”白辛夷从手提袋里掏出了组织给自己配的枪,放在了桌上,又掏出了二十块钱:“这是我这个月和下个月的党费。” 江云琛收起枪,再次提醒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现在每天在那个夏兰的眼皮子底下,还要配合傅靖之演戏,稍不注意就会暴露。” “谢谢江老师,我知道。” 白辛夷看了看苏皖已经隆起的腹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宝宝会踢你吗?” “会,每天都要踢好几次,一定是个调皮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说到孩子,苏皖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浑身上下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江云琛温柔地看着妻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白辛夷骤然吃了一嘴的狗粮,觉得有些撑得慌,便站起身,拿起手提袋:“那我先回去了。” “辛夷,你等一下。”苏皖站起身,去了后面的起居室。 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纸包出来了,放到白辛夷的手里:“辛夷,你受了伤,我这里有阿胶你拿去吃。” “你留着生完孩子吃,我这点伤算什么,前线的将士比我的伤严重多了。咱们能吃饱穿暖,受伤了能接受治疗,可他们呢?”白辛夷连忙推辞。 “我还有呢,前几天云琛的姑妈从山东过来,带了好几块阿胶,你流了不少血,拿去吃吧。你可得养好了,多获取情报,减少前方将士的牺牲,早点把日本鬼子干出中国,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盛情难却,白辛夷觉得自己要是再推辞下去,苏皖说不定还要给自己讲一番大道理。仿佛自己要是不补点血,组织就会损失一个勇士。 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怎么这么对她有信心,尤其是苏皖,对她特别信任。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离开了江皖大戏院,一路走到电车站台,坐着电车去了凯文的西医诊所。 虽然是周末,诊所里的病人丝毫不见少。 凯文的西医诊所,比一般的洋人医院收费低,医术却并不比那些大医院差,除了特别大的手术因为医疗器械跟不上没法做,一般的手术都能做。短短几年,诊所就在租界积累了人气。 白辛夷熟门熟路地去了凯文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 凯文抬起头,发现是白辛夷,夸张地冲她挤了挤眼睛:“今天是礼拜天,傅靖之怎么也不陪着你?” “他有他的事,我用不着他陪。凯文医生,如果您现在不忙的话,拜托您给我换下药。”白辛夷无视了凯文的挤眉弄眼,直奔重点。 凯文耸了耸肩,揶揄道:“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果然和傅靖之是一对。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什么锅配什么盖。” 白辛夷:“……….”她敢说,这位仁兄的汉语放在她所在的年代,绝对十级水平。 凯文很快收起了调侃,让白辛夷在办公室稍等片刻,自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托盘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 白辛夷解开了连衣裙的袖口,将袖子撸了上去。 凯文剪断纱布,一层一层取下来,放进了托盘里,“恢复的还不错,再过几天就能拆线了。” “是凯文医生水平高,伤口处理得当,遇到凯文医生是我的幸运。” “白小姐比傅靖之那个讨厌的家伙可爱多了。”凯文被夸的有些飘飘然,只可惜傅靖之那个讨厌的家伙不在场。要是傅靖之在场,脸色一定很精彩。 凯文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处理伤口。 “好了。”凯文将器械放进托盘:“三天后过来拆线。” “谢谢凯文医生,多少钱,我去交钱。” “不用,我会记在傅靖之的账上,好好敲诈他一笔。”凯文直白地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白小姐,咱们聊会?”凯文用酒精棉球擦了擦手,邀请白辛夷坐下。 “你不忙吗?” “不忙啊。”凯文像是没看到白辛夷无语的眼神,大喇喇地让她坐下来。 “凯文医生想聊什么?” “当然是聊靖之了,白小姐,你是怎么做到让靖之破戒的?” “傅靖之有什么好聊的?还破戒,又不是和尚,破什么戒?” “作为靖之的好友,我想告诉白小姐。”凯文收敛起脸上的漫不经心,忽然认真起来:“既然白小姐和靖之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爱他。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值得你爱,嫁给他你不会后悔。” “啊?”白辛夷愣怔地看着凯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看得出来,靖之喜欢你,比你喜欢他多得多,我从没看见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在意过。”凯文不吐不快。 作为靖之最好的朋友,他希望靖之过得好。 外人都觉得靖之风光,却没看到靖之承受的苦难。被亲生母亲放弃,十几岁被亲生父亲扔在军营,逼着他杀人,和小兵同吃同住,差点染上疫病死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白辛夷向凯文再次道了谢,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医院,坐着电车回家。 到家时,家里三个弟弟正在天井里和其他的几个孩子玩耍。 眼看着彦彦就要习惯性地扑向自己,白辛夷吓得连忙后退一步,伸出右手按住了他。 “姐姐,你怎么了?”彦彦委屈地看着白辛夷,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怎么推开了自己。 白辛夷正不知道怎么和小弟弟解释,杨爱娣过来拉住了小儿子,耐心地解释:“彦彦,你长大了,不能往姐姐身上扑。” 彦彦“哦”了一声,找两个哥哥去了。 “妈,这是阿胶。”白辛夷从手提袋里掏出纸包递给了杨爱娣。 杨爱娣眼睛一亮:“你哪来的这么精贵的东西?” “我去看苏皖,苏皖给我的。” “她为什么给你阿胶啊?”杨爱娣的声音低了下来:“她知道你受伤了?” “她不知道这些,她有好几块阿胶呢,就给了我一块让我拿回家给你吃,说您太瘦了。她送我东西是因为我帮过她,以前她还在舞厅时,要不是我通知她,她就被一个流氓劫了。” 白辛夷知道杨爱娣起了疑心,为了不让她怀疑苏皖的身份,连忙解释道。 果然,就听杨爱娣笑道:“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吃什么阿胶啊。妈妈这就给你做阿胶莲子粥去,女孩子可得补血。” 杨爱娣满心欢喜,差不多有一斤的阿胶,够女儿吃一个冬天了。 在杨爱娣的坚持下,白辛夷当着全家人的面,一个人喝了一碗妈妈的爱心补血粥。 第70章 杭州之行 白辛夷刚下了舞台, 就有侍应生过来通知她:“牡丹姐,傅处长,哦, 傅局长让你过去一趟。” “谢谢,知道了。” 白辛夷向侍应生道了谢,去了傅靖之所在的包厢。 “恭喜傅处长荣升傅副局长,傅副局长大驾光临,我们大上海舞厅简直是蓬荜生辉啊。”白辛夷无视傅靖之一言难尽的表情, 上来就是一通调侃。 “白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 “还行吧。”白辛夷坐到了傅靖之对面, 习惯性地扫了一圈:“陈盛呢?” “陈盛去下面的警察所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傅靖之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当然能了,毕竟在外人眼里咱俩关系可不一般。”白辛夷被傅靖之看的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怨妇一般的小眼神, 是几个意思? “你坐过来,哪有这么生疏的‘恋人’。” “你怎么了?”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白辛夷不情愿地坐到傅靖之身旁的沙发上, 隔了一个身位,“高桥幸子不怀疑你了?” “当然怀疑,可她找不到证据,这几天就跟疯狗一样到处咬,特高课的审讯室快要血流成河了。” “昨天, 组织的处理结果出来了,我被党内记过处分。”白辛夷神情黯淡下来:“是我连累你了, 还有那些无辜的人。” 傅靖之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肩膀, 安慰道:“如果你表现的好, 处分一年就能撤销了。” “我不是难过这个,我是难过连累了无辜的人, 还害得你这些天被特高课的人明里暗里的调查。” “你不用自责, 唐炳坤这种汉奸早晚被处决, 不管是谁杀了他,宪兵队和特高课都不会善罢甘休,抓人严刑拷打是他们一贯的作风。至于我,你更不用自责了,只要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怎么样我的。” 说完,傅靖之还故作幽默地来了一句:“你看,我还是晋升了,成了傅副局长。” “噗!”白辛夷噗哧一笑:“是,傅副局长。对了,傅副局长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有证据证明,是唐炳坤假借我父亲的名字行不义之事。抢劫白家财物,杀害白家五十三口人,是唐炳坤个人行为,和我父亲无关。” 白辛夷迅速变了脸色:“那你父亲几次登门,想要我爷爷出钱给他提供军费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确实登门找过白老先生,说服他提供军费,并许诺他事成后和他分享胜利果实。白老先生不同意,说白家不参与政治,只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商人。我父亲虽然遗憾,却也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就找了另一个豪绅,也就是刘立民,是刘立民为傅家军提供了两百万大洋的军费。” “是你父亲自己说的?” 傅靖之见白辛夷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无奈地说道:“是,我父亲早年虽然滥杀过无辜,可也不是一个懦夫。他说没有,就是没有。当然,光靠父亲的否认还不足以证明,我明天带你去杭州见一个人。” “什么人?”白辛夷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和下来。傅玉湘曾经也是一方枭雄,敢作敢当,如果真是他做的,应该不会否认。 还有,她应该相信傅靖之的为人。 “唐炳坤的副官李德让,当年就是他和唐炳坤带着人抢劫了白家、并杀害了白家人。如今,他在杭州惠隐寺出家。” “出家?”白辛夷冷笑一声:“做了这么多恶事,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阪依佛门就能洗净罪恶了吗?” “他也算是得到惩罚了,父母妻儿接二连三的横死。” “好,我和你去,我要问问他,当初杀害白家五十三口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父母家人。”白辛夷的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白家人的死和傅玉湘没关系。她现在只想和直接造成白家人惨死的凶手做个了结。 唐炳坤死了,还有这个李德让,如果他是真心悔悟出家、念佛修行,她就放他一马,如果只是躲避良心的谴责,那她就送他和唐炳坤一起下地狱。 “明晚肯定赶不回来,你怎么和父母说,你还要和舞厅请一天假。” “直接和他们说,我杀唐炳坤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对了,白家人的墓地找到了,就在灵苑山的山脚下,是商会的人出面,将白家五十三口人安葬在了灵苑山下。” 白辛夷的心中涌出一股股的感动,有太多感激的话想要说,但又觉得任何词语都显得有些单薄,最后只说出了一声:“谢谢你。” “不用跟我客气,你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傅靖之紧绷了好几天的心一下子轻松起来,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 “你要去杭州?”白良杰震惊地看着白辛夷:“你去杭州干什么?” “有人找到了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他们的墓,我想先去看看。” “你一个姑娘家,我不放心。要去,也是我和你一起去。”白良杰不同意白辛夷一个人去杭州。 杨爱娣也附和丈夫:“是啊,让你爸陪着你去。” 白辛夷见夫妻俩态度坚决,只好说了实话:“我和傅靖之一起去。” “什么?你和他一起去?”白良杰登时就涨红了脸:“你是疯了吗,我不同意。” “爸你听我说,”白辛夷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父亲,将他按在了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说:“傅靖之问过傅玉湘,傅玉湘否认这件事是他做的,说是唐炳坤假借他的名义行凶。我见过傅玉湘,也和他聊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而且傅靖之还找到了唐炳坤的副官,那人现在在惠隐寺出家,我这次过去,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见父亲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白辛夷继续说道:“傅靖之对我很好,帮了我很多,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因为这件事,我们几乎要反目成仇。我想弄清楚这件事,如果真是傅玉湘指使的唐炳坤,我和傅靖之再不往来。如果不是傅玉湘做的,我就不用因为憎恨傅玉湘而疏远傅靖之了。” “辛夷,你是不是喜欢傅靖之?”杨爱娣忽然难过地问。 白辛夷愣在了那里,她喜欢傅靖之吗? 见到他会很开心,长时间不见他会有些想他,这是不是喜欢呢? “辛夷,你怎么能喜欢仇人的儿子?”白良杰的眼中也露出了悲伤,慢慢红了眼眶。 白辛夷神情郑重,一字一句地说:“爸、妈,你们放心,如果他真是仇人的儿子,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但也请你们相信女儿,我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可……..”白良杰还想说什么,被杨爱娣扯住了衣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孝顺,现在又这么有主见,绝不可能为了感情不顾家仇。 “可辛夷,你一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出去,会不会不好?万一他对你起了心思,吃亏的总是女人。”杨爱娣作为母亲,更加担心的是女儿的清白。 “妈您放心吧,我杀唐炳坤的那天晚上,因为受了伤我不敢回家,就住在了傅靖之家里,我住在一楼客房,他住在二楼,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这人真的很正经,说是柳下惠都不夸张。”白辛夷挽住杨爱娣的手臂撒娇:“再说,您女儿也不是吃素的,一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你那天晚上是住在他家里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住在男人家里,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杨爱娣生气地掐了她一把。 “我那是不是受伤了吗,我怕你们担心。”白辛夷搪塞道。 她在傅靖之家里住过四晚,有两次是一大早就回来,没有被发现,一次是骗父母说去了小姐妹家里和小姐妹作伴,再就是受伤这次了。 父母要是知道她在傅靖之那住了四晚,非得气个半死。 白辛夷还想再哄哄杨爱娣,忽然听到了一阵汽车的喇叭声,立刻松开了她:“爸、妈,傅靖之来接我了。” 说着,白辛夷迅速从地上拎起手提箱,“爸、妈,你们不用担心,等我找到了那个人,拜祭了爷爷奶奶他们,就尽快赶回来,最迟明天。” “路上注意安全。”白良杰从女儿手中接过手提箱,脚步沉重:“我送你出去。” 白辛夷没有阻止父亲,跟在了他的身后,挽着母亲的手朝后门走去。 到了后门,白良杰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车前的傅靖之。 傅靖之明显的一愣,随即便走了过来,接过白良杰手中的行李箱,恭敬地说:“白叔,您放心,这一路我会保护好辛夷的。” “如果真是你父亲派人杀了白家满门,你会怎么做?”白良杰沉着脸问。 “以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不会敢做不敢当,他说不是就不是。” 白良杰毫不相让:“如果真的是呢?” “如果真是我父亲做的,我会替他赎罪,以后再也不见辛夷。”傅靖之掷地有声。 “好,记住你说的,路上照顾好辛夷。”白良杰顿了下,恨恨道:“尊重她,不要越雷池。” “我以人格担保,尊重她,绝不越雷池半步。”傅靖之头一次被人按着脖子下保证,竟然没有丝毫不快,反倒是有一种毛脚女婿被未来岳父刁难的新奇感。 白辛夷一向自诩脸皮厚,此刻也不好意思了。 她红着脸上了车,和父母挥手再见:“爸、妈,我明天就回来。” 第71章 拜祭 白辛夷坐在副驾上,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白良杰和傅靖之的话太直白了,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实在让她难为情。 不过, 让她意外的是傅靖之对白良杰的态度,白良杰刚才对他的态度非常不好,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可他却没有生气,还郑重地向白良杰保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 白辛夷的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傅靖之, 正好看到他好看的侧颜。 挺直的鼻梁,让女人都要嫉妒的完美流畅的下颌线, 如精雕细琢一般。他的眼睛虽然不算大,但眼形很好看, 像是狐狸眼。 或许是感受到的视线太过炙热,傅靖之转头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像是蕴含了一层水光。 白辛夷偷看美男本就心虚,被抓包后连忙转过头, 惹来傅靖之的一声低笑。 “那个,等出了城让我开一会儿。”白辛夷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 没话找话。 “好。”傅靖之嘴角上扬,看起来心情极好。 白辛夷暗暗呼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着窗外, 很快就被外面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车子已经驶出了租界,进入了华界地区。 灰扑扑的街道上, 行人行色匆匆, 面容愁苦。路边到处都是乞丐, 瘦骨嶙峋的乞儿不亚于非洲难民儿童,端着一只缺了口的破碗,睁大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路过的行人,等着好心人的施舍。 白辛夷的心蓦的一酸,不忍再看那些瘦得皮包骨的孩子。 穿过来两年了,她没有出过租界,每天看的最多的是舞厅的灯红酒绿,接触最多的是衣着光鲜的客人,见过最可怜的人也不过是那些辛苦拉活的黄包车夫。 如今再看这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百姓,哪怕她自认心志坚定,也看得触目惊心。 “别难过,以后会好起来的。”正难过间,耳边传来傅靖之低沉的声音。 白辛夷吸了吸鼻子:“嗯,会好起来的。” 车子继续行驶,又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到了一个关卡,过了这个关卡,往西南方向就可以去杭州。 这个关卡是位于上海西南方向,是进出上海最重要的几个关卡之一。旁边建有炮楼和瞭望塔,炮楼有多个大大小小的射击孔,有手抢步抢射击孔,还有机枪重武器射击孔。 不算炮楼里的日本兵,关卡负责站岗的有三个日军和两个伪军,每个进出城的人和车都要接受盘查。 白辛夷看到行人将手里的证件递给站岗的日军,这才想起来这个叫“良民证”的东西。她整天窝在租界,哪里想到办理这个东西。 傅靖之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摇了摇头,将车子开到了缠着铁丝网的木栅栏前,打开了车窗,将自己的工作证递给了一个日本兵。 日本兵仔细看了一眼证件,又在傅靖之的脸上扫了扫,接着又看了看白辛夷,最后又伸头往车里扫了一眼,这才抬了抬手。 那两个伪军马上打开了栅栏,傅靖之开着车子缓缓驶离。 “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没有良民证不能进城,这是什么道理?这些日本鬼子真不是东西!”白辛夷气得大骂。 “如果你看到他们在南京的暴行,会更生气。”傅靖之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苍凉来,目光里带着寒意:“有外国记者冒着危险带出来很多照片,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白辛夷沉默了,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南京大屠杀是每个中国人不愿提及的伤痛,即便是过去了快两年,仍然让每个中国人悲愤交加。 车子已经驶离了上海地界,白辛夷换下了傅靖之,开了两个小时后,又把车子还给了他。 因为路况不好,加上现在的车速不如后世的车速快,不到两百公里的路程,两人替换着开了六七个小时,遇到土路时,简直是尘土飞扬,黄沙漫天。 到达杭州城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两人在惠隐寺附近找了个酒店,要了一个三开间的套房,有卫生间,两个卧室,还有客厅。 白辛夷住的是次卧,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换洗衣服直奔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包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傅靖之拿着干净的换洗衣服站在浴室门口,顿时就红了脸。 他们以前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可一个住在一楼,一个住在二楼,使用各自的卫生间。像这种共用浴室的行为,总觉得怪难为情的。 “好好把头发擦干,天冷了,别受凉。”傅靖之像是没看见她的尴尬,提醒道。 “知道了。”白辛夷小声嘟囔了一句,迅速回了自己的屋。 等她将头发擦得半干时,傅靖之已经洗好换上了干净衣服。 这时候,有人敲门,傅靖之打开房门,一个小侍应生推着餐车过来。早在白辛夷洗澡的时候,傅靖之就点了餐。 两人还是早上吃的饭,路上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都是下午四点多了,早就饥肠辘辘。满满一桌子饭菜,几乎没剩什么。 吃过饭,两人开车找了一家香烛店,买了香烛和纸钱,又去杂货店买了水果、点心和素酒,准备明天一早先去拜祭白家人,再去惠隐寺找李德让。 买完东西后,两人又游了西湖。 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加上天色将晚,整个西湖基本没什么人,只零星几个游人,还都是热恋的恋人。 两人也被感染了,白辛夷时不时地发出欢快的笑声。 傅靖之被她如花的笑靥吸引,心里有些痒痒。一个没忍住,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你干嘛?”白辛夷想要挣开他的手,挣了挣,却没挣开,干脆就由着他牵着了。 身处乱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在刀尖上跳舞,难得轻松一下。 漫步在苏堤上,欣赏着西湖的美景,眺望远处的雷峰塔。不知不觉中,两颗心已经靠的越来越近。 回酒店时,两人已经宛若恋人一样牵手了。 今天起了个大早,又奔波了一天,白辛夷又累又困,匆匆洗漱好,和傅靖之道了声晚安,就睡下了。 因为睡的早,早上六点多白辛夷就醒了。她没有赖床,醒了一会困就起来了。 本来以为自己醒的够早了,没想到傅靖之比她还早。 “早啊!”白辛夷盯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和傅靖之打招呼。 “早,你去洗漱,我已经点了餐,一会就到。” 白辛夷去了卫生间洗漱,等她洗漱好出来,早餐已经送来了。虽然不如张妈准备的早餐丰盛,可也别有特色。什么葱包桧儿,小笼包,猫耳朵,都是杭州特色小吃。 吃过早饭,两人便下了楼,开车去了灵苑山。 灵苑山离得不远,车子只行驶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山脚下。 停好车,傅靖之打开了后备箱,白辛夷从里面拿出香烛和纸钱,傅靖之拎着水果糕点和素酒,朝着一片树林走去。 这一片柏树林枝叶茂密,郁郁葱葱,棵棵树干挺拔。 走进树林,入目的便是一个个坟包。正中间的也是最大的一个坟头,墓碑上面写着“白世元,白李氏之墓”,还有两人的生卒年月。 左边是白皓中和温瑞云的墓,白辛夷看着两人的生卒年月,白皓中生于光绪二十四年,温瑞云生于光绪二十六年,卒于民国十八年,白皓中死时三十一岁,温瑞云只有二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右边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坟包,肯定是真正的白俊庭了。夭折的孩子不能立墓碑,这个可怜的孩子死后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围绕这三个坟周围的,除了白家老管家有墓碑,其余的四十七个坟头,都没有墓碑。商会的人好心安葬了白家人,虽叫不出白家下人的名字,可也给了他们体面,安葬了他们。 白辛夷在五十一个坟头面前摆放了水果和糕点,又在白世元和白皓中及老管家的坟前拜了一杯素酒,点燃了香烛和纸钱。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庭,我给你们报仇了,我亲手杀了唐炳坤,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你们放心吧,爸爸妈妈对我和君尧很好,把我们当成了亲生的孩子一样疼,就和小祺彦彦一样。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样要保佑我们。 你们看到我身边的这个人吗?他叫傅靖之,是傅玉湘的儿子。唐炳坤说是傅玉湘指使的他,可我不相信。等我找到李德让,问清楚了,如果真是傅玉湘指使的唐炳坤,我一定不会手软,我会手刃仇人。” 傅靖之默默地给白世元夫妻和白皓中夫妻烧了纸钱,又挨个给其他人烧了纸钱,这才回到白家四个长辈的坟前,鞠了三个躬,低声道:“白老先生,白家的遭遇令我悲痛,但我担保,不是我的父亲害了你们。如果真是我的父亲害了你们,我不会逃避。”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庭,我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白辛夷说完,跪在白世元白李氏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又给白皓中和温瑞云磕了三个头。 接着,又挨个给小庭和老管家以及白家的其他下人鞠了躬,难过地说:“你们是被白家连累的,我为你们报仇了。希望你们下辈子都能当家作主,再也不做别人的附庸,掌握自己的命运。” 拜祭好,两人开始上山,朝山顶的惠隐寺爬去。 作者有话说: 民国其实很苦的,抗日、军阀混战、内战。由于连年战争,老百姓们饥寒交迫,得了病就得等死。那时的人均寿命都从清朝前期的55岁降到了35岁,即使城市也不过是40岁。 第72章 真相 灵苑山海拔只有几百米, 著名的惠隐寺就位于灵苑山的山顶,且山路并不崎岖,两人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惠隐寺。 惠隐寺始建于东晋, 经历过几个朝代的更迭,也见证了历史的变迁,逐渐成为闻名遐迩的佛教圣地。 氤氲的香炉,幽淡的檀香味,缥缈的木鱼声, 即便是内心再躁动不安的人, 在悠长的晨钟暮鼓声中,灵魂也会安宁下来。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寺里的香客不多,只稀稀拉拉的有几个求姻缘的年轻香客, 和一些年老的香客在烧香拜佛。 傅靖之拦住一个身穿僧袍的年轻僧人:“请问师傅,一悔法师现在方便见客吗?” “还请二位施主见谅,师傅现在正在诵经,不见客,阿弥陀佛。”僧人向两人致歉。 “还请这位师傅告知一悔法师, 就说傅靖之求见。” 僧人微怔,随即便垂下头, 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去了偏殿。 片刻后, 僧人回来, 双手合十道:“两位施主请进,师傅在等着二位施主。” “多谢师傅。”白辛夷向僧人道了谢, 跟在傅靖之身后, 去了正殿东边的偏殿。 “傅施主, 女施主,坐吧。”一个年约四十,身穿咖色海清袈裟的僧人,指了指对面的两个蒲团说道。 白辛夷跪坐在蒲团上,直视着李德让,也就是眼前的一悔法师,嘲讽道:“一悔法师,你认识我吗?” “如果贫僧猜的没错,施主是白家后人。”一悔法师淡然道,脸上不悲不喜,仿佛寺庙里的那些泥胎一般。 “好一个一悔!”白辛夷轻嗤一声:“白家五十三条无辜的人命,阁下只用一个一悔的名号,加上几声阿弥陀佛,就能抹去一切,换来你内心的安宁吗?” “贫僧自知罪孽深重,纵然是终身修行,也难以洗净浑身的罪恶。”一悔念了声阿弥陀佛,缓缓道:“白施主是想知道白家五十三口人是怎么遇害的吗?贫僧今日将知无不言。” “十年前,贫僧追随唐炳坤夜闯白家,参与杀害了白家五十三口人,抢劫白家财物,造下杀孽,死不足惜。”一悔不悲不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善恶终有报,先是我的父母亲在洪水中失去性命,接着便是妻子带着儿女回岳家时遭遇土匪,妻子被辱,儿女被杀。我与唐炳坤打着土匪的幌子,抢劫杀害白家人,到头来自己的妻儿却死在真正的土匪手里,真是报应啊。” “唐炳坤对着手下叫嚣说‘大帅说不留一个活口’是什么意思?和傅玉湘有什么关系?”白辛夷直接发问。 “和大帅没有关系,大帅拜访过白老先生两次,想要白老先生提供军费,白老先生拒绝了,大帅便找了其他人。唐炳坤因为假借抓革命党的旗号,强占别人家产,霸占他□□女,被大帅处罚。唐炳坤恼恨大帅不给他面子,怪大帅不懂得变通。趁着大帅不在,便假借大帅的名义敲诈白家财物,白老先生严词拒绝后,唐炳坤恼羞成怒,那天晚上带着我和几十个手下,冒充土匪夜闯白家。入室后大肆抢劫白家财物,还污蔑大帅。最后还想侮辱白家少夫人,白家少夫人誓死不从。” “所以唐炳坤就把她打成了筛子?这个畜生!”白辛夷握紧了拳头,即便是已经手刃了唐炳坤,还是难消她心头之恨。 “贫僧该说的都说了,如果白施主还是觉得恨意难消,贫僧愿意赔了这条命。如果白施主愿意留贫僧一条命,贫僧会日日为白家五十三口亡灵诵经,超度他们的亡灵。” 只是,贫僧不希望白施主和贫僧一样造杀孽。 今生他欠你,来世他还你,今世你欠他,来世你还他,冤冤相报何时了。 “山下的坟头和墓碑,都是你清扫的?”看着一悔的脸上露出了悲悯的神色,白辛夷心中的怒意慢慢平息了些。 一悔长叹一声:“是,不过是想寻求心理的平衡罢了,贫僧就算是日日念经,也难以洗刷掉身上的罪恶。” 白辛夷的心里瞬间复杂起来,盘亘在脑海中想要报仇的信念顷刻间坍塌。 李德让和唐炳坤不一样,一个人知道悔悟,又愿意用一生去忏悔,她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报仇?或许,让他活着比让他死更让他痛苦,让他日日忏悔不好吗? 想通了这些,白辛夷顿觉释然。 和来时的满腔怒意不同,白辛夷离开时浑身轻松。 傅靖之也明显感受到了她的放松,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这么多天,她的纠结,她的难过,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想要为她做点什么,除了为父亲洗清嫌疑,更是为了帮她。他不想看着一个这么明媚的女孩,因为身上背负的太多而不得前行。 “傅靖之,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你。”白辛夷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对傅靖之的态度,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段时间她钻了牛角尖,迁怒于傅靖之,对他横眉冷对,冷嘲热讽。她认识了傅靖之快两年,应该相信他的为人的。她应该早点告诉他,解开这个误会,而不是刻意疏远他,冷待他。 “没什么,都过去了。”傅靖之莞尔,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忽冷忽热而心生不满和怨怼,一如既往地包容她。 “嗯,都过去了。”白辛夷轻松地笑了,笑得甜甜的,嘴角两边的两个小窝非常动人。 傅靖之看的入了神,看着她嘴角娇俏的小梨涡,突然就想用手戳一下。 他伸出了手,犹豫了片刻后,最终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白辛夷任由他略带薄茧的大手在自己的脑袋上作乱,心里甜滋滋的。 这可是温柔男友的摸头杀哎,她活了两个二十来年,还是第一次。在刑警队,虽然也有师兄因为破了案子心情大好揉她的头,可那都是不带一丝旖旎的兄弟间的摸头,和捶上一拳没什么区别。 因了了一桩心事,白辛夷心情格外轻松愉快,加上身边有个大帅哥相伴,她步履轻快,很快就下了山,到了停车的地方。 两人开着车子回了酒店,收拾好行李退房,办好退房手续后又去二楼的餐厅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后,才开车离开。 路过一家糕点店时,白辛夷买了几样特色点心,问了傅靖之,确定他不要后,便只给自家买了几盒点心。傅靖之要替她付钱,被她拒绝了。 住宿和吃饭都是傅靖之花的钱,买拜祭用的物品和给家人买东西。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掏钱。不管什么时代,女人只有独立自强,才能给自己带来尊严和安全感。 和来时一样,两人轮流开车,车子行驶了六七个小时,到达上海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天早就黑透了。 傅靖之将白辛夷送到白家的后门,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手提箱,问道:“不用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白辛夷知道他想干什么,揶揄道:“你急什么,我会和我爸妈说清楚的,白家的事和你爸没关系。” 傅靖之从车里拿出捆得整整齐齐的几盒点心,小声说:“一切按原计划进行,相信咱们去杭州的事,高桥幸子很快就会知道。” “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白辛夷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拎着糕点回了家。 傅靖之看着她进门后,这才上了车,开车离开。 明天还有更大的考验等着他们,决不能有闪失。 第73章 夏兰之死 白辛夷请了一天假的事被夏兰汇报给了高桥幸子, 高桥幸子经过调查,得知傅靖之带着白辛夷去了一趟杭州。 高桥幸子一向敏锐,立刻嗅出了这件事的不寻常。 她马上就联系了杭州宪兵队, 得到的回复是两人是去杭州游玩的。 据酒店的人说,两人到达杭州后在酒店吃了饭就去了西湖游玩。第二天上午去了惠隐寺,回来后就退了房,在餐厅用了饭就离开了,没发现两人有什么异动。 高桥幸子连骂了杭州宪兵队好几声“一群废物”, 连两个人大活人的行踪都查不清楚。直觉告诉她, 这两人去杭州绝不仅仅是游玩的。 所以,白辛夷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 高桥幸子就让夏兰找到了她。 杨爱娣看着门外妩媚妖娆、身材火辣的女人,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喜。她不想女儿和这种女人交往, 总觉得这个女人看着不像正经人。 以前的苏皖多好,一看就是个好姑娘,举止端庄,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哪像这个女人,说话声音拐着弯, 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可即便是心里再不喜,杨爱娣还是将夏兰迎进了家里:“辛夷正在客堂吃早饭, 您先请进。” “我和辛夷是很好的同事,阿姨您不用客气的。” 白辛夷早就听到了夏兰娇柔的声音, 看到她进来, 脸色微不可查的沉了一瞬。 怕杨爱娣起疑,白辛夷马上换成了一副笑脸, 亲昵地问:“夏兰, 你怎么来了, 是舞厅有什么事吗?” “红姐让我过来找你,让你现在去舞厅一趟。”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白辛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和傅靖之去杭州的事被高桥幸子知道了,这是要询问自己。 白辛夷回屋换了衣服出来,拎着手提袋,和杨爱娣交待一声:“妈,我出去一趟,中午回来吃饭。” “路上小心点。”杨爱娣不放心地看了夏兰一眼,还想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白辛夷跟着夏兰出了门,走出弄堂口,发现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夏兰率先上了车,白辛夷也跟着上车。 上车后,白辛夷一张俏脸立马沉了下来:“你找到我家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好了吗,我帮你们做事可以,你们不能动我家人,你现在到我家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课长找你有事,你家里又没有电话,不然我怎么找你?”夏兰也恼了,一个棋子罢了,也敢给她甩脸色。 课长说得对,这个女人怕是不会死心塌地为帝国做事,应该时常敲打一下。今天她找过来,就是想提醒这个女人,如果她敢有外心,她们有的是法子让她的家人生不如死。 “我不是告诉你我们家弄堂口有个西点店吗,店里有公用电话,你打电话到那,老板会让人喊我的。” “脾气倒是不小,记住你的身份。”夏兰不屑地瞥了白辛夷一眼:“你和傅靖之出去,为什么不汇报给我?” “课长只让我将傅靖之的异常行为汇报给她,并没有让我事无巨细地把我和他的日常交往汇报上去。傅靖之让我陪他去杭州散心,我就去了,不是你让我和他培养感情的吗?” “只是去散心吗?”夏兰冷冷地问。 “当然不是,到了杭州的当天晚上,傅靖之见了一个人。具体情况,等我见了课长再说。”白辛夷无视夏兰嫉恨的眼神,得意地说。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违背帝国利益的事,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夏兰怨毒地说。 她对白辛夷是嫉妒的,明明她和心兰都诱惑过傅靖之,偏偏傅靖之只看上了这个白辛夷。要说心兰长相顶多算个清秀小佳人,傅靖之看不上心兰还说得过去,可她容貌艳丽,身材又好,为什么傅靖之还看不上她? 同样是色.诱男人,这个白辛夷命也太好了,诱惑的是傅靖之这样的。这么好看的男人,身材这么棒,和他睡觉多带劲。而她只能诱惑那些脑满肥肠的老男人,忍着恶心和他们上床。 现在,就连课长都对这个女人给予了厚望,还想要培养她接替心兰。 白辛夷懒得搭理夏兰,为什么她们都喜欢对她颐指气使的,难道她长得很软弱可欺吗?文心兰是这样,夏兰也是这样。好像不讽刺呵斥她几句,心里就不痛快似的。 不过,她们再想对她颐指气使,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她得庆幸高桥幸子的谨慎,安排她色.诱傅靖之的事,只有高桥幸子和文心兰夏兰知道。如今,文心兰死了,那边傅靖之让人杀了高桥幸子,夏兰也可以下线了。 现在弄死夏兰,对她不利,高桥幸子会怀疑到身上。 白辛夷和夏兰各怀心思,两人在车上一言不发。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在她和高桥幸子经常见面的咖啡馆门口停下来。 夏兰率先下了车,走在白辛夷前面,一扭一扭的进入了咖啡馆。 两人进了包间,高桥幸子已经坐在那了,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课长,我正要向您汇报呢,夏兰就过来找我了。”白辛夷不等高桥幸子开口,便主动说道。 夏兰睁大了眼睛,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啊?自己去她家里找她时,她明明气鼓鼓的。现在见了课长,马上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太会演戏了。 “坐吧。”高桥幸子示意白辛夷坐下来:“喝点什么?” “刚吃过饭,什么也喝不下去,我还是先向课长汇报工作吧。” “好,你说。”高桥幸子满意地看着白辛夷。 这个女人虽然没有良子忠心,也没有良子谨慎,但她有一股子聪明劲,还会武功。更重要的是,她有软肋。只要自己用她家人的生命威胁她,相信她会成为帝国的一把温柔刀的。 “傅靖之告诉我,因为唐炳坤的事他被课长弄得头疼,要我陪着他去杭州散心。我只好陪他去了,到杭州的当天晚上,我有些累,就早早地睡着了。睡到半夜,我听到开门的声音,这才发现傅靖之不见了。我马上起来,躲到卧室门那偷听。他们虽然很小声,可夜里安静,我还是听了个大概。一个男的叫傅靖之少帅,问他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傅靖之说准备好了,让他后天下午四点在江湾码头提货。具体什么货,我不知道,因为他们的声音太低了。” “就这些?他们还有没有说别的?”高桥幸子问道。 白辛夷作思考状:“他们还提到了一个叫刘益民的人,说什么黄金。” “是刘立民吧。”高桥幸子提醒道。 “对不起课长,我没听清是刘益民还是刘立民。” “你做的不错,赶紧回去吧。”高桥幸子有些迫不及待地让白辛夷离开。 等白辛夷离开,夏兰暗含不满地说:“课长,你真相信她说的吗?” “是不是真的,一查便知。你也回去吧,我现在要马上回去部署。你记住,要好好配合白辛夷,不要想着给她使绊子。不然,我饶不了你。” “课长,我知道了。”夏兰立刻惶恐地低下头,不敢看高桥幸子。 * 白辛夷离开咖啡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便沿着大街朝前走。 下午的行动,就看傅靖之的了,希望傅靖之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至于夏兰,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上班,她将不会再看到她。 白辛夷走了有半个小时,才拦了一辆黄包车,回到了家里。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杨爱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犹豫着说:“刚才我去买菜,李家姆妈阴阳怪气的,问我那个女人是不是做那个的。那女人看着就不怎么正经,你以后离她远点。” “放心吧妈,以后不会了。” 得到女儿的保证,杨爱娣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去做饭了。女儿在舞厅上班,本就让人议论,要是再有这样妖艳的同事上门,影响更不好了。 因为心里装着事,白辛夷吃过中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到舞厅时,很多人都没到,红姐打趣她:“牡丹马上就要成为局长夫人了,还这么上进。要是换了我,我就好好做我的阔太太。高兴了就登台玩票,不高兴了就花钱找乐子。” “红姐你说什么啊,什么局长夫人,八字还没一撇呢。”白辛夷故作娇羞道。 “唉吆,这还害羞上了,谁不知道你们都见过父母了。” 白辛夷:“………”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家长了? 红姐哪里肯放过白辛夷,趁着现在没什么人,干脆拉着她聊了起来。直到陆陆续续的人多了起来,红姐才不得不放开她。 白辛夷如蒙大赦,正要回化妆室,就见一个新来的小舞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红姐,夏夏夏…..夏兰死了,呜呜呜……” “你说清楚些,”红姐一把抓住小舞女的手腕子,瞪大了眼睛问:“什么夏兰死了?” 小舞女目睹了事情的经过,早就吓破了胆,只顾抽抽噎噎地哭,根本说不清楚。 红姐气得一把拨开了小舞女,拔腿往楼下跑。 其他的舞女和侍应生见状,也跟在红姐身后往楼下跑,白辛夷也跟在了人群后面。 到了一楼大堂,有知晓了情况的侍应生将情况告诉了红姐。 原来,在靠近舞厅最近的一个路口,突然冲过来一个身穿黑衣带着墨镜的男人,照着坐在黄包车上的夏兰连开几枪后,迅速逃离。 夏兰血溅当场。不光黄包车夫吓傻了,夏兰身后的一个小舞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第74章 帝国之花的陨落 夏兰的死给舞厅的人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但唏嘘过后,众人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时逢乱世,活着不易。大家见惯了生死, 哪有时间伤春悲秋。 经历过陈艳红、蓝百合、文心兰的横死,舞厅的人对夏兰的死,多少也猜到了点什么。一个小舞女,被人连开几枪打死,身份恐怕没这么简单。 大上海舞厅不到两年就死了四个舞女歌女, 老板曾二爷头都要大了, 不由想起了当年有位高人曾提到过的风水问题,少不了花重金请高人做法。当然, 这都是后话了。 白辛夷是在快下班时看到傅靖之的,她正在舞台上表演, 一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件事成了。 夏兰刚死,要不是怕被人说冷血必须做出一副伤感状,她都要载歌载舞了。 压在自己头上的两座大山终于推到了,她高兴得想要大笑三声。任谁上班整天面对一个虎视眈眈的女特务, 都轻松不了。 一开始,她不是没动过趁机打入特高课的念头。和高桥幸子接触过几次之后, 她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高桥幸子能被称为帝国之花,受过天皇嘉奖, 绝不是个好糊弄的。据她所知, 迄今为止,□□两党就没有一个打入特高课内部的。 与虎谋皮, 哪是那么容易的。稍有不慎, 就会浑身碎骨。这个女魔头多活一天, 就多一个人牺牲,早点处决她,才是根本。 这次能干掉高桥幸子,傅靖之和军统的人是主导,她只负责将高桥幸子引过去。 傅靖之派人干掉高桥幸子的同时,又派人处决夏兰,是为了保护她。 安排她色.诱的事只有高桥幸子和夏兰知道,是她告诉高桥幸子,傅靖之的人在江湾码头和国民政府军的人交易违禁药品。如果高桥幸子出事,夏兰首先怀疑的就是她。所以,高桥幸子和夏兰,必须同时死。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白辛夷拎着手提袋和傅靖之走出了舞厅。 “干得不错!”白辛夷难掩心中的喜悦,照着傅靖之的胸口来了一拳。 傅靖之给了她一个赞赏的微笑:“多亏了你的配合。” 两人上了车,关上车门,白辛夷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是怎么让高桥幸子相信你的人会在码头交易的?” 以高桥幸子的谨慎,就算她说了傅靖之在码头交易,高桥幸子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你忘了我让你说的,我夜里见了一个脸上有胎记的人被你看到了?” “嗯。” “他叫林家发,在上海滩很吃得开。一开始,他将国统区的木材、松香、大米、黄豆、桐油、柏油等,与敌占区的日伪公司交换香烟、龙头细布、五金、西药和橡胶轮胎等,再由专人运送到国统区。后来,我的人发现,他竟然走私鸦.片,还将前线急需的药品高价卖到别处谋取私利,和76号的人也有往来。正好高桥幸子让你监视我,为了让你获取高桥幸子的信任,我抛了林家发这个诱饵,毁了这一条线。高桥幸子派人抓了林家发,还没受刑,林家发这个软骨头什么都交代了,说我私底下在国统区和敌占区之间走私。高桥幸子觉得自己抓到了我的把柄,虽然不能证实我是军统的人,但我在国统区和敌占区之间走私是跑不了了。” “你真的在走私?和国民政府那些要员那样中饱私囊?”白辛夷一副你这人怎么这样的表情。 傅靖之嘴角抽了下,无奈道:“是为了掩人耳目,别人都在中饱私囊,我要是太清廉了,倒显得我和别人格格不入了。另外,走私的获利都充作了活动经费,我个人没有留下一分。” “这就是你们国民党的现状啊,腐败严重,消极抗日。不想着齐心协力将日本人尽快赶出中国,反倒是迫害□□党,挑起内战。”白辛夷趁机做傅靖之的思想工作。 傅靖之何尝不知道这些,上次他将军统谍报员截获的一份日伪特务名单分享给了中G地下党,被上峰严厉批评,还告诫他以后若是再亲近□□党,定军法处置。 派系众多,互相有隔阂,无法完成统一战线,导致政府军在抗日战场上节节败退。腐败严重,前方将士在前线流血牺牲,政府要员和高级军官却克扣军饷,截留捐款。 见傅靖之像是有所触动,白辛夷见好就收,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今天做了什么,让高桥幸子相信了有人在码头交易?” “我让人故意在林家发面前‘露馅’,让他相信我的人在码头交易。等高桥幸子找到他时,他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高桥幸子。再结合你说到的刘益民和黄金,高桥幸子便相信了。” 白辛夷了然:“提到刘益民和黄金,想要表达的是,这次交易量巨大,动用了刘益民的金库。上头的人都知道,刘益民当年是你们傅家的钱袋子。” “高桥幸子本就自负,对抓到我的把柄有执念,一听这么大的交易量,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抓到我走私药品给国民政府军,不管是我是不是军统的人,她都能让我脱层皮。” “这几个环节,少了哪一个,都不会让高桥幸子相信。”白辛夷高兴地说。 高桥幸子折腾了她几个月,终于下线了,简直是喜大普奔。 “你的人是在什么地方狙击的高桥幸子?你能不能摆脱嫌疑?” “在她坐车去码头的路上,由锄奸队的人负责狙击。在锄奸队的人分头行动狙击高桥幸子和夏兰的时候,我和新上任的警察局长一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这就好,你能摘出来,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林家发了。是他告诉高桥幸子你在码头交易的,高桥幸子在赶往码头的路上被枪杀,你和新局长一直在一起,而提前赶到的特高课人员在码头根本没看到有人交易。”白辛夷轻笑一声:“这就是背叛国家当汉奸的下场。” “这下,你再也不用每天对着夏兰了。” “就是,再也不用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也不用被高桥幸子逼着做不想做的事情。”白辛夷越说越高兴:“整天被逼着演戏,烦死了。” 傅靖之:“………..” 和他“演戏”,就让她这么难受吗? “不是,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辛夷被傅靖之幽怨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演戏,任谁也不喜欢被逼着和人亲密,要发自内心的才好。那个,你别笑啊,我是说,我是说……….” “好,我不笑。”傅靖之拼命压住上扬的嘴角,认真地说:“我也不喜欢演戏,我也觉得发自内心的亲密最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辛夷的脸越来越烫,这怎么越描越黑了? 算了,她还是闭嘴好了。 白辛夷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脸上的热度才稍稍的褪去了一些。 见她羞涩,傅靖之不再逗她,静静地开着车。初冬的夜晚,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车子行驶在街上畅通无阻。 车子很快到了白家的后门,傅靖之停下车,转头看向白辛夷:“我什么时候能去你家拜访呢?” “拜访?”白辛夷一惊:“拜什么访?” “没什么,天晚了,赶紧回去吧。”傅靖之有些意兴阑珊。 白辛夷忽然有些后悔,想要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你也早点回去吧,晚安。” 其实傅靖之挺好的,要是他能加入自己的队伍,她还是愿意和他处朋友的。 第75章 封面女郎 没有了唐炳坤, 也没有了高桥幸子和夏兰,白辛夷的危险解除,便提出来不让傅靖之再接她下班。 许是高桥幸子死的那晚, 她的态度伤了他,傅靖之来舞厅的次数骤减,偶尔来一次,也是在包间坐个把小时就走,两人之间无形的疏离了不少。 时间就这样一晃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 转眼就到了年底。 越到年底,舞厅生意越好。不管是茶舞, 还是餐舞,场场爆满, 各种酒水源源不断地卖出去,舞厅用日进斗金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舞女们更是收小费收到手软,有一个北方来的舞客为了得到和姚曼卿跳开场舞的机会,出手就是一千块的小费。 别说是其他舞女了,就是见识过后世繁华的白辛夷都酸了。一千块法币, 相当于五百块大洋。按照民国中后期一块大洋价值后世一百块钱换算,五百大洋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五万块钱。 按照小费属于个人的规矩, 姚曼卿跳一支舞就赚了五万块钱。对作为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千块钱的小警察白辛夷来说,是彻底的高收入。 酸归酸, 白辛夷还是打消了做舞女的念头。前几天登台演唱之余, 她尝试着跳了几天舞,可实在是受不了, 只能作罢。 有的舞客文明, 懂得尊重人。有的舞客猥琐, 趁机占便宜吃豆腐,还说着下流的小笑话。有两次,她差点没忍住动手揍人。 算了,这钱她不挣了,还是老实唱歌吧。一个月赚五六百块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挺好的。 再说傅靖之,临近年关一直忙着局里的事,很久没去舞厅了。骤然听陈盛说白辛夷做了舞女,开始陪客人跳舞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怎么就这么倔呢,宁愿陪人跳舞,也不接受他的好意。 眼看着自己的长官脸色一会青一会白,陈盛憋笑差点憋出了内伤:“长官,我还没说完呢,白小姐只跳了三天,又不跳了。” 傅靖之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你要是嫌太闲了,就去警察所,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长官,我错了。”陈盛秒怂:“我不是看你整天呆在局里一个人发闷,也不去找白小姐,想要给你们加把火吗?” 这下,陈盛再也不敢卖关子了,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傅靖之。 最后,很狗腿地说:“白小姐哪是好欺负的,有一个咸猪手吃她豆腐,白小姐警告了他,他还是不知收敛,差点没被白小姐拧断手腕子,还有一个北平来的客人,让白小姐陪他夜游黄埔………” 陈盛正说着,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阵凉意,就看到自己的长官正用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看着自己。 “长官,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要处理。”说完,不等傅靖之回应,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傅靖之扔掉了手里的钢笔,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过了好大一会,才又拿起笔,继续忙起来。 一直忙到晚上快八点才忙好,傅靖之收拾好东西,拿着公文包锁好门,开车离开了警察局。 他先回了一趟家,吃过晚饭,换了衣服,开车去了大上海舞厅。 一进一楼大堂,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少年郎采槟榔,小妹妹提篮抬头望……….” “傅局长,牡丹姐正在演出,我马上上去给您要个包间。”侍应生阿进和白辛夷关系不错,知道傅靖之和白辛夷的关系,连忙上来招呼。 傅靖之知道这个小侍应生,在唐欣找小混混劫辛夷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侍应生带着人过去帮她。 “谢谢。”傅靖之给了阿进十块钱小费。阿进向傅靖之道了谢后,飞快地跑上楼了。 看着阿进和傅靖之离开,旁边一个侍应生羡慕地说:“阿进这是交了好运了,傅局长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小费,牡丹姐对他也很关照。” 另一个侍应生酸溜溜地说:“何止小费,阿进的哥哥被青帮的人打了,也是傅局长出面,不但让青帮的人赔了医药费,还保证不再为难他哥哥。” “你们就别酸溜溜的了,那也是阿进人厚道,帮了牡丹姐。牡丹姐知恩图报,傅局长爱屋及乌。”一个年纪稍大几岁的侍应生说。 两个侍应生好一阵羡慕嫉妒,懊悔那次阿进喊人去帮牡丹姐时,没有跟着一起去。 不说两个侍应生如何懊悔,那边,傅靖之到了楼上,没有立刻进入包间,而是靠在吧台前,静静地听白辛夷唱歌。 她的声音并不是眼下最流行的甜腻嗓音,却是他最喜欢的。 她有一副独特不流俗的好嗓子,声音清澈纯净。许是她经常练武的原因,她的气息控制的非常好。她的歌有一种意境,能治愈人的心灵,听她唱歌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白辛夷早就看到了傅靖之,一首歌唱完后,朝着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白辛夷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当然能来,你傅副局长是谁,上海滩还有你不能来的地方?” “辛夷!”傅靖之无奈地看着她,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我做封面女郎了。”白辛夷有些小得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得到傅靖之的夸奖。 “真厉害,为了庆祝你做封面女郎,我请你喝酒。”傅靖之很配合地说。 两人笑着离开了,去了旁边的包厢。 酒保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和旁边的侍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是谁说牡丹扒着傅局长不放的?明明是傅局长主动对牡丹好的。同样是男人,哪能看不懂傅局长眼里的情意。 白辛夷抱着新鲜出炉的《良友》杂志,跟着傅靖之去了包厢。 “喏,你看。”白辛夷得瑟地将杂志递给了傅靖之。 平时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时刻保持清醒,哪怕是在父母面前,都不敢暴露出一丝一毫。也只有在傅靖之面前,她才能释放出一点天性。 她也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年轻姑娘哪有不爱美的。能做良友杂志的封面女郎,不是电影明星就是名媛,像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歌女,能做蒙面女郎,全凭美貌和气质。 傅靖之接过杂志,目光定格在杂志的封面上。 “比那些明星和名媛还好看。”傅靖之由衷地说。 封面上的女郎单手托腮,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皓腕。她的睫毛很长,眼尾上扬,眼中泛着水光。搭配小巧挺直的鼻子,和微微上翘的嘴巴,中和了眼睛带来的妩媚,平添了一丝少女的娇憨。 就像杂志上写的,妩媚与清纯并存。 再看看身旁年轻俏丽的小姑娘,傅靖之猛然想起自己足足大了她八岁的事实,顿时压力倍增。 以前从不觉得自己年龄大的傅靖之,突然觉得自己沧桑了。 辛夷不接受自己,难道是因为他年龄太大? 他不觉得身份地位是阻碍两人发展的绊脚石,他是国民政府军师长也好,是警察局局长也好,他都不会在意她歌女的身份。父母做不了他的主,他看中的人,谁都不能阻止他。 至于两人政党不同,他也觉得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鸿沟。不管什么党,抵御外寇才是当务之急。赶走了日本人以后,哪个政党为天下百姓谋福利,他就支持哪个党。 他也接触过□□党人,他们不畏清贫、甘愿奉献。□□党清贫,中G地下党的活动经费远不及他们国民党,稍微富裕点的□□党员都是自掏腰包从事革命。 就像辛夷,明明家里不富裕,几个弟弟都要靠她在舞厅唱歌养活,却还是自掏腰包从事革命工作。光是每次活动出行的黄包车费和每个月的党费,对于她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明明是双十年华的年轻姑娘,一个月也能赚个五六百块,身上却没有一件值钱的饰物。唯一一块手表,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在临死前从手腕上摘下来留给她的。少有的几件上档次的衣裙,也是他买的,他好说歹说她才留下。 再看国民党,内部腐败倾轧严重,当官的不思进取,只想着中饱私囊。少数一身正气,为了民族大义牺牲个人小义的有为官员,却遭受排挤,被边缘化。 白辛夷还不知道一个“封面女郎”就引发了傅靖之的发散,想了这么多。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笑三声。 组织上让她争取傅靖之,目前还没有大的进展。可她又不能太过急进,欲速则不达,要是她表现得太明显,反倒容易引起傅靖之的反感。 第76章 叔叔好 舞厅生意火爆, 老板曾二爷赚的盆满钵满。年二十九这天,曾二爷亲临舞厅,不但让餐厅加菜, 还给每个员工发了红包。 经理和大班一百块,舞女和歌女五十块,酒保侍应生二十块,就连勤杂工都有十块钱。也就是大上海舞厅生意好,换做别的舞厅和夜总会, 想都别想。 还是老规矩, 年三十到年初五放假,年初六上班。 白辛夷上个月跳了几天舞, 得了将近两百块钱的小费,加上当月的工资和提成五百多块, 她上个月共赚了七百多块钱。 见她才跳了三天舞就得到了将近两百块钱的消费,刘静雅和林茹茹都有些意动。 白辛夷见状,提醒道:“有些客人品行不好,会毛手毛脚的,如果你能忍受, 做舞小姐确实赚的多。当然,大部分舞客都是好的。不然, 谁还做舞小姐啊。” “那我还是唱歌吧,再说, 我跳舞就一般。”林茹茹立刻打消了念头。 黄玫瑰跟着附和:“我当初也想兼做舞小姐的, 可惜身体不够灵活,只能专心唱歌了, 好在唱歌赚的也不少。加上歌女比舞女的名声总归要好上一些, 也就死心了。” “牡丹姐, 你能不能教我跳舞啊?”刘静雅恳求道。 她在唱歌上不如林茹茹有前途,提成自然比不上林茹茹。父亲又失了业,弟弟妹妹还小,便动了做舞女的念头。 可这年头,谁想多个竞争的对手呢?那些小舞女谁也不想教会别人,抢了自己的生意。姚曼卿和胡莉莉倒是心胸宽,可也是看人的。她们愿意教牡丹,不见得愿意教她啊。 “可以,等过年回来我教你。” “谢谢牡丹姐,等我学会了跳舞,请你吃饭。” “谢什么,举手之劳。” 白辛夷爽快地说。 做歌女没有舞女忙,火一点的,大半天能唱个十几首歌,不火的一天也就五六首歌,就是耗时间。她教刘静雅跳舞,权当锻炼身体了。 不说别的了,每天跳舞,对保持身材真的是很有帮助。就看舞厅的这些舞女,就没有一个身材不好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十点,白辛夷收拾好东西,和大家找了个招呼回家了。 第二天,白辛夷睡到快九点才起床。 她穿上厚厚的夹棉旗袍,新棉鞋。棉鞋是杨爱娣做的,厚厚的千层底,连鞋帮里的棉花都是新的,穿上又暖和又舒服。 洗漱好,白辛夷去了客堂间,杨爱娣和白良杰正坐在饭桌前忙活。三个弟弟和楼上的太笙,在天井里抖空竹。 “辛夷,你起来了,妈妈去给你端饭。”杨爱娣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站起身。 “我自己端。”白辛夷连忙说道。 杨爱娣一年到头,从早忙到晚,买菜做饭,洗衣打扫,还要做全家人的衣服和鞋子,几乎没有闲时候。她做女儿的,还是很心疼的。 “南湘家炉子上坐的锅,里面有包子和粥。”杨爱娣提醒道。 白辛夷说了声知道了,去了灶披间。刚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 自家的炉子上正炖着鸡汤,砂锅里“噗噗”冒着热气。 白辛夷懒得将饭菜端到课堂,干脆就站着在灶披间吃了。吃了一个豆沙包,一个菜包,喝了一碗菜肉粥。 她洗好碗筷,又给南湘家的炉子换了新煤球。坐上一壶水,这才离开灶披间,回到客堂。 白辛夷从白良杰手里接过菜刀,两把刀一起,“砰砰砰”地剁起饺子馅来。 今年过年的人多,杨爱娣前几天就买好了鸡鸭鱼肉,该卤的卤,该腌的腌。昨天又买了蔬菜,糯米和红豆。 程先生一家三口前天回了崇明老家过年,周先生的父亲病重,他们一家四口在一个星期前回了老家。现在,整栋房子就剩下白家一家人和南湘姐弟俩。 以沈瑞林和白家的关系,白良杰和杨爱娣自然对南湘姐弟俩多加关照,加上沈瑞林一家是第一次在上海过年,两家一合计,干脆一起过年了。 “辛夷,你说咱们给太笙和小宝压岁钱给多少合适啊?”杨爱娣一边搓汤圆,一边问白辛夷。 “一人两块大洋吧,还有,你再多包一个红包。要是沈老师给我压岁钱了,你就给南湘一个。”以白辛夷对沈瑞林的了解,他肯定会给自己红包的。 “两块大洋是不是太多了?” 还没等白辛夷回答,就听白良杰说道:“你就听辛夷的吧,以沈老师的性格,给小祺他们几个的红包不会少的。” “小叔叔,小婶婶。”一家三口正说着话,就听见太笙欣喜的声音传来。 白辛夷转过头,就见沈瑞林一手提着几盒糕点,一手提着两瓶酒,沈师母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在几个男孩的簇拥下,到了客堂门口。 杨爱娣和白良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迎上去,埋怨道:“不是说了吗,什么也不用带,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一点礼物,不值什么钱。咱们能从杭州到上海,还在一起过年,这是天大的缘分。今天,我要和良杰哥一醉方休。” “小宝睡着了。”白辛夷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婴儿白白嫩嫩的小脸。 只有三个月大的小宝,像是有所感应。嘟着小嘴,吐起了泡泡。 太萌了,白辛夷忍不住还想再戳两下,被杨爱娣扯住了:“别把小宝弄醒了。” 像是怕白辛夷再伸出魔爪,杨爱娣连忙从沈师母手里接过襁褓,把小宝抱进了前厢。 这时候,下夜班睡觉的南湘从楼上下来了,杨爱娣从灶披间给她端来了热粥和包子。 “谢谢杨阿姨。”南湘感激道。 适逢乱世,父母双亡,是人生中的大不幸。遇到仁义的白家人,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赶上她上班不能回家做饭时,太笙都是在白家吃饭。她过意不去,执意要给生活费。杨阿姨说什么都不要,说小叔叔是辛夷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两家这种关系,要是吃几顿饭还要收钱,就是骂他们。 南湘没有白辛夷胃口大,只吃了一个菜包,喝了一碗菜肉粥就饱了。 白辛夷看客堂里都是人,觉得他们几个在这碍事。饺子馅躲好了,两家的炉子一个炖着汤,一个炖着肉,他们也帮不上忙,便想出去逛逛。 听几个人要出去,沈师母从口袋里掏出六个红包:“你们六个过来,一人一个红包,一会上街,买点自己喜欢的。” “我也有啊!”白辛夷有些激动,她活了两个二十几岁,还是第一次在成年后收到压岁钱。 “当然有了,你在老师和师母眼里还是个孩子。”沈师母秀气的脸上洋溢着温柔和慈爱的笑容。 白辛夷被仅比自己大五岁的人当成孩子,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杨爱娣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红包,先给了南湘和太笙姐弟俩,剩下一个小宝的,给了沈师母。 “我要买小炮。”听到可以随意买东西,彦彦立刻高兴地叫起来。 “我要买呲花。”太笙也跟着叫起来。 沈瑞林见状,交待白辛夷:“辛夷,你看着他们,街上人多,要主要安全。” “沈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们,不让他们乱跑。” 杨爱娣和白良杰也交待了几个儿子一番,又叮嘱了白辛夷几句,这才放心让一行人出门。 几个人一出门,就开始拆红包。 “两个大洋哎!”彦彦激动地大叫。 白辛夷看着红包里的两块鹰洋,暗道幸亏让爸妈每个红包包了两块大洋,不然就寒酸了。 “你们的大洋都存起来,今天所有的开销都是我的。”白辛夷将三个弟弟的红包都收进自己的背包里。 市面上的大洋越来越少,法币越来越不值钱,最后会成为废纸。大洋留着,说不定以后能救命。 这两年多,她的工资大部分都被兑换成了大洋和小黄鱼,就怕以后通货膨胀严重,买东西要用自行车驮纸币。 南湘也把弟弟的大洋收了起来,她这两年也将余钱兑换成了大洋,但她工资低,比不了白辛夷,两年才攒了两三百块大洋。 一行人走了几分钟,到了主街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街上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街道两旁的店铺都贴了对联,门旁还悬挂着大红灯笼,店铺门口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这时候和后世差不多,店铺营业到大年三十上午,年三十下午关门歇业,到了年后再开门。老板们备足了货,都想趁着年三十,再赚一波。 几人走进一间杂货铺,南湘拿着一个景泰蓝的发卡看了看,问了价格后,又放下了。 “老板,我要这把木梳,还有这个发卡。”白辛夷指了指南湘看过的那个发卡,和一把木梳子。 “小姐真有眼光,这个发卡是从苏州进的,一共也没几个。” “三块钱太贵了,便宜点吧。”白辛夷和老板讨价还价。 “真的不能便宜了,别家店不如我家的好,都要卖三块钱呢。”旁边的老板娘凑了过来。 老板说道“算了,过年我也不想压货,这样,我再饶你一把木梳,两根头绳,价格上是真的不能便宜。” “好吧,我要了。”白辛夷掏出十块钱法币出来。 老板娘找给白辛夷七块钱,眉开眼笑地看着白辛夷:“小姐看看,这是从扬州新进的香粉和胭脂,都是老牌子。” “我不用香粉和胭脂,你给我拿三盒蛤蜊油吧。”白辛夷又掏出一块钱法币,买了三盒蛤蜊油。 这些东西都是女人用的,四个男孩子不感兴趣,在门口左顾右盼。 “走,咱们去买鞭炮。” 白辛夷话音一落,几个男孩便欢呼起来,撒开腿就跑。 “南湘,这是我送你的。”白辛夷将发卡和一盒蛤蜊油递给南湘。 南湘连忙摆手:“我不能要,我和弟弟经常在你家吃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要你的东西?” “你就拿着吧,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哪能算这么清。再说,我现在比你赚的多,等以后你混好了,而我离开舞厅赚钱少了,你也会想着帮我的。” “当然。”南湘不假思索地说。 南湘收下了发卡和蛤蜊油,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地朝前面卖鞭炮的店铺走去。 店铺门口围了好多人,大多数都是小男孩,也有几个大人,白辛夷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吸引住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傅靖之。 而傅靖之就像是在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间扭过头来,目光和白辛夷撞在了一起。 白辛夷快走几步,和傅靖之打招呼:“好巧啊。” “带我侄子侄女来买鞭炮。” 南湘用胳膊肘戳了戳白辛夷,故意问:“辛夷姐,这是谁啊?” “这是傅靖之,我的………”白辛夷顿了下:“好朋友。” 接着,又对傅靖之说:“这是沈南湘,我的邻居,也是我老师的侄女儿。” “沈小姐好。”傅靖之客气地和南湘打了个招呼。 “傅先生好,你们聊,我去看看他们。”傅靖之的气场实在强大,让南湘无法直视,连忙躲开了。 “你回傅家老宅过年啊。” “不然呢?张叔张妈去他们儿子那过年了,我总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吧?” 白辛夷:“………”为什么她从傅靖之的话里听出了幽怨的味道? 还有,他吃不上热饭,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姐姐,南湘姐姐非要付钱。”彦彦冲到白辛夷面前,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你别让她付,姐姐马上过去付钱。” 傅靖之揉了揉彦彦的脑袋:“我来吧,我第一次见你弟弟,就当是见面礼了。” “叔叔好!”彦彦礼貌地向他问好。 白辛夷扶额:“是傅哥哥。” “哦,傅哥哥。”彦彦眸子闪了闪,明明是叔叔,姐姐为什么要让他叫哥哥。 铺子里,小祺和小庭正与南湘争抢着付钱,互不相让,老板父子俩为难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要接谁的钱。 “那边的四个,还有这边的四个,他们所有的鞭炮和烟花,都算我的。”傅靖之指着自己的四个侄子侄女和小祺他们四个,对老板说。 老板被傅靖之强大的气场镇住了,最后,是傅靖之付了所有钱。白辛夷本来还想拒绝,是傅靖之在她耳边悄声说,他想要追求她,必须先拿下她的弟弟们。 白辛夷想到后世的扶弟魔,忽然有些同情傅靖之了。 作者有话说: 电脑公司的人说,硬盘损坏严重,就算是数据恢复都不一定能恢复。设计图、码的字和大纲,还有照片,都找不回来了,哭死。 友情提醒大家,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备份。 第77章 一号计划 春节过后, 天气回暖,万物都在复苏。 经过筹备,白家的奶茶店正式开业, 地点就在白家的后天井。 白家的房子背靠一条小街,后门打开就能做生意。白良杰花钱找人将后天井改造了一下,搭了个三四平方的简易小屋,又将小屋布置了一番,一个小小的奶茶店就诞生了。 奶茶店占用了后天井, 后门不能再用, 白良杰让人把前门改造了一下,在大门上开了个小门, 小门装了暗锁,方便晚归的人自己开门。为做补偿, 白良杰承诺,三年之内不涨房租。 几家租客和白家相处的本就不错,白家的租金在这一片又是最低的,现在又承诺三年不涨房租,几家租客都很满意, 对白家占了后天井,孩子少了玩耍的地方, 也就不说什么了。 白家的奶茶店一开张,便生意火爆。不光住在附近的孩子和年轻人来买, 上下班路过的人, 也会买上一瓶带回家。经过口碑发酵后,一些单位的职员也会过来买。 这时候没有一次性杯子, 只能用玻璃瓶带回去, 但要交一毛钱的押金, 退瓶时返还押金。 眼下虽然也有奶茶,但大多是原汁原味的蒙古奶茶,像白家制作的珍珠奶茶,丝袜奶茶,市面上是没有的。 白良杰辞去了学校看大门的工作,专心和杨爱娣在家卖奶茶。 白辛夷也不怕有人学了去,奶茶本身就不是什么高端的东西,连她这个厨艺小白都会做,被人模仿很正常。市场这么大,自家吃肉,也得让别人喝口汤吧。后世到处都是奶茶店,还不是照样赚钱。 不过,别的好模仿,珍珠奶茶里的珍珠,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模仿。怕被人知道了珍珠的配方,做珍珠的木薯粉都是白良杰跑了很远的地方去买。 白家的奶茶店上了轨道,有傅靖之这个警察局副局长的名头在,周围的混混不敢找白家的麻烦。白辛夷没有了后顾之忧,把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 在三月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举世震惊的事情,汪伪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标志着汪伪政权正式挂牌,成为日本侵华的工具。而臭名昭著的76号,也被日本人当做礼物送给了汪伪。 76号从上海沦陷开始组建至今,多次制造暗杀、绑架事件,坏事做尽,是日本侵略者的头号鹰犬。76号手段残忍,各种酷刑令人谈之色变。 中G地下党员李荣新长期接触灯红酒绿的生活,渐渐心理失衡,贪污活动经费,生活腐化。被捕后,很快就被76的人收买,沦为可耻的叛徒。 李荣新作为上海地下党组织的重要领导之一,一经叛变,便是灾难性的。 江云琛接到上级命令,配合锄奸小组,实施一号计划,对叛徒李荣新展开追杀。 白辛夷参加了会议,会议上除了她和江云琛,顾平,还有锄奸小组的组长陈斌和一个叫王大力的队员。苏皖因为坐月子,缺席了这次会议。 陈斌一见白辛夷,便伸出了大手:“你就是辛夷同志,久仰久仰。” “陈斌同志,你好。”白辛夷也伸出了手,刚一握住陈斌的手,手上便是突然一紧。 她诧异地望过去,就见陈斌一副赞许的模样道:“不错,有点功夫底子。” “在您面前就是雕虫小技。”白辛夷恍然大悟,原来陈斌这是试她的身手呢。 也难怪,陈斌同志是在上一任锄奸小组组长牺牲后,从根据地调过来的新任组长。据江云琛说,陈斌武艺高强,几十人近不了他的身。 现在的锄奸小组有十人左右,除了对汉奸叛徒实施锄奸行动,偶尔也会配合地下党安全转移爱国人士和进步学生。 成员全部是从根据地里选□□的,除了身手好,头脑反应敏捷,忠诚度也要绝对够,真的是又红又专。 “辛夷同志就别谦虚了,要不是你观察力敏锐,身手不错,房同志也不可能安全撤离上海。对了,房同志现在在延安担任报社副主编,他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得到房先生的消息,白辛夷也很高兴:“您如果见到他,也代我向他问好。” 两人又聊了一些房先生在延安的工作,很快步入了主题。 江云琛将上级的指示传达给大家:“李荣新现在被76号保护起来了,具体把人藏在哪里,只有几个主要头目知道,我们潜伏在76号的同志根本查不到。但是,他透露出一个线索,李荣新迷上了跳舞,还包了一个舞女在他的寓所教他跳舞。上级推测,他有可能会乔装去舞厅,而大上海舞厅作为业界老大,是首选地点。上级让我们协助锄奸小组,在舞厅处决李荣新。” “请组织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顾平郑重地保证。 江云琛看向白辛夷:“另外,还有一件事。” “江老师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有一批医疗专家,要去新四军根据地,但宪兵队查的太严了,根本出不去。你看能不能利用傅靖之的关系,将这些医疗专家送出上海?” 顿了下,江云琛担忧道:“以国民党现在对咱们的态度,让你找傅靖之帮忙,还是有风险的。杜宇轩不在上海,若是杜宇轩在,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白辛夷想了想说道:“傅靖之和那些人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他对国民党消极抗战挑起国共两党矛盾的行为是反感的。” “这就好。”江云琛松了口气。 明确了任务,几个人开始制定一号计划的实施方案。 陈斌首先说道:“我的意见是,我在客房包一间房,辛夷同志和顾平同志只需想办法将李荣新的行踪告知我,由我来实施刺杀计划。辛夷同志和顾平同志在舞厅潜伏下来不容易,不能暴露。” “我同意陈斌同志的意见。”白辛夷相信术业有专攻,陈斌多次执行刺杀任务,比她这种二把刷子专业多了。 “行,那就这样定了,预祝你们圆满完成任务。”江云琛郑重地和陈斌握了握手。 最后,陈斌将李荣新的照片拿给白辛夷和顾平看。白辛夷仔细端详了照片一番,记住了李荣新脸上的特点。 散会后,白辛夷和顾平前后从江皖大戏院离开。 白辛夷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傅靖之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在舞厅见面。 电话那头,傅靖之放下了电话。 对面新上任的方局长见自己一向冷淡自持的下属,嘴角竟露出了笑意,顿时调侃道:“没想到我们的小傅局长居然也有春心荡漾的时候,不错。不错,什么时候请我老方喝喜酒?” “早着呢。”傅靖之压下翘起的嘴角,淡淡道。 “早什么啊,都快三十的人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家老大都十岁了。”方局长语气亲近。 “方局长,您说的事,我会很快制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傅靖之很忙,没时间打哈哈,便岔开了话题。 方局长非常有眼色,知道傅靖之要忙工作,笑道:“你先忙,我出去了。不过,你也要有劳有逸,早点解决个人问题。” “谢谢方局长,我知道了。” 方局长满意地离开了,他可不像唐炳坤这么蠢,处处刁难比自己能干的下属。有个这么能干的下属不好吗,工作有人做,自己只要捞好处就行。 傅靖之等人走了,继续埋头工作。 为了晚上的约会,他中午都没休息,匆匆吃了饭继续工作,硬是将要忙到晚上九点多才能忙完的工作,在下午六点之前忙完,正常下班。 开车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本想要去舞厅和白辛夷一起吃饭,想想还是算了。餐厅这么多她的同事,他怕她不自在。 傅靖之吃了饭,告诉张叔张妈不让他们等他,便开车离开了。 到舞厅时,八点的餐舞刚开始,白辛夷正在一旁的小舞池教刘静雅跳舞。 “牡丹姐,傅局长来了。”刘静雅对着门口的方向,首先看到了傅靖之,连忙提醒白辛夷。 “你先自己练,要是有不会的,去问莉莉姐,我和她说过了,她会教你的。” “谢谢牡丹姐,你赶紧去吧,别让傅局长等急了。” 白辛夷朝傅靖之走过去,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你来了。” 傅靖之被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感染,嘴角弯起。 两人进了包厢,有侍应生端着托盘进来,当着他们的面,开了一瓶红酒和一瓶汽水。 傅靖之掏出十块钱小费放到了托盘上,侍应生高兴地道谢后,拿着托盘出去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傅靖之揶揄地勾起嘴角。要是没事,她才不会主动找他。 白辛夷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见傅靖之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白辛夷哼了一声:“你老大,你厉害,我求你帮忙行了吧。” “什么忙?” “帮我送一批人离开上海。”白辛夷正色起来:“是新四军急需的一批医疗专家,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好,我安排一下,尽快给你答复。” 白辛夷踌躇了一会,问道:“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你的上级会不会怪你?”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那些医疗专家本可以享受优渥的生活,却甘愿去条件艰苦的新四军根据地,还说明不了问题吗?”傅靖之的话掷地有声。 白辛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感动道:“我替那些新四军战士和根据地的老百姓谢谢你。” 第78章 补刀 白辛夷和顾平在舞厅守了好几天, 都没看到李荣新的踪影。就在陈斌准备将重心转移到其他舞厅的时候,白辛夷终于发现了目标。 一个三十多岁、嘴唇上面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虽然这个男人絮了长发,留了胡子(或者是粘上去的), 服装和气质都与照片上有了很大的不同,但白辛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吧台,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对顾平说道:“目标出现,那个穿灰西装,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就是。” “我这就上楼告诉陈组长。”顾平递给了白辛夷一瓶饮料, 忽然大声道:“牡丹姐,这是新从国外运来的饮料, 味道不错。” “你注意观察,还是我去通知陈组长。”白辛夷说着, 拿着饮料就要离开。 “还是我去吧,你目标太大。”顾平不给白辛夷拒绝的机会,朝一个侍应生招了招手。 待小侍应生过来,顾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去方便, 你帮我照应一下,我马上回来。” “阿平哥, 你去吧。”看着顾平离开,小侍应生和靠在吧台上喝饮料的白辛夷套近乎:“牡丹姐,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白辛夷愣了一下:“喝什么喜酒?” “当然是喝你和傅局长的喜酒啊, 谁不知道傅局长对你情有独钟,就等着你合约到期娶你进门了。” “咳咳咳………”白辛夷被汽水呛到了嗓子, 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这都哪跟哪啊, 她和傅靖之到现在还停留在心照不宣的地步, 连那层窗户纸都没捅破。怎么在别人眼里,他们就好事将近了呢? “牡丹姐你没事吧?” “没事。”白辛夷摆了摆手。 小侍应生见白辛夷反应强烈,有些摸不透了,唯恐惹得她不高兴,不敢再搭讪了。 好在顾平很快回来了,冲白辛夷点了点头。 白辛夷心中了然,对顾平展颜笑道:“老规矩,先记账,月底结账。” 白辛夷拿着饮料离开了吧台,去了候场区,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边和几个舞女聊天,一边观察着斜对面的小舞池。 小舞池里,乔装成商人的李荣新正搂着舞女金翠练舞。 李荣新的舞姿有些生疏,屡次踩到金翠的脚。但金翠不见一丝不耐,不厌其烦地配合他。 金翠年纪偏大,跳舞水平在舞厅属于中游,坐冷板凳的时候不少。但她脾气好,那些初学者最喜欢找她。 白辛夷有些担忧,李荣新一直和金翠跳舞,陈斌实在不好下手。 她观察了有十几分钟,陈斌出现了。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西装,戴着墨镜,坐在一张桌子前,对着小舞池的方向。 陈斌也很着急,李荣新一直和那个舞女在一起,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李荣新死有余辜,可他不想伤及无辜。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就在白辛夷忍不住,想要找个借口将金翠引开的时候,客人区的一张台子上,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只那表子,你居然敢拒绝我!”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小个子男人指着姚曼卿大骂。 “你嘴巴干净点,我有权利选择舞伴。”姚曼卿气得俏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出钱请你跳舞,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姚曼卿态度坚决:“你出再多钱,我也不想和你跳。因为,我只和人跳舞。” “只那表子,你敢讽刺我们大日本国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小个子一口一个只那表子,那不屑的语气和嚣张的气焰,立刻引起了公愤。 其中一桌坐着的几个年轻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身穿格子西装的青年愤怒地站起身,怒斥小个子日本人:“请你尊重一下这位女士,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舞伴。难道你自己没有妻子和女儿吗?你这样辱骂一位女士,实在是令人不齿。” “只那猪,我就骂她只那表子了,你能怎么样?”小个子的态度越来越嚣张,骂到后面,竟然伸出了手,一把搂住了姚曼卿的腰,笑的猥琐:“大上海舞厅的舞皇后,这腰就是软。” “你放开!”姚曼卿羞愤交加,用力掰扯着小个子的手。 “别挣扎了,你逃不出我的手心。”小个子虽然身形瘦小,手劲却极大,姚曼卿用力挣扎,都没有挣脱小个子的桎梏。 她求助地看着周围的人群,想要寻求帮助。 然而,她失望了。周围的人,一个个都移开了目光,就连一开始为她抱不平的那桌年轻人,都难堪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同时传来了两道声音。 “曼卿姐!” “曼卿!” 白辛夷和胡莉莉同时走了过来,白辛夷抓住小个子的手腕,用力一捏。 小个子吃痛,松开了姚曼卿。 胡莉莉趁机拉住姚曼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安慰道:“曼卿,别怕,我和辛夷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的。” “莉莉………”姚曼卿被日本人辱骂欺负没有哭,却被胡莉莉的一句“别怕,我和辛夷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弄得泪水涟涟。 小个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教训了,顿时恼羞成怒:“八嘎!” 白辛夷没有理会他,走到姚曼卿跟前,拍了拍她的手臂:“曼卿姐,没事了。” “辛夷,莉莉,谢谢你们。”姚曼卿哽咽道。 小个子被下了面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抓起一个酒杯就扔向了白辛夷:“只那表子,你找死。” 白辛夷侧了侧身子,躲开了酒杯。酒杯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全家的女人都是表子!”白辛夷像是豁出去了,毫不畏惧地回骂小个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白辛夷,她甚至听到了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不远处的陈斌,一直观察着小舞池的动静,瞄准一切时机准备出手。 辛夷同志这是故意制造混乱,给他创造机会呢。 机会终于来了。 这时,李荣新松开了那个舞女,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斌迅速从腰间拔.出枪,对着李荣新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直接打破了本有的喧嚣,在舞厅内响起。 “杀人了!”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白辛夷迅速朝小舞池看去,只一眼,就差点气炸了肺。 李荣新那个畜生,竟然用一只手臂卡住金翠的脖子,将她当成了人体盾牌。 陈斌也愣了,犹豫着不敢开枪。他们□□人是为了拯救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的,怎么能伤及无辜? 事不宜迟,白辛夷迅速地给陈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陈斌收到了白辛夷的讯息,顿了一下后,迅速离开了。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泣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白辛夷几步就到了吧台,压低了声音对顾平说:“给我!” 顾平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却被她眼中的决绝震住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锋利的刀片,递给了白辛夷,表情异常凝重。 白辛夷走到小舞池,此时的小舞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金翠的哭声。 李荣新刚刚强忍着疼痛,抓住金翠当人体盾牌,早就如强弩之末,如今杀手逃离,他再没了那股精气神,一下子瘫倒在金翠的身旁,身上的鲜血染了她一身。 金翠坐在地上呜呜痛哭,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让她吓破了胆。 没有人敢上前,听到动静的高经理赶了过来,急忙让人打电话给巡捕房和医院。 见客人和舞女歌女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高经理气不打一处来:“都散开,别碍事,一会医院和巡捕房来人了。” 众人散开,白辛夷见状,凑到了高经理的面前,担忧地说:“金翠姐不能老和那个人待在一起,我去扶她起来。” “我跟你一起。”高经理叹了口气。患难时候见真情,牡丹先是不顾安危地帮了曼卿,现在又不怕牵连照顾金翠,真的是有情有义。 “金翠姐,我扶你起来。”白辛夷弯下腰,背对着半躺在地上的李荣新,挡住了他的身体。 同时,她的右手背到了身后,食指和中指间多了一把锋利的刀片,手一扬,刀片瞬间划过,李荣新的脖颈上突然现出一道红线。稍即,鲜血喷涌而出。 “金翠,你要不要紧?”高经理见金翠目光呆滞,像是傻了一般,心里很不好受,全然没注意白辛夷的身后发生了什么。 白辛夷收起了刀片,和高经理一起将金翠从地上拉起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离开。 “金翠姐,你有没有受伤?”白辛夷检查了一下金翠的身上,发现她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都是李荣新的,这才放心。 她和陈斌一样,不想伤及无辜。如果金翠因为他们这次的行动受伤,他们的心里一定会很自责。 “牡丹,呜呜呜………”金翠猛地抱住了白辛夷,放声大哭起来。 白辛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金翠姐,没事了。你看,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呢。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住,好不好?” “好!”金翠被白辛夷温柔、空灵、富有亲和力的声音吸引,一颗惶恐焦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高经理见金翠的情绪稳定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至于躺在血泊中的李荣新,无人问津。 直到巡捕房和医院的人先后到来,医院的人宣布李荣新大动脉破裂而亡,白辛夷是彻底放了心。 第79章 被捕 白辛夷想到了自己给李荣新补刀, 一定会引起76号的注意。可她顾不得了,李荣新多活一天,上海地下党组织就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这次刺杀不成功, 李荣新会更加小心,以后再想杀他就难了。 李荣新负责基层地下党,和他们这些隐藏在敌人内部或者重要岗位的单线联系的地下党不同,那些活跃在工厂、街道、小商小贩中的基层地下党组织,人数多, 保密工作相对薄弱, 只要有人叛变,就会供出很多同志。 就像她本人, 知道她身份的只有她以前的组长泰山,江云琛苏皖和顾平, 以及绝对忠诚的锄奸队员陈斌和王大力。 从听到李荣新的尸体被76号从巡捕房拉走的那一刻,白辛夷就做好了被76号盘问的准备。顾平将当时的情况汇报给了江云琛,江云琛当时就让她撤离,被她拒绝了。 她这时候撤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虽然想到了会被76号盘查,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处决李荣新的第二天早上,她正在客堂吃早饭, 杨爱娣和白良杰搓珍珠,三个人有说有笑的。 这时候, 大门突然被撞开了, 呼啦啦闯进来四个持枪的男人。 四个人一进来就将枪对准了课堂里的一家三口,其中一个二十几岁, 穿着黑西装的精瘦男人, 用枪指着白辛夷:“白牡丹, 哦,白辛夷,跟我们走一趟。” 另外一个三十几岁,梳着背头的男人瞥了瘦男人一眼,瘦男人放下了枪。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带辛夷走?”白良杰立刻将女儿拉到身后,紧张地问瘦男人。 白良杰心跳如鼓,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女儿杀死唐炳坤的事暴露了。 “76号抓人还需要理由吗?”另外一个二十几岁的高个男人将白良杰推了一个踉跄。 杨爱娣扶住了白良杰,小心地问:“长官,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辛夷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她平时都是下了班就回家,哪也不去的。” “有没有弄错,审了才知道。”背头男的语气稍稍缓和:“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如果证明白小姐没问题,我们会立刻释放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辛夷门都不出,她能干什么啊?”白良杰听到76号的名字,吓得魂都要飞了,进入76号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少废话,你要是再啰嗦,连你一起带走。”高个男人不耐烦地用枪指着白良杰说。 白辛夷早在76号的人进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白良杰杨爱娣和他们辩解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对策。 李荣新的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大动脉破裂,这个一看就知道。而近距离接触过李荣新的只有金翠、她和高经理,还有几个帮忙的侍应生。 开枪的人开完枪就跑了,一时半会儿抓不到。再说,那一枪打在了李荣新的肩胛处,不是致命伤。76号的人不会盯着开枪的人,更对那个划了李荣新一刀的人感兴趣。 “先生,我可以跟你们走,可你们总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白辛夷做出一副紧张又无奈的模样。 还是那个背头男说道:“白小姐就别问了,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组长,你理她干什么,直接带走就是了。”瘦男人不明白自己的组长为什么要对这个女人这么客气。 “我自己会走。”见瘦男人上来就要抓自己,白辛夷蹙眉道。 接着,又看向眼眶泛红的白良杰和杨爱娣,笑了笑:“爸妈,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瘦男人冷哼了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白辛夷,进了76号还想全须全尾的出来,这女人想什么呢? 见父母还要扑过来,白辛夷一下子急了,拼命地冲他们摇头:“爸妈,我没事的,你们在家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想过自己干革命或许会连累父母家人,可真的连累到他们,她的心里还是像针扎似的难受。 担心白良杰扑过来被76的人伤到,白辛夷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家门。 杨爱娣死死地抱住白良杰,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押着女儿离开。 “这.......这可怎么办啊。”白良杰脸色惨白,语无伦次:“辛夷会没命的,不行,我得去救她。76号的人是魔鬼,辛夷会没命的………” “我去找傅靖之。”杨爱娣眼睛骤然一亮:“对,我去找傅靖之。” “还是我去吧。” “你腿不好,我跑得快,你在家给几个孩子做饭。”杨爱娣脚步飞快,冲到前厢,拿了车钱就往外跑。 不提杨爱娣去警察局找傅靖之,和白良杰如何在家心急如焚,只说白辛夷被几个人押到了76号,进了审讯室。 白辛夷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76号,76号很大,除了二十几间平房,还有几栋楼,用做警卫总队的办公室、审讯室、电讯室、看守所,其中一栋三开间的洋房,由日本宪兵占用。日本上海特务总部。"梅机关。",也有部分人员进驻在76号。 位于正中央的主建筑是一栋三层小洋楼,白辛夷现在就被带到了三楼的“犯人优待室”。 审讯她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男人,白辛夷听见有人看他于处长,应该是四处的处长于汉年,专门对付租界,是个外表儒雅,内心狠毒的人,凡是被他审讯过的人,都对其恐惧至极。 “我对白小姐的大名如雷贯耳,如今见了白小姐,于某只想说一句,果然名不虚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的恐怕就是傅局长和白小姐了。”于汉年文绉绉地说。 “先生过奖了,我想知道你们抓我过来干什么?我自认遵纪守法,从没做过违法的事情。”白辛夷故意做出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面对这种心思缜密,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的大特务,她既不能表现得镇定自若,又不能表现得过分害怕。毕竟,她是傅靖之的女朋友嘛,又会打拳。要是表现得过分害怕,反而让人怀疑。 “李荣新脖子上的一刀是谁划的?”于汉年出其不意地说,说完,他死死地盯着白辛夷的眼睛。 白辛夷一怔,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谁?” “就是昨天死在你们大上海舞厅的那个男人,他是中G地下党的叛徒,在你们舞厅被枪杀,但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大动脉破裂,是被利器划的。”于汉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辛夷,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哦。”白辛夷哦了一声,清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 落在于汉年的眼里就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还是想问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白辛夷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的人查了,离李荣新最近的除了你和高经理,以及那个叫金翠的舞女,还有四个侍应生。但他们四个是在巡捕房和医院的人来了以后,帮着抬人的。那么,真正有嫌疑的只有你和高经理金翠三个人了。” “我和高经理的确过去了,当时枪响过后,舞厅就乱套了,客人都往外跑,后来我看到金翠和那个姓李的客人躺在地上,地上都是血,金翠吓得大哭 ,我看她可怜,就和高经理过去安慰她。当时好多人在场,都可以作证。”白辛夷急急地说。 她不为自己辩解,说她和高经理去之前就有人过去,只陈述事实。她懂得心理学,如果她说在她和高经理之前有人过去杀了李荣新,只会适得其反。 “白小姐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到小舞池里?”于汉年如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白辛夷。 白辛夷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看到金翠和那个姓李的客人躺在地上,两人身上,地上都是血,金翠吓傻了,只知道哭。” “哦!”于汉年弯曲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子,不发一言。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遇到了难题,故意给犯人制造压力呢。 于汉年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四个侍应生的嫌疑当时就排除了,他们76号只抓了高经理白辛夷和金翠。 结果,那个叫金翠的舞女,还没用刑,就吓晕了,醒来后只知道哭,问她有没有看到有人进到小舞池,一会说有,一会说没有,再问又是哭,就这样的胆子和蠢笨样,绝不可能是行凶者。 还有那个高经理,他们刚抽了几鞭子,老虎凳辣椒水和烙铁还没用上,就来了几波人说情,舞厅的洋人二老板乔治吵闹着要把他们76号的事捅到国际上。最后,也不知道这些人找了谁,主任刚刚已经把高经理放回去了。 现在只剩下了这个白辛夷,主任说了,不能对她用刑。 如果傅靖之只是警察局的傅局长,他们76号肯定不把他放在眼里,可谁不知道傅靖之背后的势力,别说是他们76号了,就是宪兵队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这边,于汉年审问白辛夷陷入了僵局,那边,杨爱娣倒了好几次车,刚刚来到警察局门口。 看着巍峨的警察局大门,杨爱娣顾不上害怕,硬着头皮往里走,却被一个年轻的警察拦住了:“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乱闯?” “我找傅靖之傅局长。”杨爱娣小心翼翼地说。 警察上下打量了杨爱娣一番,见她衣着朴素,不屑地问:“你是什么人,也来找傅局长?” “我女儿是他的……”杨爱娣豁出去了,“我女儿是他女朋友。” “哈哈哈,你们过来看看,这有冒充傅局长未来丈母娘的。”男警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招呼大厅里的同事过来。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警察走过来,挑剔地看着杨爱娣,脸上带着敌意:“傅局长根本没有女朋友,你少来攀关系。” “吵什么呢?”就在杨爱娣差点就要急哭了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盛接送过白辛夷,杨爱娣认得他,一看陈盛过来,仿佛看到了亲人:“陈盛,你带我去见一下傅局长好不好?” “我这就带你过去,出什么事了?”陈盛边走边问。 “辛夷被76号的人抓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听她爸说,进到76号里,不死也得脱层皮。”杨爱娣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失声。 陈盛心中一惊:“白家姆妈,你别着急,长官一定会想办法的。” 两人很快上了楼,到了傅靖之的办公室门口,陈盛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推开了门。 “傅局长,你一定要救救辛夷啊!”还没等陈盛张口,杨爱娣就冲到了傅靖之的办公桌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傅靖之愣了一瞬后,马上绕过办公桌,将杨爱娣扶了起来:“您起来说,辛夷怎么了?” “辛夷被76号的人抓走了,求求你快去救她。”杨爱娣抓住傅靖之的手臂,哭着哀求。 傅靖之迅速冷静下来,问道:“知道他们为什么抓她吗?” “他们没说,我和她爸猜是不是唐炳坤的事。” “不是这个。”傅靖之放开杨爱娣,迅速看了一下门口,发现陈盛守在门口,这才说道:“您先回去,我马上就去76号,您放心,我会平安将她带回来的。” 看着傅靖之英俊坚毅的面庞,杨爱娣莫名地感到安心,向傅靖之道了谢后,离开了警察局。 “陈盛,你跟我去76号要人。”傅靖之从抽屉里拿出枪,装进口袋里,抬脚往外走。 第80章 人我必须带走 白辛夷盘腿坐在床上, 看着小窗里透出来的光亮沉思。 于汉民审完她以后,就把她关在了这间单独的犯人优待室,也没有给她戴手铐脚镣。 到底是“犯人优待室”, 条件要比看守所好多了,除了一张小木床,还有被褥。怕犯人自杀,屋里没有任何钝器。 76号的人没有对她用刑,还把她关在单独的犯人优待室, 看的是傅靖之的面子。如果没有傅靖之, 她少不了要被严刑逼供。 想到76号的那些刑具,白辛夷只觉得浑身一紧。 看来, 她这个“傅靖之女朋友”的身份还挺有用的。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76号的人没有抓到她刺杀李荣新的证据。毕竟, 她和高经理进去扶金翠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没有人看到她杀李荣新。 不过,以76号的凶残和霸道, 但凡有点嫌疑的人,只要进了76号, 很难全须全尾的出来,她都已经做好被严刑拷打的准备了。没想到傅靖之的面子这么大, 连76号都要给他面子。 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多久, 相信组织很快就会知道她被抓了,不知道会不会想办法营救她?杀李荣新这事是她考虑不周, 可她别无选择。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这种大叛徒一日不出, 组织遭受的损失就会不可估量。 眼下,她还有些担心高经理和金翠,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被严刑逼供?高经理这些年为曾二爷鞍前马后的赚了不少钱,处境应该好点,可没有背景的金翠怎么办?被李荣新当成人体盾牌已经够倒霉了,又被抓进臭名昭著的76号,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 白辛夷非常自责,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就在白辛夷对着监狱里的铁窗心思百转时,傅靖之已经到了76号。 76号主楼的二楼主任室,傅靖之穿着一身黑色警服,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任的对面。一身被老百姓戏称为黑狗皮的警服,竟被他穿出了高贵威严的气质。 “傅局长,你不能让我为难啊,别的犯人都被关在看守所,白小姐被关在优待室,这已经不合规矩了。你现在让我放了白小姐,这恐怕不行。”令人闻风丧胆的76号当家人,在傅靖之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能陪着笑脸耐心解释。 “你们不是审了吗,可有发现她做了什么?怎么,难道你们还想屈打成招吗?”傅靖之说着,眸光一凛:“林主任,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人,我必须带走。” 林主任心里暗骂傅靖之霸道,脸上却带着笑:“宪兵队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呢,我虽然是主任,可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宪兵队总不能事无巨细地管着你们76号吧,要是这样的话,你这个主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还是说,你甘愿当个摆设?”傅靖之冷冷道。 “李荣新不一样,他的死已经惊动了宪兵队,队长发了很大的火。”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叛徒,谁又比谁高贵?”傅靖之讥诮道。 对面的林主任脸都绿了,他觉得傅靖之是在暗讽自己。讽刺自己先是加入□□党,后来判投国民党,现在又投靠日本人的的行为。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谁让傅靖之身后有傅家军撑腰呢?虽然傅玉湘和傅靖之先后离开了军队,傅家军表面上已不复存在,实际上却是,国民政府军至少有一个集团军还掌握在傅玉湘的亲信手里。 别说是他,就是宪兵队也不敢随意动傅靖之。要不然,傅玉湘也不能在下野后还能在上海活的好好的了。 林主任在心里问候了傅靖之祖宗十八代,最后还得强装笑颜:“李荣新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偏偏这人滑的跟泥鳅一样,今天吐一点,明天吐一点,让他带着这么多秘密去死,实在是可惜。” “那也是他找死,不在家好好待着,非要去舞厅这种人员复杂的地方,每天这么多客人,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入军统和中G地下党的人。当然,这也是你们的疏忽,任由他招摇。” 林主任对李荣新也很恼火:“我们的人也是被他骗了,看他表现得安分守己,知道轻重,就对他放松了些。谁知他竟如此的追求享受,为了跳舞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他想找死,谁也拦不住。”傅靖之话锋一转,厉声道:“我不管这些,既然你们没有证据表明李荣新的死和白辛夷有关,我今天必须带走她。” 主任为难道:“傅局长,你这样,我没办法向宪兵队交待啊?” “你有办法。”傅靖之戏谑道:“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这个主任也不要当了。” “傅局长,你这是强人所难,恕我办不到。”林主任被傅靖之说的脸上挂不住,有些恼火道。 “我再说一遍,人我今天必须带走。如果林主任非要阻拦,就是和我傅靖之过不去。至于后果嘛,我可不敢保证。” 见林主任变了脸色,傅靖之意有所指地说,:“中国人讲究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谁又能永远站在高处呢?” “陈水!”主任压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三十几岁,梳着背头的男人。 “你去找老于,找他拿钥匙,去三楼将白小姐带过来。” “我马上去。”陈水看了一眼压迫感十足的傅靖之,连忙应道。 陈水马不停蹄地找四处处长于汉年要了钥匙,又上到三楼,打开了其中一间屋的房门,客气道:“白小姐,有人来接你了。” 白辛夷正像老僧入定一样盘腿坐在床上,听到这一声喊,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听错吧,有人来接她了? 白辛夷连忙下床,穿上鞋子,问陈水:“先生,是谁来接我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傅局长了。”陈水一向心思玲珑,不然也不会在抓捕白辛夷的时候,阻止下属对白家人动粗了。 眼下,他有心卖好给白辛夷:“我是四处的陈水,白小姐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谢谢陈先生。”白辛夷投桃报李:“您太客气了,我会把您对我的照顾告诉靖之的。” “这是陈某应该做的。”陈水热络地说。 白辛夷跟着陈水来到二楼的主任室,一眼就看到了傅靖之,下意识地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委屈地叫了一声:“靖之!” “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家。”傅靖之一手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 林主任:“………”他看到了什么?谁说傅靖之冷情冷心的? 陈水暗自得意,还是自己脑子活络,没有为难白小姐和白家人。 “林主任,多谢了,改天我做东,请您喝酒。”傅靖之朝林主任勾了勾嘴角。 林主任强颜欢笑:“好说。” “林主任,高经理和金翠怎么样了?”白辛夷想了想,还是问道。 “姓高的被老曾和乔治作保释放了,那个舞女眼下被关在看守所。” “拜托林主任了,我能看看金翠吗?她胆子小,受了惊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小姐真是有情有义,难怪让傅局长情有独钟。”林主任似笑非笑地看了傅靖之一眼:“傅局长,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人定的。”傅靖之满不在乎地说。 林主任还想说什么,就见陈水走了过去,附在他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今天就再卖傅局长一个面子,你们将那个舞女带回去吧。”林主任给陈水使了个眼色:“你带傅局长和白小姐过去领人。” “傅局长,白小姐,请!”陈水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靖之朝林主任点了点头,带着白辛夷,跟在陈水身后向外走去。 白辛夷和傅靖之先跟着陈水下了楼,一路到了看守所,看守所位于大门西侧,旁边的那栋楼是电讯处重地。 看守所旁边的花园里,有栋三开间的平洋房,被日本宪兵队占用,用来监督76号。 占地超过十亩的76号,除了汪伪特工总部,还有部分宪兵队和梅机关两家的人员,都是穷凶极恶的人,被称为魔窟一点都不冤枉。 白辛夷一进看守所,就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阴冷,潮湿,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陈水带着两人来到了关押女犯人的监室,小声对傅靖之和白辛夷说道:“金小姐在二号监,情况不大好,我刚才和主任说了情,说金小姐再不治疗的话,就会死。” “谢谢陈先生。”白辛夷向陈水道谢。 这时,有狱警过来,拿出钥匙开门,就听“吱扭”一声,厚重的大铁门打开了。 狱警又打开了二号监的铁门,喊了一声:“金翠,你被释放了,快出来。” 没有听到回复,狱警有些不耐,皱着眉头往里走,边走边骂骂咧咧:“一个舞女,有这么娇贵吗?还让人请。” 白辛夷觉得有些不对劲,不顾傅靖之和陈水的阻拦,跟在狱警身后进了二号监。 “在这呢,你把她弄出去吧。”狱警见白辛夷进来,朝躺在铺上的一个女犯人抬了抬下巴。 这间监室关了六七个女犯人,见到有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一个个神情麻木,目光呆滞。 白辛夷看着脸色潮红,紧闭着双眼的金翠,眼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伸出手,摸了摸金翠的额头,很烫。 白辛夷二话不说,背起金翠就往外走。 狱警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漂亮柔弱的姑娘,背起一个比她还高的女人竟然这么轻松。 “陈盛,你来。”傅靖之瞪了一眼这个没眼色的下属。 陈盛哦了一声,连忙上前,从白辛夷手里接过金翠。 白辛夷担心烧迷糊的金翠从陈盛身上滑下去,一直用手扶着她,直到上了傅靖之的车。 “谢谢陈先生,改天我和靖之请你吃饭。”白辛夷再次向陈水道谢,不管陈水出于什么目的帮她,她都得有所表示。 傅靖之也很给陈水面子:“陈组长到时候一定要赏光。” “一定,一定。”陈水两眼放光,高兴地和傅靖之挥手再见。 车子缓缓地驶离了76号,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在金翠家附近的一家诊所停了下来。 傅靖之交了钱,医生给金翠输上液,白辛夷留在医院照顾她,傅靖之和陈盛兵分两路,分别去白家和金翠家里报平安。 安排好一切,白辛夷才彻底放心,是她连累了金翠,她这么做是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第81章 认可 金翠挂上水, 不一会就清醒了,见白辛夷正守在自己的床前,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牡丹, 谢谢你救了我。” 她真的好怕,如果她没了,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咱们都是姐妹,76号没有证据证明那个男人的死和你有关系,只能放了你。”白辛夷的心里也不好受, 要不是她在舞厅处决李荣新, 金翠顶多就是被吓一下,根本不会被76号的人抓。 金翠和她的情况差不多, 都是因为父亲病重才进的舞厅。不一样的是,白良杰的腿好了, 而金父却医治无效去世。 当时,舞厅刚开业,正面向社会招聘舞女,十八岁的金翠瞒着父母报了名,用签约金给金父交了住院费, 却没有将父亲救回来。 金翠在大上海舞厅待了七年,是舞厅的老人了。靠着做舞女赚的钱, 给弟弟娶了亲,却被弟弟弟媳看不起。弟弟弟媳还要霸占家里的房子, 要将母亲和妹妹赶出去。 还是金翠求了高经理, 由高经理出面,找人说和, 将家里的三间房子, 分了一间给母亲和妹妹, 在小院垒了一堵墙,算是分了家。 “牡丹,等我妈过来,我把医药钱还给你。”一瓶水吊下去大半,金翠的烧就退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 “还什么啊,钱是傅靖之付的,他有钱,咱们就当劫富济贫了。” 金翠“噗嗤”笑出声:“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傅局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还还是要还的。” “要还你自己还,他这人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平时给侍应生小费,一出手就是十块钱。他既然帮你付了医药费,就没指望你还。” “好,我不还了。”金翠想到傅靖之那张严肃的脸,莫名地抖了一下。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粥去。”白辛夷早上被抓的时候,早饭只吃了一半,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而金翠昨晚受到惊吓,半夜就发了烧,今天一大早又被76号的人抓来,粒米未进,状态比她差多了。 “不用了,你歇着吧,等我妈来了,让我妈去买。” 白辛夷看了看输液瓶:“等瓶里的水吊完,我出去买。” “翠儿!”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道哭声。 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金翠的床前,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金翠见到少女,立马就急了:“燕儿,你怎么没去上学,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你怎么能缺课?” “姐,我不上学了,我去找工作。”少女哭的稀里哗啦的。 白辛夷见状,忙起身说道:“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是?”金母一双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狐疑地看着白辛夷。 还没等白辛夷开口,金翠便说道:“她是我的同事,叫白辛夷,就是她救了我。” “谢谢你救了翠儿,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金母一把抓住了白辛夷的手,就要给她跪下磕头。 白辛夷用力将人拉起来:“您别这样,我也被抓进去了,有人救我出来,我把她一起带出来了。都是一起上班的姐妹,我出来了总不能看着她受罪。” “白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姐姐。”金燕郑重地向白辛夷鞠了一个躬。 “不客气,那我先回家了。” “白姐姐,你还没吃饭吧,我先带你去吃饭,回来给姐姐带点粥回来。”金燕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饭盒,拉着白辛夷往外走:“白姐姐一定饿坏了,咱们赶紧走吧。” “金家姆妈,金翠姐,那我回家了,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我家找我。”白辛夷也没客气,既然金翠的妈妈和妹妹来了,她还是赶紧回家吧。 白辛夷和金燕出了诊所大门,发现傅靖之的车子停在门口,陈盛正从车窗里探头往这看。 “你去给你姐姐买粥去吧,我跟陈盛的车回去。” “白姐姐,陈大哥,谢谢你们,那我去给姐姐买粥去了。”金燕和母亲刚才坐着陈盛的车过来,也算是认识了,再次向两人道了谢。 白辛夷说了声不客气,打开车门上了车:“陈盛,谢谢你。” “谢什么,咱们是什么关系。”陈盛冲白辛夷挤了挤眼睛。 白辛夷懒得理他,靠在椅背上闭目思考。 这大半天过的简直惊心动魄,从被抓,到审讯,再到被关,被释放,不到一天的时间,却像是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也不知道她被抓进76号后这么快就放了出来,会不会引起组织的怀疑。 以江云琛和苏皖对自己的信任,他们俩肯定不会怀疑她的忠诚度,就怕上级怀疑她叛变。毕竟,被抓进76的人,不是伤筋动骨,就是折在里面。她毫发无损地出来,确实不正常。 陈盛见白辛夷不想搭理他,便很自觉地闭了嘴,专心开自己的车。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了白家所在的弄堂口。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吃饭吧,先去我家随便吃点。” “不了,我得赶紧回去,帮着长官一起善后。”陈盛摆了摆手。 白辛夷下了车,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又是不冷不热的天气,弄堂里坐了不少人。看到白辛夷远远地过来,立马小声议论起来。 “白家姑娘不是被抓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是啊,白家隔壁的孙家姆妈听到,说是被76号的人抓了,也不知道白家姑娘干什么了?” 马上有人放低了声音:“还能干什么,据说凡是被76号抓的,不是政府军那边的,就是这个。”说着,还比划了八的手势。 “不可能吧,白家姑娘娇滴滴的,哪可能是那个?不过,要说这白家姑娘也是厉害,被76号的人抓了,居然没事人一样的放回来。”有人啧啧道。 有人羡慕地说:“你还不知道吧,人家这是傍上了警察局长。” 也有人不屑:“警察局长能看上她一个歌女?” “刚刚好几个人看到了,一个长得又高又俊的男人去了白家,孙家姆妈听白家夫妻叫他傅局长。她家儿子看过报纸,说那个男人就是警察局长,姓傅。”有人反驳。 “来了。”马上有人提醒,众人立刻闭了嘴。 白辛夷只当没听见没看到,大大方方地和弄堂里的人打招呼:“都在啊。” “哎呀,大歌星回来了。”刚刚说傅靖之看不上白辛夷的中年妇女,酸溜溜地说。 其他人也跟着打招呼,态度熟稔,仿佛刚才的议论没有发生过。 “姐姐回来了。”彦彦正好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白辛夷,激动地朝着她扑过来。 正在客厅焦急等待、坐立不安的白家人,听到了彦彦的喊声,一个个忽地站起身,冲出了客堂。 白辛夷被一家人簇拥着到了客堂,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踏实和幸福。 这就是亲人,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你走到哪里,都牵挂着你。她一出生就被遗弃,活了22年多,从没有享受过亲情。 虽然院长妈妈和保育员阿姨对她也很好,可这么多孩子,哪能照顾得过来。有时候,她为了争资源,多次和其他孩子打架。 “辛夷,妈这就给你端饭去。”杨爱娣抹了一把眼泪,去了灶披间。 几个弟弟围坐在白辛夷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唯恐一眨呀的功夫,姐姐又不见了。 “你们几个怎么没有上学?”白辛夷严肃地问。 彦彦连忙解释:“我们去上学了,第三堂手工课没上,刚到家。” “我和哥哥担心姐姐,和老师请了假,顺便把弟弟也带回来了。”白俊庭红着眼睛说。 “是姐姐错怪你们了,你们记住,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有学到了本领,才能有能力生存,保护家人,守卫自己的国家。” “姐姐,我们知道。”白俊祺懂事地说。 姐弟四个正说着,杨爱娣端来了饭菜,白辛夷早就饥肠辘辘,抓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将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吃了个干干净净,连口汤都没剩。 白良杰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眼圈早就红了,等她吃完才心疼地说:“靖之说你没受伤,那就好。” 白辛夷怔了一下,白良杰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以前误会傅玉湘是灭门仇人的时候,对傅靖之的称呼是姓傅的,解除误会后,是傅局长或傅靖之,现在都亲密地称呼靖之了。 “靖之人不错,这次又救了你,爸和你妈不反对你们了。” 白辛夷回过神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是结秦晋之好,他们家不会同意的。” “靖之说了,他的事他自己做主,只要你同意,他就对你不离不弃。”杨爱娣越说越高兴:“靖之真是个好孩子,人长得好,有本事,一点架子都没有。” 白辛夷看杨爱娣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架势,忍不住暗自腹诽。自己妈今年三十七,傅靖之二十九,两人满打满算只差了八岁,居然称呼他为孩子。 白辛夷吃了一碗面条,又洗了个澡,总算是活过来了。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就去上班了。受到惊吓发烧的金翠和被抽了十几鞭子的高经理,则在家休息。 经历了这件事,白辛夷沉浸了下来,以防暴露自己。 和她想的一样,即便有江云琛苏皖和顾平的担保,上级对她完好无损地从76号出来,还是有所怀疑,命令她所在的那一条线撤离,并暗自对她展开了调查。 过了快半个月,组织才通过了对她的调查,确定她没有叛变组织,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过渡章,下章,傅靖之倒戈。 另外,最近胃病犯了,没有按时更新,向小可爱们说声对不起,并在此保证,绝不弃坑。 第82章 倒戈 “周虎, 别喝了。”傅靖之沉着脸,从青年手中夺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想不明白, 他们为什么不去杀小日本,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人?”周虎红着眼眶,直直地看着傅靖之:“长官,我想不明白啊!” “你在这喝闷酒有什么用,你要是真想为家人报仇, 想杀日寇, 就去能杀鬼子的地方。”傅靖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声音低沉:“你这样跑回来就是临阵脱逃, 要受军法处置的。” “我不逃回来,难道要将枪口对准自己人吗?看他们干的叫人事吗?放着日本人不打, 抓地下党倒是有种。”周虎的眼睛越发的赤红:“日本人杀了我的全家,我只想杀日本鬼子报仇。” 傅靖之几天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可远没有周虎描述的那样惨烈。 周虎从江西的国统区过来,相隔不远就是敌占区,政府军不去夺回沦陷的城市, 反而去滋扰山上的抗日游击队。 更令人发指的是,中统特务还大肆抓捕中G地下党员, 从叛徒的口中获得情报,顺藤摸瓜,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就有两千党员被捕,中G地下党损失惨重。 “你想杀鬼子, 就去该去的地方, 你找长官有什么用?长官因为那个王八蛋差点没被正.法, 现在在上海如履薄冰。”陈盛也很气愤,但他学精了,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两年多没见长官了,我想长官了。长官不在,我们没有主心骨了。等见了长官我就走,这次和我一起离开队伍的有十来个人,都是和鬼子有死仇的,哥几个决定了,学八路打游击去。” 傅靖之听到周虎说想他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们这样单打独斗,根本成不了气候,很容易被日本人击溃。要是想多杀鬼子,还是加入一心抗日的队伍。” “长官说的是这个和这个?”周虎一只手比划了个四,另一只手比划了个八。 “长官有门路吗?”周虎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我们这样贸然加入他们的队伍,会不会被人当成卧底?” “门路倒………”陈盛说了一半,立马刹闸,他想到了长官的嘱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白小姐的身份。 “你先住下,我帮你打听一下,很快给你答复。”傅靖之倒是没多想,他了解周虎的情况和品行,知道周虎是真想杀敌。 “我还是不在长官这住了,弟兄们还在城外等着我呢,我们带出来的武器也藏在了城外。”周虎有点小聪明,居然花钱买了一张良民证,随意进出城。 “那行,你回去吧,三天后来找我。”傅靖之示意陈盛给周虎拿些钱。 陈盛拿了一叠钱给了周虎,周虎没有推辞。 等周虎离开,陈盛不放心地问:“长官,你是想让白小姐出面,将周虎他们送到新四军那吗?会不会连累白小姐啊?” “不会,她有自己的渠道,不用亲自出面。再说,周虎是真想杀日寇,为什么不给他这个机会呢?”傅靖之很肯定地说。 盘亘在他心中许久的疑惑渐渐明朗,一桩桩一件件颠覆他观念的事摆在面前,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良禽择木而栖,他为什么还要死守着一个腐朽的政党? 少年时,他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所吸引,尊崇先生天下为公的思想,早早地就加入了国民党,并愿意为之奋斗,建立一个新秩序。 然而,现实却让他的梦想支离破碎。党内内斗严重,腐败不堪,排除异己,渐渐违背了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 随着日寇对华的不断入侵,无数热血儿女以不同的方式抗战,保卫祖国。谁知,他们这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那些高官们却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当时,重庆方面要和他演一场苦肉计,他一枪打中了那个克扣军饷贻误战机的上峰,何尝不是发泄内心的不满,假戏真做。 后来,他被唐炳坤“营救”,加入了伪政府,是为了给军统上海站保驾护航。上海沦陷后,日本特高课和日伪特工总部大肆抓捕军统谍报人员,国民党上海区党部和军统上海站,几乎被日伪特工总部连锅端。 重庆将他派往上海,利用他特殊的身份和对上海的熟悉,为军统上海站提供便利。他虽不直接参与军统上海站的工作,但站长必须服从他的命令。 回到上海两年,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暗地里为国民政府工作,为军统上海站保驾护航,自认无愧于心,做到了效忠党国,一心为民。 可时间越长,他越是感到迷茫。 卢沟桥事变后,抗战全面爆发,国共两党联合抗日,令人振奋。可自武汉失守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国民党的真面目就暴露了,频频对□□党出手,挑起内战,置百姓于不顾,给日寇造成可乘之机。 最令人愤慨的是,他将军统截获的一份名单分享给中G地下党之后,重庆方面大发雷霆,竟给了他一个处分。这是多么可悲啊,上海沦陷后,中G上海地下党没少和他们联合行动,共享情报。 一个政党竟然翻脸无情,单方面撕毁合作协议,在背后捅刀子,实在令人寒心。 * 傅靖之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去找白辛夷。 正好周末休息,他和张妈打了声招呼,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便提着礼品,开车去了位于海格路的白家。 车子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白家的后门,正好看到白辛夷站在奶茶店里,一边熟练地冲着奶茶,一边和小店门口的几个小女生聊天。 看着她面带微笑,麻利地做奶茶,收钱找钱,他的心里莫名一阵柔软。 这就是她喜欢的姑娘,能文能武,宜室宜家。 等到几个小女生离开,傅靖之才从车里出来,拎着礼物,朝着她走来。 “既然早就来了,怎么还待在车里不下来。”白辛夷睨了他一眼。 傅靖之牵了牵嘴角:“怕影响你的生意。”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要是往这一站,非把人家小女孩吓跑了。”白辛夷打开柜台的门,让傅靖之进来:“你怎么来了,来蹭饭的吗?” “是啊,不行吗?” “当然行,我爸我妈现在看见你就跟看见亲儿子似的,连我都要靠边站了。”白辛夷有些酸溜溜地说。 经历了76号那件事,白良杰和杨爱娣对傅靖之的印象彻底改观,越看他越顺眼。 傅靖之有些好笑,见附近没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我好,哪天我要是欺负你了,他们说不定能拿刀砍我。” “知道就好。”白辛夷拢了拢被揉乱的头发,白了他一眼。 她现在也说不清楚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说是男女朋友吧,又没有挑明。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白辛夷可不觉得傅靖之是专门来蹭饭的。 傅靖之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以前带的十几个人,脱离了政府军,想要打鬼子,你看能不能将他们送到新四军那?” “可靠吗?” “可靠,周虎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在战场上拼的很。” “行,我联系一下,很快给你答复。”白辛夷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下来。 和傅靖之认识两年多了,她了解他的为人,绝对干不出背信弃义的事来。 “我妈应该做好饭了,你先过去,我收拾一下也过去。” “我和你一起。”傅靖之将礼物放下来,和白辛夷一起收拾,边收拾边道:“你家的奶茶生意看起来还不错。” “还行吧,饿不死撑不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上午帮家里卖卖奶茶或琢磨奶茶新品,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地下党员了。 如她所料,白家的奶茶很快就被人模仿了,甚至还出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奶茶,可唯有珍珠奶茶白家一枝独秀。 起初也有一两家西点店做出了珍珠奶茶,可有喝过白家珍珠奶茶的顾客喝过以后,都说是照猫画虎,味道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他们家这间小奶茶店,一天至少能赚个二十块钱,一个月下来,顶上她的薪水了。 白良杰和杨爱娣每天干劲十足,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满心都是等她合约到期就让她离开舞厅。 关上店门,白辛夷忽然半开玩笑地说:“傅靖之,有没有考虑加入我们的队伍啊?看你这么亲共,还要帮我们壮大抗日力量,我都怀疑你要倒戈了。” “我要是加入了你们的队伍,你是不是就能嫁给我了?”傅靖之揶揄道。 “那不行,我希望你是真心加入我们的队伍,而不是为了我!”白辛夷立刻严肃起来。她虽然担负着要策反他的任务,却不想他为了她脱离国民党,而是为了信仰,真正地意识到□□党的好。 “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看透了。”傅靖之的神情有些凝重:“我不是一时之气,也不是感情用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年,我也迷茫过,也抗争过,可我无能为力。当一个政党变得腐朽的时候,要么打破,要么脱离。现在,我只想尽快将日本人赶出去,建立一个新中国,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看得起病。”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白辛夷感动地伸出手。 傅靖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有了他的加入,她们的队伍如虎添翼。 第83章 报复 上级对白辛夷的工作给与了充分的肯定, 表扬她为抗日力量添砖加瓦,为地下工作招揽人才。 周虎等十几人已经拿着组织的介绍信去了皖南,正式加入了新四军。 而傅靖之也秘密去了一趟延安, 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白辛夷。 “辛夷,你应该去看一看的。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象,无数热血青年从全国各地奔赴延安,处处弥漫着朝气和活力。那里人人平等,上下一心。太震撼了, 我要是早点加入组织就好了。”傅靖之眼神明亮, 一双好看的瑞凤眼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傅靖之这一趟延安之行,可谓是受益匪浅, 不但感受到了延安的勃勃生机和高涨的抗日浪潮,还见到了被称为“特工之王”的李部长。唯一遗憾的是, 因为组织要保护他,不能让他在延安多走多看。 “现在也不晚。”白辛夷被傅靖之的快乐感染,心情也很好。 “我写了入党申请书,你做我的入党介绍人吧。” “好啊!”白辛夷嘴角翘起,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也是发展了党员的人了, 而且还是发展了傅靖之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傅靖之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辛夷, 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了,现在, 你愿意接受我了吗?” “我考虑一……愿意。”白辛夷还想矜持地说考虑一下, 在傅靖之灼人的目光中,一下就变成了愿意。 他对自己的好, 她都知道, 既然她也喜欢他, 现在又扫清了一切障碍,那她还矫情什么? “后天周末,我带你回老宅,正式拜会父亲,以后,咱们就是恋爱关系了。”明明快三十的人了,此时的傅靖之愣是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可你妈好像不喜欢我。”白辛夷扁了扁嘴。她可以不在乎傅靖之的兄嫂,可不能不在乎傅靖之的母亲。能为了好继母的贤名而苛待亲生儿子,那就是个拎不清、脑子有坑的女人。 傅靖之的眸子暗沉了几分:“你不用管她,以后我不会和她住在一起,咱们只要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就行。父亲很喜欢你,我带你回去是见父亲的。至于其他人,你只当他们不存在。” “好。”白辛夷这下放了心,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 “姐姐,傅哥哥,吃饭了。”傅靖之刚要将人揽进怀里,门外传来彦彦的声音。 “知道了。”白辛夷立刻松开傅靖之的手,应声道。 等两人走出房间,洗了手来到客堂,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满满的一桌子,有西湖醋鱼,南肉春笋,板栗烧鸡,东坡肉等,大部分是杭州名菜,杨爱娣忙了一上午。 白良杰将傅靖之让到上首的位置:“靖之,你坐。” “白叔,您先坐。”傅靖之恭敬地将白良杰按到上首坐下,自己挨着他坐到了下首的位置。 杨爱娣见状,挨着白良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白辛夷则挨着傅靖之坐下来。 “白叔杨姨,你们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以后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刻意准备。”傅靖之等白良杰先夹了一筷子茭白炒肉,这才动了筷。 “也没几个菜,靖之你尝尝这个鱼,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杨爱娣用公筷夹了筷鱼腹放进傅靖之的碗里。 “谢谢杨姨,味道不错,您这厨艺一点不逊色饭店里的大师傅。”傅靖之很捧场地吃下后,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看你瘦的,还有辛夷,多吃一口就嚷嚷着减肥。都瘦成什么样了,还要减肥。”杨爱娣说着,嗔了白辛夷一眼。 白辛夷抿了抿嘴,忽然想起了网上流传的一个段子,有种瘦叫妈妈觉得你瘦。以前她是孤儿,体会不到这种甜蜜的负担,现在有了家人,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甜蜜的负担。 怎么说呢,心里还挺美的。 眼看着杨爱娣一脸慈祥地给傅靖之夹菜,白辛夷有些幸灾乐祸,终于不用每顿中午饭都吃撑了。 傅靖之看着碗里堆成山的菜,有些无奈。可为了在未来丈母娘面前卖乖,只能埋头苦吃。 最后,竟吃撑了。 吃过饭,白辛夷去洗碗,小祺他们几个去午休,傅靖之陪着白良杰和杨爱娣说话。 “白叔,杨姨,等辛夷合约到期,我想安排她去职业妇女俱乐部做个理事,你们看可以吗?” 白良杰和杨爱娣相视一眼,眼中俱是惊喜。杨爱娣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地说:“这怎么不可以?我和你白叔一直劝她合约到期后找个体面些的工作,可这孩子脾气拗,非说要多赚钱,让三个弟弟接受最好的教育。” “你们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她这么辛苦的。” “我当然放心,靖之,你是个好孩子,辛夷跟了你我们放心。”杨爱娣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 如果小姐还活着,一定会为辛夷高兴的。 傅靖之听到“好孩子”三个字,嘴角抽了一下。又见未来岳母眼圈泛红,知道她是想起了辛夷的亲生父母,心里一阵唏嘘。 白辛夷洗好碗筷回来,见杨爱娣眼眶通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白叔,杨姨,你们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傅靖之起身告辞。 正是午休的时间,天气又热,奶茶店中午难得休息两个小时,傅靖之不想打扰白良杰和杨爱娣午休。 白辛夷将傅靖之一直送到弄堂口,这才回了自己的后厢午休。睡了一个小时后起来,洗漱好去上班。 傅靖之现在还处于考验期,组织上没有安排他工作,只让他暂时接受江云琛的领导,而白辛夷因为上次在舞厅处决叛徒李荣新被抓进76号,一直在休眠状态。 还有几个月她的合约就要到期,高经理知道她不会续约,便对她放任不管了。 喜欢听她歌的客人,知道她还有几个月就会离开舞厅,以后再也听不到她唱歌了,加上她和傅靖之的关系,最近点她歌的人特别多。毕竟,以后和人吹起牛来自己也是听过警察局长夫人唱歌的,还是很光彩的。 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舞厅,白辛夷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在这里,她救了江云琛和苏皖,在他们的介绍下加入了党组织。也是在这里,她多次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营救战友,处决叛徒,刺杀汉奸,每一步都是行走在刀尖上。 在舞厅待了两年多,她处到了好几个真心的姐妹。有傲娇、面冷心热的姚曼卿,有看似圆滑世故,其实热心单纯的胡莉莉,有善良朴实的黄翠红(黄玫瑰),也有出于对她的感激,从而对她掏心掏肺的金翠和刘静雅。 28岁的姚曼卿,在舞厅已经是大龄舞女了,但她学历高,气质好,面相也显得年轻,一直是那些自诩有品位舞客的心头好。 自从那次因为拒绝那个日本商人被羞辱后,她圆滑了很多。 这件事过去了一个多月,白辛夷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小个子在临走前那阴鸷凶狠的目光,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她总觉得那个小个子日本商人不会善罢甘休,不是报复她,就是报复姚曼卿。 在她的建议下,姚曼卿这段时间都是和她一样晚上十点下班,两家离得不算远,便结伴一起回家,如果傅靖之接她回家,她也会捎上姚曼卿。毕竟,黑夜是罪恶的温床。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些人会猖狂到这个地步。 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大上海舞厅人来人往,嬉笑声、音乐声,热闹非凡。 舞台上,歌女和乐队正卖力演出。光鲜亮丽的舞女和出手阔气的客人,不是在翩翩起舞,就是在喝酒热聊,还有端着托盘穿梭在桌台之间的侍应生,无不在昭示着舞厅的浮华和奢靡。 白辛夷唱完一首歌下来,正要走下舞台,被一个穿着西装、梳着中分头的年轻男人吸引去了注意。 天气已经热了,人们早就换上了单衣,这个男人穿着西装本就不正常。而他一进来就四处张望,右手还插进西装里,一副随时拔枪的动作。 白辛夷不动声色的走下舞台,到了候场区,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没有离开那个男人。 舞曲结束,姚曼卿和买她钟的舞客一起走回桌子,快要走到桌前时,就听到一声焦急的惊呼:“曼卿姐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在小分头拔枪的一刹那,白辛夷就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空汽水瓶,照着小分头就砸了过去。 汽水瓶砸在小分手的手上,发出“咣当”一声,汽水瓶和手抢同时掉在地上。 小分头大吃一惊,慌忙从地上捡起手抢,想要逃离现场,可又不甘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姚曼卿开枪射击。 可他太过紧张,加上姚曼卿反应过来后有意躲闪,子弹堪堪打偏,只打中了姚曼卿的右腿。 “杀人了!”有人发出了凄厉的喊声。 姚曼卿倒在地上,而点她台子的两位客人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竟与死神擦肩而过,顿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此时,大厅已经乱成了一团,小分头趁乱逃走。 白辛夷顾不上小分头,指着一个侍应生大声说道:“你去打电话给红十字会。” “你们赶紧让开。”白辛夷将围观的人驱散,弯下腰,抱起已经疼晕过去的姚曼卿,取下她脖子上的丝巾,在伤口上方结扎止血。 “曼卿!”去后台补妆的胡莉莉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看到姚曼卿倒在白辛夷怀里昏迷不醒,右腿的血流了一地,身体猛地一晃,大脑瞬间空白。 高经理伤好刚上班没几天,一下又发生了这种事,伤的还是舞厅的摇钱树,简直欲哭无泪。再这么下去,大上海舞厅老大的地位怕是不保了。 好在医生来的很快,检查了姚曼卿的伤势后,告诉高经理伤者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还夸他们做的对,伤者止血及时,为以后的救护争取了时间。 姚曼卿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高经理不放心跟去了。 对于这次刺杀,白辛夷不做他想,除了上次的那个小鬼子,没有旁人了。 因为拒绝了自己就报复杀人,这个小日本实在是太猖狂了。如果不是她及早发现,将杀手的枪砸落在地上,导致他捡起枪后心里紧张,再次射击时影响了准确度,姚曼卿怕是要没命了。 白辛夷恨得牙根直痒痒,要不是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她都想去做锄奸队员了。 第84章 分歧 因为白辛夷的出手加上及时止血, 姚曼卿的腿保住了,以后不影响走路,却不能再跳舞了。 很多人为她惋惜, 曾二爷和高经理更是痛心。大上海舞厅骤然失去了一个摇钱树,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而姚曼卿本人却很平静,白辛夷和胡莉莉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还和两人谈笑风生。 “你们不用担心,医生说了, 我的腿不影响走路, 。” “可你以后都不能跳舞了啊!”胡莉莉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同样作为舞皇后, 胡莉莉很享受那种旋转的感觉。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起舞了, 心里会有多难受。 “我并不喜欢跳舞。”姚曼卿的脸色黯淡下来,目光看向远方,眼神却没有焦距,“每天被那些恶心的男人搂抱,强颜欢笑, 周而复始重复这样的生活,我累了, 倦了。” 白辛夷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平静地问:“曼卿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幸亏我听了你的建议,买了一套公寓, 将余钱换成了硬通货, 不然就亏大了。我孤身一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些钱够我用的了。” “曼卿,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和辛夷。辛夷家傅靖之算是白道,我身后的李肃林是□□,有黑白两道的人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胡莉莉刚一说完,就听姚曼卿轻嗤一声:“莉莉,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曼卿,怎么了?”胡莉莉诧异地问。 白辛夷预感到姚曼卿接下来的话会很敏感,立刻警惕地走到房门口,打开病房门四下看了看,这才关上门反锁上。 姚曼卿见白辛夷如此警惕,声音也放低了:“莉莉,你怎么这么天真,你还真以为那个李肃林靠得住?” 顿了顿,她不屑道:“一个汉奸,也值得你相信?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杀我的人,就是他的手下,为了在他的日本主子面前摇尾乞怜,就要枪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这种汉奸,不得好死。” 胡莉莉脸色大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讷讷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可他知道咱们是姐妹,他怎么…….怎么能对你动手?” “你以为呢,一个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汉奸,还有什么人性?他对你都没有真心,更别提我这个外人?”姚曼卿一针见血,绝了胡莉莉的幻想。 “曼卿,对不起,没想到他竟然让人杀你,对不起……”胡莉莉的眼泪一颗一颗滑落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李肃林派人杀曼卿。 她的家人吸她的血,男人视她为玩物,女人既嫉妒她又看不起她。只有曼卿和辛夷尊重她,把她当成了姐妹。她还在李肃林面前提过她们两个,想让李肃林看在她的面子上,多关照她们。 可这个畜生是怎么做的,为了讨好日本人,竟然派人杀她的好姐妹。虽说她一开始跟他的时候是被逼的,可两年多了,他对她也还不错,她以为他们多少有些感情。 可结果呢?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莉莉,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这么说是想敲醒你,不要对这个人抱有幻想,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大脑。”姚曼卿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话伤人,可她不得不“言语刻薄”。 莉莉看似为人精明圆滑,其实心思单纯又缺爱,有人对她好一点,她恨不能把心掏给别人。 “莉莉姐,曼卿姐说得对,你一定要清醒。即使你摆脱不了李肃林,可也要保持清醒,不能对他有幻想。一个人能出卖自己的祖国,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白辛夷也认真地劝胡莉莉。 “我知道了,曼卿,辛夷,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 胡莉莉含泪而笑,令人心疼。 白辛夷和姚曼卿还想再安慰她几句,就听到有人敲门。 白辛夷上前打开房门,见是姚曼卿找的女护工,女护工身后是一个三十岁左右、面容清隽的男人。 男人中等偏高的身材,上身穿白衬衣,下身穿深灰色西装裤,手里拎着一个皮箱,像是远道而来,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姚曼卿看到护工身后的男人,脸色骤然大变。淡雅清秀的脸庞,一会青一会白。 好半晌,才找回魂,沉着脸,声音冷漠:“你来干什么?” “我来带你走。”男人看向姚曼卿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和温柔,声音更是宠溺。 胡莉莉给白辛夷使了个眼色,开口和姚曼卿告辞:“曼卿,你有朋友来,我和辛夷就不打扰你了,改天再来看你。” 男人礼貌地向白辛夷和胡莉莉点头致意,白辛夷和胡莉莉也礼貌地回应男人,不等姚曼卿开口挽留,两人便挽着手离开。 “莉莉姐,你知道这人是谁?”出了病房,白辛夷好奇地问。 “我猜他应该是曼卿上大学时的学长,也是她的恋人。”胡莉莉听高经理说过一嘴,便将自己听说的说给白辛夷听:“我听高经理说,当时两家门当户对,认可了他们的关系。谁知曼卿家里突遭变故,在曼卿读研究生时,父母被人污蔑通共被国民党迫害致死,那家人就不同意了,羞辱曼卿配不上自己儿子,还让儿子娶一个名门之女。曼卿一气之下做了舞女,那个男人苦求曼卿没有结果,便心灰意冷的出国了。估计是知道曼卿出事了,才从国外赶回来的。看样子,他一直没忘了曼卿。” “眼睛偏不了人,他对曼卿姐是真爱,希望曼卿姐有个好归宿。”白辛夷为姚曼卿高兴,经历了这么多,这个男人还能保持一颗初心,实在是难得。 “是啊,曼卿和你都有了好结果,只有我………”胡莉莉失落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摆脱李肃林这个汉奸,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做了快十年舞女,她攒了不少钱,还买了一栋小洋房,离开李肃林她可以过得很好。 可她只是一个小舞女,胳膊拧不过大腿,怎么可能摆脱得了李肃林? 白辛夷不知道的是,因为姚曼卿的事,胡莉莉的内心起了巨大的波澜。而因为胡莉莉的变化,也引起了上海滩一场大地震。 而她和傅靖之,也因为这件事,第一次产生了争执。 那是在姚曼卿的事发生一个月后,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上海滩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青帮头子、也是大汉奸之一的李肃林,被人枪杀于防守森严的寓所,身中数枪。和他一起遇刺的,还有他的红颜知己,闻名上海滩的舞皇后胡莉莉。 胡莉莉身受重伤,一天一夜才抢救过来。 大上海舞厅接连失去两个舞皇后,差点关门歇业。还是高经理力挽狂澜,紧急从别的舞厅高薪挖来两个红舞女,又重点培养颇有舞蹈天赋的新舞女刘静雅,才堪堪保住了大上海舞厅老大的位置。 最难过的是白辛夷,那边姚曼卿刚出院跟着自己的恋人出了国,有了个好结局。这边,胡莉莉又出了事。 晚上,傅靖之接她下班,她整个人还是丧丧的。 “还在为胡莉莉难过?”直到上了车,傅靖之才小心地问。 “是不是军统的人干的?”白辛夷突然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李肃林身中数枪而死,和她同居一室的胡莉莉却逃过一劫,看起来有些不合情理。按照正常做法,为了防止胡莉莉醒来指认凶手,应该将胡莉莉灭口。 除非,杀手有意放胡莉莉一马。 “是,这件事我知道。行动处跟了李肃林一年多,可姓李的太谨慎了,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只能从他的身边人下手。前几天,他们找到了胡莉莉,做了她的工作。最后商定,由胡莉莉以想家想吃家乡菜为借口,请她的“姐姐”上门,趁机处决李肃林。为了洗脱胡莉莉的嫌疑,做了个苦肉计。” “你怎么能同意他们这样干?”白辛夷激动地看着傅靖之:“你知道吗,如果子弹再偏一点,莉莉姐就没命了,这就是你们的苦肉计?你们怎么能利用一个可怜的女人?还有,你们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李肃林死了,而和他同居一室的胡莉莉却活着,连我都能想到这个所谓的苦肉计,你们以为特高课和76号的人想不到?你们这是置莉莉于危险之中。也是,你们国民党都能调转枪口打自己人,色.诱汉奸,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白辛夷只顾宣泄自己的不满,全然没有看到傅靖之越来越黑的脸色。 “辛夷,你张口你们,闭口你们,根本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傅靖之神情沮丧,语气失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辛夷头一次见傅靖之这么难过,心里顿时慌了,一把抱住了他:“靖之,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看见莉莉姐伤的那么重,心里难受,才口不择言的。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自己人的。” “辛夷,我没有生你的气。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他们这样做,是他们说胡莉莉非常愿意配合,还向我保证,一定会保证胡莉莉的安全,事后将她送到重庆。你放心,我一定将她安全送到重庆。”傅靖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 白辛夷忽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却撞上了他坚硬的下巴。她捂着撞疼的脑袋,高兴地说:“这我就放心了。” 傅靖之的嘴角弯起,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一向谨慎能干,看起来无所不能,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保留着一份真性情,他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作者有话说: 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对全麻的耐受力,全麻过后,我整个人晕晕的,记忆力和反应能力都受到了影响,现在才缓过来。所以,耽误了更新。 第85章 告别演出 今晚的大上海舞厅格外热闹, 歌女白牡丹的告别演出在今晚举行。 白辛夷虽然不是上海滩最当红的歌星,但她声音独特,容貌清丽脱俗, 加上别具一格的表演风格,吸引了一批忠实观众。她这场告别演出的门票,一经出售,不到三天便售馨。 八点整,演出正式开始。 首先是高经理致辞, 感谢到场的嘉宾和有识之士这么些年对大上海舞厅的支持, 并肯定了白辛夷三年来的不懈努力和成绩。 最后,高经理动情地说:“我代表大上海舞厅再次感谢牡丹三年来的付出, 如今你有了更好的前程,我们为你高兴。牡丹, 你要记住,大上海舞厅是你的娘家,你什么时候想回娘家看一看,我们随时欢迎。”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白辛夷在一双双瞩目的目光中走上了灯光舞台。 看着台下热情的观众, 聆听着热烈的掌声,白辛夷忽然有些不舍。没有歌者不喜欢光芒耀眼的舞台, 她也一样。 当她的目光落在台下的傅靖之和父母身上时,那股不舍顿时烟消云散。 “感谢各位来宾光临大上海舞厅为牡丹捧场, 牡丹在此向各位致以最真诚的谢意!也请诸位来宾继续支持大上海舞厅, 我们大上海舞厅有最专业的管理者,最优秀的乐师、舞者和歌者。”白辛夷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个躬。 待掌声稍歇, 白辛夷接着说道:“诸位是牡丹的衣食父母, 如果没有你们, 就没有牡丹。今晚是牡丹的最后一场演出,牡丹会拿出最好的状态,和我的姐妹们,为各位来宾奉献出一场精彩的演出。” 白辛夷话音落下,台下想起了热烈的掌声,她再次朝台下鞠了个躬后,转过身,冲乐队点头示意。 她最先演唱的是今年的新歌《玫瑰玫瑰我爱你》,这首歌一经问世就火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夜总会和舞厅的必唱曲目。但其他歌手都是模仿原唱,只有白辛夷别出心裁,用自己的风格演绎这首歌。 音乐响起,伴舞的舞女翩翩起舞。前奏过后,白辛夷深情款款的开口:“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玫瑰情意重……” 眼下社会动荡,新旧交替,上海刮起了流行歌曲的风潮,夹着江南小调的痕迹与三十年代百老汇的风格,尤其是女歌手,都是声音甜腻,低吟浅唱。 而白辛夷的横空出世,让上海滩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她的歌声很小众,但也别具特色,听众一旦喜欢上她的歌声,都是非常执着的。她的一个忠实歌迷,甚至要为她出唱片。 一首歌唱完,台下掌声雷鸣。 傅靖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辛夷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动。 她就像一刻耀眼的星星,强势地坠入了他的心里,即便时光流逝,依然耀眼无比。 杨爱娣和白良杰第一次看女儿的演出,两人都很激动。杨爱娣在桌下紧紧握住白良杰的手,激动得指尖发颤。 白良杰比杨爱娣也好不到哪里,他回握住妻子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辛夷不愧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儿,哪怕深陷泥潭,也能活的好。 当初,他和爱娣带着几个孩子躲到上海,活的战战兢兢。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先是屋子着火,接着又是他的腿受伤,原以为他们这辈子会活的像个蝼蚁。是辛夷带着他们走出了困境,让他们活的像个人样。 白辛夷抵不住观众的热情,接着又唱了三首歌后才下台。 休息了一会后接着上台,这次,她为大家唱的是一手自己稍加改动的儿歌《八月十五月儿圆》。 白辛夷不喜欢抄袭,穿过来快三年,她从来没有唱过后世的歌曲。今天唱这首《八月十五月儿圆》,也是因为应景。一是中秋将至,二是致敬红军。 “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哪;爷爷是个老战士啊,爷爷待我亲又亲哪………” 牵扯到敏感问题,白辛夷把爷爷是个老红军改成了爷爷是个老战士。她用了假声,声音干净清脆,带着点童音。 傅靖之忍俊不禁,他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而一旁的陈盛,则是一会看向舞台,一会偷瞄自己的长官。 台下的歌迷也很吃惊,吃惊过后,便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 这时,台下有歌迷大喊,让她唱《月圆花好》。 白辛夷欣然同意,待音乐响起,她轻轻开口:“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白辛夷唱得投入,台下的观众听得陶醉,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 唱至一半时,她居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消失了一年多的杜宇轩,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的告别晚会上。 白辛夷遥遥地冲他粲然一笑,他瘦了,成熟了,原本俊秀的脸庞看起来硬朗了不少。此刻,他正站在入口处,静静地看着舞台,听她唱歌。 台下的傅靖之被她明艳的笑容闪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就是她和杜宇轩四目相对,相视而笑的画面,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白辛夷不知道傅靖之心里酸的难受,和杜宇轩遥遥的点头打了个招呼后,继续演唱。 演唱完毕,白辛夷将舞台交给了别的歌手,自己则走下了舞台,朝着杜宇轩的方向走过来。 杜宇轩迎了上去,两人在相隔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相视而笑。杜宇轩单手斜插进裤兜,歪着头看着白辛夷:“白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白辛夷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发自内心的为杜宇轩的归来而高兴。 “怎么站在这里说话,我要了个包间,咱们去包间说吧。”傅靖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亲密地站在白辛夷身边。 白辛夷沉浸在和杜宇轩重逢的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傅靖之的不自然,随着傅靖之和杜宇轩两人走到了父母所在的桌前,和父母介绍杜宇轩:“爸、妈,这是小杜爷。” “白家叔叔,白家姆妈,你们叫我宇轩就好。”杜宇轩礼貌地和白良杰夫妻俩打招呼。 “我见过你,前年春节就是你救了我们一家,我和辛夷爸爸一直记着呢。”杨爱娣见杜宇轩人长得好,待人也和气,心中对青帮的畏惧散去了大半。 “我和辛夷是好朋友,应该的。” 白良杰见几个年轻人像是有话说,便对女儿说道:“辛夷,你们说话,我和你妈回家去了。” “我让陈盛开车送你们回去。”傅靖之总算是找到了表现的机会,连忙说道。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和辛夷爸爸做黄包车回去。” “白叔、白婶,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陈盛看了杜宇轩一眼,有意说道:“咱们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长官担心你们呢。” 杜宇轩冲傅靖之勾了勾嘴角,一脸的揶揄。 “爸、妈,就让陈盛送你们回去吧。”白辛夷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来傅靖之和陈盛对杜宇轩的“敌意”,心里不免有些想笑。 白良杰和杨爱娣不再客气,和陈盛一起离开了。 白辛夷也和傅靖之杜宇轩到了包间,侍应生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三杯酒后便离开了。 待侍应生关上门,杜宇轩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杜某离开一年,傅局长就把辛夷骗到手了,真是好手段。” “还行吧,主要是辛夷也不讨厌我。” 杜宇轩嘁了一声:“你一个快三十的老男人,骗人家一个小姑娘,也不怕良心不安。” “如果傅某没有记错,小杜爷不过比傅某小三岁,傅某要是老男人,小杜爷恐怕也不能称为小伙。” 白辛夷看着两个在各自领域都很强大的男人,就像两个毛头小子一样在那斗嘴,简直哭笑不得:“你们俩干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他。” “彼此,彼此。” 杜宇轩也不是真的要针对傅靖之,就是有些不放心他。长得这么英俊,还这么有地位,多少女人前赴后继地扑向他。一个唐欣就够辛夷受的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张欣,李欣。 白辛夷见两人总算平静下来,这才问杜宇轩:“这一年多你都去了哪里,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先去了重庆,在重庆待了几个月,又去了香港。”杜宇轩说着,瞥了一眼傅靖之,意有所指地说:“重庆的情况,相信傅局长很清楚。至于香港嘛,还是控制在英国人手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李肃林死了,青帮现在乱糟糟的,小杜爷正好可以将青帮的控制权拿回来,就算是日本人也没办法。” “重庆方面也是这个意思,以后还要傅局长的支持。”杜宇轩不再针对傅靖之,怎么说,傅靖之也帮了自己。而且看样子,傅靖之应该是重庆方面的人。父亲亲近重庆,他和傅靖之也算是一个阵营的了。 白辛夷早就知道杜敬亭亲近国民党,如今看来,杜宇轩怕是接过了杜敬亭的旗帜,也亲近国民党了。但她相信,杜宇轩是个重情义有底线的人,绝不会背叛他们的友谊,暴露她的身份。 “明天我和靖之做东,为小杜爷接风,顺便庆祝我换了新工作。” 傅靖之听白辛夷称呼杜宇轩的是小杜爷,称呼自己靖之,心里对杜宇轩的那一点点嫉妒,一下子就消散了。 第86章 理事 白辛夷和傅靖之宴请了杜宇轩后, 又修整了三天,正式去自己的新单位上班。 职业妇女俱乐部主要从事争取男女平等、抗日救亡运动,理事会有正副主席各一名, 理事六名,理事会下设总务、交谊、研究、服务、联络等股。因前主席被76号特务枪杀,俱乐部的活动更加隐蔽。 白辛夷合约即将到期,傅靖之要帮她安排新工作,白辛夷把情况汇报给组织。组织经过研究, 决定派她到俱乐部, 协助俱乐部地下党支部,利用傅靖之女朋友的身份, 积极开展各项爱国抗日活动。 职妇俱乐部的办公地址位于公共租界的安寺路福利公司二楼,距离白家所在的海格路约六七公里, 有电车通过。 白辛夷的到来,受到了俱乐部成员的热烈欢迎。主席高迎兰和副主席杨若云带着理事蒋芸、袁怡、谭秀英、李素兰和陈丽芬,将她迎进了办公室。 高迎兰握住她的手,高兴地说:“辛夷,欢迎你的加入, 为职妇俱乐部注入新鲜血液,为广大难民谋取更大的利益。” “谢谢高主席, 合作愉快。”白辛夷回握住高迎兰的手。 高迎兰大约三十四五岁左右,气质干练, 是进步人士, 目前还不是中G党员。 职妇俱乐部四十多个人里面,算上白辛夷一共有五个党员。剩下四个党员分别是副主席杨若云, 理事蒋芸和谭秀英, 联络股的主任刘小梅。 自从前主席被日伪特务枪杀之后, 职妇俱乐部的工作就转入了地下,平时的工作除了为职业妇女服务,还通过义卖义演为难民筹集善款。 高迎兰将白辛夷安排进理事办公室后,就出去忙了,由副主席杨若云给她介绍俱乐部的构成和日常工作。 杨若云是职妇俱乐部党小组现任组长,三十岁左右,两个孩子的妈妈。在进入职妇俱乐部之前任职于电台,是电台播音员。 她带着白辛夷将整个二楼的十几间办公室和活动室巡视了一遍,将白辛夷介绍给大家,也将每个股的负责人和成员都一一做了介绍。 转了一圈下来,已经快中午了,白辛夷回到自己所在的办公室,翻看资料。 职妇俱乐部的成员在进入职妇之前都是高薪的职业妇女,在业内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她们为了信仰进入职妇俱乐部,为难民和新四军筹集衣物和药品,不计较个人得失。 就像主席高迎兰,进入职妇以前是福利公司的经理,月薪一千多法币,现在的薪水一个月只有三百六十块钱法币。 还有理事李素兰和袁怡,进入职妇之前都是拿着月薪八、九百的高薪,进入职妇之后收入直接降了一大半,一个月只有三百。 法币今年越发的贬值,三百块法币相当于战前的五十快大洋。五十块大洋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不算少,可对于这些平时拿高薪酬的女性来说,实在是低了。 至于白辛夷自己,她在舞厅的薪水今年涨到了八百多,要是哪个月提成多了,能拿到一千。进入职妇俱乐部,和其她几个理事一样,月薪三百块法币。 好在家里的奶茶生意稳定,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七八百,完全可以维持家里开销。 了解了俱乐部的人员结构和运作,也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是在福利公司的职员食堂吃的,和后世的自助餐差不多,一荤两素三个菜和一碗米饭,还有一碗飘着几片青菜叶的汤,需要两块钱。 白辛夷算了笔账,一个星期六顿午饭,也就是十二块钱,一个月至少四个星期。算下来,光是在食堂吃午饭,就要花去五十块钱。当然,如果在外面吃,只会比这还贵。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不断有人偷看白辛夷,还有个别人对她指指点点。 白辛夷视若无睹,继续淡定地吃着自己的饭。福利公里的这栋大楼,除了有福利公司自己的员工办公,还租给了几家单位,人员比较杂,素质也是参差不齐。 和她坐在一桌吃饭的袁怡看不下去,瞪了那几个对白辛夷指指点点的人一眼,那几个人才老实了。 “真是的,这些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哪有这样对人指指点点的。”袁怡是个很时髦的姑娘,比白辛夷大四岁,只有25岁,就已经是英文高级翻译了,负责对洋人联络这一块。 “估计是觉得我一个歌女怎么能进入俱乐部工作吧。”白辛夷不以为意的笑笑,毕竟能进入职妇俱乐部工作的女性,都是各个行业的女精英,她一个歌女出身的,看起来有些拉胯了。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接着工作,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半下班。 这时,理事陈丽芬走了过来,将一盒小西点放在了白辛夷的办公桌前,热情地说:“辛夷,送给你,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丽芬姐。”白辛夷没有矫情,收下了陈丽芬的小蛋糕。 袁怡见状,立刻嚷嚷起来:“陈丽芬,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出去买东西也不叫上我们,倒显得我们对辛夷不够热情了。” “就是,你出去给辛夷买小蛋糕,干嘛不叫上我们啊。”李素兰跟着附和。 一向温文尔雅的蒋芸,也跟着凑热闹:“丽芬,你光想着在辛夷面前表现,忘了我们了。” 就连年纪最大最稳重的谭秀英,都跟着调侃:“丽芬你这是引起众怒了,你看怎么办吧?” 一个办公室六个理事,有四个人“攻击”自己,陈丽芬立马告饶:“我错了,为了弥补我的错误,周末我请大家吃饭。我知道新开了一家餐厅,味道不错。” “我初来乍到,这顿饭应该我请。那就说好了,周末我请客,咱们六个,再叫上高姐和杨姐。” 袁怡一向爽快大方,一听连忙反驳:“怎么能让你请客,应该是我们给你接风才对。” “我看这样好了,咱们五个凑钱请辛夷,再叫上高姐和杨姐。”李素兰提议。 最后,老大姐谭秀英拍板:“素兰的提议不错,那就这么定了。” 定下了请客时间,大家也开始收拾东西下班。 等白辛夷收拾好东西,其他几个理事也收拾好了,几个人结伴下班。白辛夷和袁怡谭秀英走在后面,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谭秀英声音有些低沉:“孟主席就是在这里被人枪杀的。” “那些刽子手早晚被清算!”袁怡恨恨地说。 白辛夷悄悄地握了握谭秀英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回应袁怡:“一定会的。” 几人下了楼梯,袁怡问白辛夷:“辛夷,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谢谢,咱们不顺路,不用麻烦你了,我坐电车回去,很方便的。”白辛夷婉拒了袁怡的好意。 “那好吧,我和谭姐先走了。”袁怡没有坚持,和谭秀英一起朝楼前的停车场走去。 袁怡是富家女,自己又是高级翻译,吸金能力不俗,是上海滩榜上有名的名媛千金,也是世家联姻的最佳对象。 可她不按常理出牌,心思根本不在嫁人上。大学毕业,她既没有进入家族企业,也没有按照父母的要求联姻,而是一颗心扑在事业上。穿着时髦的衣裙,梳着新潮的发型,每天开着一辆福特轿车上下班,成了新女性的楷模。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迈开大步朝电车站台走去。为了方便,她穿的是裤装。 清爽的短发配上微微的卷度,看起来优雅、时髦、又干练,再搭配西式阔腿裤和白衬衣,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和亮丽,一路吸引了众多目光。 对于习惯了聚焦的舞台的白辛夷来说,这点注目根本不算什么,她继续淡然的往前走。 “滴滴……”正走着,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白辛夷立刻转过头。 黑色越野车向前滑行了几步,停在了白辛夷的身旁。傅靖之打开车门,脸上带着笑意:“上车,为了庆祝你第一天上班,我请你吃饭。” 白辛夷上了车坐好,关上车门,这才说道:“还是不去了,咱们少出去吃一顿饭,就能为新四军战士多省出两套棉服出来。” “是我考虑不周,那咱们回你家吃饭,我想吃白婶做的雪菜肉丝面了。”傅靖之的心里一阵柔软。 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明明赚的钱也不算少,却过着节俭的生活。身上除了一块母亲留下的老手表,没有一件饰物,衣服也是能省就省。他那两个嫂子,哪个不是穿金戴银,衣服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我都被你说饿了。”白辛夷被傅靖之说的有点饿,更加馋杨爱娣的那手出神入化的雪菜肉丝面了。 “今天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要是吃不惯职员食堂的饭,我和上面打声招呼,让你去小餐厅去吃。” “还是算了,俱乐部几十个人呢,我可不想搞特殊。”再说,袁怡一个富家女都能吃食堂,喝那种能照见人影的汤,她为什么不能。 就知道会这样,傅靖之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转移了话题:“在新单位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觉得俱乐部应该有76号的线人,至于是谁,我还在找。孟主席是个缜密的人,也很注意,下班都是和人结伴而行,只有那次因为加班晚了一个人回去,偏偏这时候出了事。只有熟人才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个人只会在俱乐部内部。” “你要注意安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即便知道她能力强,从没失手过,傅靖之还是提醒道。 “我会的。”被喜欢的人关心,白辛夷心情极好,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作者有话说: 因为电脑硬盘烧坏,所有数据丢失,文章大纲没了,导致卡文,这几天整理了一下大纲,总算能正常更新了。 为了表达歉意,这章发红包。 第87章 义演 一转眼, 白辛夷来到俱乐部工作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她和其她的几个理事以及联络股的同事,几乎跑遍了上海的工厂、机关单位和商会, 募集善款。 期间,大多数单位负责人态度很好,也愿意尽绵薄之力。但也有个别单位的负责人态度恶劣,不是直接将人轰出去就是冷嘲热讽。 更有不怀好意的人,疯狂暗示白辛夷袁怡几个年轻漂亮的理事和联络股的职员, 如果愿意做他们的情妇, 他们会慷慨解囊。 可把袁怡气得够呛,回到家找父亲袁先生卖惨, 袁先生为了安慰爱女,大手一挥就是一万块法币。 白辛夷面对这些羞辱, 早已经心平气和。干革命工作哪有不委屈的,正是因为有了先烈们的牺牲,才换来后世的繁荣和安宁。 好在这一个月没有白忙,加上袁父大手笔的一万块钱,她们一共筹集了将近十万的善款, 这些还没算上几天后的义演和义卖收入。 这次的义演由白辛夷和袁怡负责,义卖则由杨若云和李素兰负责。 袁怡对白辛夷一见如故, 这一个月两人相处的很愉快。尤其是这几天,两人忙着义演的事情, 几乎是形影不离。 两人深知, 能请到重量级的嘉宾,才能得到捐资者的信任, 乐于慷慨解囊。 白辛夷和袁怡请了一个专业的节目策划,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节目策划。因为几个京剧大师目前均不在上海, 如果没有重量级的大师,单纯的戏曲演出怕是吸引力不足。她的意思是,把这台义演办成一场综合型晚会。 节目策划是个很洋派的人,一下就接受了白辛夷的提议,并列了一个名单给白辛夷和袁怡,让她们俩分别联系这些人。 白辛夷先找了大上海舞厅目前最当红的歌星姜彦冰和林茹茹,两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在杜宇轩的牵头下,联络了两个申曲名伶。 袁怡则利用自家的关系联系了一个昆曲名伶,一个黄梅戏的后起之秀,还有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芭蕾舞演员。 整场节目有歌曲舞蹈,有戏曲,还有童声演唱,杂技和剑舞。这场义演俨然就是一场大型的晚会,既有吸引年长观众的戏曲,又有面向儿童和妇女的少儿歌曲和舞蹈。 而白辛夷本人,除了和著名男演员石原担任主持人外,还要表演剑舞。 义演这天,整个大剧院座无虚席,各界人士纷纷到场。有大企业和商行的高层,有各个团体的代表,还有一些社会名流和慈善家。在晚会捐献环节中,他们会当场捐款。 晚上七点,演出正式开始,由俱乐部主席高迎兰致欢迎词。她首先感谢了在场的嘉宾,感谢他们百忙之中莅临现场为难民捐款,又代表俱乐部向大众承诺,将公开透明地处理善款,将每一分钱用到实处。 致辞结束,义演拉开了序幕。 首先上场的是少儿歌舞《卖报歌》,十几个穿着打着补丁的报童服饰的小演员,手拿着报纸,在台上边舞边唱。唱到高潮处,一个小报童“猝然倒在地上”,令台下的观众提了一口气。 “小报童”被另一个“报童”拉起来,含着泪继续卖报。逼真的场景加上孩子们朴实的表演,深深吸引了台下的观众,令大家唏嘘不止。 演唱一结束,便有企业捐赠,南洋商会率先捐出了五千法币,华商总会捐出了六千法币。白辛夷和石原作为节目主持人,向捐献单位鞠躬致敬。 演出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节目有戏曲和歌舞,申曲名伶秦玉和李君和的《黄慧如与陆根荣》将演出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一些企业和商会踊跃捐款,还有一些个人也解囊相助。主持人石原作为目前最炙手可热的男演员,捐出了自己一部戏的片酬,一个刚回国的女作家,捐出了自己的稿酬。 俱乐部的成员在高迎兰的带领下,纷纷捐出了自己一个月的薪水。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台下的观众纷纷站起来鼓掌,向俱乐部的成员致敬。她们本就放弃了高薪工作为俱乐部工作,现在又捐献了自己一个月的薪水,实在令人敬佩。 掌声渐渐平息下来,接下来的节目是白辛夷的剑舞。一开始陈丽芬提议让她演唱《长城谣》,说她嗓子清亮,最适合唱这首歌,被杨若云和谭秀英否决了。 她们不会做无畏的牺牲,在宪兵队的眼皮子底下唱《长城谣》,无疑是自投罗网。 一段激情昂扬的音乐响起,身穿白色练功服的白辛夷手持一柄长剑,以一个优美的亮相,站在了舞台上。 这套白色练功服是斜侧开襟款式,纽扣是传统的盘扣,让她整个人散发出满满的中国风。她将已经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马尾,脸上干干净净,不施一点粉黛。 白衣银剑,唯有大红色的剑穗为她增添了一抹亮色、 剑舞是盛行于唐宋时期的民间舞蹈,将剑术和舞蹈融为一体,却少了剑术的杀气腾腾,增添了舞蹈的韵律优美。 剑与穗刚柔相济,变化多端,为剑舞平添了颜色。 在音乐声中,白辛夷挥剑起舞。 她的舞姿轻盈灵动,身体柔软舒展,每个动作都做到了极致,。既有舞蹈的柔美,又有剑术的凌厉和力量。 一套剑舞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台下掌声雷鸣,掌声过后,又进入了捐款环节。 沪丰银行的代表大手笔的捐赠了一万法币,江云琛的父亲,大华纺织的董事长江仲年,也以个人名义捐款一万法币,还有几家企业也分别捐了几千法币。 另外还有几个匿名捐助的,捐赠金额一千到一万不等。 这时候,演出也接近了尾声,压轴演出的是昆曲名伶李小秋。 三个小时的演出时间很快过去,晚上十点,演出圆满结束。 这次现场募捐,共筹集善款二十多万,加上前段时间理事们上门募捐的近十万善款,目前共筹集善款三十多万,还没算上义卖的收入。 职妇俱乐部的同事们都很高兴,高迎兰热泪盈眶,挨个和大家拥抱。轮到白辛夷时,她还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辛夷好样的,你那套剑舞下来,瞬间就是几万块。” “这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在场所有人的功劳。”白辛夷被夸的不好意思,连忙否认。 “辛夷你就别谦虚了,你不知道,台下都看呆了。”袁怡看白辛夷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崇拜,“没想到,你还会剑术。” “小时候跟人学过打拳,有武术功底,剑术和舞蹈相应的就学得快。”白辛夷解释道。 她从七八岁就开始练武,身体柔韧性特别好。而原身白辛夷虽然没有练过武术和舞蹈,可身体天生柔韧性好。她现在把练武当成运动,几乎每天都要练上一小时,三年下来,这具身体虽然没有达到她自己的身体水平,可也算不错了。 这套剑舞她在大学毕业晚会上跳过,当时引起了很大轰动,甚至有小学妹高喊着“学姐,不要把性别卡死”。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还要上班,都散了吧,早点回去睡觉。”高迎兰提醒大家。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场的捐赠大多是以支票形式捐赠,还有的是“空头支票”,要一个一个的上门去收钱。 白辛夷也累了,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后,率先离开。她不但是主持人,还是表演嘉宾,一整晚处于紧张状态。 出了大剧院,她一眼就看到了傅靖之。 白辛夷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揶揄道:“佚名是你吧,大手笔啊。不过,你好歹也用点心,起个让人能记住的名字。” “你不就记住了吗。” 白辛夷“嘁”了一声,又可怜兮兮地说:“怎么办,我这个月的薪水全捐了,这下要找我妈要零用钱了。” “没事,我养你!”借着黑夜的掩护,傅靖之飞快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白辛夷的心脏突然间仿佛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感动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全身,迅速将她淹没。 世上最美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养你。 “你养得起我吗,我很能吃的。”白辛夷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话的语气竟然娇滴滴的,有股撒娇的味道。 “随便你吃,我每月的工资都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要是还不够,我的房产和存款都给你。” “傅靖之,你怎么这么好啊!”白辛夷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他的侧脸上。 她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一个愿意把全部身家都给你的男人,一定非常的爱你,愿意和你共度一生。 “这就好了?”傅靖之忽然坏笑一声,附在她的耳边,声音带着蛊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身体。” “谁要你的身体啊,把钱留下就行。”白辛夷闹了个大红脸,她确信,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绝对在开车。 “真不要?”傅靖之忍住笑,故作生气道:“那好,既然你不稀罕我的身体,外面稀罕我的多着呢?” “你敢?”白辛夷一个手肘,用力戳向了他的腰:“你要是敢乱搞,我就,我就……” “就什么?” “我就和你分手!” 傅靖之看她气鼓鼓的像个河豚,“扑哧”一下笑出声:“逗你的,我要真是乱搞的人,能到现在还是一个……” 白辛夷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都有些不敢看他了,这人不会还是一个处男吧? 第88章 奸细 白辛夷没想到要个账会这么难, 那些人在晚会上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什么为了难民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什么尽自己的社会责任了。结果, 美名倒是博了,兑现捐款时开始推三阻四了。 这不是诈捐吗? 白辛夷终于体会到了讨债的艰辛,能诈捐的人就是滚刀肉,任凭你好话说尽,就是不兑现。她们说的多了, 那些人直接就是哭穷。说世道艰难, 自己的工人和职员都要养不起了,实在拿不出钱了。 把袁怡这个大小姐气得差点就要掀桌子, 被白辛夷劝住了。最后,还是白辛夷提议, 带着记者和摄影师上门,那些人一个个才不情愿地兑现了捐款。 最难缠的是一家叫京都洋行的商行,在晚会上高调的捐款六千法币,等白辛夷和袁怡登门要钱的时候,洋行老板翻脸不认人, 说自己根本就没想捐款,是她们俱乐部强加给他们的。 白辛夷都要气笑了:“先生, 我们什么时候强迫您捐款了?我们给很多企业和商行发了入场券,捐不捐的在个人。您要是不想捐, 您可以不到现场啊, 就是到了现场也可以不捐啊。现场不捐款的企业也不是没有,有人说他们什么了吗?你们想博美名, 又不想出钱, 哪有这么好的事?如今报纸都登了, 贵行的大名赫然在列,您现在居然不兑现,不是弄虚作假吗?经商就怕没有诚信,没有诚信的商人,是走不远的。” “你们就是说的天花乱坠,这钱还是没有。”负责人被白辛夷说的恼羞成怒,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怡看着洋行老板就这样把她们俩扔在办公室自己离开,气得脸都红了:“什么人啊,这不是无赖吗?” “走吧!”白辛夷知道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拉着气鼓鼓的袁怡离开了。 两人回到俱乐部时,袁怡还没消气,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生闷气。 李素兰过来安慰她:“好了小袁,别生气了,我帮你联系沪报的记者,带着记者去,看他还敢耍赖。” 白辛夷也很生气,明明是兑现善款,弄得就跟上门讨饭似的,还不如以前在舞厅呢。最起码那些舞客花钱点钟点歌不会开空头支票,更不会赖账。 好在,大部分的空头支票都已经兑现,只有这一家京都洋行了。明天她们带着记者去,洋行老板应该会兑现的。 募捐结束,俱乐部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分配善款。明面上,俱乐部是为难民筹集食物、药品和御寒的衣物,实际上,这部分善款将分为两部分,一半用在难民身上,一半用来购买药品和棉布棉花送到新四军根据地,解决新四军战士缺医少药的困难。 白辛夷刚来时就怀疑俱乐部混入了日伪特务或眼线,并告诉了党小组长杨若云。 杨若云召开了职妇俱乐部党小组会议,部署了接下来的工作,提醒党员们要提高警惕,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并配合白辛夷,查出隐藏在俱乐部的日伪特务。 那个人很谨慎,白辛夷观察了这么久,那个人一直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小袁,我已经联系了沪报的赵记者,约好了明天上午八点半在京都洋行门口汇合。”快下班时,李素兰告诉袁怡,她已经联系好了沪报的赵记者,明天上午陪着她们去京都洋行要钱。 “好的,谢谢李姐,我和辛夷一早就过去。”袁怡如释重负,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白辛夷也很高兴:“等这一笔钱到账,又能买不少东西了。” “是啊,游击队员在前线抗击日寇,不能再让他们缺医少药了。”陈丽芬感慨地说。 “丽芬,慎言。”年纪最大的谭秀英沉声道。 袁怡不以为然:“谭大姐,你就是太胆小了,丽芬说的没错啊,本来就是这样的。” 白辛夷看了看陈丽芬,又看了看袁怡,没有说话。 下班时间到了,白辛夷收拾好东西,和几个理事一起下班回家。 一下楼,就看到了穿着便服的傅靖之。 “你们家老傅来接你了。”袁怡用胳膊肘戳了戳白辛夷,揶揄道:“行啊,能让不近女色的老傅动春心,还死心塌地当车夫,辛夷你厉害。”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白辛夷被说的不好意思,心里又有些小骄傲。她家老傅对别的女人不假辞色,在她面前却乖的像个大狗。 “老傅,来接辛夷啊。”袁怡冲傅靖之抬了抬下巴,一副很熟络的模样。 傅靖之敷衍地“嗯”了一声,从白辛夷手里接过手提袋,又冲谭秀英和另外几个理事礼貌地点了点头,迈开大步走了。 袁怡张了张嘴,冲着傅靖之的背影不满地嘟囔一句:“本来就是老傅,还不高兴了。” 白辛夷感觉两人似乎有什么过节,却没有戳破,和几个理事打了个招呼,跟在傅靖之身后朝停车场走去。 上了车,白辛夷好奇地问:“你认识袁怡吗?” 果然,就听傅靖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何止是认识,还差点掀桌子呢。” “说说看,怎么回事?”白辛夷八卦的小火苗蹭蹭地往上窜,眼睛亮晶晶的。 傅靖之扶额,无奈地说:“怎么,她没和你说吗?” 白辛夷摇了摇头:“没有,她只说你一个不近女色的人动春心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是这样的,我拒绝唐欣以后,我母亲隔三差五的就介绍姑娘给我认识,我每次都懒得见。有一次,她骗我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我回老宅。我回去后发现,她竟搞了个宴会,宴请了十几个适龄姑娘和她们的家人,目的是给我介绍女朋友。” “我去,选妃啊!”白辛夷差点爆粗口,傅靖之的妈太奇葩了,这不是不尊重女性吗?还真当皇帝选妃呢? 傅靖之听出了白辛夷的不满,连忙解释:“我知道后很生气,掉头就走,走到门口时,差点撞到怒气冲冲的袁怡,她也看出了我母亲的意思,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愤而离席。她看到我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不尊重女性,还说别以为所有女人都喜欢我,她就看不上我这种自以为是的。” “好刚的姐妹,我喜欢。”白辛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傅靖之,你也有今天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受打击?” “那有什么,我又不是人见人爱,不喜欢我很正常,只要我的辛夷喜欢我就行。”傅靖之不但不觉得受打击,反而觉得轻松。 他并不喜欢被人追逐,何况那时候,他已经喜欢辛夷了,怎么可能给别的姑娘希望。 “那是,也就是我涉世未深,才被你骗了。还是袁怡小姐姐有眼光,没有被你迷惑。” 白辛夷没想到傅靖之和袁怡还有这样的渊源,不过也正常,袁怡算是上海滩有名气的千金小姐了,傅靖之又是赫赫有名的傅三公子,两人年龄家世都很相配,被人撮合再正常不过。 傅靖之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继而转移话题:“善款追讨完了吗?” “别提了,别的单位还好,虽然一开始也推诿,但我们带着记者登门以后,他们也不情不愿地兑现了。就那个无赖的京都洋行,死活不给。我和袁怡明天上午带着记者上门,看看他们还怎么耍赖?” “就怕你们带着记者上门也没用。”傅靖之泼了盆冷水。 白辛夷秀眉紧蹙:“怎么说?” “京都洋行真正的主人是日本人,中国老板只是个幌子,你觉得日本人会捐钱给难民和新四军买衣买药吗?” “这小日本鬼子,就不怕记者爆出来他们欺骗大众,虚假捐款吗?”白辛夷生气地问。 “你觉得报纸能登出来吗?” “我……”白辛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傅靖之说的对,有哪家报纸敢刊登呢? 就怕她和袁怡前脚带着记者过去,那小鬼子后脚就已经给报社施压了。 车子缓缓行驶在喧嚣的街道,白辛夷抑郁地看着窗外。 看着车窗外一点点后退的景物和行人,白辛夷的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再次为自己的渺小而难过。 “辛夷,组织上已经批准了我的入党申请,明天就是我的宣誓仪式,我希望你能陪着我一起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好,我明天请个假,让其她人陪着袁怡一起去京都洋行,反正钱要不来,谁去都一样。”白辛夷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她也想陪着傅靖之见证这一刻,陪着他一起宣誓。 白辛夷请了半天假,陪着傅靖之一起去了宣誓现场,见证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中G党员。 为了庆祝傅靖之入党,白辛夷请他去餐馆吃饭。 吃过午饭,白辛夷直接去俱乐部上班,就在白辛夷以为京都洋行的捐款不能兑现时,袁怡和陈丽芬居然一分不少的把六千法币的捐款从京都洋行带了回来。 白辛夷陷入了思考中,她想,她已经猜到那个奸细是谁了。 第89章 露马脚 白辛夷若无其事地继续上班, 和俱乐部的同事们一起,忙着把善款落实到实处。 很快就要进入冬季,很多难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俱乐部经过商量决定,在华界建造一些棚户区,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一个庇护之所。 因人力有限,俱乐部把这次募集的一大半善款托管给了安远商行,由安远商行出面采购粮食, 并联系工人购买建材, 建造可以容纳上万人的棚户区。 白辛夷从杨若云口中得知,安远商行的老板陈安远先生是爱国人士, 他的儿子和女儿都是革命者。受子女的影响,陈安远一直在暗中支持□□党, 用为难民采购物资作掩护,暗中为新四军采购运输物资。 陈安远生意做的很大,有自己的仓库、码头和运输线,这几年为新四军运送了不少的物资。 剩下的善款,则是由俱乐部出面采购棉花和棉布, 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 棉花是战略物资,日本人管控的非常严格。俱乐部的同事们腿都要跑断了, 也只买到了几百斤棉花,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在这期间, 理事陈丽芬表现的极为亮眼, 不光买到了上万斤棉花,一些市面上抢手的物资, 也是她出面谈下来的。主席高迎兰对她刮目相看, 直接让她负责总务股这一块。 高迎兰是在月底的总结会上宣布的, “丽芬,你最近表现不错,解决了很多燃眉之急,接下来就由你配合陈老板的工作,采购粮食和建材,争取早日让难民住进窝棚,吃上热乎饭。” “丽芬,还是你厉害,我和辛夷跑了两趟,都没让那几个老板吐口,你跑了一趟就谈下来了。这么多棉花,还有洋火和药品,你太了不起了。”袁怡佩服地看着陈丽芬。 以前,她怎么就没觉得陈丽芬这么有能力呢。 总务这一块涉及的东西最多,不光要负责俱乐部的人事和财务,还要负责物资采购和发放,是俱乐部最重要的部门。可以接触到资金,了解资金的全部去向和用处,可以说是俱乐部的大管家。 谭秀英也很佩服陈丽芬,“有了丽芬,咱们以后再采购这些紧俏商品就容易多了。” “哎呀,我都被你们夸的不好意思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为难民排忧解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丽芬,你就别不好意思了,能者多劳,以后咱们俱乐部少不了你冲锋陷阵。”李素兰是越来越佩服陈丽芬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秀气娇小的女人,身上蕴含着这么大的能量。 “姐妹们看重我,我可不能后退。”陈丽芬一双迷人的丹凤眼,认真地看着高迎兰:“高姐,既然姐妹们信得过我,以后就由我负责和安远商行接洽,配合他们采购,也起个监督的作用。” “丽芬,这…….”杨若云刚要开口,被白辛夷打断了:“丽芬姐带上我吧,丽芬姐这么厉害,我想跟着丽芬姐好好学习。” “还有我。”袁怡一向喜欢和白辛夷接近,见白辛夷要跟着陈丽芬,也当仁不让地要跟着去。 杨若云和高迎兰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这才朝陈丽芬说道:“行,以后和安远商行的合作就由丽芬带着辛夷和袁怡跟进。” “好的,”陈丽芬俏皮地冲袁怡和白辛夷眨了眨眼睛:“辛夷身后是傅大局长这个靠山,袁怡有袁家撑腰,以后咱们三个可以所向披靡了。” 白辛夷扶额:“丽芬姐就别笑话我了,傅局长好像没什么用,那些人一点都没给我面子。我以后就跟着丽芬姐混,积极配合丽芬姐。” “好了,你们都挺了不起的。事不宜迟,丽芬你们三个下午就去安远商行,看看棚户区的建造情况以及粮食采购,要是有什么疑虑,直接和陈老板联系。” “好!” 见三人同时应允,高迎兰说了声散会,大家便开始各就各位,各自忙碌起来。 中午吃饭时,俱乐部的几个理事坐在一桌,杨若云端着餐盘走过来:“袁怡和辛夷要多跟丽芬好好学习,丽芬来俱乐部快三年了,能力强,做事也努力,你们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 “放心吧杨姐,我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丽芬姐,好好向她学习。”白辛夷冲杨若云笑得意味深长。 杨若云一怔,但很快回神,微不可查地朝白辛夷眨了下眼睛,又冲着白辛夷和袁怡笑道:“你和袁怡做事,我放心。” 白辛夷埋下头继续吃饭,袁怡正在和一块骨头较劲:“这还真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比狗啃的还干净。” “噗!”白辛夷差点没把口中的饭喷出来,她赶紧烟下口中的饭,这才说道:“我说袁大小姐,说好的名媛千金呢?看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八年没吃肉了呢!” “什么名媛千金,这上海滩又有几个真正的名媛千金呢,不过是在装相罢了,虚伪得很。”袁怡撇了撇嘴。 白辛夷很喜欢袁怡这爽朗的性格,没有一点名媛千金的包袱,一开口就惊世骇俗,简直就是上流圈子的一股清流。 “不过,”袁怡上下打量着白辛夷,不解地说:“我怎么觉得你比那些所谓的名媛千金更像个名门千金呢?你这举手投足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不像有的人,硬是装出来的。” “咳咳………”白辛夷掩唇轻咳了两声,含糊道:“我妈说,我们家祖上是书香门第,这个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吧。” 白辛夷暗道,原身白辛夷可不就是大家闺秀吗。祖上有人中过探花,几代为官,到了原身祖父这辈开始经商,但文化底蕴还在。何况原身从三岁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和礼仪,且聪明好学,要不是十岁那年家里出事,原身必然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 这些东西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她已经将自己的随性带入到原身身上,可在别人眼里,她依然是秀外慧中、大方有度、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做派。 “我还是头一次见袁怡这么欣赏一个人呢,要说辛夷和袁怡还真是有缘分,一个是前任绯闻女友,一个是现任女友,还惺惺相…,哦……,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陈丽芬忽然捂住嘴巴,有些局促地看着白辛夷和袁怡。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丽芬姐,你是从哪听来的啊,袁怡什么时候成傅靖之绯闻女友了?”白辛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状似无奈地看着陈丽芬:“傅伯母邀请了好几个适龄姑娘来家里,想要介绍给傅靖之认识,袁怡感觉不对,宴会还没开始就离开了,和傅靖之没有任何交集,这么说她太不公平了。” 袁怡一张俏脸也沉了下来:“就是,这是哪个长舌妇胡说八道的,我跟傅靖之连话都没说过,,怎么传出这种闲话,这不是影响我和辛夷的情谊吗?” “对不起啊,我也是刚才打饭时听百货公司的职员说的,觉得没什么,就………”陈丽芬讪笑着拢了拢头发,懊恼道:“我这人心直口快,辛夷和袁怡千万别往心里去。” 袁怡还想再说什么,被白辛夷扯住了:“吃饭吧,一会还要去安远商行呢。” 现场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咀嚼的声音和筷子磕碰到碗碟上的声音。 吃完饭,大家回到办公室,继续忙碌起来。袁怡则开车载着白辛夷和陈丽芬,去了安远商行。 安远商行位于公共租界和华界交界处,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 “我是职妇俱乐部的理事陈丽芬,这位是白辛夷理事,这位是袁怡理事。”陈丽芬先做了自我介绍。 商行老板陈安远热情地招呼三人:“三位小姐先休息一会,喝杯茶。没想到三位小姐这么年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陈某佩服。” “陈老板古道热肠,帮了我们俱乐部很多,我们很感谢您。我们今天过来呢,就是想看看粮食采购情况和棚户区建造的进展,陈老板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们提。”陈丽芬真诚地说。 陈老板五十几岁,白白胖胖的很富态,天生笑脸,说话更是和气:“陈小姐做事就是大气,难怪陈某一见陈小姐就觉得亲切,原来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白辛夷静静地听着陈老板和陈丽芬商业互吹,袁怡则拿起账本,浏览善款的账目明细。 客套了一番,看时间不早了,陈老板亲自带着三人去仓库查看。 安远商行的仓库很大,占地足足有十几亩,宽敞整洁的仓库里,货物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陈老板指着其中一排麻袋说道:“这些都是你们俱乐部需要的粮食,有大米,小麦面,玉米面红薯面,粗粮细粮都有。” “好大好气派的仓库,陈老板生意做的真大。”陈丽芬一边惊呼出声,一边走到陈老板说的那些粮食面前,伸手按了按米袋和面袋。 “这些货都是流动的,现在看着多,说不定明天就搬空了。”陈老板说着,又带着三个人到了堆放建材的地方,指着一卷卷黑色的东西说:“因为预算有限,只能用油毡纸做房顶。” “油毡纸怕晒,石棉瓦是不是好点?”袁怡提出了质疑。 陈老板无奈道:“石棉瓦太贵,也不好买。没办法,只能用油毡纸,到了夏天高温,可以在顶上铺点草。” “老板,您的电话。”几人正说着,一个年轻的职员跑了过来。 陈老板看了看三人,问道:“三位小姐看好了吧,要不咱们一起回去吧。” “陈老板,您忙您的,我们几个自己在仓库里随便转转,我们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仓库呢。”陈丽芬爽快地说。 陈老板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随即为难道:“把几位扔在这里实在是不礼貌,这样吧,就让小梁陪着你们再转转。” 年轻的职员小梁接到了陈老板的暗示,立刻热情地说:“我陪着三位理事再看看这些建材和粮食,三位理事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陈老板离开了仓库朝办公室走去,比袁怡还大一岁的陈丽芬就像一个小女孩,欢快地在仓库里跑来跑去,一会看看这个,一会摸摸那个,看起来非常新奇。 白辛夷不动声色地看着陈丽芬在那演,她总算是摸透陈丽芬的意图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因为身体原因断更了几天,以后会坚持日更的,多谢小天使们的不离不弃。 第90章 钉子拔除 白辛夷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俱乐部党小组长杨若云, 杨若云震惊之后就是后怕和庆幸。 当时自己让辛夷跟着陈丽芬去安远商行,纯粹是出于谨慎,而辛夷当时的反应让她心里有了点猜测。辛夷不会无的放矢, 如果不是怀疑陈丽芬,辛夷不会话里有话,还冲她笑得意味深长。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以辛夷的能力和袁怡的背景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偏偏陈丽芬解决了, 这本身就不合理。当时陈丽芬的解释是托了自己表姐夫的关系, 可谁见过那个所谓的“表姐夫”呢? 杨若云从事了多年的地下工作,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白辛夷一挑破陈丽芬的身份,她立刻就明白了陈丽芬的意图。 日伪特务机关的目的除了想挖出职妇俱乐部的地下党, 最大的目的是找出那条最重要的运输线。 陈安远先生的这条运输线可以说是新四军的生命线,有多少救命的药品和御寒的棉花棉布以及粮食是通过这条线运输的。如果这条运输线断了,将对新四军的补给造成重大的损失。 事不宜迟,杨若云迅速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上级领导江云琛。江云琛现在负责上海租界地下党党支部的工作,是职妇俱乐部党小组的直接领导。 江云琛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 马不停蹄地将情况汇报给上级,经过上级研究决定, 立刻让锄奸队处决陈丽芬,以免造成重大损失。陈丽芬已经对陈安远有所怀疑, 再查下去, 难免会发现端倪。 白辛夷一进俱乐部就揪出了隐藏在内部的日伪特务,上级对她的工作非常肯定, 重点表扬了她。 两天后, 锄奸队在陈丽芬上班的路上制造了一场“意外”, 处决了这个日伪特务,拔除了这颗安插在俱乐部的钉子。 没有了陈丽芬这个奸细,俱乐部的党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随着善款全部落实到实处,大多数难民都被安置在了棚户区,难民饿死冻死街头的现象少了很多。 白辛夷在俱乐部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还交了袁怡这个好朋友。 袁怡是那种一旦喜欢上你,就对你掏心掏肺的性格。她对白辛夷是没来由的喜欢和欣赏,照她的话说,要不是傅靖之捷足先登了,她非得把辛夷妹妹拐回家给自己当弟妹不可。 两个姑娘的关系突飞猛进,不但在单位里形影不离,下了班也时常相约着吃饭逛街。袁怡是白辛夷穿过来以后交的第二个朋友,第一个是沈南湘。 对此,傅靖之颇为不满,怪袁怡没有眼色,自己不讨人喜欢,非得拉着他的辛夷,害得他和辛夷的约会时间都少了。 对,在傅靖之眼里,袁怡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姑娘,而且极其没有眼色。 为了不让袁怡继续打扰自己和女朋友约会,傅靖之把大龄青年凯文介绍给了袁怡。 这下,可把不婚主义者袁怡气坏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傅靖之大骂:“傅靖之,你就是个鼠肚鸡肠的小人,不就是说你几句吗,你就给我找了个男人出来。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等着,我非得把辛夷拐回家给我当弟妹不可。我弟弟比你年轻,比你性格好,你敢和他公平竞争吗?” 无辜躺枪的外国友人凯文同志无奈摊手:“这不关我的事。” 傅靖之一脸寒冰地扫了袁怡一眼,冷冷说道:“就袁健那扶不起的阿斗,也配和我公平竞争?” “你说谁是阿斗?你才是阿斗,你全家都是阿斗!”袁怡脸都气红了,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上去锤烂傅靖之那张讨厌的脸了。她这么优秀的弟弟,傅靖之竟然说他是阿斗? 气死她了。 白辛夷快要无语了,只能一会劝劝这个,一会劝劝那个,免得这俩人真的打起来。 也不知道袁怡是不是和傅靖之天生犯冲,她一见傅靖之就要刺上几句。要不是知道袁怡不是那种白莲绿茶性格,对傅靖之也没意思,白辛夷都要怀疑袁怡是故意针对傅靖之,以此引起傅靖之的关注了。 也是通过这件事,白辛夷知道了袁怡是个不婚主义者。傅靖之的行为,无疑是对她的不尊重。 白辛夷为此狠狠训了傅靖之一顿,好在傅靖之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事后郑重向袁怡道了歉。 袁怡像是没想到傅靖之会向她道歉,愣了一瞬后,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也原谅了他。 同时,也对傅靖之表达了歉意:“傅靖之,对不起,是我对你有成见,才事事看你不顺眼的,觉得你配不上辛夷。现在看,是我狭隘了,不该把对你妈妈的不满转嫁到你的头上。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我相信辛夷的眼光,既然辛夷能喜欢你,说明你值得她喜欢。以后,我不会再针对你,我袁怡说到做到。” 傅靖之的脸色缓和下来,脸上隐隐带着些得意:“那是,我家辛夷的眼光好着呢。” “嘁!”袁怡都快没眼看了,堂堂傅三公子居然这么幼稚。 傅靖之和袁怡冰释前嫌,夹在中间的白辛夷如释重负,她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和男朋友一见面就掐。当然,是袁怡单方面的掐傅靖之,傅靖之懒得理会。 袁怡也向白辛夷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针对傅靖之,当初傅靖之的母亲黄美云,邀请了十几个名媛千金和她们的母亲来傅家老宅做客,虽然没有明说是挑选儿媳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时袁怡被自己的母亲骗了过来,虽然不高兴,但出于礼貌也没发作,想着宴会结束后就离开。没想到,黄美云居然这么无耻,竟然打着为了感谢姑娘们的光临,为每个姑娘定制一件旗袍的幌子,给姑娘们量体,实际是想知道哪个姑娘屁股大胸大,适合生儿子。 袁怡到现在都忘不了黄美云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这个小儿子人长得好,能力强,喜欢他的姑娘哪个不是家境好长得美,要不是他忙事业耽误了,哪能到现在还没成家?我呢,对未来的儿媳妇也没什么要求,只要贤惠听话,能为傅家开枝散叶就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去他妈的贤惠听话、开枝散叶,以为你家是皇族吗? 可把袁怡气坏了,直接摔了杯子走人。从此,不但恨上了黄美元,还迁怒上了傅靖之。 知道是这样的原因,白辛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世上怎么有黄美云这样奇葩的女人,为了一个好继母的名声,不惜委屈自己的亲生儿子。更过分的是,为了给两个继子铺路,明知道傅靖之不喜欢唐欣,还逼着他娶唐欣。 唐欣死了,还以为她能消停点,结果她又搞了个“选妃”的活动,还做了那种羞辱人的事,在场的名媛千金们和她们的母亲,除了那几个畏惧傅家的家庭,其余的家庭哪个不是对傅家恨得牙痒。 “你妈怎么这样啊?难怪袁怡生气,换我也生气。”什么人啊,还真以为自己家里有皇位继承,想要选妃呢? 还量三围,太羞辱人了。 傅靖之轻咳了两声,讪笑着说:“咱们以后就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平时不回去,她怎么样,和咱们没关系。再说,有父亲呢,她做不了什么。” “要不是看在你对我家人好的份上,我才不忍着她呢。”白辛夷想想就觉得生气,明明是到她家谈她和傅靖之的婚事,可黄美云一副高高在上、看不上他们白家的样子,实在是伤人心。 要不是傅玉湘表现得还不错,一点都没有因为白良杰和杨爱娣的身份轻视他们两个,对他们两个尊重有加,白良杰都想赶他们出去了。 事后,不但傅靖之发了火,就连傅玉湘也大发雷霆,大骂黄美云目光短浅,为人刻薄。还说,如果她再这样不知所谓,就将她赶回娘家,他不介意临老了休妻。 黄美云是真的怕了,即便再不喜欢白辛夷,也不敢流露出半分。为了缓和矛盾,还多次邀请白辛夷上门,都被白辛夷拒绝了。 她也是有脾气的,既然看不上她,她才不会上赶着被人羞辱。幸亏傅靖之和黄美云不亲,不然,她就要重新考虑她和傅靖之的关系了。毕竟,如果婆媳不合,会影响夫妻间的关系。 傅靖之没想到,因为和袁怡的一番争执,差点影响了他和白辛夷的关系,紧张之余,更加盼望着婚期的到来,好早点把辛夷娶回家,免得夜长梦多。 第91章 结婚 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间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到了白辛夷和傅靖之结婚的日子。 农历三月初十,天气不冷不热, 正是一年好春光,也是最适宜嫁娶的季节。 这天,天还没亮,白良杰和杨爱娣夫妻俩就起来了,和往常一样, 白良杰打扫院子, 杨爱娣去灶披间准备早饭。 结婚历来都是男方家欢天喜地,女方家百感交集。和天下所有嫁女儿的父母一样, 白良杰和杨爱娣的内心是复杂的,既高兴女儿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小家,又担心她到了婆家受委屈。 辛夷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可她从小就和他们亲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白家出事后,辛夷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把他们当成了亲生父母。这些年来,他们也把辛夷当成了亲生女儿, 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杨爱娣想着想着就掉了泪,今天是辛夷嫁人的日子, 小姐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白良杰扫好院子进来, 见妻子一边做饭一边落泪,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臂, 安慰道:“孩子大了, 总是要成亲的。再说,咱们离的这么近,说回来就回来了。” “你说的好听,嫁了人哪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姑娘和媳妇哪能一样,就她那个婆婆和两个妯娌,没一个省油的灯,我真怕辛夷嫁过去受委屈。” “有靖之在,哪会让她受委屈,再说,咱们家辛夷也不是受委屈的人啊。”白良杰耐心地安抚妻子:“你啊,总是把辛夷当孩子,她现在长大了,做事稳妥着呢。” 杨爱娣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们男人知道什么,姑娘在家里是小姐,到了婆家就成了丫鬟,要是遇到好的婆家还好过些,要是遇到刻薄的婆家,有的苦头吃。” 白良杰见妻子越说越离谱,只好岔开话题:“谢家姆妈快到了吧?我来做饭,你去叫辛夷起床。” 杨爱娣果然被转移了心思,将手里的饭勺交给了白良杰,去叫女儿起床了。 白辛夷正睡得香甜,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她迷迷糊糊地打开门,揉着眼睛说:“妈,这么早?” “不早了,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就要绞面了。”杨爱娣见女儿完全没有做新娘的紧张感,一副迷糊样,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 白辛夷应了一声,去了马桶间洗漱,等洗漱好,早饭也做好了。 白辛夷匆匆吃了早饭,刚吃完,帮她绞面的谢阿婆就来了。杨爱娣招呼谢阿婆吃早饭,谢阿婆说吃过了,杨爱娣只好作罢。 这时候的白辛夷终于有了紧迫感,意识到自己要嫁人了。在杨爱娣和谢阿婆的帮助下,穿上了凤冠霞帔。 傅玉湘是老派作风,看不上现在流行的的西式婚礼。说白花花的婚纱成何体统,还是红彤彤的喜服喜庆,八抬大轿将儿媳妇抬进门,这才体面和尊重。 这和白辛夷不谋而合,她一直觉得中式婚礼既隆重又喜庆。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新娘坐着八抬大轿,一路吹吹打打,那才叫郑重。当然,婚纱照还是要拍的。 想到高头大马,白辛夷忽然有些期待傅靖之骑马的样子了。 谢阿婆开始给她绞面,绞面是古代就流传下来的规矩,也叫开脸,由全福人进行。谢阿婆五十多岁,夫妻和睦,父母公婆都健在,儿孙满堂,是远近闻名的全福人,附近有嫁女的人家都找她开脸。 即便谢阿婆是开脸的老手,手法娴熟,白辛夷也疼的差点掉眼泪,心中暗自腹诽,这是什么破规矩。 开脸到一半的时候,袁怡带着化妆师来了。 杨爱娣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热情地招呼袁怡和女化妆师吃了早饭。那边的谢阿婆也忙好了,。 化妆师开始为白辛夷化妆,这个女化妆师是上海滩有名的化妆师,最擅长画新娘妆,很多名媛千金结婚时都是找她化妆,手艺自然不错。即使收费不菲,也令准新娘们趋之若鹜。 在化妆师化妆的时候,住在楼上的沈南湘也过来了。她今天特意和同事调了班,和袁怡一起为白辛夷做伴娘。 不一会儿,沈瑞林夫妻俩带着孩子过来了,白良杰和杨爱娣立刻迎了上去。沈瑞林夫妻俩前几天就添了妆,今天又随了礼。 沈瑞林带着孩子留在课堂里和白良杰说话,沈师母去了白辛夷住的后厢。 经过化妆师的一双巧手描描画画,身穿凤冠霞帔的白辛夷成了一个明艳可人的美娇娘,引来众人的赞叹。 “辛夷长得漂亮,平时不打扮,那是清水出芙蓉,今天这一打扮,穿上大红喜服,就是艳若桃李、光彩照人。”楼上的程太太读过书,又爱看些诗词,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周太太夸起人来也是不逞多让:“要说辛夷和傅局长还真是郎才女貌,这俩人长得都这么好看,以后生了孩子得有多好看啊。” “那可不一定,负负得正,说不定是个丑孩呢?”白辛夷脱口而出。 “你这孩子净胡说。”沈师母嗔了她一眼。 就连一向喜欢和傅靖之作对的袁怡都听不下去了:“怎么可能,傅靖之那一家子就没有长得丑的,你们家更没有丑的,就是想生个丑孩也生不出来啊。” “就是!”屋内的几个女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附和袁怡。 “你们聊,我出去看看。”沈师母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和屋里的人招呼了一声,便出去了。 程太太和周太太见状,也跟着出去了,好帮着杨爱娣一起招待陆续上门的客人。 白家和几家租客相处的都很好,白家今天嫁女,周先生周太太和程先生程太太都随了丰厚的礼金。 今天正好周日,学生们都放假在家,几家的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只有白家三兄弟情绪不是很高。尤其是彦彦,知道姐姐要嫁人了,整个人都恹恹的。 陆续有客人上门,白家的客堂里坐不下,后来的客人就坐在了天井里。 白家没有亲戚,白良杰和杨爱娣也没有什么朋友,来的都是白辛夷的同事和朋友,以及住在附近的邻居们。 “接新娘的来了!”外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唢呐声越来越近,白辛夷忽然有些紧张,又有些伤感,一双手紧紧搅在一起。 她居然要结婚了。 还没等她多加感慨,杨爱娣就红着眼眶进来了,后面跟着沈师母和程太太周太太几个最亲近的长辈。 “辛夷……”杨爱娣叫了一声辛夷,就泣不成声。 “妈!”白辛夷扑进杨爱娣的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三年多的相处,她早已经和这个家融为一体,白良杰和杨爱娣对她的爱无私又伟大,他们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小祺他们三个就是她的亲弟弟。 袁怡和沈南湘连忙上前,南湘柔声安慰道:“辛夷姐快别哭了,妆哭花了就不好了。” 杨爱娣连忙松开了女儿,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看我,这大喜的日子,干什么呢!” 一旁的化妆师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很淡定地从化妆箱里拿出吸水的软布和粉扑,先用软布吸干了白辛夷眼中和脸上的泪水,接着又用粉扑沾着香粉为她补妆。 “新娘该上轿了。”有帮忙的人过来催促。 这时,男方家请来的喜娘进来了,上来就是一番恭喜的话,得到杨爱娣的红包后,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喜娘便扶着白辛夷往外走,走到天井时停了下来,让新娘拜别父母。 “爸、妈,你们要注意身体,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白辛夷跪在了蒲团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便被喜娘扶了起来。 “辛夷,嫁人了就是大人了,要记得孝顺公婆,友爱妯娌,……”杨爱娣说不下去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白良杰原本就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站在妻子的身旁,无声地掉着眼泪。 白辛夷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最终还是没忍住,抓住父母的胳膊,嘤嘤哭了起来。 “哭嫁,哭嫁,哭的娘家旺,哭的婆家发。”喜娘高声唱和。 旁边有人安排:“娘家兄弟背该新娘子上轿了。” “姐姐!”小祺立刻站到白辛夷的前面,弯下了腰。 白俊庭默默地站在姐姐的身侧,眼圈有些泛红,十岁的彦彦红着一双兔子眼,扯着姐姐的衣襟。 白辛夷看着稚嫩的弟弟,有些不忍心趴上他的后背。 “姐姐,我背你!”开始变声的小祺瓮声瓮气地说。 白辛夷只好趴了上去,怕压坏弟弟,硬是提着一口去。 白俊祺站起身,迈开步子朝花轿走去,白俊庭和白俊彦兄弟俩一左一右护在姐姐身侧,场面非常感人,看的有些泪窝浅的女宾客眼眶湿润。 迎接新娘的傅靖之,端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辛夷。要不是碍着习俗,他早就冲过来自己背着新娘,把她送上花轿了。 白辛夷也看到了傅靖之,心中一阵悸动。这个长得帅、人品好、有责任感的男人,这就是她的丈夫,她要共度一生的人。 在喜乐声中,白辛夷被大弟弟白俊祺送上了花轿。十三岁的小祺身高已经赶上了姐姐,身形也比同龄的白俊庭结实,背上姐姐稳稳当当的。 鞭炮响起,有人高呼了一声“起轿!”,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朝着傅家老宅行进。 作者有话说: 下章洞房 第92章 洞房花烛 白辛夷笑得脸都要僵硬了, 一双脚快不是自己的了,想不到结个婚会这么累,比自己打几个小时的拳还累。 中午的酒席将近七十桌, 基本都是傅家那边的亲友,白家这边的亲友只有六桌。白家人自己和沈瑞霖一家坐了一桌,楼上的周先生和程先生两家与白家的几家邻居占了三桌,白辛夷在舞厅的原同事和俱乐部的同事各占了一桌。 晚上又开了十桌,特意招待那些白天没时间的客人。江云琛和苏皖带着孩子是中午来的, 两人大手笔的给白辛夷封了一个大红包。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大厅里还剩下两桌客人酒酣耳热。一桌是杜宇轩、凯文和傅靖之警察局的几个下属,另一桌是袁怡、南湘和俱乐部的几个同事。 因为另一个伴郎临时有事, 袁怡便把自己的弟弟袁健拉过来做了伴郎。袁健和陈盛作为伴郎,为傅靖之挡了不少酒。 “各位, 差不多了,该撤了,别耽误新人入洞房。”陈盛从傅靖之手里接过一杯酒,一饮而下,又大着舌头说。 杜宇轩不乐意了, 睨着傅靖之:“傅靖之,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不是让手下代酒,就是让女人代酒。” “那是辛夷心疼我, 舍不得我喝酒, 你就羡慕吧。”傅靖之挑衅地看着杜宇轩。他就知道这货喜欢针对他,打着为辛夷着想的幌子, 没少在辛夷面前挑他的刺。 “我呸, 你一个三十的老男人躲在女人后面,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不知道辛夷看上你什么了?”杜宇轩被陈盛和傅靖之的几个下属灌了不少酒,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了。 “三十岁的男人很老吗?那叫成熟。再说,你也没比我小几岁吧?” 白辛夷见两人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打岔:“醒酒汤来了,你们一人来一碗,免得伤胃。” 白辛夷拿起大汤勺,先盛了一小碗汤,推到了杜宇轩的面前:“小杜爷,喝碗汤。” “谢谢辛夷,”杜宇轩眼见着傅靖之变了脸色,心里莫名地有些高兴,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喝下,得意地看着傅靖之:“汤不错。” 杜宇轩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里,他知道自己和辛夷不是一路人,两人不可能走在一起,所以他早就放下了。他就是纯粹的看傅靖之不顺眼,就喜欢看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吃醋。 “靖之,你也喝。”白辛夷看傅靖之的一张俊脸沉了下来,忙盛了一碗醒酒汤递给了他。 傅靖之的脸瞬间多云转晴,嘴角忍不住地翘起,端起碗,不紧不慢地喝起汤来。 “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洞房花烛了,我和袁健先回家了。”袁怡站起身,和白辛夷告辞:“辛夷,新婚快乐,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开车小心点。”白辛夷握了握袁怡的手,向她表达谢意:“谢谢你袁怡,忙前忙后的。” “跟我客气什么。”袁怡爽快地说道。 南湘也和白辛夷告辞:“辛夷姐,我也回去了。” “南湘,你等一下,我找个人送你。”夜深了,白辛夷不放心南湘一个人回去。 “我没喝酒,我开车送沈小姐回去。”袁怡冲白辛夷眨了眨眼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袁健和南湘一眼。 白辛夷秒懂,没想到自己的婚礼还成就了一对。 看样子,那俩人是一见钟情了。 其余的客人也纷纷告辞,杜宇轩手下的四大金刚没喝什么酒,护着杜宇轩离开了。俱乐部的几个同事,分别和自己的丈夫也离开了。 傅靖之的几个年轻下属嬉笑着打趣傅靖之,其中一个细眉小眼的下属贼兮兮地说:“恭喜长官,贺喜长官,祝长官和嫂子举案齐眉,三年抱俩。” 结婚三天无大小,这时候不老虎头上瘙痒,等待何时? “赶紧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南街的案子要是还破不了,你们几个就去巡街去。”傅靖之沉着脸道。 几个下属一听,立刻作鸟兽散,窜得比兔子还快。 “三少爷,三少奶奶,请上车。”一直等着酒席散场的傅家司机夏叔走上前,恭敬地说。 见陈盛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的车走去,傅靖之忙喝住了他:“你喝成这样怎么开车,你跟我们一起回老宅,车先放这里,明天再开回去。” “好!”陈盛的酒劲越来越大,脚下都站不稳了,好在脑子还算清醒,便没有逞强,摇晃着走到了车前,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 傅靖之牵着白辛夷的手,一起坐到了车后座。 “辛夷,对不起,还要让你为我代酒。”傅靖之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揽进怀里,心疼地说。 “咱们谁跟谁啊,你这胃要好好养养,以后不要喝酒了。”白辛夷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的酒量居然这么好,如果放开了喝,估计一斤白酒不在话下。 而傅靖之最近犯了胃病,她只能变身护夫狂魔了,替他挡下了一半的酒,剩下的酒又大多被袁健和陈盛挡了,傅靖之只象征性的喝了两杯。 要说傅靖之也是不容易,原本生在钟鼎之家,该是享受万千宠爱的,谁知道摊上了这么一个妈,为了做一个好继母,把自己的儿子丢给了保姆,自己专心地照料两个继子。 明明两个继子分别大了傅靖之十岁和八岁,幼小的傅靖之却要让着两个年长的哥哥。那年,才几岁的傅靖之被傅老二推进水里,大病了一场,差点没高烧而死。也是在那一次,小小的傅靖之得了胃炎。 张妈心疼他,废了好大的劲,用了两年才把他的胃养好。结果,只过了几年,才十几岁的傅靖之又被傅玉湘扔到了军营锻炼,和那些小兵一起吃一起睡。 他年龄小,根本争不过那些大头兵,常常饿着肚子训练,好不容易养好的胃,又犯病了,胃时好时坏。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去德国上军校,吃饭正常了,才慢慢养好,这么多年都没犯过。 还是因为上个月底去抓获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乔装深入匪巢时,和那些人拼酒,才犯了胃病。 白辛夷越想越心疼傅靖之,外面的人都以为他风光无限,哪知道他心里的苦。 她早就发现了,他心里是很缺爱的,所以才喜欢粘着她。这么多年,他不交女朋友,不结婚,除了当初的一句誓言“倭寇不除何以为家”外,更是因为他不信任女人。 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疼爱自己,世上还有什么女人对自己是真心的呢?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信任她,对她敞开了心扉,想和她共度一生。 “到了。”白辛夷正想着,耳边传来傅靖之低醇的声音。 “小陈,醒醒,到家了。”前面的夏叔轻轻地拍着陈盛。 陈盛睡得正酣,还打着呼噜,一点反应也没有。 “立正!”傅靖之的话音刚落,陈盛便是一个鲤鱼打挺。 就听“咣当”一声,陈盛瞬间捂住了脑袋,酒立刻醒了大半。 他哀怨地看着傅靖之:“长官,你过河拆桥。” “你干什么啊。”白辛夷照着傅靖之的肩膀拍了一下。刚才的那一声响,她都替陈盛感到头疼。 “夏叔,你照顾一下陈盛,夜里警醒着点。”傅靖之还是一个好上司的,嘴上嫌弃陈盛,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夏叔扶着陈盛去主楼旁边的副楼了,白辛夷和傅靖之手牵着手进了主楼。结果,刚一进去,就听到黄美云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一家子等着你们,哥嫂年轻就算了,你爸年纪大了,身体可吃不消。” “没人让你等,客人不走,难道我们还要赶客人走吗?”还没等白辛夷开口,傅靖之就冷冷地说道。 “靖之,你怎么这么对妈妈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黄美云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以前也是这样说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辛夷抠了抠傅靖之的掌心,这家伙表现的不错,对付老白莲就得这样怼过去。 没错,在白辛夷眼里,黄美云就是个老白莲,都五十多了,还整天一副西子捧心状,说话莲言莲语的。说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想说傅靖之被她挑唆的呗。 “哎呀母亲,您就别生气了,今天是三弟和弟妹大喜的日子,咱们多等一会没什么的。”老二傅靖民的妻子徐雅琴劝黄美云。 “是啊母亲,三弟妹和我们可不一样,她可是八面玲珑呢,那酒量更是男人也比不上。”老大傅靖生的妻子方红,撇嘴道。 黄美云立刻沉下脸,不善地看着白辛夷:“我还没说你呢,有男人在呢,哪显得你一个女人,一杯又一杯的,成何体统?” “你是做人母亲的吗?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从小就有胃病你不知道吗?他这几天胃病犯了,我心疼他,替他喝酒怎么了?今天是你儿子大喜的日子,你却这么扫他的兴,你还有心吗?” 白辛夷气坏了,她很想对黄美云说,你就是个脑子有坑的,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亲媳妇不疼,反倒去疼两个继子和继子媳妇。以为继子两夫妻对自己很孝顺,自己这个继母当的很成功。 事实呢? 那两个继子媳妇就是把她当成了棒槌,拿她当枪使。徐雅琴和方红嫌自己的丈夫没能力,嫉妒傅靖之这个小叔子能力强,却又不帮衬他们,就一个劲的给他上眼药,撺掇着黄美云出头。 “你,你这是什么话?”黄美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颤抖着手指指着白辛夷:“你怎么能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呢?我自己的儿子,怎么不疼了?” “行了,三媳妇做的没错,老三胃不好,作为妻子护着丈夫是应该的。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傅玉湘瞪了黄美云一眼,黄美云立刻老实了。 傅靖生傅靖民两夫妻悻悻地上楼了,白辛夷和傅玉湘打了声招呼:“爸,我们也上去了。” “老三媳妇,等一下。”傅玉湘叫住了白辛夷。 “爸,什么事?”白辛夷又坐了下来,恭敬地问。傅玉湘对她还不错,她自然也对傅玉湘敬重有加。 傅玉湘将一把钥匙递给了白辛夷:“我在汇丰银行存了点东西,这是保险柜的钥匙。” “老傅!”黄美云不满地开口。 傅玉湘的脸蓦的一沉:“我挣的家业,想给谁给谁,轮不到你置喙。” 黄美云敢怒不敢言,恨恨地瞪了白辛夷一眼。这么多的金砖呢,凭什么给这个女人?靖之薪水这么高,根本不缺钱啊。 白辛夷本来还不想要,看到黄美云的嘴脸,立刻毫无负担地接过了钥匙,甜甜地说:“谢谢爸!” “好好和老三过日子,老三不容易。”傅玉湘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让老三受委屈了。” “爸,我是男人,不觉得委屈。” “回去休息吧,明天就回你们自己家。”傅靖之站起身,声音有些苍老:“年龄大了,不能熬夜了。” 黄美云连忙上前搀扶住傅玉湘,柔声说:“我说过你多少次了,起身时不要这么猛,免得血压上升。” 白辛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黄美云按照后来的话说就是个恋爱脑,因为爱惨了傅玉湘,所以对傅玉湘亡妻留下的两个儿子也是爱的无私。 黄美云比傅玉湘小12岁,当时傅玉湘已经是一方霸主了,二十岁的黄美云对鳏夫傅玉湘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傅玉湘。 结婚没多久黄美云就怀了孕,当时只有六岁的傅靖民害怕有了小弟弟后,继母和父亲就不疼自己了,便故意绊倒了黄美云,害得黄美云流产。黄美云难过了一段时间,继续疼爱这两个继子。又过了大半年,两个继子确信继母就算是有了弟弟也不会不疼自己,在黄美云怀了傅靖之后,才算是没有使坏。 不得不说,黄美云作为一个继母确实是无可挑剔。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不及格的。 白辛夷不再去想黄美云,刚刚被黄美云影响的心情,在接到傅玉湘的保险柜钥匙后,也烟消云散了。 两人相拥着上了三楼,住进了属于他们的新房。 等她洗好澡出来时,傅靖之已经穿着睡袍靠在床头等着她了。 男人睡袍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修长笔直的腿,属于男性的线条优美流畅,腰腹紧致平坦,再往下看…… 白辛夷直看得血脉贲张,热血沸腾。 两人认识三年,正式交往两年,恋人间该有的亲密都有了。领了证后,好几次都差点擦枪走火。她是现代意识,觉得既然领了证就是夫妻了,水到渠成地发生关系再正常不过了。 可傅靖之是个死脑筋,非说在白良杰和杨爱娣面前保证了,结婚之前不越雷池,他要信守承诺。对此,她还能说什么呢?他一个快三十的老处男都能忍,她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傅靖之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朝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张出了手臂:“过来!” “达令,我来了!”白辛夷犹如飞鸟投林一般,飞身扑向了他。 傅靖之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俊朗的眉眼凝视着她莹白细嫩的脸。她的睫毛很长,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嘴唇饱满,唇形也很好看。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辛夷,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以前她老是让他说着三个字,可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白辛夷虽然慢热,但一旦热起来便是个小火炉,而傅靖之也吃她这一套。每次她对他说情话,他都招架不住。 感受到男人的变化,白辛夷的心一阵狂跳,男人热烈而深情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中的火焰差点要将她灼伤。 “那个,你把吊灯关了。”白辛夷红着脸说道。 白辛夷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屋内陷入了一片昏黄。 落地式的床头灯,光线柔和温暖。 昏黄幽暗的灯光流泻下来,映照在贴着大红喜字的拔步床上。 床上铺着大红喜被,喜被上面是精美的刺绣,图案上有一个大大的“喜”字,寓意着他们的婚姻幸福美满。 春夜,良宵..........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傅靖之满足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揶揄道:“不是要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吗,这才几次就受不了了?” “你等着,等我养好了,一定报仇。”白辛夷恨恨地说。 第93章 转移同志 白辛夷和傅靖之只过了两天新婚燕尔的日子, 就投入了工作中。国内国际形势严峻,他们做不到安心享受新婚生活。 然而,就在两人甩开拳脚大干时, 黄美云和那两个继子媳妇开始作妖了。 知道傅玉湘给了他们一笔黄金和字画,三个女人是又妒又恨。尤其是方红和徐雅琴,恨不能将那些黄金从傅靖之和白辛夷手里抢过来。 老头子的钱都该是他们原配生的儿子孙子的,凭什么给继室生的?傅老三两口子得了黄金,他们两家就要少得, 凭什么啊? 两个女人心里暗恨, 她们不敢找傅靖之的麻烦,就三天两头的骚扰白辛夷。白辛夷一开始还看在傅靖之的面子上对她们客客气气。谁知两人得寸进尺, 竟旁敲侧击地问傅玉湘给了她和傅靖之多少黄金。 白辛夷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直接将两个女人赶了出去。 两个女人恼羞成怒, 添油加醋地向黄美云告状不说,还让傅靖生和傅靖民找傅玉湘要钱。结果,傅玉湘将两兄弟一顿臭骂,骂他们人心不足,这些年给他们兄弟的钱都数不清了, 自己三弟所得的钱不及他们的一半。 妯娌俩见自己的丈夫被骂,便撺掇着黄美云这杆枪冲锋。黄美云只好硬着头皮找傅玉湘帮着两个继子要钱, 被傅玉湘大骂了一通,还要休了她。黄美云苦苦哀求, 加上两个继子说情, 傅玉湘才作罢。 结果,只消停了几天, 黄美云又找到傅靖之, 让他对方红的弟弟网开一面, 被傅靖之拒绝后不但不死心,还把主意打到白辛夷头上,让她劝傅靖之放方红的弟弟一马。 白辛夷是一口回绝,那种仗势欺人祸害人家女学生的人渣,她没一脚踢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助纣为虐。 这下,黄美元是彻底把白辛夷恨上了,在上层圈子里没少败坏白辛夷不说,还跑到白家,对白良杰和杨爱娣好一通冷嘲热讽,说他们家没有家教,教出来的女儿不敬婆婆,不友爱妯娌。 白辛夷气坏了,可还没等她回去找黄美云理论,傅靖之就回到老宅,给黄美云和傅玉湘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有下次,他就登报和黄美云脱离母子关系。 最后,要不是孙子孙女帮着求情,大发雷霆的傅玉湘就真的休了黄美云了。而经历过两次差点被休弃的黄美云,是彻底的老实了,再也不敢作妖。 白辛夷和傅靖之终于不用担心黄美云作妖了,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底,整个上海城笼罩着冬日的严寒。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中华民国政府正式对日宣战,老百姓的生活更加艰难。 短短几天,日本侵略者就越过苏州河,侵入公共租界。考虑到与德国的关系,日军虽未浸入法租界,实际却控制了法租界。至此,日军全面控制了整个上海城。 宪兵队开始大肆搜捕中G地下党,国民党特工,以及英美俄情报人员,整个上海滩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中。 *** 江皖大戏院的一栋办公小楼里,正在召开一场紧急会议,会议由租界地下党的负责人江云琛主持。 “咱们现在是腹背受敌,不但要躲避宪兵队的追捕,还要防着国民党放冷箭。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这批同志送出去,他们是国共合作期间和国民党接触过的党员,危险比咱们要高得多。这次转移任务,难度最大的就是几个女同志,其中一个女同志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她的丈夫已经被捕,她不能再出意外了。” 等江云琛的话落下,白辛夷主动请缨:“江老师,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辛夷,你现在这种情况,不方便出任务了。”江云琛扫了眼白辛夷微微隆起的肚子,迟疑道。 说实话,将同志们安全转移出去,辛夷是最合适的人选。凭辛夷的身手和能力,再加上警察局长太太的身份,辛夷执行这次任务的成功率是最高的。可她怀孕了,他实在不忍心让一个孕妇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次护送同志们撤离的工作,还是我来做吧,辛夷同志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不方便。而且辛夷和傅靖之朝夕相处,万一被傅靖之识破了身份就不好了。”联络员老何说道。 傅靖之加入□□党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除了江云琛和苏皖夫妇,就只有上面几个高层知道了。所以,在座的人都猜到了傅靖之明着为汪伪政府做事,其实是国民党的人。 却不知道,傅靖之是自己人。 “我知道同志们担心我的身体,我在此谢谢大家了。请同志们相信我,我没这么娇气,那些女战士能大着肚子上战场,我也能。再说,又不用打打杀杀的,我只要开车将那几个女同志护送出城就行,剩下的同志我找杜宇轩帮忙,通过他控制的码头转移。”白辛夷坚持道。 上级的意思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傅靖之这步棋。这次转移同志的事情,她只能自己来,和寻求杜宇轩的帮助。 “杜宇轩靠得住吗?他老子和凯申的关系这么好,他会不会?”有人提出了质疑。 “不会,杜宇轩是个很有底线的人,只要是抗日,不管哪个党的人,他都会施以援手。”白辛夷很肯定地说。 江云琛也附和道:“放心吧,杜宇轩很值得信任,他帮过我们很多次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次转移战友的任务就由我来完成,等我联系了杜宇轩敲定好时间,咱们就行动。” “那行,我们会全力配合你。”江云琛经过了短暂的考虑之后,便下了决心。其他的同志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一致同意了江云琛的决定。 散会后,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白辛夷开车先回了一趟白家,给父母送了几十斤肉,让他们灌香肠、做熏肉。她现在怀孕,就想吃杨爱娣做的香肠和熏肉。虽然这些东西不能多吃,但偶尔吃一次还是很美味的。 杨爱娣已经好几天没见女儿了,正想着要去他们住的贾尔业爱路寓所送点东西,白辛夷开着车就过来了。 见白辛夷拎着足足有三四十斤的猪肉,杨爱娣立刻冲了上去,又疼又气地从她手中接过肉,埋怨道:“都快当妈了,怎么还不知轻重,靖之也不管管你。” “他才不管我呢,再说,这点东西算什么,我就是扛一百斤大米照样一路小跑。”白辛夷无所谓地说。 杨爱娣将肉放到桌子上,腾出手来,轻点着她的额头:“怎么还越说越不像话了,等靖之来了我非得说说他,不能这么惯着你。” “你女婿惯着你女儿你不高兴啊。”白辛夷嬉笑道。 “高兴,怎么不高兴。”杨爱娣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靖之对你好,把整个家当交给你,可你也不能这样贴补娘家,别人会说闲话的。” “谁说闲话了,不就是方红和徐雅琴吗?她们有什么资格说闲话,比起她们像老鼠一样往娘家扒拉,娘家人借着傅家的势欺负弱小,咱们家够实在的了。”白辛夷不满道。 比起方红和徐雅琴娘家的贪婪和恶劣,她的父母和弟弟简直不要太好哦。 弟弟们学习刻苦,尊重师长,团结同学,在学校非常自律,从不仗着有个当警察局长的姐夫欺负同学。 父母踏踏实实地开个小奶茶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从没有因为有个做警察局长的女婿就高高在上。夫妻俩还和以前一样,友爱邻居,善待租客,对三家租客是能帮就帮。 随着法币的贬值,房租一次次上涨,只有白家的房租维持不变。因为大洋难得,白家收房租也开始收法币,且房租价格比周边的房租低了四成。她结婚后,以前住的一楼后厢归了小祺他们三个住,腾出来的亭子间由周太太的两个儿子住,没有加收房租,空着的前三层阁给沈太笙住,也没有加收房租。 “咱不和她们比,你往家带点吃的就算了,值钱的东西不能往家拿,就是拿了我和你爸也不要,傅家又不欠咱们的。难不成人家娶儿媳妇,还得养着儿媳妇娘家?”杨爱娣看不惯那些恨不能把婆家搬空贴补娘家的女人,女儿孝顺娘家也要有个度。 “知道了,我妈就是识大体,他们老傅家找了您和爸这个亲家,可真是烧高香了。” “就你贫嘴。”杨爱娣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肉提了起来,道:“晚上留下来吃饭,我给你做菜肉混沌。” “不了,我晚上约了杜宇轩,我现在去后门看看我爸就回去。” 杨爱娣一听,立马沉下了脸:“你说你都结婚了,怎么还和小杜爷来往?你就不怕靖之生气?” “我和杜宇轩是好朋友,靖之知道的,也不反对我们来往。”你好,JSG “那也不好,男人嘴上大方,心里小气着呢。你以后有点分寸,别和小杜爷走太近。” “知道了,以后和杜宇轩保持距离,免得你女婿生气。”白辛夷怕杨爱娣再数落自己,急忙开溜,去后门奶茶店找白良杰去了。 白辛夷离开白家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玛丽餐厅,她和杜宇轩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现在的公共租界到处是日本兵,餐厅酒吧里那些喝醉的日本兵横冲直撞,只有法租界还维持着表面的太平。 这家位于法租界的玛丽餐厅,生意非常好,白辛夷赶到时,客人已经坐满了。 白辛夷看到了角落里的杜宇轩,旁边的桌子坐着和他几乎形影不离的四大金刚。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白辛夷坐下来,向杜宇轩道歉。她请客,结果还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杜宇轩将菜单推给白辛夷:“他家的鹅肝和牛排做的非常好,红酒也是法国最好的酒庄酿造的。” “我喝饮料就行了。”白辛夷下意识的抚了下肚子。 杜宇轩怔了一下,稍即便了然道:“辛夷要当妈妈了妈?” “嗯,预产期在明年夏初。”白辛夷眼神温柔,声音不由柔和下来。 杜宇轩仿佛被感染了,声音也跟着轻柔下来:“恭喜辛夷了,你和傅靖之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到时候,我要当孩子干爹。” “那也不一定,有的孩子专挑父母的缺点长。”白辛夷顿了一下,玩笑道:“就你这条件,多少女人想跟你生孩子呢,你干嘛不自己生,非要抢我们的孩子。” 杜宇轩的眼神眼见着黯淡下来,幽幽道:“如果做不到全身心的爱她,就不要让她生孩子。否则,不但对这个女人不公平,对孩子也不负责任。” “杜宇轩,你………”白辛夷震惊地看着杜宇轩,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太好了。真的,杜宇轩,我觉得你不应该属于这个腐朽的时代。” 白辛夷没想到,杜宇轩竟然有这样先进的思想。不是她说,如果天下的男人都像杜宇轩这样负责任,世上就没有那么多可怜的女人和孩子了。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只是经历了一些事,看透了人性而已。”杜宇轩的语气中带着点淡淡的伤感。 他只是见识过母亲的悲哀和父亲的“多情”,对婚姻失望而已。 母亲作为小有名气的申曲伶人,被父亲看中,做了他的四姨太,从此成了金笼子里的金丝雀。不但失去了自己热爱的戏曲,还要和好几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从此郁郁寡欢。 儿时,母亲最喜欢抱着他,咿咿呀呀地在他耳边唱曲,哄他入睡。 在他八岁那年,母亲郁郁而终,他没有了母亲。对父亲,他是恨的。恨父亲娶了母亲还不珍惜她,让无休无止的后宅争端磨灭了她的斗志,年仅二十九岁就郁郁而终。 即便父亲亲自带着他,对他比所有儿子都好,他始终对父亲难以释怀。 白辛夷看到了杜宇轩脸上一闪而逝的忧伤,隐隐猜到了他对自己不寻常的情感。杜宇轩对她不求回报的帮助,恐怕和他的母亲有关。 “杜宇轩,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的母亲吗?”白辛夷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嗯,我那天去舞厅,听到你在唱申曲,一下就想到了母亲。我循着声音上了楼,就看到了一个眉眼和母亲相似的姑娘,在投入地唱申曲。我那时候就想,一定是母亲不忍心看着我孤独,派了个天使来陪伴我。” “对不起,我………” “你不用对不起,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不相信世上有幸福的婚姻。不过,看了你和傅靖之,我想,婚姻或许也没有这么糟糕。”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要尝试着敞开心扉,接纳喜欢你的姑娘。不能因为你父母的悲剧,就否定婚姻。你要相信自己可以给心爱的人幸福,不会辜负她。你可以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吗?相信我,有爱的婚姻真的很美好。高兴的时候有人和你分享,伤心的时候有人陪在你身旁。” “就像你和傅靖之一样吗?” “对!” 杜宇轩压低了声音:“可他是国民党,你........,你就不怕有一天,你们成为对手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只能各自为营。但现在,我们一致对外。” 杜宇轩轻叹了一声,有些为两人的未来担心。以后,如果他找妻子,一定找一个夫唱妇随的,免得像辛夷和傅靖之那样,将来为了各自的阵营反目。 白辛夷感激地朝杜宇轩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杜宇轩猜到她是中G的人,知道傅靖之是国民党的人,担心她这个好朋友以后和傅靖之反目。 服务生已经上齐了菜,两人开始用餐,杜宇轩说的没错,这家的鹅肝和牛排做的非常好,比沪上大多西餐厅的味道都要好。 用餐中,白辛夷将转移同志的事告诉了杜宇轩,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时间定在了后天晚上十一点,从黄埔码头上船。 作者有话说: 下次再也不写这种题材,动不动就高审,锁章。 第94章 惊险 到了和杜宇轩约好上船的时间, 白辛夷和联络员老何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赶到了码头。 这次还是杜安负责,白辛夷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对他的为人很放心。 杜安告诉她, 他们这次有三艘货船航行,二十几个男同志扮成了船员和工人的模样分散到三艘货船上,已经上了船。 “杜二哥做事我放心,那我就不打扰杜二哥做事了,替我谢谢小杜爷。”白辛夷看着货船起锚, 便向杜安告辞。 “白小姐客气了, 以您和小杜爷的关系,这点小事算什么。” “对你们来说是小事, 对我们来说却是非常难办的事。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心里记着呢, 国家也会记住你们的。”白辛夷再次向杜安表达了敬重之情后,便和老何离开了码头。 接下来,就是护送那四个女同志出城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当整个城市还未完全苏醒之时, 一辆黑色轿车从一栋花园洋房内驶出,一路向南。 寒风呼啸, 路上的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赶路。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前, 已经坐满了人, 那些养家糊口的上班族、早起上学的学生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奔波。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弄堂口。白辛夷停好车, 看了看周围, 这才下车。 她一只手拎着食盒, 一只手拎着包,脚步轻快地走在石板路上。走了约几分钟,到了一栋小楼前敲了敲门,两长一短。 不一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了,联络员老何警惕地看了看门外,将人让了进来。 两人进了屋,白辛夷将食盒和手提包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吃了早饭,我给你们装扮一下。” “还是趁早离开吧,东西带在路上吃,免得给同志们添麻烦。”那位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的同志说。 白辛夷打开食盒,将一样样的早餐摆出来:“不差这点时间,还是先吃了早饭吧。如果不装扮一下,四个人很难出去。” “听辛夷同志的,大家赶紧吃早饭。”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同志说道。 这位最年长的女同志姓谢,以前是一个联络站的负责人,那三个女同志看起来很敬重她。听了她的话,三个人便安静地吃起了早饭。 白辛夷在家里吃过早饭了,在她们吃早饭的时候,她在一旁整理一会要用到的东西。 这四个女同志,一位是年纪最大的谢女士,一位是二十六七岁的孕妇潘同志,剩下两位女同志,年纪都在三十来岁。 白辛夷的意思,是让潘同志扮成一位阔太太,谢同志扮成潘同志的女佣,那两位女同志扮成她的女佣,两个孕妇出城是找一位神婆,让神婆看看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之所以这么麻烦,而不是弄几张良民证直接出城,是因为这位潘同志的丈夫被捕了,潘同志的丈夫之所以被捕,是因为自己的下线叛变了,将潘同志的丈夫供了出来。 可想而知,潘同志也暴露了。其她三个女同志也好不到哪里,虽然没有完全暴露,但也在宪兵队挂了号。 几个人吃过饭,开始换衣服,而白辛夷则熟练地给潘同志做头发化妆。 她先将卷发夹放在煤炉上加热,等热度适宜时,开始给潘同志卷发,卷好后再用发卡将发卷固定住。做好这些,白辛夷又为潘同志化妆,考虑到潘同志是孕妇,妆容没有太浓。 谢同志和其他两位女同志的衣服是白辛夷找张妈借的,潘同志的衣服是白辛夷的。潘同志身形和白辛夷差不多,但月份比她大。白辛夷前几天刚做了几身宽松的棉袍,正好给潘同志穿。 四个女同志换好衣服,老何进来了,当看到一头卷发、衣着华丽,俨然一副阔太太模样的潘同志时,顿觉松了一口气:“还是辛夷同志有办法,要不是知道这是小潘同志,我根本认不出来。” “那我们几个出发了,这里就交给你善后了。”白辛夷和老何道了别,几个人一起出去了。 上了车,白辛夷交待她们:“一会到了关卡,如果有宪兵盘查,谢同志你们三个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潘同志看我的眼色,我眨眼的时候,潘同志就装肚子疼。” “好,我们都听你的。”谢同志虽然是第一次见白辛夷,但莫名地对她有一种信任感,有她在,仿佛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白辛夷扫了眼坐在副驾的潘同志,心里有些难受。 潘同志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可惜却看不到爸爸了。这种情况,潘同志的丈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车子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街上的人已经很多了,都是些面容愁苦,为生活奔波的人,也有巡逻的巡捕,正拿着警棍驱赶小摊贩。 行驶了四五十分钟,车子停了下来,前面就是出城的关卡,出城的车子和行人分别排了两个长队。 等了十几分钟,到了白辛夷她们的车子。白辛夷打开车窗,将五张良民证递给了其中一个日本宪兵。 宪兵队员接过良民证,打开前后车门,往车里看了看,再拿着几张良民证,对着照片和车里的几个人比对,比对了一番后,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等一下!”白辛夷刚要启动车子,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如公鸭嗓般的声音:。 一个带着日本军帽,身穿黑衣的侦缉队员走了过来,对着那个宪兵点头哈腰:“皇军,这个孕妇,八路的干活。” “八嘎!”日本宪兵大叫一声,立刻将旁边的几个宪兵也吸引过来,几个人端起枪,对准了白辛夷的车子。 “下车!”小眼睛侦缉队员得意地冲白辛夷几个人叫嚣着。 白辛夷示意车上的几个人稍安勿躁,不紧不慢地下了车,对着一个留着小胡子像是小头目的日本宪兵,用流利的日语说道:“皇军,我是警察局长傅靖之的太太,车上是我的姐妹吴太太,我们两个带着佣人出城有事,请行个方便。” 潘同志和谢同志四个人被宪兵队员赶下了车,一个女同志扶住白辛夷,故作紧张地问:“太太,要不要打电话给先生?” 谢同志则搀扶着潘同志,两个人一副紧张得发抖的模样。 小胡子宪兵指着一开始盘查白辛夷的宪兵:“你去打电话到警察局,问问傅局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宪兵朝炮楼跑去,等了快十分钟,宪兵又飞快地跑了回来,和自己的上司汇报:“傅局长说,傅太太今天和她的姐妹出城,这件事他知道。” 小胡子宪兵将几张良民证递给白辛夷,语气稍缓:“傅太太,打扰了。” “谢谢这位皇军,你们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弟兄们拿去喝茶。”白辛夷将一卷纸币塞到小胡子手里。 小胡子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多谢傅太太,一路顺风!”小胡子客气地冲白辛夷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上车。 可还没等几个人上车,刚才的那个小眼睛侦缉队员又开始对着小胡子宪兵一通比划:“皇军,小的还是觉得那个大肚子女人可疑,她很有可能是女G党。” “你这人怎么回事?”白辛夷怒了,指着小眼睛侦缉队员的鼻子大骂:“你是想污蔑我们家傅靖之通共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好姐妹是G党?” 她记住这个铁杆汉奸了,等着吧,早晚弄死狗汉奸。 小胡子宪兵也有些恼火,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眼睛侦缉队员:“八嘎!” “皇军,小的也是为了大日本皇军好,这个大肚子女人真的很可疑。”小眼睛侦缉队员为了立功也是拼了,硬是忍着小胡子的怒火,坚持说道。 白辛夷眼见着时态就要失去控制,情急之下只好搬出了新上任的宪兵队长吉田大佐:“皇军,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打电话给吉田大佐的夫人,问问吉田夫人,我是不是说过要和姐妹出城找神婆。就上个周末,我和傅靖之与吉田大佐和夫人共进晚餐时提过。” “八嘎!”小胡子一脚踹了过去,将小眼睛侦缉队踹倒在地。 “傅太太,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小胡子不再管小个子侦缉队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白辛夷终于放了心,向小胡子宪兵道了谢后,和几个人上了车,慢慢驶离了关卡,一路前行。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看到前方有一片树林,车上的几个人欢呼起来,谢同志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对白辛夷说道:“咱们的同志就在树林那等着。” 白辛夷也很高兴,不由得加快了车速。 车子很快驶到了小树林,两个身穿便衣的同志正站在那迎接她们。 白辛夷停下车,打开车门下了车,那两个同志也迎了过来:“你们安全了,咱们的人在树林那边等着呢。” “这是白辛夷同志,这次多亏了她,咱们的同志才能安全撤离。”谢同志向游击队的方队长介绍白辛夷。 “白辛夷同志,我代表青江游击队向你表示感谢。”方队长郑重地向白辛夷敬了个军礼。 “这是我应该做的。”白辛夷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几根金条,交给了方队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同志们买点粮食。” “辛夷同志,我收下了,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方队长本来想要推辞,可一想到战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还是收下了。 “潘同志,我给你的孩子准备了一些东西。”白辛夷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一个大包袱,递给了谢同志。 这是白辛夷让张妈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小孩衣服和鞋子,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我会想办法营救咱们的同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营救失败,你也要坚强起来,为了给咱们的孩子一个安全富裕的未来,咱们必须要强大起来。” 白辛夷握住潘同志的手,给她打气。 “谢谢辛夷,我会坚强起来的。”潘同志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声音柔软、饱含着深情:“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为了他,为了祖国,我一定会将孩子好好养大,让孩子成为国家的栋梁。” “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在这别过吧,辛夷同志,后会有期。”方队长伸出大手,和白辛夷握手道别。 几个女同志也和白辛夷道别,虽然不舍,但步履坚定。前路漫漫,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着他们。 第95章 生女 怀胎十月, 终于迎来了瓜熟蒂落的日子。 白辛夷是凌晨开始发动的,比预产期提前了三天。好在她早就联系好了医院,这边一发动, 傅靖之就将她送进了医院。 她身体素质好,加上长期锻炼,只折腾了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孩子就生下来了。 听到那一声清澈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白辛夷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真是奇妙, 这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猴子, 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辛夷,你受苦了, 我打电话给陈盛了,让他去接爸妈他们。”傅靖之俯下身, 低头凝视着白辛夷,轻柔地将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拢到耳后。 “你离我远点,我身上难闻。”白辛夷艰难地动了一下身子,生孩子撕裂缝合后,伤口还在疼。 “一点都不难闻, 辛夷,咱以后不生了。”傅靖之对刚才的情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知道女人不容易,却不知女人生孩子这样凶险。 “少奶奶, 医生说可以喝粥了。”张妈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身后跟着女佣阿燕和奶妈芳姐。 ,张妈将食盒放在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就要扶白辛夷起来:“少奶奶, 我扶你起来。” “我来吧!”傅靖之半抱起白辛夷, 张妈眼疾手快地拿起枕头垫在床头,让白辛夷靠在枕头上面。 白辛夷坐起来的时候,拉扯到了下面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傅靖之看了更加的心疼,心里越发的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生了。 靠在傅靖之身上,白辛夷喝了一碗菜肉粥,出了一头的汗。刚换的一身干净衣服,又差点湿透了。 “靖之,你出去一下,我换身衣服。”白辛夷出了一身汗,身上很不舒服。 “阿燕,过来帮我给少奶奶换衣服。”张妈招呼阿燕过来帮忙。 傅靖之自然地从张妈手里接过衣服:“你们出去吧,我来给她换。” “你出去,我让张妈帮我。”白辛夷大叫,开什么玩笑,她现在身材臃肿,浑身汗津津的,才不想被他看到。 傅靖之嗔了她一眼,正要反驳,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七七饿了,要吃奶了,你赶紧出去。”白辛夷这下可找到了将傅靖之赶出去的理由。 待傅靖之出去,白辛夷让张妈打了热水过来,清洗了一下,又让芳姐将孩子抱过来,掀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医生说,要刺激ru.头,这样才能早点下奶。 母女连心,刚刚还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嗅到妈妈的气息后立刻停止了哭声,就跟个小猪仔一样在妈妈的胸前乱拱,找寻着自己的食物。 “嘶!”白辛夷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小婴儿则因为吸不出奶水,急的哇哇大哭。 “太太,把孩子给我吧。”芳姐从白辛夷手里接过孩子,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给孩子喂奶。 芳姐是黄美云为了塑造自己的好母亲好祖母形象,给孩子找的奶妈。按照白辛夷的意思,是要自己喂奶的。作为一个五好青年,她的心理过不了自己雇奶妈这一关。 “芳姐,等我有奶了,我自己给孩子喂奶。”白辛夷的话刚一落音,就见芳姐突然变了脸色,一脸的惶恐。 “芳姐,你也误会,你可以继续留在我们家做事,把你的孩子接来一起养。平时你喂你的孩子,我喂我们家七七,等我哪天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再给七七喂奶。你放心,给你的薪水还和以前说好的一样。” 刚刚还以为主家不想要自己了,现在一听是这种情况,芳姐立刻红了眼眶,抱着七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太是大好人,我和我的招弟一定记住你的恩情。” “快别这样!”白辛夷最受不了这种动不动就跪的场面,连忙让张妈将芳姐扶了起来。 芳姐还没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又哭又笑的:“太太,你这是救了我的招弟一条命啊,就她奶奶这样的人,早晚溺死她。” “芳姐,等我的奶水下来,你就赶紧回去把孩子接来。”白辛夷也有些着急。世道艰难,像这种穷苦人家,如果再重男轻女,一旦生了女孩,会残忍地将女婴溺死。 一想到一个软乎乎的小婴儿要被溺死,白辛夷的心就揪的难受。以前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自己当了妈妈以后,对这种小婴儿是毫无抵抗力。 还有,那些文学作品里将民国描绘得浪漫富庶,十里洋场,动不动就是公子小姐少爷少奶奶,都是骗人的。 十里洋场有,少爷少奶奶也有,但那只是一少部分人,大多数都是生活在底层,勉强糊口的老百姓,更有相当一部分人食不果腹、病无所医,甚至为了一袋米卖儿卖女。 就拿他们家来说,哪怕是家里有一栋石库门小楼,为了给白良杰看病,她也不得不辍学去舞厅当歌女。 “他们一家指望我挣钱,招弟又刚送回去,他们不敢马上就溺死孩子。”芳姐的话将白辛夷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行,芳姐以后的工作就是带七七,洗衣打扫由阿燕负责。”白辛夷考虑到张妈都五十出头了,操持一家子太辛苦,结婚后便雇了一个女佣阿燕,张妈只负责买菜做饭。 芳姐听了白辛夷的安排,感动得泪水涟涟,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地带七七,不让太太操心。 张妈帮白辛夷换好了衣服,自己也出了一身汗,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安排阿燕:“你把少奶奶换下的衣服带回去,再带几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芳姐喂好孩子,将孩子放在小床上后,和张妈配合着,一人拿着一条温热的毛巾,帮白辛夷按摩疏通胀痛的胸脯。 这是医生交待的,先让孩子吸吮,再用热毛巾敷,这样下奶快。 这边刚弄完,白良杰和杨爱娣就来了,杨爱娣见女儿精神状态还不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可一听说生的是女孩,脸上又露出了愁容。 辛夷这一胎生了个女孩,也不知道公公婆婆会不会嫌弃她?刚刚看到女婿一脸的喜悦,她还以为生的是男孩呢。 杨爱娣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她只是担心傅玉湘和黄美云不喜。以傅家这样的家庭,肯定喜欢能继承家业的孙子。 “妈,快抱抱七七,一听是女儿,靖之高兴坏了,还心疼我受苦,说以后都不生了。”白辛夷如何看不出杨爱娣的担忧,连忙宽慰她。 “七七?有什么说法吗?”杨爱娣好奇地问。 “宝宝生下来正好七斤,小名就叫七七了。” “这小名好,老人说,小名越随意越贱,越好养活。”杨爱娣小心翼翼地抱起外孙女儿,轻轻地拍着包被:“这孩子长得真好,眼睛和嘴巴像妈妈,眉毛和鼻子像爸爸,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我有这么丑吗,这小肿眼泡,哪里像我了?还有这塌鼻子,哪有靖之的鼻子好看?”白辛夷觉得杨爱娣一定是带了滤镜,明明这么丑的孩子,还美人坯子?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你刚生下来瘦巴巴的,还没七七好看呢,长大了不照样好看。”杨爱娣嗔笑道,刚刚的愁绪也消失不见了。 张妈在一旁附和:“就是,少爷和少奶奶长得都这么好看,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 白良杰一个大男人不好待在病房,看了女儿和外孙女后就出去了,和傅靖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说话。 和杨爱娣一样,白良杰也担心女儿第一胎生了女孩惹婆家不喜,整个人有些惶恐。 “爸,您和妈放心,我不会让辛夷受委屈的。在我眼里,女孩更好。你看辛夷,对你们多贴心。” “我当然知道辛夷贴心,也知道女孩好,可你母亲?”白良杰想到黄美云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心里有些发愁。 “您放心,我母亲做不了我的主,我的妻女有我护着,我不会让她们受委屈。” 白良杰一拍脑门:“你看我,还没老呢,就糊涂了。有你父亲傅老先生在,辛夷哪能受委屈呢。.” 翁婿俩正说着话,就看到黄美云带着两个继子媳妇走了过来。几个女人浑身珠光宝气,离多远就飘过来一股香粉味。 白良杰连忙站起身,正要迎上去,被傅靖之制止了。 待三个人走的近了,白良杰这才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三人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礼貌而疏离地招呼道:“亲家太太和亲家嫂子来了。” “嗯,”黄美云矜持地嗯了一声,见儿子眉头微蹙,连忙换上一副热情的模样道:“亲家也来了,辛夷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足有七斤重,小脸肉嘟嘟的,长得可好了。”白良杰说到外孙女,脸上露出慈爱的笑。 黄美云假笑的脸一下僵了下来,半晌,才喃喃道:“怎么是女孩?” 傅靖之看向黄美云的目光有些复杂,在这之前他对这个母亲是恨的,只想离她远远的。可在看到妻子生产时遭受的疼痛时,他对这个给与了自己生命的母亲,突然就恨不起来了。 她不是不爱他,她只是更爱他的父亲而已。 “哎吆,我准备的都是男孩的衣服,这下白准备了。”方红夸张地捂住嘴巴,脸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徐雅琴比方红的道行深点,她心里狂喜,嘴上却说:“女孩好,这下棠棠有伴了。” “你们要是不想来,就赶紧回去。”傅靖之冷冷地开口。 “三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好心来看弟妹和侄女儿,怎么到三弟嘴里竟是不想来了?”方红还记恨着傅靖之不帮忙的事情,冲傅靖之翻了个白眼。 傅靖之看也没看她,沉声道:“进去可以,但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要是做不到,趁早滚。” “你!”方红一张脸涨得通红,上前要和傅靖之理论,被徐雅琴拉住了,冲她摇了摇头。 黄美云看到儿子一向冷静的脸上染上了怒意,不敢再说什么,看了两个继子媳妇一眼,抬脚往病房去了。方红见状跺了跺脚,和徐雅琴一起,跟在黄美云身后去了病房。 白良杰见女婿如此维护女儿,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是啊,有女婿护着,女儿和外孙女受不了委屈。 再说病房内的白辛夷,见到黄美云带着两个继子媳妇进来,忙让张妈将自己扶了起来。 “妈,大嫂二嫂,你们来了。”该做的,白辛夷还是得做,不能让人挑理。 被傅靖之敲打过,黄美云和徐雅琴没有再说什么,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什么辛苦了,注意身体,别受凉什么的。 作为孩子奶奶,黄美云竟连看都没看孙女一眼。白辛夷不当回事,杨爱娣心里却是受不了,心里一阵酸楚。 不是说大户人家即便是再喜欢男孩,对女孩也娇养吗,怎么还不如他们家这种小市民? 方红见黄美云和徐雅琴在白辛夷面前装好人,心里对两人不齿,又看到白辛夷生了孩子后,一张脸还跟小姑娘一样白嫩,脸上没有长一个斑点,心里有些酸,忍不住说道:“都说闺女养娘,还真的是,看三弟妹生了个女孩,一张小脸还跟人家二八少女似的。哪像我,生了两个儿子,就算是年轻时再花容月貌,也败了。” 说完,还夸张地捂住了嘴巴:“哎呀三弟妹,我不是笑话你生了女孩,我是想说闺女养娘。” 白辛夷白了方红一眼,不是她攻击别人长相,就方红这样的,还花容月貌?年轻时也就勉强算个清秀佳人而已,现在更是不能看。明明三十八的人了,打扮的还跟十八似的,简直让人没眼看。 最令人讨厌的是,她居然暗讽她生了女孩。 女孩怎么了,她就觉得女孩好,傅靖之也觉得女儿好。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就是女人,为什么还要嫌弃女孩? “大嫂说的不错,女儿就是好。我和靖之都喜欢女孩,靖之说,我们家青已以后比男孩还强。” “青已?你们给孩子起好名字了?”黄美云抓住了重点,不满地看着白辛夷,觉得儿子儿媳完全不把他们两个老的当回事,自己擅作主张地孩子起名字。 “傅青已,小名七七,靖之的意思是,他的女儿将会青云直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白辛夷笑容恣意,一张妍丽的脸上神采飞扬。 傅靖之进来时,就看到妻子自信美丽的笑容,就像一副绚丽的图画。 第96章 吉田夫人 位于贾尔业爱路的一栋花园洋房门前, 停满了各种轿车。 作为警察局的实际当家人,傅靖之女儿的满月宴可谓是宾朋满座,沪上的富商权贵名流几乎全部出动, 就连宪兵队的吉田大佐也携夫人上门道贺。 傅靖生和傅靖民兄弟俩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兄友弟恭,早早地就带着妻子儿女过来,帮着傅靖之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倒是给傅靖之和白辛夷帮了不少忙。让两人腾出空,全心地招待吉田夫妻。 吉田大佐四十岁左右, 皮肤白净, 穿着一身和服,戴一副黑框的圆眼镜,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若是不知道,还以为这个恶魔是个文雅的学者。 相比吉田的道貌岸然和人面兽心, 吉田夫人要简单多了,性格也温和。 吉田夫人送的礼物是一盒日本传统的玩具木芥娃娃,和一个银质的长命锁,虽然不算昂贵,但胜在用心。 白辛夷向吉田夫人表达了谢意, 亲自将吉田夫人领到二楼的客厅坐下,阿燕恭敬地上了茶水。 二楼客厅坐的都是女眷和孩子, 除了傅家和白家的亲戚,还有白辛夷以前在舞厅的几个同事和俱乐部的同事。 白辛夷将苏皖介绍给吉田夫人:“吉田夫人, 这位是苏皖女士, 江皖大戏院的老板娘,她和她的先生早年曾留学日本。” “吉田夫人您好, 很荣幸能和您认识。”苏皖一口流利的日语, 和亲近有度的态度, 立刻吸引了吉田夫人的好感。她亲热地拉着苏皖的手,坐在一旁聊起了日本的风土人情和美食文化。 有苏皖招呼吉田夫人,白辛夷腾出空来,安排张妈和阿燕给客人添加点心和果品后,便下楼去忙了。 楼下,傅靖之也将江云琛介绍给了吉田大佐。 吉田大佐遇到日本通江云琛,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很快就热络起来。聊着聊着,两人还约了一起喝清酒。 腾出身的傅靖之,则招呼起了其他客人。大部分的客人会直接去饭店,能来家里的,基本都是关系更近的亲友。吉田夫妻的到来,纯属意外。 “老三,时间差不多了,你看怎么安排客人去饭店?”白辛夷下来时,就听到傅靖生问傅靖之。 “有车的自己过去,没车的我让张叔和陈盛开车将他们送过去,多送几次。” “那行,我和你二哥先去饭店那边盯着,你和弟妹一会儿带着孩子过去。”傅靖生和傅靖民知道与傅靖之这个有能力的弟弟对上丝毫占不到便宜,索性认了自己的平庸,做小伏低地巴结起了这个弟弟。 傅靖之看在父亲的面上,对这两个哥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不来惹他和辛夷,他对他们也会网开一面。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三兄弟的关系比以前融洽了很多。 “弟妹,你嫂子呢?”傅靖生见白辛夷过来,主动和她套近乎。 “大嫂在楼上和人说话呢,大哥,今天辛苦你了。”白辛夷虽然不喜欢傅家两兄弟和方红徐雅琴两妯娌,但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他们示弱,她也退一步。 当然,她还是会和他们保持距离,维护面子情罢了。 傅靖生立刻心花怒放:“弟妹说的哪里话,辛苦什么?自家兄弟应该的。” “那你和大嫂二哥二嫂先去饭店,我和靖之带着七七一会儿过去。” 傅靖生夫妻和傅靖民夫妻开车去饭店了,白辛夷和傅靖之这才有时间说上话。 “七七还在睡吗?”傅靖之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夫妻俩,凑到白辛夷的耳边小声说:“辛夷,你真好看。” 白辛夷脸一红,娇嗔道:“都是孩子妈了,好看什么啊?” 她生完孩子一个月,身材还没有恢复,今天特意穿了一条蓝灰色的及膝蓬蓬裙,正好可以遮住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肚子。上面搭配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衫,衬衫塞进裙子里,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靓丽。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傅靖之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医院里,她不小心撞到他身上,趁机摸了他的腰,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吃糖了吧,嘴这么甜。”白辛夷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 “你尝尝看。” “晚上尝。” 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心照不宣地笑了,白辛夷一张白皙的脸上浮上了一抹嫣红。落在客人的眼里,只觉得夫妻俩感情好。 看时间差不多了,傅靖之便招呼着客人去酒楼,酒楼早就定好了,是百年老字号德兴楼,距离贾尔业爱路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左右。 有车的客人纷纷开着自己的车走了,剩下没车的客人,有沈老师一家,黄翠红(黄玫瑰)一家,金翠姐妹俩和俱乐部的十几个女同事。 南湘下个月就要嫁给袁健,袁怡对这个弟媳妇很喜欢,挽着南湘上了自己的车,顺便捎上了金翠姐妹俩,开车去了酒楼。 陈盛和张叔一人开一辆车,来回几趟后,才将客人们全部送到酒楼。 傅玉湘虽然破天荒地出了门,来到儿子的住所,但说什么也不愿意去酒楼,黄美云只好陪着他留在儿子家里。白良杰和杨爱娣见状,也留了下来,白辛夷让酒楼送了一桌菜过来。 安排好几个老的,白辛夷便抱着孩子,带着三个弟弟坐上车,由傅靖之开车,几个人赶到了酒楼。 不愧是沪上数一数二的酒楼,可以容纳二十桌客人的大厅装修得金碧辉煌,水晶灯璀璨奢华,,仿佛进入了宫殿一般。 正面的背景墙也装点一番,布置的非常童趣,除了小主人的一张张照片,还有卡通字。写的是,傅青已永远快乐! 白辛夷抱着刚睡醒的女儿和傅靖之一起站到了背景墙下,傅靖之亲自致贺词。 “各位来宾,亲朋好友:值小女满月之际,劳驾诸位光临,在此,我们夫妇二人深表谢意。承蒙诸位百忙之中光临小女的满月宴,见证小女傅青已的成长,傅某和妻女深感荣幸。傅某在此预祝小女和在场的孩子都人生美满,前程似锦。值此机会,傅某携妻女以及傅白两家,感谢诸位一直以来对傅白两家的亲善。现在,请诸位端起酒杯,开怀畅饮!” 现场立刻响起了一阵掌声,白辛夷怕吓着女儿,想要捂住女儿的耳朵。谁知,才一个月的小婴儿竟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夫妻俩简直不敢相信,离得近的几个客人也听到了,更是难以置信。 一个三十出头的太太惊讶极了:“傅局长,傅太太,令千金真是与众不同,这么小就能笑出声了。” 旁边一位太太也跟着附和:“还真是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能笑出声呢。” “能哭,应该就能笑吧?”白辛夷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小婴儿多大能笑出声。但她觉得,既然能哭,当然也能笑。 “是令千金聪慧。”两位太太捧场道。 白辛夷向两位太太道了谢,又和两人聊了几句,这才抱着女儿和傅靖之一起去了几个包间,在客人面前亮个相,收到了不少红包。 等女儿亮了相,白辛夷和傅靖之招呼一声,拿了车钥匙,让陈盛将自己和女儿送回家。女儿还小,亮个相就行了,实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回到家,白辛夷给女儿喂了奶,将女儿交给芳姐,跟着陈盛又回了酒楼。 宴席一直到下午三点才散场,有了江云琛苏皖两口子和警察局的方局长两口子作陪,吉田大佐和夫人非常尽兴,吉田夫人还给了江云琛苏皖的儿子一个红包。 当然,苏皖可没有白要,将自己手上一个有些年头的没有一点杂色的玉镯送给了她。吉田夫人面露喜色,喜欢之意溢于言表,吉田大佐也赞许地看了看江云琛夫妻俩。 白辛夷冲傅靖之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三个月的小七七已经快十四斤了,白嫩的小脸肉嘟嘟的,两个小胳膊就跟藕节似的。 白辛夷在七七两个月的时候就上班了,家里有张妈和芳姐,她很放心。 最近,上海的形势很不乐观,汪伪政府协助日军开展“淸乡”活动。不但实施“军事清乡”进行扫荡,还对游击队活动区烧杀抢掠进行“经济清乡”。控制物资,加强经济封锁,企图从经济上扼杀抗日游击队的生存和发展。 为了切断游击队的补给,防止上海地下党和进步组织为游击队输送物资,日军对水路陆路和各个关卡都安排了重兵把守,严加盘查过往船只和车辆行人,就连杜宇轩的商船也屡遭宪兵队的检查。 游击队的生存更加艰难,上海地下党的日子也不好过。中G地下党上海情报科一向以无所不能著称,接触的都是日伪的核心机密。却因为叛徒的出卖,在一夕之间瓦解,给中G地下党带来沉重的打击。 其他的各个地下党支部,行动更加的谨慎。 潜伏在汪伪政府内部的地下党遭到了大清洗,一些重要部门的工作人员被抓被关,秘书处几乎成了空室。 政府需要正常运作,开始大量招募工作人员。苏皖因为精通日语,又有吉田夫人的推荐,成功地进入汪伪上海特别市政府工作,成为特别市政府秘书处的一名秘书。 而白辛夷,也在吉田夫人的介绍下,进入了卫生局,成为一名卫生官员,协助下面的医政科,分管各个医院和诊所。 第97章 营救计划 接触过吉田夫妻的人都知道, 出身日本贵族世家的吉田夫人喜欢玉,已经达到痴迷的程度。 而出身于平民,靠自己努力考上军校的吉田则自诩为文化人。他非常喜欢中国文化, 尤其喜欢名人字画和古董。自担任上海宪兵队队长以来,没少强取豪夺。据说,家里的名人字画和古董都可以开一个小型博物馆了。 白辛夷和傅靖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把苏皖和江云琛夫妻介绍给了吉田夫妇。又利用吉田夫人玉痴的弱点,提前把一只宋朝年间的老玉镯给了苏皖, 再通过苏皖的手送给吉田夫人。 苏皖用一只老玉镯获得吉田夫人的好感, 顺利和吉田夫人搭上线,加上她有日本生活的经历, 很快和吉田夫人成了好友。两家时有往来,江云琛还和吉田喝过几次酒。 白辛夷作为傅靖之的太太, 也是吉田夫人交好的对象,三个女人闲暇时相约喝茶看戏,感情突飞猛进,俨然成了好闺蜜。 白辛夷和苏皖刻意接近吉田夫人,还搭上了很多东西, 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得到日军的“淸乡计划”。 自从日军在上海周边全面实施淸乡以来, 上海的抗日游击队便化整为零,潜伏于乡间和巷道, 展开反“淸乡”斗争, 多次伏击日伪军,奇袭日军据点, 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其中, 以女游击队长李玉群领导的江浦游击队最令日军头疼。游击队一大半队员是女性, 她们胆大心思,又善于乔装,给日本造成了很大困扰。 日军屡次受挫后,恼羞成怒,集结了大量兵力,加大了对游击队的打击力量,开始疯狂的扫荡。 白辛夷和苏皖绞尽脑汁,还没得到“淸乡计划”,就传来了一个噩耗。 由于叛徒出卖,女游击队长李玉群被日军逮捕,关在了日本宪兵队。期间,日军为了从她口中得到游击队的人员和部署,对她严刑拷打,用了三十多种酷刑,仍未让她招供。 苏皖从吉田夫人口中得知,日军想从李玉群身上得到秘密,不想让她就这么死掉,将奄奄一息的李玉群送进了陆军医院,务必让她活下来。 上级得到消息后,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营救机会。进过研究,决定在陆军医院对李玉群同志实施营救。营救小组由白辛夷与锄奸队员陈斌和王大力组成,医院里有潜伏在陆军医院的地下党员配合,医院外面有其他同志接应。 这天,白辛夷早早地醒来。刚一动,身边的傅靖之就醒了。 “辛夷,注意安全。”傅靖之伸出手臂,将人搂进怀里,用力紧了紧。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今天是礼拜天,傅靖之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白辛夷想让他多睡会。 “睡不着了。”傅靖之看了一眼旁边小床上的女儿,眼里隐隐透着担忧:“辛夷,为了七七,为了我,你一定要小心。”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刀尖上舔血的工作,面对危险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可一旦涉及到妻子和女儿的安危,他就淡定不下来。每次在妻子出任务时,都会心神不定。 “呜啊……..”女儿响亮的哭声打断了夫妻俩的亲密,傅靖之松开了妻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噌地一下到了女儿的小床前,熟练地抽出女儿的尿布:“让爸爸看看,是尿了,还是拉了?” “七七拉臭臭了,你去弄点温水。”傅靖之动作麻利地用干净的软布给女儿清理小屁屁,等白辛夷端着盛了温水的小盆过来,他又换了一块干净的软布,给女儿清洗,整个过程自然的就像一个老手。 给女儿换好干净的尿布和小裤子,傅靖之将女儿递给了妻子。 小七七穿上干净的裤子,整个人都舒服了,开始往妈妈的怀里拱,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明明芳姐和我吃的一样,我的奶水都快不够七七吃的了,而芳姐就跟奶牛似的,别说一个招弟了,就是再来一个孩子都吃不完,每天都要挤出来扔掉。”白辛夷一边喂孩子,一边感慨。 傅靖之见妻子原本的鹅蛋脸瘦成了小尖脸,有些心疼地说:“要不,就让芳姐喂七七吧,你别喂了,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孩子还是吃妈妈的奶水好,再说,七七认奶,不愿意吃别人的奶水,我上班时,芳姐只能把奶水挤出来,用小勺喂她。” “习惯就好了。”傅靖之想说,他就是奶妈喂大的,他生下来就没吃过一天母亲的奶水,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 算了,妻子坚持要自己喂奶,他只能支持她的决定。 白辛夷喂好七七,将她放进婴儿床里,起身去洗漱。 吃饱喝足的七七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她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非常乖,只有饿了才会哭,一旦吃饱了一点都不闹人。 白辛夷和傅靖之洗漱好,抱着女儿下楼吃早饭。七七现在会翻身了,但翻不回来,身边不能长时间没人。 楼下餐厅,张妈帮着阿燕在摆饭,见一家三口下来,张妈上前从白辛夷手里接过七七,“七七真是个勤快的小姑娘,每天都起这么早。” “七七别抠奶奶脸。”白辛夷抓住女儿作乱的小手,照着她的小手背轻拍了一巴掌。 “哇………!”七七当即小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少奶奶你干什么?”张妈侧过身,用身体隔开了白辛夷,生气地说:“七七这么小,懂什么,瞧你把她手都打红了。” “我没用力啊,”白辛夷讪笑一声,自语道:“是我手劲太大了吧。” 傅靖之心疼女儿,想要说白辛夷两句,可一想到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危险,又不忍心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七七大概是真被打疼了,好大一会了,还哭的一抽一抽的。张妈更是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板着脸不理白辛夷。 “张妈,我下次注意,您别生气了。”白辛夷知道张妈把七七看的重,不能看她受一点委屈,对张妈的黑脸一点都没介意。 张妈作为黄美云的陪嫁丫头,亲眼目睹黄美云偏疼继子忽略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格外心疼傅靖之,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的疼爱傅靖之。如今傅靖之有了七七,她又把这份爱倾注到了七七身上。 张叔不能生育,他和张妈没有自己的孩子,夫妻俩一颗心全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而傅靖之和白辛夷也把张叔和张妈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两人说好了,由他们给张叔张妈养老。 “张妈,把七七放小床上,您赶紧吃饭去吧,一会饭都凉了。”傅靖之充当和事佬,安抚张妈。 张妈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行为逾越了,想要和白辛夷道个歉,又有点抹不开面子,纠结了一会儿,才嗫嚅道:“少奶奶,我刚才………” “张妈,我又不是分不清好赖,我知道你疼七七,疼靖之,怎么会怪您?”白辛夷亲昵地挽住张妈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她知道张妈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从不仗着带大傅靖之而忘记自己的本分。让她和他们夫妻一个桌吃饭她都不肯,更别提对自己撂脸子了。今天这样,纯属是因为心疼七七。 张妈见白辛夷真的没生气,这才放心地和阿燕一起出去,去副楼的餐厅吃饭了。 一场小插曲过去,白辛夷和傅靖之开始吃早饭。 傅靖之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地看一眼妻子。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白辛夷没好气地白了傅靖之一眼。不就是出个任务吗,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弄得她都没底气了。 “辛夷,我总觉得这次营救计划不够稳妥,有些意气用事。宪兵队一定会在医院重兵把守,在这种情况下救人,牺牲太大了。我相信,李玉群同志也不想让组织营救她。” “李玉群同志为革命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她还有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同志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牺牲。”白辛夷喝完碗里的粥,用面巾擦了擦嘴角,这才站起身。 “靖之,你带好七七,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 “没有如果!”还没等白辛夷说完,就被傅靖之打断了,他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声音里带着紧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白辛夷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好,为了你和七七,我一定活着回来。” 说完,白辛夷飞快地松开了他,抓起手提袋,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说: 最近身体不好,更新不太及时,非常对不起。但请小可爱们放心,一定会坚持写完,绝不弃坑。 第98章 营救失败 白辛夷出了家门,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在一个三岔路口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辛夷同志,上级通知我, 如果发现事态不对,立即停止营救行动,由我和大力掩护你撤退,务必保证你的安全,不能让你暴露。”穿着白大褂的陈斌一边开车, 一边传达着上级的指示。 白辛夷快速地脱去外套, 手脚麻地地套上了白大褂,戴上护士帽和口罩。闻听陈斌的话, 笑着开口:“你们不用管我,如果真出现变故, 你们撤你们的,我有办法脱身。” “就因为你能力强,身份特殊,组织上才要确保你的安全,决不能让你暴露。”陈斌的语气非常的严肃。要不是辛夷同志身手好, 懂日语,又熟悉地形, 上级怎么舍得让她以身涉险。 白辛夷没有再说什么,手里拿着小镜子, 对着镜子认真地化妆。她今天要冒充的是女护士铃木幸, 陈斌冒充的是外科医生伊藤。 伊藤和铃木幸是一对情人,两人每天早上都会结伴去医院对面的日餐馆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再回医院。白辛夷和陈斌就是伪装成铃木和伊藤两人, 混进陆军医院。 车子一路行驶, 很快驶到了陆军医院附近。陈斌观察了一下周围后停下了车,摇下车窗。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走到车窗前,小声说道:“都准备好了。” 陈斌点了点头,待穿着和服的男子离开,他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而一旁的王大力也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瓶子来,拧开盖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往自己身上撒去。 很快,王大力宽大的和服上面撒满了鲜红的液体。为了显得逼真,还将红色的液体往头上脸上抹了一把。 做好这一切,三个人下了车,白辛夷和陈斌一边一个,搀扶着王大力往医院走。 三个人一路踉踉跄跄的到了陆军医院门口,门口站岗的两个宪兵队员立刻变了脸色。其中一个瘦长脸的宪兵队员指着王大力问:“什么人的干活?” “这是餐馆的千叶君,采买时遇到八路游击队的袭击,我和伊藤医生带他过来医治。”白辛夷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接近铃木幸。 她观察过铃木幸,还刻意模仿训练过铃木幸的声音和仪态。加上铃木幸因为有伊藤撑腰,而伊藤又是陆军医院的红人,铃木幸一向不把这些小卫兵放在眼里,见到他们从来都是爱答不理的。所以,这些站岗的卫兵是没有听过铃木幸的声音的。而陈斌也和伊藤的身形接近,又戴上了口罩,再戴上伊藤的黑框眼镜,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哈依,伊藤医生,请!”宪兵看到白辛夷和陈斌胸前的医护牌,不疑有他,手一抬,便将三人放了进去。 三人一进医院,王大力立刻直起了身子,迈开大步朝病房走。 而白辛夷和陈斌则快速地朝医生办公室走去,到门口时,从里面出来一位三十几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医生。 男医生先冲白辛夷和陈斌点了点头,接着又朝迎面推着一张病床的女护士点头示意。 女护士将病床停放在了几个人面前,和男医生眼神交流一瞬,转身离开了。 白辛夷看了看周围,没发现什么异样,便不紧不慢地推着病床,朝李玉群所在的病房而去,陈斌紧跟在她的身后。 李玉群在最西边的那间病房,病房门口有宪兵轮班把守,白天一班四个人,晚上一班六人,还不算医院附近守着的伪军。 白辛夷和陈斌到病房门口时,四个宪兵队员正荷枪实弹地站在病房门口。 “我是铃木幸,带病人去手术室。”白辛夷用流利的日语说。 其中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宪兵看了看白辛夷和陈斌胸前的医护牌,又往两人的脸上扫了扫,这才打开了们,抬手做了个放行的动作。 白辛夷在宪兵的注视下,将病床推进病房内。 当她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李玉群时,下意识的握起了拳头。 李玉群紧闭着双眼,头上缠着纱布,伤口四周的血液已经干涸,将头发黏在一起。再看她的身上,破碎的衣服下皮肉外翻,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十个手指头更是血肉模糊。 这些畜生,到底是有多残忍,才能将一个女人折磨得没了人形? 白辛夷强忍住心底汹涌的恨意和心痛,和陈斌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李玉群,将她放在了病床上。 陈斌身为锄奸队长,饶是见多了生死,在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李玉群时,也差点红了眼眶。 两人沉默着,合力将李玉群推出了病房,脚步不停地推着李玉群往手术室走,两个宪兵队员跟在后面 这时候,李玉群睁开了眼睛,白辛夷用身子挡住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在她的眼前比了个“八”字。 李玉群立刻看懂了白辛夷的手势,顿时一惊,眼中立刻露出了担忧之色。她想要阻止两人,告诉他们不要为了自己做无谓的牺牲,却又不知如何阻止。到处是宪兵队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同志们。 白辛夷和陈斌一路无言,很快将李玉群推到了手术室门口。 “拜托二位将病人推进来。”白辛夷和陈斌率先进入手术室,让两个宪兵帮着将人推进来。 两个宪兵不疑有他,一边一个将李玉群推了进来,白辛夷关上了门。 “伊藤医生,辛苦你们了,我们出去………呃……”宪兵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白辛夷和陈斌一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人一个,将两个日本宪兵抹了脖子。 “李玉群同志,我现在就给你换衣服,你坚持一下。”白辛夷迅速从病床下面拿出一套护士服和鞋子出来,就要给李玉群换衣服。 “你们别管我,赶紧走,日本人把我弄到这里,出了怕我死,何尝不是请君入瓮。另外,请转告组织,出卖我的人是耿来旺。”李玉群用力地抓住白辛夷的手,肃声说道。 “李玉群同志,别推辞了,时间来不及了。”白辛夷二话不说,拿起一把剪子,“咔咔咔”三下五去二,剪去了李玉群身上破碎的血衣,开始给她换衣服。 陈斌则紧贴着门,竖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玉群身上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白辛夷怕触碰到她身上的伤,手上的动作不敢过大。即便是这样,李玉群还是疼的出了一身冷汗。 换好衣服,白辛夷简单地给李玉群扑了点粉,遮住她脸上的伤疤。最后,把她结成板的头发塞进了护士帽。 “你能走吗?”见李玉群虚弱的厉害,白辛夷担忧地问。 “走吧,我没事。”李玉群咬紧牙关,艰难地迈出了步子。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她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受刑。 白辛夷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又瘦又小的女游击队长,心中是无比的敬佩。她明明疼得直冒汗,却做出一副步履轻松的模样,内心是多么的强大。 白辛夷紧紧地跟在李玉群的身后,默默地朝前走。 “死人了!”身后传来一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白辛夷立刻加快了脚步,几步冲到了李玉群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就走。 “同志,你先走!”李玉群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竟一把甩开了白辛夷。 白辛夷还想要坚持,可已经来不及了,身后已经是枪声大作。原来是有护士发现了手术室里两个日本宪兵的尸体,尖叫声唤来了另外两个看守李玉群的宪兵。 两个宪兵发现了同伴的尸体,又找不到李玉群,迅速反应过来。考虑到李玉群的重要性,两个宪兵只敢朝白辛夷和陈斌开枪。 没办法,白辛夷和陈斌只能掏出枪还击。 整个医院乱成了一团,枪声、尖叫声,响彻在医院。医生、护士,以及穿着和服的患者们四散逃奔。 白辛夷和陈斌都是神枪手的级别,加上突然冒出来的王大力,三个人合力,很快就击毙了那两个日本宪兵。 “走!”王大力不顾李玉群的反对,背起李玉群就走。白辛夷和陈斌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护着他们往外冲。 枪声吸引了驻守在医院外面的伪军,几十个伪军呼啦啦地冲进了医院。 白辛夷和陈斌互相看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伪军们出手,白辛夷和陈斌就出其不意地分别挟持了一个日本人,将枪抵在他们的太阳穴。 陈斌大喝一声:“让开,不然就打死他们。” “住手!”伪军队长连忙喝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下。接着,又朝戴着口罩的陈斌和白辛夷说道:“我放你们走,你们不要伤害这两位日本友人。” “队长,咱们要是放跑了□□,皇军不会饶了咱们的。”旁边一个瘦瘦的伪军趴在队长的耳边小声说。 “你懂什么,他们背着一个人,肯定跑不掉的。可要是伤了这两个日本人,就有咱们的好果子吃了。” 有了队长的话,伪军们迅速让开了一条道,王大力背着李玉群朝医院外边走,手里却没闲着,双枪齐发,将两个站岗的宪兵撂倒在地。 白辛夷和陈斌则用枪抵着两个日本人,一边往后退,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 “八嘎!”几个人刚走出医院大门,负责看守李玉群的宪兵小队长带着轮休的六个宪兵赶来了。 小队长无视那两个日本人质的安危,命令宪兵和伪军开枪:“给我打,尽量抓获的。”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了日本人质的身上,白辛夷迅速丢开了他,一边退一边还击。 “同志,别管我!”李玉群从王大力的背上跳下来,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嘶!”王大力稍一愣神的功夫,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左手臂,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 擅长使双枪的王大力少了一把枪,战斗力不减,一枪结果了那个朝他开枪的伪军。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党万岁!”李玉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王大力掉在地上的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还没等白辛夷的一声“不要”说出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声在耳边响起。 李玉群倒在了血泊中,猩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撤!”陈斌赤红着双眼大喊一声。 白辛夷和王大力来不及看上一眼壮烈牺牲的李玉群,含着眼泪和陈斌一起,边打边撤退。 第99章 受伤 李玉群当着日军的面开枪自杀, 差点没把宪兵小队长气疯,带着几个宪兵队员和伪军对三人是穷追不舍。 “八嘎呀路!”宪兵小队长嫌伪军队长跑的慢,照着伪军队长的屁股踢了一脚:“快追!” 伪军队长苦着一张脸, 小心翼翼地说:“太君,小的这两天闹肚子,真的跑不动啊。” 宪兵小队长见伪军队长不像是装的,而是真跑不动了,只好冲着那些跑得东倒西歪的伪军大骂, 让他们快点追, 自己也带着几个宪兵拼命往前追了。 等宪兵小队长带着一些伪军和宪兵跑的远了些,其中一个年轻的伪军碰了碰伪军队长:“大哥, 那小鬼子不会看出来咱们是装的吧?” “不会的,老子我是闹肚子跑不快, 又不是不想追。” “大哥,你说这还真有人不怕死呢。”年轻的伪军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那女的真让人敬佩,换了我是做不到。” “你小子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别给老大惹祸。”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伪军呵斥年轻的伪军。 年轻的伪军看着前面拼命追赶三个八路的伪军们,不屑道:“我知道的, 我只在咱们几个面前说,在那些认小鬼子当爹的孙子面前, 我嘴巴严着呢。” 他们加入治安团是生活所迫,他做不到像那些八路那样不怕死, 可中国人的良知还是有的。 “行了, 快点跑吧,别让小鬼子看出来了。”伪军队长见三个八路已经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便催促着几个人快点追。 再说白辛夷三个, 三人边打边退, 王大力只有一支枪,战斗力打了折扣,而陈斌也在混乱中肩胛中了一枪,三个人只剩下了白辛夷一个全乎人。 三个人一路撤到了轿车旁,白辛夷一手举枪朝日伪军射击,一手打开了车门,“快上车!” 等陈斌和王大力上了车,白辛夷也迅速跳上车,立即发动了汽车。 宪兵小队长见几人上了车,气得大骂,拿枪指着伪军们往前冲。日伪军们一边追一边射击,子弹打在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时,有支援的宪兵队员开着三轮摩托赶来了,宪兵小队长指着已经冲出很远的黑色轿车大喊:“快,追上他们!” 白辛夷猛踩油门,拼命地打着方向盘,车子像脱缰的野马奔驰在街道上,惊恐的行人们纷纷避让。 “他们快追上来了。”坐在副驾上的王大力焦急地看向车后面越来越近的三轮车。 “前面有个三岔口,咱们还是弃车逃离吧。”白辛夷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三个今天就要交代了。 “车怎么办?”陈斌心疼车,这辆车花了不少钱,能买多少粮食和药品啊。 “不弃车咱们都跑不掉。”白辛夷顾不得了,在一个热闹的三岔路口停了下来,抓起外套下了车。 日本人可以在街上横冲直撞,不顾中国老百姓的死活,而她却不能无视同胞们的性命安全。 这个三岔口附近非常繁华,往西是最大的百货公司,往南是几家大餐馆,还有戏院,往北就是和大上海舞厅齐名的新乐汇舞厅。 陈斌和王大力见事已至此,顾不上心疼汽车,将车上能暴露身份的物品悉数拿走,和白辛夷兵分三路,朝着三个方向跑了。 白辛夷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她迅速穿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子,脱去护士服,将衣服和帽子扔了,穿上外套,整理了一番仪容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小巷,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走在大街上,白辛夷看见一辆辆坐着日伪军的三轮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李玉群牺牲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她接触过很多革命者,也听过很多他们的英勇事迹。可这样直面烈士的牺牲,还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看到那样决绝的眼神,那种坦然面对死亡的眼神,给她造成了太大的冲击,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了。 走了一会儿,白辛夷拦了辆黄包车,告诉了车夫目的地。 黄包车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人又黑又瘦,在白辛夷说了现在身上没钱,等到了家以后才能给钱后,汉子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白辛夷坐上黄包车,车夫跑起来后,这才感觉到胸口又涨又疼。刚才情况紧急,光顾着逃跑,根本没觉到疼。现在安定下来,被方向盘撞到的胸口才后知后觉的疼起来。 黄包车跑了半小时左右,终于到了自家位于贾尔业爱路的寓所。白辛夷下了黄包车,按了自家的门铃。 里面传来阿燕的声音:“谁啊?” “阿燕,是我。” 阿燕打开了大门,看着有些狼狈的白辛夷,惊讶地问:“太太,你这是?” “给这个大叔拿五十块钱出来,再给大叔拿点吃的。”白辛夷交待阿燕。 法币贬值的厉害,五十块钱法币也就值战前的一块银元,老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阿燕很快回来了,一手拿着五十块钱法币,一手拿着一个油纸包。 “大叔,谢谢你,这是车钱。”白辛夷将五十块钱递给了车夫,又将油纸包递了过去:“您还没吃饭吧,先吃点垫垫。” 这个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车夫肯定不舍得在外面吃,也就是吃点干粮垫垫。 “太太,这怎么使得?”车夫有些手足无措。五十块钱车钱已经给高了,这些车程也就是四十块钱,太太给了五十不说,还要给他吃的。 “大叔,拿着吧。”白辛夷不由分说,将油纸包塞到了车夫手里,迈步朝家里走去。 刚刚经历了李玉群的事,她现在心里难受的很。比起李玉群无私无畏的牺牲,比起这些生活在底层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人,她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傅靖之,自从妻子离开家,他就开始忐忑不安,如今看到妻子毫发无损地回家,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辛夷,快洗洗吃饭。”傅靖之见妻子脸色不好,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白辛夷没什么精神,强颜欢笑道:“靖之,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我洗个澡去床上躺会儿。” “不行,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你现在先去洗个澡,我等你一起吃饭。”傅靖之不容置疑地沉下脸。 “知道了。”白辛夷知道傅靖之的性子,答应了一声便上了楼。 等她洗了澡换上衣服出来,傅靖之已经给她盛好汤晾在一旁,“张妈炖了你爱喝的猪脚汤,我把油都撇了,不腻。” 白辛夷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可又不想拂了傅靖之的心意,便端起碗硬撑着把一碗汤喝完。喝完一小碗汤,她又强迫自己吃了点米饭和菜。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身上有点冷。 “七七?”白辛夷刚放下筷子,就听到了七七的哭声。 阿燕抱着哇哇大哭的七七进了屋,快四个月的七七穿着夹棉的薄袄子薄裤子,出了一头的汗。 “七七不哭,妈妈抱。”白辛夷从阿燕手里接过七七,刚抱进怀里,就疼得“嘶”了一声。 “太太怎么了?”阿燕不安地看着白辛夷。 “我没事,你去吃饭吧,七七交给我了。” 等阿燕下去,傅靖之放下了碗筷,担忧地问道:“辛夷,你怎么了?” 白辛夷压低了声音:“为了躲一个老人,车子猛地拐弯的时候撞到了前胸,当时还没觉得,现在开始疼了。” “要不要紧?”傅靖之立刻紧张起来。 他在军校练习搏击时,班里也有女同学,教官说过,女人的乳.房是很脆弱的,让大家练习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女性的乳.房。 “没这么严重吧!”白辛夷没当回事,抱着七七坐到傅靖之身边,和七七说话:“七七,是不是想妈妈了?” “啊,啊!”七七一双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小嘴一撇一撇的,就这么看着白辛夷,看的她心都要化了。 “七七不知道怎么了,上午老是哭,张妈和芳姐怎么哄都哄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妈妈?”傅靖之很快被转移了目标,捏了捏女儿的小脸。 “七七宝贝和妈妈心连心呢。”白辛夷心里有些感动,难道这就是母女连心? 今天上午她和两个战友与宪兵队的人殊死战斗,她的女儿在家里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好。这要说不是母女连心,她是不信的。 “七七,饿了吗,妈妈上楼喂你。”女儿一双小手撕扯着白辛夷胸前的衣服,原本又涨又疼的胸脯更加刺痛了。 或许,让女儿多吸吸奶,胸脯就不疼了。 白辛夷忍着胸前的疼痛,抱着肉嘟嘟的女儿上楼。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抱女儿对她来说是很轻松的事,眼下却四肢无力,就跟抱个秤砣似的。 坚持着到了卧房,她一屁股坐到外间的沙发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辛夷?”跟过来的傅靖之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下意识地探了探妻子的额头,顿时吃了一惊,“辛夷,你发烧了。” “阿燕!”傅靖之冲出卧房,站在二楼的楼梯处大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阿燕和张妈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三少爷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过,刚刚那一嗓子根本就是吼出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三少爷不会这么失态。 傅靖之将七七交给了阿燕:“你让芳姐喂七七。” 阿燕抱着哇哇大哭的七七走了,傅靖之顾不上其他,掀起白辛夷的衣襟检查她的前胸。当他看到她又红又肿,涨得发亮的前胸时,好一阵心疼。 “三少奶奶怎么涨奶涨成这样?”张妈不知道事情真相,还以为白辛夷是涨奶了,“这可不行,必须要吸出来才行。听人说,这要是溃脓了,得下捻子,可疼了。” “靖之,我冷。”白辛夷身上越来越冷,已经打起了摆子。 “张妈,你去拿个毯子。”傅靖之抱住白辛夷,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 张妈从卧室里拿来一床毛毯,搭在了白辛夷身上。傅靖之用毛毯将白辛夷包裹的严严实实,可她还是喊冷。没办法,张妈直接拿来一床棉被,盖在了白辛夷的身上。 “张妈,让张叔备车,我送辛夷去医院。”傅靖之摸着白辛夷滚烫的额头,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张妈忙不迭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在楼下喊,车子已经备好了。 傅靖之用毛毯将白辛夷一裹,抱着她下了楼。张妈不放心也要跟着,傅靖之让她收拾了一些衣物,一行人慌慌张张地去了医院。 张叔的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玛丽医院。 玛丽医院是一家洋人医院,是沪上数一数二的医院,在妇幼这一块做的尤其好,离自家也近。 有张叔张妈帮忙,傅靖之抱着烧得晕晕乎乎的白辛夷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治疗室。凑巧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让傅靖之松了一口气。 当然,他也不是顽固不化的,非得坚持妻子的身体不能给男医生看。刚才在路上他也想过了,为了妻子的健康,就算是男医生他也认了。现在遇到了女医生,倒是意外之喜了。 女医生按了按白辛夷硬得跟石头一样的乳.房,立马沉下了脸:“你是怎么做人丈夫的,不知道女人的乳.房很脆弱吗,尤其是哺乳期期间,更是不能碰。” 说着,女医生将体温计直接怼到了傅靖之脸上:“你自己看看,都烧到四十度一了,体温要是再升高,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先给她输液,看看能不能消肿,要是里面溃脓了,就要下捻子。” 女医生从美国回来没多久,不认识傅靖之这个沪上名人,所以怼起他来丝毫不嘴软。好在傅靖之担心自己的妻子,又觉得女医生没有恶意,便接了这口锅。 倒是一旁的张妈看不下去了,想要和女医生理论两句,被傅靖之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白辛夷输好液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期间体温一直是降了升,升了再降。很不幸,经过医生检查,她的左胸已经有好转的迹象,而右胸因为撞击严重导致溃脓,要下捻子。 下捻子换捻子非常受罪,还不打麻药,饶是白辛夷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每次换捻子的时候都疼得直冒冷汗。 与此同时,日本宪兵队也在大肆搜捕他们三个,大街上到处都是他们三人的画像,王大力的画像可以说是非常逼真。因陈斌和白辛夷作了一番乔装,还戴了口罩,画像就失真多了。 不过,白辛夷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趁着生病在家休养,就当是积蓄力量了。 第100章 淸乡计划 白辛夷这一次被折腾得够呛, 每次换捻子都跟受刑似的,伤口快一个月了还没完全愈合。 杨爱娣为此哭了好几回,傅靖之更是担心她, 直接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 白辛夷忙碌惯了,骤然闲下来还有点不习惯。 苏皖来看望她的时候,她正在菜地里一手抱孩子一手摘大葱。 “辛夷,你这块菜地打理的真好,白菜心抱的挺实的。”苏皖小时候在乡下待过, 也算是通农事, 一看这块菜地就被收拾的很好。 “还行吧,回头给你带几颗白菜回去, 虽然没有北方的白菜好吃,但味道也不差。”白辛夷抱着孩子走出了菜地。 结婚后, 她在别墅东边的空地上开辟了一块两分地的菜园出来,种一些时令菜。眼下天气冷,她弄了个塑料棚,棚里面的青椒西红柿已经开始结果了。现在,棚外面的菜地上还有大白菜、菠菜和大葱。 这些菜不但可以满足他们一家子日常的基础菜, 还有不少剩余,白辛夷便将多的菜往娘家和婆家送。 一开始, 黄美云还嫌弃白辛夷上不了台面,好好的小花园改成了菜园子, 乡里乡气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处乡下呢。 可黄美云喜欢小孙女,来看孙女的次数多了, 看到那些鲜艳欲滴的草莓和绿油油的蔬菜后, 竟找到了野趣, 倒是比白辛夷还来劲。要不是傅家老宅房子多空地少,黄美云都要在傅家老宅开辟个菜园子出来了。 婆媳关系也因为有了七七这个纽带,不知不觉地融洽了许多。 白辛夷将大葱给了阿燕,带着苏皖回了屋,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盒精美糕点,笑道:“你每次来都这么客气,咱们这种关系,哪用的着这些虚礼。” “应该的,你这次受大苦了,组织上都知道。”苏皖朝七七张开手臂,想要抱抱她。结果,七七一扭小身子,直接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阿燕上了茶下去了,客厅里只留下了白辛夷和苏皖,两人聊起了孩子。 “七七现在认人了,除了我和靖之,张妈芳姐,还有她奶奶,旁的人谁也不让抱。” “七七真乖,比轩轩小时候好带多了。” 说到女儿,白辛夷一脸的温柔:“前几天我伤口疼不能抱她,小东西就跟有心理感应似的,不哭不闹的,也不往我怀里扑。” “还是女儿好,跟妈妈亲,哪像我们家那臭小子,整天把我气个半死。才几岁的小孩子,就老想着往外跑。”苏皖说到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嫌弃。 “既然这么喜欢女儿,你和江老师干脆再生一个就是了,反正有你们家老爷子呢,不用你和江老师操心。” “再过几年吧,我和云琛的意思,等赶走了日本鬼子再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轩轩,老爷子有孙子带,也不催我们。”说到这,苏皖忽然叹了一口气:“比起李玉群同志,咱们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白辛夷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是啊,比起李玉群那些同志所做的一切,咱们这些又算什么呢?住着花园别墅,吃着美味佳肴,还用着佣人。每每想到战斗在一线的同志们吃糠咽菜地打鬼子,我心里就难受。” “我和云琛又把戏院这半年的收入交给了组织,但这么多人,终究是杯水车薪。”苏皖叹气道。 时局不稳,戏院的收入也受影响,半年的盈利也堪堪只够买几吨粮食的。孩子爷爷年龄大了,他们总不能老让老爷子出钱吧。 白辛夷:“前几天,我让杜宇轩帮我采购了一批棉花和棉布,希望能尽快到同志们的手里。” 傅玉湘给他们的金条派上了用场,白辛夷已经用这些金条采购了好几批物资运到了前线,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也是她和傅靖之的心意。 两个女人又聊了一会儿,白辛夷发现苏皖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苏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我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开口。”苏皖犹豫着说道。 白辛夷:“咱们之间谁跟谁啊,哪用得着这么吞吞吐吐的。” “是这样的,”苏皖知道白辛夷的性子,干脆说道:“组织上让我接近吉田夫人,想办法弄到淸乡计划。可吉田夫人看着不问世事,其实谨慎的很,根本都找不到机会下手,她根本不让我靠近吉田的书房。时间紧迫,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找你来了。” “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白辛夷嗔了苏皖一眼:“我这点伤算什么,早没事了。你该早点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是我狭隘了,觉得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却没有能力完成,总觉得愧对组织。”苏皖自嘲道。 “我和陈斌他们去救李玉群,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死的那么悲壮。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自己再强一点,李玉群同志就不会死。可我现在想通了,谁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事都难不倒。”白辛夷这句话是对苏皖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李玉群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冲击,也让她自我否定。哪怕傅靖之一直在宽慰她,她还是郁结于心。她现在劝苏皖,何尝不是在劝自己。 “好,咱们一起想办法。”苏皖豁然开朗,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困扰她几天的事,总算看到希望了。 苏皖将这次任务给白辛夷交了底。 原来,苏皖无意中从吉田夫人口中得知,多疑谨慎的吉田总觉得宪兵队有国共两党的间谍,所以他不相信宪兵队的人,就把一些重要文件带回家。为了安全考虑,他书房的锁都是特制的,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钥匙也被吉田随身带着。 她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得到那份淸乡计划,从而粉碎日军企图摧毁整个上海地区新四军抗日游击队的计划。 白辛夷和苏皖商量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张妈准备饭菜,留苏皖吃午饭,被苏皖婉拒了。 “云琛忙的不沾家,家里老爷子风湿犯了,我还得回家照应着,就不留下了。” “那行,我就不留你了,我让张妈给老爷子带几贴膏药,是靖之的朋友从香港寄来的,挺好用的,我爸才贴了一个疗程,这两天降温腿都没疼。” 白辛夷让张妈拿了膏药给苏皖,又让阿燕铲了几颗大白菜放进苏皖的后备箱。苏皖收下了东西,向白辛夷道了谢,开车离开了。 时间很快到了后天,是白辛夷和苏皖与吉田夫人约好喝茶的日子。 这天是周末,吉田和江云琛约好了去日餐馆喝清酒,吉田夫人一个人在家无聊,便邀请白辛夷和苏皖来家里喝茶。 白辛夷和苏皖分别带上礼品,按时到了吉田家的别墅。 吉田家的别墅区位于以前的公共租界,现在被日本人占领了,附近住的都是日本人,街上随处可见宪兵和巡捕,一般华人百姓没事没人敢来。 吉田夫人看到两人提着的礼品,眼睛一亮,嘴上却说道:“你们两人太客套了,每次来都带着礼品。” 白辛夷在心里“嘁”了一声,她们要是空着手来,估计这女人下次再也不欢迎她们来了。她算看透了,这女人就是个贪得无厌的。表面上看着和气,与世无争,其实比谁都贪财。 “吉田夫人来到中国,就是我们的客人,中国人好客,哪能怠慢您呢!”苏皖将一套上好的紫砂壶放在茶几上,“我上次来,见您的这套紫砂杯有裂纹,就让我公公从宜兴淘了一套来。这套紫砂壶和杯子,是最有名的大师做的,一款只出一套。” “江夫人,你真是太客气了。”吉田夫人如获至宝,笑容无比真挚。 白辛夷的礼物是一套谢馥春的胭脂水粉和一支景泰蓝簪子,虽然算不上贵重,但胜在精巧,也收获了吉田夫人的感谢之词。 趁着吉田夫人煮茶,白辛夷和苏皖交换了一个眼色。 “看吉田夫人烹茶真是一种享受,行云流水一般。别说喝了,光是看就让人饱眼福了。”白辛夷恭维道。 其实在也不算恭维,吉田夫人这套茶艺演绎,还真算得上茶艺大师了。这也是吉田夫人最得意的,经常会邀请一些夫人来品茗。 白辛夷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吉田夫人的眼睛。她眼睛含水,却不带一丝风情,含笑看人的时候就像一汪清泉流进了人的心里,让人心神安定。 吉田夫人忽然很想亲近白辛夷,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来到中国快十年,从北到南,她第一次遇到一个能让自己放弃偏见和防备的中国人。 白辛夷含笑看着吉田夫人,听她说自己的家族史。从祖上最辉煌的皇室宗亲说起,到现在的贵族世家,再到她下嫁给平民出身的吉田。每每说到精彩处,白辛夷都会适时地搭上几句话,让吉田夫人的倾诉欲更旺。 “傅夫人,你的眼睛真好看,看着你的眼睛,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再也不去想那些烦闷的事情。”吉田夫人想不到,一个人的眼睛会长得这么好看,她身为女人,都要溺死在里面了。 “吉田夫人放轻松,看着我的眼睛,从头到脚,完完全全的放松,对,就这样,闭上眼睛……….” 苏皖紧张地看着白辛夷和吉田夫人,大气也不敢喘。直到她看着吉田夫人闭上眼睛,歪倒在沙发上。 白辛夷冲苏皖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 待苏皖坐到吉田夫人身边,白辛夷用唇语告诉她,让她看着吉田夫人,防止她醒来。 情况紧急,白辛夷迅速地从客厅的盆栽下面,拿出楼上书房的备用钥匙,几个箭步就上了楼。 当她打开书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哪里是书房,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啊! 地上的落地花瓶,多宝阁上的摆件,就连桌上的镇纸,哪一件都是有些年头的。就算她看不懂是哪个朝代的,可也知道,那就是古董。 顾不上这些古董,白辛夷飞快地掏出一根铁丝,开始撬抽屉。 废了好大的劲,手都被铁丝弄破了,总算是打开了抽屉。 当她看到一叠用日语写着的《淸乡计划》文件时,心都要跳出来了,指尖都在颤抖。 白辛夷深呼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微型照相机,仔仔细细地将十几页的淸乡计划拍了下来,不放过一个字。 等白辛夷收拾好回到楼下时,吉田夫人还没醒,苏皖坐在她的身边,紧张得脸都白了。 白辛夷冲苏皖点了点头,终于如释重负,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101章 恶魔伏诛 白辛夷听到上海地区的日军在“剿匪”时被重创的消息时, 是在她和苏皖窃取情报后的五天后。 上海地区抗日游击队重创日军,不但粉碎了日军企图一举歼灭抗日游击队的计划,还让日军大伤元气。 白辛夷一扫李玉群牺牲的阴霾, 心情非常舒畅,走路都带风。 傅靖之忍不住给她泼了冷水:“吉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说不定会想到你头上。” “就算吉田怀疑是我和苏皖窃取了情报,他也不敢张扬。如果让宪兵总部知道是他的原因导致情报泄露, 他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相信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他识时务,一定不敢声张。” 傅靖之勾了勾嘴角, 笑她天真:“你还是低估了吉田的阴狠,他能从一个农民的儿子一步步走到今天, 并不是完全依靠吉田夫人的家族。这人表面上比前几任宪兵队长温和,对中国人采取怀柔政策,实则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白辛夷一拍脑门:“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什么事?” 白辛夷:“我在吉田的书房看到了很多文物, 以吉田附庸风雅的做派,那些字画绝对是古代大家的作品。还有多宝阁上摆的玉器金器, 都是有些历史的。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 那些摆件哪一件都是珍品。淸乡计划泄露, 就算不是吉田的原因,他作为上海宪兵队的负责人也难辞其咎, 离开上海是必然的。如果这些文物被这个孙子带回日本, 将是我们中国文化的巨大损失。” “你说的情况很重要, 我要尽快汇报给重庆方面。”傅靖之说着,就要去打电话。 白辛夷翻了个白眼:“傅靖之,你搞搞清楚,你现在可是我们这边的,怎么胳膊肘还往国民党那边拐?” 傅靖之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惹来妻子的白眼。 他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管是哪个党,这些文物都是咱们中国人的,在谁手里都一样。我联系重庆方面,是觉得军统在上海的物力财力都要强于咱们,更方便行事。” 白辛夷“哼”了一声,这怎么能一样呢,老蒋以后是要逃到台湾的,不光带走了大量黄金,还带走了大量文物。 “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傅靖之知道妻子主意大,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妻子。 “咱们自己单干,”白辛夷压低了声音:“你找几个人,联合杜宇轩,等吉田离开上海的时候,乔装成土匪,截下那批文物。除了这些文物,估计钱也不会少。吉田夫人贪财,没少从那些商人身上讹诈财物。等截下那些东西,文物归咱们,钱归杜宇轩。” 白辛夷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些文物既不能落在国民党手里,也不能交给上级。她知道那十年,那些造反派可没少毁坏文物。 中国上下五千年,老祖宗留下了多少好东西。可到了后来,保存下来的不过九牛一毛。有当年的八国联军烧杀掳掠,有这些日本侵略者的抢劫,还有一些文物贩子的贩卖,多少文物流落海外。 就连那十年,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造反派小将,打着“破四旧”的幌子,毁坏了多少文物。 她要做的是,将这些文物藏起来,交待自己的子孙后代,等那十年过去,将这些文物全部捐献给国家。 凭着对白辛夷的高度信任,傅靖之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眼下,他对妻子所说的催眠术产生了很大兴趣。他在德国上学时就知道催眠术,欧洲人很信那个。可他当时却不怎么相信,觉得那是骗人的。 “辛夷,催眠真的有用吗?” “当然!” “要不,你给我催眠一下?”傅靖之决定亲自体验一下。 白辛夷将七七交给了张妈,和傅靖之上了楼,进入卧室关上门,准备好好给傅靖之露一手。 “你现在放松,深吸三口气,慢慢放松自己,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呼气,你的身体会越来越放松…………” “再来一次,好,深吸一口气,出气的时候,慢慢闭上你的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眼皮上,让你的眼皮放松、放松、再放松………” 白辛夷想到了傅靖之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却没想到他的意志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催眠吉田夫人只用了不到五分钟,而催眠傅靖之,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什么心理暗示,什么眼神凝视,最后连怀表都用上了,也只是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恍惚过后,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还是她作为他的妻子,他对她没有戒备的情况下。如果换成外人,他怕是连恍惚都不会。 白辛夷都要自我怀疑了,难道催眠吉田夫人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在连续催眠了张叔张妈和阿燕后,白辛夷又找回了自信。不是她的催眠术不过关,而是傅靖之意志太强大。催眠术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的,最起码对傅靖之就没用。 *** 和白辛夷猜想的大差不离,一个星期后,吉田因为失职被调离上海,带领妻子回日本述职。当然,吉田能全身而退,离不开吉田夫人的娘家。 傅靖之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在她给傅靖之实施催眠术的第三天,她就遭遇了一场刺杀。 在她上班的路上,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一个路口冲过来,二话不说举枪朝她射击。 白辛夷也不是吃素的,一边躲闪子弹,一边开车冲向了那个杀手,来回碾压,差点将杀手碾成肉泥。 而苏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是刚下车时被杀手打中的。杀手连开两枪,第一枪打中了她的胳膊,第二枪打中了她的胸膛,子弹再偏一点人就没命了。 白辛夷恨得牙痒痒,这个吉田还真是个恶魔,临走了还要作恶。白辛夷本来还只想劫财不要他的命,现在却改主意了。 吉田抢夺的文物和财物她要,吉田的命她也要。这么一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恶魔,不配活在世上。放过他,对不起无数个死在他手里的中国人。 白辛夷和傅靖之与杜宇轩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为了不让计划泄露出去,傅靖之这边找的几个人全部是以前在军队就跟着他的,对他死心塌地。 杜宇轩那边更不用说了,他手下的四大金刚,那是把命给他都不含糊的人。除了四大金刚,他又挑了十个伸手敏捷枪法准,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 加上傅靖之这边的六个人,一共二十人,由杜平统一指挥,对付护送吉田夫妇的护卫小队绰绰有余。 吉田夫妻离开上海的这天,白辛夷和傅靖之还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 吉田夫妻要先从上海坐飞机到大连,再从大连做轮船到日本。在去机场的路上有一段偏僻的路段,傅靖之和杜宇轩的人就在那段路上行动。 白辛夷在卫生局忙了快一天,到晚上快下班时,终于接到了傅靖之的电话,暗示她一切顺利。 下班后,她被傅靖之带到了一栋不起眼的房子,见到了杜宇轩。 和她一样,傅靖之和杜宇轩也被这些文物震惊了。饶是见多了富贵的傅靖之和杜宇轩,也忍不住骂娘。 杜宇轩指着面前的十几个大箱子,恨恨道:“吉田这小鬼子心真黑,整整十箱子啊。这些孙子,是想把咱们中国掏空吗?他娘的,这么多玉器字画都能开个博物馆了,还有这整整两箱子的金条和银元。” “说好的,钱归你,文物归我。”白辛夷有些眼热那些金条,黄橙橙的快要闪瞎人的眼。可她和杜宇轩说好了,不管多少钱都归他,她不能言而无信。 “文物归你,金条银元咱们各一半。”杜宇轩冲傅靖之挑了挑眉,对白辛夷说道:“要不是怕弟兄们寒心,觉得这趟白干,我一点都不想要。哥知道你缺钱,这些钱是哥送给你买衣服首饰的。” “我知道杜哥对我好,可我不能不守信用。说好的钱归你,文物归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白辛夷感动的都快要哭了,有杜宇轩这样的朋友,她何其幸运。 “你也知道哥对你好,当哥的给妹妹钱花不是很正常吗?放心,哥有的是钱。” “咳咳………”傅靖之轻咳几声,打断了两人。 他一个大活人还在这呢,这俩人就在这哥哥妹妹的,当他是摆设吗? 什么叫知道辛夷缺钱?还给辛夷买衣服首饰?有他这个丈夫在,哪轮到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哥哥”买衣服首饰。 再说,辛夷只是不喜欢穿金戴银,并不是他没有钱给她买。 虽然过去了多年,杜宇轩还是喜欢看傅靖之吃瘪,看着傅靖之黑沉沉的脸色,杜宇轩别提多高兴了。 “辛夷,哥说一不二,文物归你,金条和银元咱俩一人一半。”最后,杜宇轩连你们都不说了,直接是咱俩。 白辛夷看到了两个男人的眉眼官司,差点无语凝噎。两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快三十,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既然杜哥爽快,那我也不扭捏,钱我收下,情我领了。”白辛夷知道杜宇轩的性子,便不再推辞,收下了杜宇轩的情谊。 她知道,杜宇轩这是想帮她,帮她身后的组织。杜宇轩和他的父亲虽然一直亲近国民党,但也敬佩支持我党,父子俩一直在暗中帮助我党。 这次行动非常成功,不但截回了文物和财物,还击毙了吉田这个恶魔和十几个日本宪兵,打伤了吉田夫人,做出了土匪劫财杀人的假象。 而白辛夷和傅靖之也陆陆续续地将东西转移到自家的地窖,文物被妥善收藏起来,金条和银元上交给了上级。 而日军在上海地区实行的淸乡计划也以失败告终,上海地区抗日游击队继续活跃在上海地区,时不时地给日军带来麻烦。 这让白辛夷看到了希望,她知道,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烧杀抢掠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第102章 清算汉奸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侵略者历来都没有好下场。 随着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节节失利,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的曙光出现。 白辛夷和无数个默默奉献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经历过暴露和被捕的危险, 但都被她化险为夷。两年多的时间,她借助傅靖之警察局副局长的身份作掩护,多次完成党组织交给她的任务。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执行过几次重大的刺杀行动,并为此受过伤, 还多次执行过转移进步学生和学者以及科学家的任务。去年在转移一名物理学家的时候, 她差点流掉了自己的孩子。 可她一点都不后悔,和当年的李玉群比起来, 她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八年抗战,多少中华儿女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白辛夷亲眼见证过的都数不清,更别提那些她没有亲眼见过的先烈们。 好在,他们胜利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1945年8月15日。 随着日本天皇正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全世界一片欢呼。 被日寇铁蹄践踏了八年之久的上海一片沸腾, 百姓们奔走相告,大街上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可白辛夷知道, 斗争还没有结束,还有一场战争在等着他们。 在国民党全面接管上海之后, 傅靖之被重庆方面正式任命为上海市警察局局长, 关于他是否是汉奸的争论也戛然而止。 白辛夷跟着水涨船高,被任命为卫生局医务科科长一职。 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老百姓欢呼雀跃的时候, 也有一部分人提心吊胆, 担心自己被清算。因为,一场清算汉奸的运动开始了。 可白辛夷怎么都没想到,这场清算汉奸的运动竟然波及到江云琛和苏皖头上。 这天,白辛夷正在家里带女儿和儿子玩耍,江云琛的父亲江仲年找上门了。 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花甲老人,竟在白辛夷一个晚辈面前老泪纵横:“傅夫人,拜托您救救云琛和小皖。我以人格担保,云琛和小皖绝不是汉奸。” “江伯父,我当然相信江老师和苏皖不是汉奸。”白辛夷将儿子交给张妈,让她带着女儿和儿子出去。 等张妈离开,白辛夷这才说道:“您放心,我和靖之绝不会看着江老师和苏皖被人冤枉,我现在就把苏皖带出来,她还怀着孩子呢。” “那就多谢傅夫人了,傅局长和傅夫人的恩情,江某铭记在心,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江仲年说着,竟起身向白辛夷敬了个躬。 白辛夷连忙搀扶起江仲年,将人按在了沙发上:“江伯父,这可使不得。” “使得,使得,傅夫人帮了云琛和小皖,就是救了我们这一家子。”江仲年掏出手帕拭了一下眼角,朝门外站着的江家司机喊了声:“阿水,你把东西拎过来。” 阿水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了小汽车旁,打开了后备箱,拎下来两只皮箱,吃力地走了进来:“先生,都在这儿了。” 白辛夷看⑨⑩guang着江仲年将两只密码箱放在了茶几上,一一打开,一箱子满满登登的金条,另一箱子是文件和珠宝。 “江伯父,您这是干什么?” “傅夫人,这是江某的一点心意。”江仲年自嘲地一笑:“这些东西在江某手里,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云琛的戏院已经被没收了,我的大华纺织又能拖多久呢?我把大华纺织的股份和这些钱财拱手相送,就当是买我儿子儿媳的命了。” “江伯父,这些东西您拿回去,我和靖之是不会要的。救江老师和苏皖我义不容辞,您给我这些东西就是在侮辱我和江老师苏皖之间的感情。”白辛夷正色道。 “是江某不会说话,这不是拿钱买命。”江仲年有些慌不择言:“这些东西放在江某手里早晚保不住,送给傅局长和傅夫人,以你们和云琛小皖的情谊,还能看着他们穷困潦倒吗?” “既然您说到我们之间的情谊,那我就不推辞了。如果您信得过我,就把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给您存起来,等江老师和苏皖的事情解决好,我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您。”白辛夷没有再推辞。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或许江云琛和苏皖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有些人手伸得太长,想趁着清算汉奸趁火打劫罢了。 白辛夷知道组织上会设法证明江氏夫妻俩的清白,可她还是等不了。苏皖身怀六甲,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在监狱里多待一天,危险就多了一分。 送走了江仲年,白辛夷马不停蹄地换上衣服,取了车直奔蓝桥监狱。 她刚刚给傅靖之打了电话,得知汉奸们都被关在蓝桥监狱,等待公审。 因为心里装着事,白辛夷车子开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蓝桥监狱。 报上了傅靖之的名字,监狱长亲自接待的白辛夷:“傅夫人,您怎么来了?您看您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出去迎接您啊!” “梁狱长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梁狱长热情地将白辛夷让到了座位上:“傅夫人大驾光临,是?” “我来保释一个人。”白辛夷没有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来保释苏皖,江皖大戏院的老板娘。” “傅夫人,这恐怕不行。”梁狱长看着白辛夷陡然凌厉的眼神,硬着头皮说:“上峰三令五申,这些汉奸不能保释。” “我可以证明,苏皖和江云琛不是汉奸。”白辛夷站起身,傲慢地看着监狱长:“如果我的证明还不够分量的话,再加上一个傅靖之,这样的分量够了吧?” 梁狱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我真的做不了主啊,傅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了,我就是………” “监狱长,不好了,二号女监的那个孕妇情况不大好。”监狱长话没说完,就被匆匆跑过来的一个狱警打断了。 “孕妇?”白辛夷一步跨到狱警身旁,焦急地问:“可是姓苏?” 狱警看了白辛夷一眼,又看了看梁狱长,见他没有要制止的意思,便回道:“好像是姓苏,是一个戏院的老板娘。” “你告诉我,她怎么了?”白辛夷一把揪住了狱警的衣领大声问道。 狱警想要挣开,奈何白辛夷力气大的惊人,他只好告饶:“这位小姐你先放手,你放开我,我告诉你。” 白辛夷松开手,沉声道:“你说。” “二号女监那个姓苏的女汉………...女人,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了,她申请入院治疗,看押的女狱警说没事,我也就没在意,谁知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开始不大好了,听同监室的女犯人说,好像是见红了。” “带我过去,我现在就送她去医院。”白辛夷怒火中烧,狠狠地盯着梁狱长:“立刻,马上带我去监室。” “这恐怕不大好吧?”梁狱长犹豫着说。 “再拖下去,命都没了。”白辛夷“啪”地一拍桌子:“出了事我担着,我要是担不了,还有傅靖之。” “傅夫人,您就就别为难在下了。” “今天,我还就为难你了。”白辛夷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勃朗宁手抢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臂卡住了梁狱长的脖子,将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带我去监室!” “好,好,傅夫人您放下枪,我带您去还不行吗?”梁狱长哪见过这个阵势,明明是一个纤细美丽的女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一个壮年男子被卡住脖子竟动也不能动。 “你不要耍花招,好好带路,出了事有傅靖之担着。我也不怕告诉你,日本人在的时候,我和傅靖之为党国收集了不少情报,苏皖和她的丈夫是我和傅靖之的线人。我现在先把人送进医院,傅靖之很快就会过来。” “傅夫人,您把枪放下吧,我会带您去监室的。您这样拿枪抵着我的头,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对您和傅局长的影响不大好。”梁狱长有心卖白辛夷一个好,他以后还要在傅局长手底下混呢。 傅靖之现在可是党国的红人,有傅靖之作保,这个姓苏的女犯人应该没什么事。 白辛夷放下了枪,跟着梁狱长往监室走。看得出来,梁狱长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她也不用这么剑拔弩张。 女监室在三楼,两人很快就到了二号女监,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声,还伴随着轻轻的□□声。 “快开门啊!”白辛夷见梁狱长还在那慢悠悠地找钥匙,恨不能一把将那一大串钥匙抢过来。 梁狱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一串钥匙里找出一把来,打开了大铁门的挂锁。就听“咣当”一声,大铁门开了。 “苏皖!”这边门一开,白辛夷就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铺上的苏皖。 此时的苏皖面色苍白,额头大汗淋漓,几个女人围着她,其中一个四十几岁戴眼镜的女人正用手帕给她擦汗。 “苏皖,你还能不能走?”白辛夷拨开那几个女人,走到苏皖的床铺前,眼眶有些发酸。 苏皖昨天早上被关进来,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憔悴成这样,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辛夷,你来了!”苏皖眼睛一亮,面露欣喜。 “我送你去医院,你放心,我和靖之先把你接出来,到时候再把江老师接出来。”白辛夷扶着苏皖坐起来,找出鞋子给她穿上:“你还能走吗?” “我现在情况不大好,不适合走路。” “梁狱长,找两个人抬副担架过来。”白辛夷冲站在门口的梁狱长喊了一嗓子。 见白辛夷竟然能使唤得动监狱长,旁边的几个女人齐齐围住了白辛夷:“这位小姐,您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是汉奸。我们只是给日本人做工,没干坑害中国人的事。” “你们放心,如果你们没做坑害中国人的事,党国不会冤枉你们的,等上面调查清楚,发现你们没有做出卖国家和坑害老百姓的事,就会放了你们。党国不会冤枉一个老百姓,也不会放过那些真正的汉奸。”白辛夷安抚那几个女人。 听了白辛夷的话,那几个女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也有几个女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白辛夷猜测,那几个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的女人,恐怕是真汉奸。 苏皖的情况越发的不好了,下身的出血量开始增加。白辛夷心急如焚,正要再催促一声,就见梁狱长带着两个狱警抬着一副担架过来了。 “傅夫人,等急了吧。”梁狱长笑得一脸谄媚:“傅局长来了,刚刚在楼下和傅局长说了一会话,没想到,傅局长这么随和。” 白辛夷担心苏皖,没心情和梁狱长客套,她配合着两个狱警,将苏皖抬上了担架。 到一楼时,她看到了穿着便服的傅靖之。 傅靖之冲她点了点头,又看向梁狱长:“梁狱长,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苏皖女士情况危急拖不得,我和太太先把人送医院,稍后我会向上峰反映苏皖女士的事情。当然,我也会向上峰说明今天的情况,绝不会连累梁狱长。” “有傅局长这句话,梁某就放心了。” “那就不打扰梁狱长了,我和太太赶着去医院。”傅靖之说着,打开了后车门,和白辛夷一起,将苏皖扶到了车上。 傅靖之开车,白辛夷扶着苏皖坐在后面,车子一路行驶,朝着玛丽医院驶去。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各位小天使,这篇文写的很费劲,导致经常断更,在这里向大家说声对不起了。 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可以驾驭得了这种题材,等写起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就是个渣渣。加上这种题材比较敏感,动不动就锁章,蠢作者更加没有动力了。 但我保证,绝不弃坑,会正常完结的。 第103章 营救江云琛 将人送到医院, 傅靖之去办住院手续,白辛夷给江仲年打了个电话。 安顿好这些,白辛夷便让傅靖之回去:“你回去吧, 江老师的事你尽快。现在乱糟糟的,就怕有人趁火打劫,打着惩办汉奸的幌子,趁机假公济私。” “你一个人行吗?”傅靖之掏出手帕递给白辛夷。 白辛夷从傅靖之手里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下汗, 又扔给了他:“你别管我了, 赶紧忙你的去吧,一会江伯父就来了。” “你啊, 我就是这手帕,用完就扔。”傅靖之无奈地摇摇头, 感情他就是个趁手的工具,用完就失去了他的价值。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就吃她这一套呢。 “我让人把车给你开过来。”傅靖之伸出手指,将白辛夷被汗水打湿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 又交代了白辛夷几句后,傅靖之赶紧离开了。他也知道事情紧急, 耽误一天,江云琛就多遭一天罪。 等傅靖之离开, 白辛夷又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向苏皖的主治医师询问情况:“您好, 黛西医生, 请问苏皖女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孕妇遭受过撞击,有轻微程度的出血, 我们已经给她输了液, 血止住了。但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孕妇很有可能会早产。”黛西医生看着白辛夷,表情有些凝重:“请问您是孕妇的什么人?” 白辛夷:“我是苏皖女士的好朋友,怎么了?” “是这样的,孕妇情况不太乐观,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出现难产情况,我需要家属签字。” “苏皖女士的公公和父母马上过来,她的丈夫出了点状况,有她公公和父母的签字,可以吗?” “没问题。”黛西医生松了口气。 向医生询问了苏皖的情况后,白辛夷有些担心,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医生的高超医术。玛丽医院是上海滩最好的医院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妇婴,而黛西医生又是最好的妇产科医生。 苏皖大概是一夜没睡好,又遭了罪,输了液现在睡着了。白辛夷坐在她的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她。 难道说,女主都要历经磨难吗? 书里的苏皖和江云琛也是经历了种种磨难,江父为了救儿子儿媳差点沦为汉奸,最后又为了儿子儿媳和民族大义舍生取义。江云琛和苏皖在监狱里也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虽然两人被江父营救出来,但两人的身体都夸了。 好在两人最好的结局还算圆满,一起携手等到了全国解放,成为新中国的建设者。在那十年运动中,因为有总理的保护,两人并没有收到很大的冲击,只是下放农村接受劳动改造,没有被批D。 这辈子,她以为有了她的帮助,帮江云琛和苏皖躲过了一开始的被捕,他们的情况会改变。但事实证明,男女主注定是要遭受磨难的。 不过,想想也正常,身逢乱世,又有几个人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更何况还是身处斗争的前沿。 白辛夷正想着,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转过头,从门上的玻璃处看到了江仲年。 白辛夷连忙站起身,轻轻地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将人带到走廊,白辛夷这才放低了声音道:“苏皖输了液睡着了,让她睡一会吧。” “好,傅夫人,我替我孙子谢谢你!”江仲年不知道说什么好,竟对着白辛夷深深鞠了一躬。 白辛夷忙扶住了江仲年:“江伯父,您这是做什么?我和苏皖是好朋友,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能帮忙的是情义,不帮忙的是人之常情。”苏皖的父亲感慨地说:“患难见真情,平时那些走得近的都躲了,只有傅太太伸出了援手,小皖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苏皖的母亲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傅太太,你这是救了我们一家了,不,是救了我们两家。” 白辛夷见两家老人都来了,不想打扰他们,便开口告辞:“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回去了。你们不用担心,苏皖的主治医师黛西,是最好的妇产科医生,有她在,苏皖和孩子会没事的。” “谢谢傅夫人,您忙去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住院费是多少,由我来付。”江仲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夹。 “现在照顾苏皖要紧,钱的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了。”白辛夷没给江仲年掏钱的机会,匆匆离开了。 她现在需要回娘家一趟,父亲白良杰打电话给她,说是有人要加盟他们的奶茶店,让她看看可不可行。 白辛夷出了医院,开车朝着位于海格路的娘家驶去。 白家的石库门小楼现在只住了白家一家人和沈太笙,周太太一家回老家发展了,程太太一家在别处买了房子搬走了。家里的一楼就被改造成了一个西点屋,卖面包蛋糕和奶茶。 沈南湘嫁给袁怡的弟弟后,本想让弟弟沈太笙跟着他一起搬到袁家。沈太笙不愿意,说白家离学校近。平时上学的时候,沈太笙住在白家,周末和放假去姐姐家住,南湘交生活费给杨爱娣。 白辛夷感慨了一番缘分真奇妙,南湘居然嫁给了袁怡的弟弟,如今孩子都有了。还有袁怡,那个发誓要独身一辈子的人,居然玩起了姐弟恋,被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小男人攻克了。 车子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海格路,到家的时候,三个弟弟都在。 彦彦已经十四岁了,长成了一个清秀小少年,但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朝着白辛夷扑了过来:“姐姐,你怎么不把七七和毛头带来啊。” “姐,你来了。”相比热情奔放的彦彦,白俊祺和白俊庭就内敛多了。 这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英俊的帅小伙。尤其是白俊庭,好看的就跟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开学就高三了,决定考哪个大学了吗?”白辛夷问白俊祺和白俊庭。 “我考港大,我不喜欢去外国,整天吃那些东西,能把人吃吐。”白俊祺瓮声瓮气地说道。 白俊庭看了看白俊祺,又看了看白辛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也和哥考一个学校吧,还能互相照顾。” “你是担心费用吗?你不用担心出国的费用,姐姐有钱,别说是你一个人,就是小祺和彦彦你们三个都出国读书,我也能负担得起。”白辛夷有些心疼这个亲弟弟,总是为别人考虑,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会提议让两个弟弟考国外的大学,是为了以后考虑。以她和傅靖之的身份,那十年运动,白家肯定会受牵连,她得未雨绸缪。 “我不想让你和爸妈太辛苦,港大也挺好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和你爸哪里辛苦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月还能赚这么多钱。”杨爱娣上了楼,正好听到白俊庭的话,忍不住嗔道。 “辛夷,你可得好好劝劝小庭,你说他小小年纪,怎么就想这么多呢。” “估计是天生的。”白辛夷笑道。 她知道,杨爱娣和白良杰一直拿白俊庭当亲生儿子一样疼,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白俊庭这么内敛又敏感,一是天生内敛,二是身世的原因。 当他知道另一个小婴儿因为救他而死时,他的身上就背上了沉重的枷锁。那种深深的负罪感,几乎压垮这个少年。 在白辛夷的开导下,这个少年已经放下了很多,可还是不能像其他无忧无虑的少年人一样恣意奔放。 再说傅靖之,从医院出来后,马不停蹄地就去了位于杜美路的军统局上海站,找站长赵永年。 日本宣布投降后,重庆方面在各地成立了肃奸委员会,由军统负责。上海肃奸委员会的主任,就由军统上海站的站长赵永年担任。 傅靖之找到赵永年的时候,赵永年刚从外面回来。 赵永年见到傅靖之很高兴:“傅局长这个大红人大忙人,怎么想到到我这来了。我正想着抽时间和你聚聚,你就上门了。” “要说大红人,上海滩谁能红的过赵站长,眼下你赵站长可是掌握着上海滩的生杀大权。”傅靖之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看似随意。 赵永年却莫名地感到一种压迫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问道:“傅老弟,咱们就不客套了,都是军人出身,不搞文人那一套虚的,有话直说,要是兄弟能帮忙的,绝不含糊。” “既然永年兄爽快,那傅某就直说了。”傅靖之直起身子,表情严肃起来:“我今天来是来保一个人。” “谁?” “江云琛,我的朋友。” “傅老弟,这恐怕不行。”赵永年面露为难:“江云琛和以前的吉田大佐交往甚密,他的夫人也和吉田夫人走得近,有人揭发江云琛夫妻是汉奸。” 傅靖之轻嗤一声:“是高大海揭发的吧,这个狗东西仗着在重庆有人,就想栽赃陷害,从而谋夺别人的家产,这吃相太难看了。” 说着,脸蓦的一沉:“江云琛夫妻接近吉田夫妻是我授意的,是为了帮我获取情报。当时,为了保护江云琛夫妻的安全,这件事只有我和我太太知道。如今,有人想趁着肃奸浑水摸鱼,陷害曾经为党国做出贡献的人,傅某绝不答应。” “傅老弟的话,我还是相信的。”赵永年连忙表态,“既然有傅老弟的担保,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只要走个程序就行了。” 赵永年一向识时务,别人不知道眼前的这人有多狠,他可是领教过。在徐州会战时,这人敢一枪打瘸上峰的腿,杀起小日本来更是眼都不眨。 傅靖之目的达成,脸上多了些笑容:“那就麻烦永年兄了,约个时间,带上嫂子,咱们好好聚一聚。” “好,那就这个月底,我做东,到时候带上弟妹,你嫂子可是很喜欢弟妹的,说弟妹不是一般的女子,是巾帼英雄。” “她啊,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子。”傅靖之发出一声低笑,就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赵永年嘴角抽了抽,他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若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都不敢相信,曾经心狠手辣的傅靖之,居然还是个情种。 见傅靖之看过来,赵永年立马收起了自己惊讶的神情,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确定了聚会的确切时间,这才送走了傅靖之。 作者有话说: 在经历了生病和卡文后,今天终于更新了,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从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再次感谢小可爱们的不离不弃,我会努力的。为了表达谢意,今天发红包。 第104章 夫人外交 处理好江云琛的事情后, 白辛夷和傅靖之过了一段时间的安宁日子,时间也进入了十月份。 在这期间,国共双方签署了《双十协定》。标志着国民党不得不承认中G的平等地位, 中G在政治上取得了主动,迫使国民党承认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国民党若破坏协定,发动内战,就在全国全世界面前输了理,失去了人心。 看起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十里洋场的上海滩, 也更加繁花似锦。 位于霞飞路的一栋花园洋房内,灯火辉煌, 觥筹交错。 白辛夷挽着傅靖之的手臂,款款走了进来。 马上有穿着佣人服的女佣迎了过来, 将两人引进了一楼厅堂。 “靖之,辛夷,快进来。”一位身体丰腴的中年妇人热情地迎了过来:“怎么不把孩子带来,我可喜欢你们家小七七了,又聪明又乖。” 这是军统局上海特区区长赵永年的妻子张琴, 军统局上海特区是由以前的军统上海站和其他几家单位合并而成的,上个月刚合并。 张琴性格爽快, 为人随和。自从八月底两家一起吃过一次饭后,关系就拉进了。 白辛夷上前挽住张琴的手臂, 亲昵地说:“嫂子, 你是被那个小丫头骗了,那小东西在家皮的都能上房揭瓦, 我都被她弄的头疼。” “你要是头疼, 就送给我, 我不嫌头疼,这么好看的女娃娃,我就没见过。”张琴拉着白辛夷走到了一排沙发前,“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傅太太,真人是不是比报纸上还漂亮。” 几位夫人立马站起身,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烫着卷发的漂亮太太热情地说:“我是行动处处长齐海的太太孟令云,很高兴认识傅太太,没想到傅太太这么年轻漂亮。” “我是情报处处长李家祥的太太孙玉梅。”一位三十四五岁,长了一张瓜子脸的太太自我介绍。 “我是总务处处长周平均的太太李秀蓉,傅太太长得真好看,我一个女人都要看呆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说话带着浓重的中原口音的太太爽快地说。 “周太太过奖了,我都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白辛夷客套道。 陆续又有几位太太起身和白辛夷打招呼,白辛夷都一一回应,不失礼节。 期间,有一位太太始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高高地抬起下巴,神情高傲,嘴角更是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像是对白辛夷不屑一顾。 白辛夷没有理会这个端着架子的女人,和在场的这些太太打完招呼后,坐到了情报组组长的太太孙玉梅身旁。 这是一场小型的聚会,由赵永年夫妻发起,除了军统局上海特区的领导和太太,还有其他的要员和太太,这些人白辛夷大多都不认识。 “傅太太不愧是□□女出身,和我们这些寻常太太就是不一样,这举手投足间真是风情万种。”那位鼻孔朝天的太太终于开口了,只是这一开口,就是一股酸溜溜的味。 白辛夷:“………”她什么时候招惹这种人了? 这位太太莫名对她释放出敌意,让白辛夷觉得很好笑。 “这位太太,您是?” 还没等那位太太回答,总务处处长的太太李秀蓉就眼睛一亮,高兴地看着白辛夷:“傅太太会唱歌啊,真好。我最羡慕人家嗓子好的了,金嗓子、银嗓子,我可喜欢这些歌星了。” “我唱的可没她们好,当年在大上海舞厅唱歌,是因为家里穷,混口饭吃。”白辛夷说的很坦然。 “能进大上海舞厅唱歌的,哪个都了不起,我家那口子带我去过,随便拉出一个唱的都好听。傅太太你太厉害了,能在大上海舞厅唱歌。”李秀蓉俨然成了白辛夷的迷妹,一副崇拜的模样。 “周太太,改天我请你去大上海舞厅听歌,随便点哪个歌星,我请客。”白辛夷很喜欢大大咧咧的李秀蓉,看得出来,李秀蓉很直爽,典型的北方人性格。 “傅太太,你可不能偏心,请客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孙玉梅用胳膊肘戳了戳白辛夷。 “还有我!”邮局局长的太太也跟着凑热闹。 接着,又有几个夫人起哄让白辛夷请客,白辛夷都一一回应,保证请客时一个也不落下。 这下,那位鼻孔朝天的夫人脸色更黑了,看着一群太太围着白辛夷,嘴巴都要气歪了。 白辛夷只觉得莫名其妙,即便那位夫人在忍耐,在强颜欢笑,她还是从那位夫人脸上看到了对她的深深恶意。 在场的这些太太们,哪怕是没有什么心机的李秀蓉,也看出来那位太太对白辛夷的恶意。 孙玉梅不愧是情报处处长的太太,消息就是灵通,她靠近白辛夷的耳边小声说:“妹妹是不是很奇怪,那位太太为什么对你这么敌视?” “为什么啊?” “因为你们家傅局长断了人家的财路啊。”孙玉梅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在各自聊天,没人注意她们,接着说道:“这是郑太太,刚从重庆过来,先生是参议会的郑议员。要不是傅局长,她娘家表弟不就把江皖大戏院和大华纺织一块都夺了。要知道,她娘家表弟只是马前卒,她和她先生才是幕后老板,你说她恨不恨你和傅局长?” “原来是这样啊,可我们不能助纣为虐啊。你知道的,当初我和傅靖之为党国搜集情报,要不是通过江氏夫妻,哪里能接近吉田夫妻。我们要是不为江氏夫妻作证,岂不是让那些为党国效力的人寒心。” “我当然理解你,抗战的时候,咱们这些人在前方和日本人斗争,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们躲在重庆倒是不用担心暴露了被日本人折磨,一个个的蛀虫,坑党国不说,还坑人家老百姓。”孙玉梅不屑道。 “李太太,你说的太对了。那时候,我还在大上海舞厅唱歌,还没有为党国效力,日本特高课的高桥幸子为了让我接近傅靖之,无所不用其极,手段阴狠下作。我但凡露出一点马脚,就会万劫不复。” “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我是做不到。”孙玉梅敬佩地看着白辛夷。 两人越说越投机,不觉中,已经开始姐妹相称了。 女人们在一起相谈甚欢,男人们在一旁吞云吐雾,聚会持续到夜里十一点多才散场。 白辛夷和傅靖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是女佣阿丽开的门。以前的女佣阿燕嫁人离开了。芳姐的婆婆死了,再也没人磋磨芳姐和女儿,芳姐的丈夫将芳姐母女接回了家。 白辛夷去年十月生下儿子,因为没有奶水,黄美云给孙子请了个奶妈。前几天奶妈家里来人,把奶妈接回家生儿子去了。 好在儿子下周就满周岁,白辛夷趁着奶妈离开,就给儿子断了奶。 白辛夷和傅靖之洗去了一身烟酒味,这才去儿童房看两个孩子。 专门照顾孩子的保姆陈姐,趴在儿子的小床前,睡得正熟,连白辛夷和傅靖之两人进来都没发觉,看来是累极了。 白辛夷轻轻拍了拍陈姐的肩膀:“陈姐,你去睡吧,别受凉了。” “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陈姐揉了揉眼睛,“我给小少爷喂过奶了,夜里只要把一次尿就行了。” “我知道了,你早点去睡吧。” 陈姐说了声太太也早点睡吧,就离开了。 等陈姐离开,傅靖之弯下腰,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又看了女儿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落在了旁边小床上的儿子身上。 白辛夷觉得好笑,这人的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白辛夷伸出手臂,轻轻抱起儿子,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傅靖之跟在她的身后,将房门轻轻掩上。 将儿子放到大床旁边的婴儿床上,盖好被子,白辛夷这才上了床,靠在床头上,和傅靖之聊起天来:“你们男人那边都聊了什么,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无非就是双十协定,没什么新鲜的。”傅靖之将人往自己这边揽了揽,“你那边呢,我看你和那些太太们聊的挺热闹的。” “还行吧,已经约好了请几个太太去大上海听歌。” “嗯,和这些太太打好关系没坏处。” 白辛夷想到了那位议员夫人,忍不住吐槽:“就是遇到一个神经病,对我冷嘲热讽,拿我以前在大上海舞厅唱过歌攻击我。我还奇怪呢,这人好端端的为什么对我充满了敌意。李太太告诉我,原来是咱们断了人家的财路。” “是参议会郑议员的太太吧,不用管她,她以为自己男人是议员,就可以高高在上了?”傅靖之轻嗤一声:“这些尸位素餐的败类。” “对了,情报处处长李家祥这人怎么样?” “精明,有手段,怎么了?” “没什么,她的太太孙玉梅和我聊了很多。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孙玉梅也是个聪明人。” “再聪明,能有我老婆聪明。” “行了,睡觉吧。”白辛夷打了个哈欠。 “不许睡!”傅靖之搬过她的头,让她正视着自己:“你是不是该还债了?”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欠你债了,你不是说了吗,你的所有财产都是我的?”白辛夷装傻。 “我让你给我装傻!”傅靖之直接将人按倒,正要行动,就听见“哇”的一声。 傅靖之脸都黑了,他觉得那个熊孩子一定是故意的。不然,熊孩子怎么早不哭晚不哭,非得每次在他要办正事的时候哭。 白辛夷赶紧翻身下床,一把抄起儿子。儿子每次都这样,她也很无奈啊。 第105章 内战 抗战胜利, 老百姓们原以为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再也不用经历战火的荼毒。 没想到,双十协定签署不过八个月的时间, 国民党就单方面撕毁了《双十协定》,向中原解放区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全面内战爆发,国共第二次合作破裂. 同年七月,军统局上海特区改组为保密局上海站, 赵永年任站长, 原总务处处长周平均任副站长。 而此时的上海滩,表面上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实则是暗潮涌动。 经历过第一次内战时国民党大肆屠杀□□.党人这幕惨剧的党组织,行动更加的隐蔽。 白辛夷还和往常一样, 照常去卫生局上班,下了班在家带孩子,小日子看起来很平静。可她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 这天,她还和往常一样上班。到了单位, 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泡一杯茶。 一杯茶只喝了几口,办公室的李静就过来了:“白科长, 刘局长让您去一趟。” “好的,谢谢, 我知道了。”白辛夷盖上茶杯, 理了理衣襟,跟在李静身后。出了办公室, 将门关好。 到了局长室门口, 白辛夷敲了敲虚掩的门, 待里面传来一声“进来”,白辛夷这才推开了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刘局长,您找我?” “白科长,你先坐。”刘局长示意白辛夷坐下。 待白辛夷落座,刘局长说道:“是这样的,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保密局的电话,让我们一定要严格管控好药品,尤其是治疗外伤的纱布,消毒水之类的。至于盘尼西林,必须得主治医师的签字,才能使用。你给下面的医院院长开个会,务必严格执行上面的规定。” “明白,我这就联系院长们。”白辛夷说着,就要站起身。 “也不急这一时,”刘局长摆摆手让白辛夷坐下来,语气变得亲近起来:“辛夷啊,你们家傅局长认不认识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长官啊?” “认识,司令部的方司令是靖之以前的同僚,两人一起参加过徐州会战,关系还算不错。” “太好了!”刘局长激动地站起身,看白辛夷就跟看祖宗一样:“辛夷啊,你是我的救星啊,这下,我那不争气的小舅子有救了。不对,是我有救了,要是我那小舅子再不放出来,我家那位就把我唠叨死了。” “刘局长,您慢慢说,是怎么回事,如果靖之能帮上忙,绝不推辞。” 刘局长激动得一张胖脸通红:“是这样的,我小舅子不是做药品生意吗,前几天被警备司令部的人抓了,说是通共。天地良心,我敢保证,我那小舅子绝没有这个胆量通共,他就是做一般的药品生意,他是真不知道安乃近和氨非咖片是违禁药品。可人家不信啊,非说他通共。现在还得麻烦傅局长一下,帮着说一声。辛夷,如果傅局长能把我那小舅子弄出来,我把你当祖宗供着。” “刘局长言重了,事关重大,我不能擅作主张。这样吧,我和靖之说一声,如果能帮忙的,我们绝不推辞。”白辛夷不好马上答复刘局长,她需要先了解情况。 “好,好,有你这句话,这事就成了一半。”刘局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为表诚意,刘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小黄鱼,推到白辛夷的面前:“辛夷,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刘局长,您这是干什么,以咱们的关系,我怎么可能能收您的礼。”白辛夷将金条推了回去。 早就听说刘局长对老婆又爱又怕,如今一看果然不假。能为小舅子做到这个份上,只能说明一个原因,那就是太爱老婆了。 不过,刘局长看起来好有钱啊,一出手就是一根小黄鱼。这还只是定金,那事成之后,酬金岂不是更丰厚? 按理说,刘局长只是卫生局的一个局长,按照正常收入,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小黄鱼。 那就只能有一个原因,贪。 或者,刘局长小舅子做的药品生意,背后的老板就是刘局长。 想明白了这些,白辛夷倒是很想帮他这个忙。 和刘局长又聊了一会儿,白辛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先是打了一通电话,通知院长们开会的时间。打完电话,又开始整理资料。忙了两个小时,也快到上午下班的时间了。 收拾好东西,看还有二十分钟才下班,白辛夷坐在椅子上整理思绪。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白辛夷的思绪。 “喂,我是白辛夷,请问您是哪位?”白辛夷拿起话筒,礼貌地问道。 电话里传来杜宇轩的声音:“辛夷啊,你中午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吃个饭,我有点事和你谈。” “好,你约个地方,我这就赶过去。” 杜宇轩说了餐厅的地点,白辛夷放下了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张妈,让她不要等自己吃饭了。 打完电话,也到了下班的时间,白辛夷拎着手包,拿着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餐厅的地点在林森中路,离卫生局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林森中路就是以前的霞飞路,虽然前后改过两次名字,但老上海人还是喜欢叫霞飞路。 白辛夷开着车,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位于霞飞路的彼得餐厅。 彼得餐厅是一家极具法兰西特色的西餐厅,装潢典雅高贵,非常的有格调。 白辛夷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停好车,又在他的引领下进入杜宇轩订好的包厢。 接受了白辛夷给的一千元法币小费后,侍应生说声“谢谢”离开了。 现在的一千法币只能买十个鸡蛋,再过过恐怕更不值钱。 “辛夷,我先点了几个菜,你再点几个。”杜宇轩拉开椅子,让白辛夷坐下。 一旁的侍应生恭敬地将菜单递给了白辛夷,白辛夷点了两个菜一个汤,将菜单给了侍应生:“好了,谢谢。” “先生、女士,请稍等!”侍应生拿着菜单离开了。 白辛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问杜宇轩:“小杜爷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平时可不容易见到你这个大忙人。” “我这不是怕傅靖之吃醋吗。”杜宇轩揶揄道:“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醋劲,整天跟防贼似的。我就不明白了,咱们俩的关系多清白啊,也不知道这厮有什么好吃醋的。” 白辛夷“噗嗤”一声:“他这人就这样,估计是觉得自己老了,我还青春年少,让他有危机感吧。” “辛夷,我怎么觉得你脸皮变厚了呢?”杜宇轩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吧。” “那也比你们年轻。”白辛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二十七就不青春了吗? “说吧,找我什么事,杜哥。”白辛夷的这声“杜哥”故意拉得好长,把杜宇轩都逗笑了。 “辛夷,我要离开上海了。” “离开上海?”白辛夷立刻直起腰,也不玩笑了。 看杜宇轩的神情,他所谓的离开上海,绝不是暂时离开。 果然,就听杜宇轩说道:“我要离开上海去香港,以后也不回来了。” “因为南京方面?”白辛夷很快就想到了这点。 杜宇轩点头:“我不想看到中国人打中国人,我可以为了打日本人留在上海,却不想留在上海看中国人自相残杀。”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不能。”杜宇轩苦笑:“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理智上,我更支持延安,可感情上………,以我家老头子和国民党的关系,我没办法站队。” “你决定就好。”白辛夷的声音有些失落。 于公于私,她都舍不得杜宇轩这个朋友。 “已经决定了,等处理好手中的产业就离开。”杜宇轩看见了白辛夷眼中的失落和不舍,心里有些欣慰。 “辛夷,我也挺舍不得你和傅靖之的。虽然我和傅靖之互相挖苦,但我知道,我和他其实是互相欣赏的。是你们改变了我,让我相信爱情。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有血有如的杜宇轩。我能娶妻生子,都是因为你和傅靖之。” “你本来就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就算没有我和傅靖之,你也是顶天立地的杜宇轩。” “辛夷,谢谢你这样看我。”杜宇轩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忙按了按眼眶,故作轻松道:“我离开上海,傅靖之肯定高兴坏了。” “才不是呢,傅靖之嘴上嫌弃你,其实还是挺在乎你这个朋友的。”白辛夷的心情开始平复,语气也没有刚才那样失落。 “那厮凭什么嫌………”杜宇轩话说了一半,听到了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几个侍应生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放在餐桌上,其中一个像是领班的侍应生说:“还有一个汤就齐了,先生、女士,请慢用。” 说完,便带着几个侍应生离开了。 “一上午没闲着,饿死我了。”白辛夷是真饿了,拿起刀叉开始享用美食。 杜宇轩看着食指大动的白辛夷,也被她的好胃口影响了。平时觉得很一般的菜色,竟觉得味道好极了。 吃的差不多了,杜宇轩忽然问道:“辛夷,傅靖之知道你是那边的人吗?” “哪边啊?”白辛夷一副不解的样子。 “辛夷,你这就不地道了吧,跟我还装糊涂。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我要是想拆穿你,你能活到现在?”杜宇轩睨着白辛夷,一副我就看着你装的表情。 “看破不说破,他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但为了两个孩子,选择了装糊涂,从不在家里谈敏感话题。”白辛夷坦然地看着杜宇轩,如果她说傅靖之不知道她的身份,以杜宇轩的聪明和见识,肯定不相信。 她相信杜宇轩不会出卖她,可她不敢让杜宇轩知道傅靖之已经加入了我党。权衡了一番,只能这样回答。 也不知道杜宇轩相信了没有,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辛夷,我知道你肯定很需要某些东西。我把我的一些渠道给你,也算是我为你们那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从此,我就定居香港,带着妻女做一个富贵闲人。” “那我就代表我们那边谢谢你。”白辛夷和杜宇轩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上午和刘局长的一席谈话,她当时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当然,那是冒险的。如今有了杜宇轩的雪中送炭,不就多了一层保险吗? 第106章 暴露? 前方吃紧, 后方紧吃。 前方战事胶着,国民党军军官们却在后方过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各大舞厅和夜总会都能看到国军军官身穿军服的身影。 正是因为国民党政府的腐败, 才让白辛夷这些地下工作者抓住机会,将一些严格管控的药品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除了杜宇轩留给她的那条线,白辛夷还发展了刘局长小舅子这条线。 当初,白辛夷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查到了刘局长和其小舅子沆瀣一气倒卖药品中饱私囊的证据。她将证据交给组织, 经过组织研究决定, 派出了一个叫“三叔”的地下党员,以药贩子的身份和刘局长的小舅子接触, 从他手里购买解放军所需要的药品。 随着国民党军队在大小战役中频繁失利,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 除了集中最先进的炮火对准我解放军外,保密局的特工也加大了对我地下党的打击力度,手段极其血腥。 白辛夷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被捕,整个上海滩笼罩在白色.恐怖下。 在这期间,上海的政界、警界和军界也变动频繁, 不断有官员调离和调任。 傅靖之调任淞沪警备司令部,接替方司令担任司令员, 原警察局副局长杨峰担任警察局长。傅靖之以前的副官陈盛,在去年警察局机动车大队成立之时, 就被傅靖之调到了机动车大队。 此时, 白辛夷看着一脸焦急的陈盛,淡淡道:“你好歹也是个中队长了, 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唉吆, 我的姑奶奶, 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虽然年过三十,也算是身处高位,陈盛在傅靖之和白辛夷面前依旧是那个莽撞青年。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白辛夷没好气地看着陈盛:“我一个大活人,是扛着包袱跑路,还是死遁?” 陈盛往沙发上一摊,一副看傻瓜的模样:“那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长官现在不在上海,我可护不住你。” “不用你们护,难不成他们仅凭一个口供么就要屈打成招吗?”白辛夷无所谓地说:“就算傅靖之不在上海,不还有老爷子吗?放心,他们不敢对我用刑,只能从精神上击破我。” 白辛夷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几年了,进过日本宪兵队的审讯室,也进过76号的审讯室,如今再进一次保密局的审讯室又如何。 再说,她和陈炳林就两年前见过一面,见面时还乔装了一番,又刻意改变了声音,陈炳林就算猜到了她的身份,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至于负责和陈炳林交易的“风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见过面,是组织直接委派的他和陈炳林交易。 如今陈炳林被行动处的人抓了,供出了风哥。“风哥”这个软骨头,禁不住严刑拷打叛变了,出卖了好几个同志。 “行,还是你们两口子厉害,是我紧张过度了。”陈盛也冷静下来了。 是他关心则乱,不管是长官还是太太,遇事都不带怕的。 不就是陈炳林供出太太是幕后老板吗,有什么啊,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进了保密局,太太和陈炳林拼的就是谁更硬气。 “哎,你们干什么?”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新来的女佣阿梅愤怒的声音:“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就敢闯?” 白辛夷看向陈盛,朝他了然一笑:“来了,速度还挺快。” 白辛夷话音刚落,就呼啦啦闯进来十几个身穿黑色皮衣的人,领头的是保密局上海站行动处处长齐海。 “齐海,你干什么?”被白辛夷劝得冷静下来的陈盛,见这么多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闯了进来,实在是气坏了。 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陈盛直接从腰间掏出了枪,指向了齐海:“齐海,你胆子不小,趁着长官去南京开会,你竟敢闯进他的家,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对方也不示弱,“刷”地一下,十几把枪同时对准了陈盛。 “有人供出来,傅夫人通共,或者就是共,齐某要带傅夫人回去调查。”齐海看向白辛夷,沉声道:“傅夫人,请吧,别让齐某难做。” “齐海,你敢!”陈盛将子弹上了膛。 “齐某眼中只有党国的利益,任何危害党国利益的人,齐某都不会手软,哪怕是面对强权。”齐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陈盛,放下枪!”白辛夷示意陈盛放下枪。 “既然齐处长亲自来请我,我哪能不给他面子呢。” 陈盛不情愿地放下枪:“太太!” “放心,我没事。”接着,白辛夷又对惊恐不安的阿梅说道:“等张妈回来,告诉她小少爷有点咳嗽,晚上睡觉前给他喝点止咳水。” “我知道了,太太。” 阿梅带着哭腔说。 “傅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真镇定啊。” “不镇定,怎么能从日本人那里搜集情报为党国效力呢?”白辛夷反唇相讥。 “齐处长,请稍等,我上楼换件衣服,马上就下来。”白辛夷说完。根本不管齐海什么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白辛夷很庆幸,幸亏七七去上学了,张妈带着儿子回了傅家老宅,两个孩子没有看到自己被保密局的人带走。 白辛夷没有让齐海等太久,她很快就换了一身衣服下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 “齐处长,走吧!”白辛夷套上大衣,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 齐海到底没敢给白辛夷戴手铐,两个特务一左一右坐在白辛夷的身旁,防止她逃跑。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保密局上海站的大楼。 下了车,十几个特务严阵以待,将白辛夷团团围住。 “十几个人看着我一个弱女子,还怕我跑了不成?”白辛夷嗤笑一声:“我要是想跑早跑了,至于在你们门口跑吗?再说,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跑?” “傅夫人可不是弱女子,这身手恐怕连男人都比不上。”齐海揶揄道。 白辛夷看也没看他一眼,昂首走进了大楼。 齐海和手下面面相觑,不愧是傅靖之的老婆啊,真他妈的拽。 不管是以前的军统,还是现在的保密局,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把军统特工当回事的女人。 齐海腹诽完,赶紧跟上了白辛夷,“傅夫人,齐某先带你去个地方。” 齐海带白辛夷去的是审讯室,一进门,白辛夷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皮鞭抽打在身上清脆的啪啪声、皮肤崩裂声、惨叫声,更是充斥着白辛夷的耳膜。 见白辛夷眼都没眨一下,齐海有些失望,只好带着她去了监室。 齐海让人将门打开,待打开门后,指着靠坐在床上的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问:“傅夫人,您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白辛夷看了男人一眼,面不改色道。 “太太,我认识你,那天,是小杜爷带你来的,说你家是开诊所的,还说市面上药品不好进货,以后都从我这里拿货,还让我不要黑心,价格给你便宜点。”如果说陈炳林之前只是觉得照片上的这位太太和杜宇轩带来的那位太太有些像,那么现在,陈炳林敢打包票,眼前的这位太太就是杜宇轩带来的那位太太。 虽然过去了两年多,但他对这位太太的容貌还印象深刻。因为这位太太的嘴巴长得太特别了,就是那种明明没有笑,看起来却像是在笑。 “开诊所?”白辛夷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我家是卖军火的?我堂堂司令夫人,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小瘪三?还小杜爷带我去找你买药,你是觉得小杜爷不在上海,你就能往他头上泼脏水吗?” “我没有,那天小杜爷带去的人就是你,我记得你的。”陈炳林急了。 被抓后,他立刻供出了和他交易的风哥。可行动处的人说,风哥只是个小角色。他要是想将功赎罪,必须供出一条大鱼来。 他想了想,当年小杜爷带去的那位太太,和报纸上登过的傅太太有点像。今天看到本人,他更加确定了。 “可我不认识你啊。”说着,白辛夷突然脸一沉:“说,是谁指使你来攀咬我,从而打击我丈夫傅靖之的?” “没有人指使我,那天小杜爷带来的女人就是你!”陈炳林忽然感到一种恐惧,正慢慢地在心里升起。 他就不该贪心,不该为了前程将这个女人供出来。以他青帮的背景,就算是他把药品卖给中G,也罪不至死。何况他还供出了风哥,风哥又供出了几个中G地下党,怎么说都算是立功了。 “没有人指使你?那你为什么要往我头上泼脏水?也是,我家傅靖之身居高位,多少人想把他拉下马取而代之。这些人抓不到他的把柄,就想从他的亲人身上下手,真是卑鄙。”白辛夷声色俱厉地说道。 “真的没有人指使我,我真的见过你。”陈炳林快要哭了,事情怎么朝着傅靖之的政敌想要拉傅靖之下马的方向走了? 白辛夷根本不给陈炳林说话的机会,她肃着一张脸看着齐海:“齐处长,马上带我去见周站长。” “好!”目睹了这个过程,齐海由一开始的激动,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再到现在的不确定,他有些后悔了。 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周站长吧,万一是陈炳林认错了人,傅夫人是无辜的,他可承受不住傅靖之的怒火。 这边,白辛夷靠着一己之力就让齐海和站长犹豫不决。 另一边,身在南京的傅靖之在接到陈盛的电话后,正紧赶慢赶地回程。就连久不出门的傅玉湘,也让司机备了车,急急朝着保密局上海站赶来。 第107章 怀疑 如果上天再给齐海一次机会, 他想他绝对不会亲自上门去抓白辛夷,更不会为了抢功对白辛夷逼供。 哪怕是他没有对白辛夷进行严刑拷打,仅仅是精神上的折磨和打压, 就已经让傅玉湘大发雷霆了。 当他看到傅玉湘的那一眼,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相比傅靖之身居高位,需要约束自己的言行,免得给自己的政敌攻讦自己的机会,赋闲在家的傅玉湘就我行我素了。 年过七旬的傅玉湘即使闭门谢客, 从不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他的余威尚在。 老爷子一进保密局上海站,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站长周平均一拐杖:“你是哪里蹦出来的, 老子拿枪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敢抓我傅玉湘的儿媳妇, 当我傅玉湘是死的吗?” “老爷子,您息怒。”叱咤上海滩的保密局上海站站长周平均,生生挨了傅玉湘一拐杖不说,还得陪着笑脸。 “息怒?”傅玉湘冷哼一声,“都欺负到我傅家人头上了, 我息什么怒?我今天就让你们这帮龟孙子好好看看,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傅玉湘嘴里骂着, 手里也没闲着,一根拐杖舞的虎虎生风。 这下, 周平均的站长室可遭了殃, 文件柜的玻璃碎了,电话座机摔了, 文件散落在地上, 茶杯碎了一地, 整个站长室一片狼藉。 “老爷子,您歇歇,别累着您了,都是晚辈失职,没有约束好下属,才让傅太太受了委屈,回头我一定上门给老爷子和傅司令赔罪。还有傅太太,她今天受的委屈,我一定给她个说法。”十一月初的天,周平均硬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以傅玉湘的地位,就是最上头那位见了都得礼遇,更别说他一个保密局下面的站长了。他就这么说吧,就算今天老傅给他一枪,上头那位都不会处罚老傅,顶多就是敲打敲打小傅。 这时候,周平均在心里又暗暗地给齐海记上了一笔。别以为他不知道,齐海这孙子打着秉公办事的旗号,实则是想立个大功好取代他担任站长。 傅玉湘见周平均识时务,也不为难他,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辛夷我带走了,我孙子还在家找妈妈呢。” “好好,我这就让人请傅太太出来。”周平均毕恭毕敬地站在傅玉湘身旁,乖得像个小学生。 可转过头就变了一副脸色,眼中带着嫌恶和不善,“齐处长,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傅太太请出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一开始就说,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傅太太为党国做了那么多贡献,你仅凭一个无赖小瘪三的几句话,就怀疑傅太太对党国的忠诚,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是想升职想疯了吧。” “站长说的对,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将人请过来!”齐海低着头,遮住了眼中的不屑和不甘。 凭什么自己一心为党国效力,却不如周平均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草包?就是因为党内军队内这种草包太多了,国军才会被共军追着打。 可即便是再不甘,齐海还是恭恭敬敬将白辛夷请了过来。 “爸,您怎么来了?”白辛夷来到站长办公室看到傅玉湘时,是有些懵的,她没想到傅玉湘会来。 不过,她还是挺感动的。这么多年了,傅玉湘还是头一次和官方接触,这都是为了她。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有人欺负我傅玉湘的儿媳妇?”傅玉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下,连一些小喽啰都敢欺负我傅家人了,是觉得我傅玉湘拿不动枪了吗?” “不敢,不敢,都是晚辈的疏忽,还请老爷子大人有大量。”周平均忙不迭地道歉。 “爸,您消消气,周站长和齐处长也是公事公办。这是有人想利用我攻讦靖之,和周站长齐处长没关系,错的是那些在暗处的人。”白辛夷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打圆场。 “傅太太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心胸,比很多男人还宽广。”周平均冲白辛夷感激地笑道:“你秀蓉嫂子前两天还在我面前唠叨呢,说有些日子没和你聚聚了,还挺想你的。” “我也想秀蓉嫂子了,大后天我做东,请秀蓉嫂子和几个姐妹一起聚聚。”白辛夷说着,又看向了齐海,脸上的笑容丝毫不见芥蒂:“还请齐处长告诉令云姐,大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在大卫西餐厅请客,请令云姐务必光临。” “好,我一定告诉令云。”齐海抹了一把汗,语气谦卑:“今天的事是齐某考虑不周,让傅太太受委屈了,改天齐某一定上门赔罪。” “赔罪就算了,齐处长也是公事公办。” “我就说嘛,傅太太不愧是傅家人,心胸非常人能比。”周平均恭维道。 “好了,别来这些虚的了,人我带走了。”傅玉湘直接无视了周平均和齐海,拄着拐杖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 白辛夷连忙跟了上去,挽住了傅玉湘的手臂:“爸,您慢点。” “爸,您怎么过来了?”下了楼,白辛夷见身旁无人,小声地问傅玉湘。 “是陈盛那小子打电话给我的。”傅玉湘还想要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只叹了一口气。 白辛夷何其敏锐,一看傅玉湘的眼神,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见他最后什么也没问,白辛夷暗暗松了一口气。 “爸,虎子没闹您和妈吧?”白辛夷挽着傅玉湘的手臂,慢慢朝车子走去,宛若一对父女。 自从白辛夷嫁给傅靖之以后,和傅玉湘的关系是越来越好。像父女,又像朋友,两人时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热络的让傅靖之都有些吃醋。 说到孙子,傅玉湘立刻眉飞色舞,语调轻快:“小孩子闹腾才好,哪像他爹小时候,没一点小孩子的样,跟个小老头一样。” “父亲,您又诋毁我了。”白辛夷打开车门,正要将傅玉湘送进车,就听身后传来傅靖之不满的声音。 “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白辛夷回过头,想要埋怨傅靖之几句,可看到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立刻软了下来:“我没事的,你不用这么急着赶回来,路况不好,你开这么快的车,出了事怎么办?” “辛夷说的对,你现在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是毛头小子,要注意安全,做事之前要三思。”傅玉湘一语双关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傅靖之恭敬地应道。 傅靖之让司机将车开回去,自己上了傅玉湘的车子,和白辛夷坐在后座,一行人回了位于贾尔业爱路的家。 路上,傅靖之一直握着白辛夷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宽厚而温暖,让白辛夷安心而踏实。 这些年,她能屡屡化险为夷,除了她自己的机敏,更多的是因为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他默默地为她撑起一片天,为她披荆斩棘。 如果没有他,她恐怕早就死在76号的审讯室里了。 想到这,白辛夷的心越发柔软起来,握住傅靖之的手,也越发的紧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了他。傅靖之感受到了她的变化,转过头冲她温柔一笑,白辛夷也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一时间,火花四溅。 前面开车的傅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继续目不斜视地开车。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贾尔业爱路。 等车子停稳,傅靖之率先下了车,打开前面的车门,搀扶着傅玉湘下了车。 “爸,您慢点。”白辛夷和傅靖之一左一右,搀扶着傅玉湘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黄美云听到动静,急忙迎了上来,从儿子儿媳手里接过了傅玉湘。 “爷爷,妈妈,爸爸!”四岁的虎子扑到了几人面前,挨个的叫人。 “妈妈,你干嘛去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七七眼睛红红的,担忧地看着白辛夷。 六岁半的七七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早就懂得了很多事。虽然奶奶什么也不说,可聪明的小姑娘还是从奶奶的焦虑不安中觉察到了什么。 “别提了,妈妈今天都快忙死了,从一大早忙到现在,水都没顾上喝。”白辛夷做出一副抱怨的模样。 七七再聪明也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小姑娘一下子就被妈妈神态自若的样子骗住了,立刻开心起来,“我去给妈妈倒水。” 七七给白辛夷倒了一杯水,还贴心地兑上了凉开水,端给了白辛夷:“妈妈喝水。” “谢谢七七,真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白辛夷接过水杯,温柔地揉了揉女儿的头。 傅靖之看的直冒酸水,酸溜溜地说道:“七七,爸爸也渴了,你怎么不给爸爸倒水?” “对不起爸爸,我这就给你倒水。”七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下,傅玉湘不高兴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傅靖之:“你说你几十岁的人了,不是吃老婆的醋,就是吃孩子的醋。想喝水自己倒去,凭啥使唤七七。” 傅靖之:“………”好吧,他永远都是家里那个最不受待见的。 好在女儿贴心,很快给他端来一杯温度适宜的温开水过来。等傅靖之满足地喝了一杯女儿倒的水,佣人也摆好了饭菜。 几人洗了手上桌吃饭,七七下午还要上学,众人在饭桌上也没耽搁太多时间,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就吃好了。 吃了饭,傅玉湘让黄美云带着孙女和孙子上楼去玩,将傅靖之和白辛夷留了下来。 待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三个人,傅玉湘一张威严的脸猛地一沉:“说吧,你们两个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为那边效力的?” 第108章 坦诚 “父亲, 您在说什么?”傅靖之没有正面回答傅玉湘的话,而是反问道。 “你还给我装?”傅玉湘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狠狠地瞪着傅靖之:“你当老子傻啊, 辛夷不止一次出事了吧?以前你们可以说是和小日本斗,为了党国忍辱负重。可现在呢,小日本都战败几年了,辛夷又是为了什么被抓进去的?” “当然是因为有政敌想攻讦我,抓不到我的把柄, 就从辛夷身上下手。”傅靖之面不改色地说道。 听了傅靖之的话, 白辛夷差点憋不住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心相印?她和傅靖之根本没通过气,说出去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知道从儿子身上是问不出什么话了, 傅玉湘转头看向了白辛夷:“辛夷,靖之是不是被你策反的?” “策反?”白辛夷茫然地看着傅玉湘, 一副不知道你说什么的模样,把傅玉湘都气笑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你们小两口真不愧是一家人,行了,别给我装了。你们俩骗骗别人还行,想骗我老傅还嫩了点。我老傅到处抢地盘的时候, 还没你们呢。” 看傅靖之还要辩解,白辛夷干脆说道:“爸爸, 您说的对,我和靖之在抗战时期就为那边效力了, 而且, 靖之也是受了我的影响。但最后让靖之下定决心的,是国民党的腐败和不作为。” 从加入组织以来, 白辛夷就想过自己会暴露, 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她没想到, 真正让她暴露的却是傅玉湘。但她也知道,傅玉湘不会“大义灭亲”。 一是人老多情,舍不得他的孙子孙女没了妈;二是老人家识大体,他虽然是国民党出身,但早就看透一切,从他这些年闭门谢客,不愿意和政界接触就可以看得出来。 果然,就听傅玉湘叹气道:“我老了,能保你们几年就保你们几年吧。你们自己也要多注意,军统那帮人也不全是废物。” “谢谢爸爸,我们会注意的,我还想等着看七七和虎子成家呢。”白辛夷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傅靖之,示意他表个态。 傅靖之接收到了白辛夷的讯息,迅速向傅玉湘道歉:“父亲,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不想连累您。” “行了,”傅玉湘白了儿子一眼:“你当你老子是个摆设呢,别看老子这么多年赋闲在家,要是老子振臂一呼,也是能召唤千军万马的。” “那是,爸爸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还有爸爸的传说。”白辛夷很是捧场的说道。 “辛夷这话爸爸爱听。”傅玉湘和蔼地看着白辛夷,那眼神慈祥的是傅靖之很少享受到的。 傅靖之有些吃味,这俩人有说有笑,就跟亲父女似的,一点都不顾及一下他的感受。 他怎么觉得,他的身份不是亲儿子,而是女婿啊? “对了,你这次去南京开会,有什么收获?”傅玉湘把注意力又转回到儿子身上。 “东北接连失守,辽西会战败局已定,上峰决定集结兵力,以徐州为中心,利用津浦、陇海两条铁路线,组成东起海州、西迄商丘、北起临城、南达蚌埠的防御阵线,加强防守中原和华东,采取战略守势,务必守住中原和华东。” “唉,难啊!”傅玉湘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还是要说,共军占领全中国是早晚的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国军在群众基础上就输了。” 在父子俩说话的时候,白辛夷一直安静地听着。 她知道,淮海战役,也就是国民党所说的徐埠会战很快就会打响。淮海战役是是解放军牺牲最重,歼敌数量最多,政治影响最大的战役。淮海战役的胜利,标志着长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区得到解放,解放军成了国家的主控者。 接着就是平津战役的胜利,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的胜利也已成定局。 白辛夷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相比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谁不喜欢安居乐业呢。 当然,她也不是一个没有计划的人。想到后面的那场运动,白辛夷还是很担心的。以她和傅靖之的身份,在那场运动中被波及的可能性很大。 她和傅靖之倒是不怕,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怕那些小毛孩子?可她的家人赌不起,从事地下工作十几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父母和三个弟弟,担心他们被自己连累。 看来,是时候安排他们的后路了。 “辛夷,想什么呢,想的这么投入?”傅靖之用指尖抚平她蹙起的眉头。 “在想我弟弟。”白辛夷转过头,看着傅玉湘:“对了爸爸,既然国军战败已成定局,咱们要不要早做打算?” 傅玉湘想都没想就说道:“我孙子七七和虎子在哪,我就在哪?我这一把老骨头,能护你们多久就护多久。至于老大老二两家,就让他们去美国,美国的产业都归他们,你们没意见吧?” 傅玉湘想的多,既然儿子儿媳是那边的人,靖之又身居高位,指不定会有什么安排呢?他跟着靖之,怎么都能维护他们一二。让老大老二去美国,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俩儿子废了,好歹他们的儿子不是废物,有小辈守着家业,这俩废物儿子也会生活无忧。 “谢谢父亲,我和辛夷没有意见,大哥二哥到了美国人生地不熟,多点资产傍身也多点底气。” 看傅靖之表态,白辛夷也赶紧说道:“爸爸,我也没意见,这些年,您给我和靖之的东西够多了。作为晚辈,我们没有对你们尽孝心,却还要花你们的钱,我和靖之是很愧疚的。”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心胸宽,为人大度,虽然年纪比你那两个嫂子小一大截,但做事比她们强多了。”傅玉湘欣慰地看着白辛夷,越看越满意这个儿媳妇。 能做大事的就是不一样,不像那两个儿媳妇,整天就想着怎么能从他们两个老的手里抠钱抠东西。每天不是打牌就是花钱,孩子也不管。要不是他盯得紧,几个孙子孙女就被她们教坏了。 再看小儿媳妇,里里外外一把手,两个孩子教的非常好。孙子孙女根本不用他费心,只要带着他们玩就行了。 傅玉湘又待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便带着黄美云回去了,傅靖之也开车去了司令部。 白辛夷交待阿梅,自己要回白家一趟,让她看好虎子。 一听妈妈要去外公外婆家,虎子眼睛倏地一亮:“妈妈,我也要去外公外婆家。” “你在家跟着阿梅姑姑和张奶奶,妈妈有事要忙。” “可我想外公外婆了啊,想的都吃不下饭了。妈妈你摸摸看,虎子都瘦了。”小朋友开始耍赖。 白辛夷可不吃这一套:“你哪是想外公外婆,你是想喝外公外婆家的奶茶了吧。我告诉你,小朋友不能喝奶茶。” 见妈妈软硬不吃,小朋友也来了脾气,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妈妈了,我去找张奶奶。” 说着,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肉墩墩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留给白辛夷一个傲娇的背影。 白辛夷无奈地摇摇头,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虽说要安排父母的去处,可也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大弟弟小祺在港大读大学,二弟弟小庭在美国读大学,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她只是提了个建议。 小弟彦彦正在上高二,到时候不管他是出国,还是去香港读书,她都会安排好。 就怕父母思想保守,故土难离,让他们去香港,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她也担心两人不习惯。 白辛夷带着一脑门子心思回到白家住的石库门时,白良杰和杨爱娣夫妻俩正在奶茶店里忙碌着。 白家的奶茶店经过扩建,里面摆放了几张双人桌,客人可以坐在店里喝奶茶,也可以打包带走。 杨爱娣见女儿一个人来的,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把虎子带来,这都好几天没见他了,还怪想的。” “虎子也说想外公外婆了,可我觉得他更想喝奶茶。”当然,她也想喝了。 从白良杰手里接过一杯香芋奶茶,白辛夷慢慢喝起来。喝得差不多了,对白良杰说道:“爸,我找你和妈说点事。” “爱娣啊,你看着点,我和辛夷回房去。” 父女俩回到客堂坐下来,白良杰看起来有些紧张,女儿这么郑重,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爸,国军很快就要战败了,以后就是解放军的天下了。我想安排你和妈去香港,或者英国,您看可以吗?” “解放军来了我们也不怕,我和你妈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和妈当然不会有什么,可我和靖之的身份特殊啊,你们会受到我和靖之的连累的。”白辛夷突然有些难过,声音哽咽下来:“我不想看到你和妈老了还要挂着牌子被人斗。” “辛夷,你别哭,我和你妈听你的。可我们不去英国,一个个都是大鼻子,说洋文,我们听不懂。我们去香港,虽然香港话我们也听不懂,可好歹是黑头发黄皮肤啊。”白良杰心软,就见不得孩子哭。 “妈呢,也会同意吗?” “你妈会同意的,小祺还在香港上学呢。到时候彦彦也去香港上大学,这样你妈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白良杰想到女儿女婿一家,问女儿:“那你和靖之呢?” “还不知道。”白辛夷只能实话实说。 或许会留在国内,公开他们的真实身份,或许去国外或者香港,又或者去台湾继续潜伏。以傅靖之的身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第109章 名单 征得了父母的同意, 白辛夷便开始着手准备去香港置业的计划。 父母年纪慢慢大了,她不想让他们再操劳。除了给父母买一栋小楼居住,她还要为父母买两间铺子用来出租。 在向傅靖之提出要为父母在香港买房买铺子, 让父母和几个弟弟移居香港时,傅靖之是诧异的。 “你怎么想到要让爸妈和小祺他们移居香港的?等全国解放了,他们生活在上海不是更好吗?” “我这不是担心吗,万一上面让咱们继续潜伏呢。如果咱们继续潜伏的话,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 会把他们当成国民党余孽的亲属, 对他们不友好。” 傅靖之有些不解地看着白辛夷:“照这个势头,国民党投降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都没有国民党了,我们还潜伏什么?” “谁知道呢, 就当我有备无患了。再说,就算我在香港买了房子和铺子也没事啊,就当我投资了。”白辛夷装作随意地说。 她总不能说以后国民党会逃到台湾,中国还会有十年运动吧? 傅靖之心思缜密,对白辛夷的说辞自然是不信的。可他一向宠妻, 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支持了她的决定。 不但如此, 还主动提出了帮忙:“我有一个在德国认识的朋友,他现在在香港, 我找他帮忙买楼买铺子, 省得你两眼一抹黑的在那找了。” “你那个朋友靠得住吗?” “放心吧,我给我亲爱的妻子和岳父岳母做事, 当然找靠得住的人了。”傅靖之趁机表白。 白辛夷嗔了他一眼:“讨厌, 越老越没正形了。” “我怎么老了, 没听过男人三十一枝花吗?”傅靖之颇有些不服气地说:“也就是你说我老,我们司令部的那些女秘书都恨不能往我身上扑。” “好你个傅靖之,你居然敢给我招蜂引蝶!”白辛夷立刻泼妇上线,一把揪住了傅靖之的耳朵,用力一拧。 “疼疼,老婆快放手!”傅靖之立刻讨饶:“你老嫌弃我老,我这不是心里不舒服,故意刺激你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那些女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傅靖之本来还想说,秘书室的主任于丽娜以前可没少勾搭他,故意倒在他身上,被他躲开了,现在哪还敢说。 “我哪是真的嫌你老,我是故意逗你的。再说,就算你老了,也是个帅大叔。”白辛夷松开了手,她何尝不知道有女人想对傅靖之投怀送抱。 傅靖之出身显贵,本人又身居高位,外形也是一等一的好,哪怕他已经三十七八岁了,照样光彩依旧,引得女人为他折腰。 但她知道,他是个自律的人,又满心想着民族大业,还有生理和心理洁癖,不然也不会快三十了还是个处男。因此,她并不担心他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她表现出吃醋嫉妒,纯粹是满足他的虚荣心。夫妻之间,还是要时不时地制造出一点小情趣小浪漫的。 夫妻俩达成了共识,由傅靖之的朋友出面,帮白家人在香港置业。 傅靖之的朋友在香港住了很多年,对香港相当熟悉。有他帮忙,白辛夷省了不少心。 最后,白辛夷为父母买了一栋带院子的两层小楼,又在繁华地段买了三套公寓给三个弟弟,还买了几间铺子留着出租。 这时候的香港远没有上海发达,甚至还没有天津洋气,房价自然也比上海低。白辛夷买这么多楼屋和铺子,只花了三根大黄鱼。 这些金条是她当年营救苏皖时,江云琛的父亲江仲年送给她的。当时,江仲年为了营救儿子儿媳,几乎把全部身家都给了白辛夷。 白辛夷成功地将苏皖和江云琛营救出来后,就把江家纺织厂的股份和一些房产商铺以及一箱子金条全部还给了江仲年。 可江仲年说什么都要将家产分给白辛夷一半,白辛夷没办法,只好象征性地收了他几根大黄鱼。 傅玉湘给她和傅靖之的金条,都被她和傅靖之用来买战略物资和药品送给组织了。 等白辛夷为父母在香港置办好家业的时候,平津会战已经进入了尾声,以国民党军队的全面失败告终。 辽西会战、徐蚌会战和平津会战三大战役,让国民党军队的主力部队几乎丧失殆尽。 解放战争进入了尾声,解放军乘胜追击,一座座城市相继解放。 很快,“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口号,又响彻了大江南北。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场上,向国民党残余部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双方将士在前线交战,后方的谍战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国民党不甘心遭受失败,除了在前线做垂死挣扎外,也开始着手在各大重要城市部署大量特务。 上海作为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不光是中国最重要的金融、经济中心,在全亚洲也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更是被部署了大量特务和各种特务组织。 潜伏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中G地下党员,在执行获取稽查处特务的名单和履历的任务时遭叛徒出卖被捕。于是,获取稽查处特务名单和履历的任务,就落到了傅靖之身上。 白辛夷和傅靖之接到的任务就是,得到国民党稽查处在上海的特务名单。 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名义上管理着战时上海的治安,可是下属的稽查处其真正的直属领导是国民党的特务机构,也就是前身是军统的保密局。 傅靖之作为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最高长官,平时却不直接插手稽查处的工作。如今想得到潜伏的特务名单,难度可想而知。 “靖之,你有眉目了吗?”白辛夷看着眉头紧锁的丈夫,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在她眼里,傅靖之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十几岁就跟着父亲上战场历练的傅靖之,无论是再大的事,都会泰然处之,可以说是泰山压顶不弯腰。 白辛夷头一次见傅靖之发愁,可见他要完成的任务有多艰巨。 “有点眉目了,只是………”傅靖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白辛夷解释。 “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想了想,这件事只能从于丽娜身上下手。她是机要室主任,管着资料文件室的钥匙。只是……” “只是她对你有意思,想对你投怀送抱。”白辛夷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白辛夷揶揄地看着傅靖之:“咳,我以为多大事呢。不就是牺牲一下色相吗,你至于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吗?我见过那个于丽娜,肤白貌美,风骚入骨,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的,扭得人骨头都酥了。她要是真对你投怀送抱,你也不吃亏。” “白辛夷!”傅靖之有些气恼地看着白辛夷:“你还是个共产主义战士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作为一个共产主义战士,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获取情报?” “生气了?”白辛夷好笑地看着炸毛的傅靖之,“逗你的,我还能不知道吗,想获取情报,方法多的是。比如灌醉她,或者药倒她,把她身上的钥匙印下来。” “懒得理你!”傅靖之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还真生气了?”白辛夷抱着傅靖之的胳膊轻轻摇晃,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达令,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傅靖之轻笑出声,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要想好,大让小,谁让你比我大呢。” 白辛夷哄好了人,开始说正事,“那个于丽娜看着人畜无害,只知道吃喝玩乐,实则心思深沉,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刚才想说的也是这个,于丽娜要比想象中的难对付的多,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白辛夷担忧地看着傅靖之:“那你小心些,不要暴露自己。” 南京失手,国民党垂死挣扎,上海滩每天都在上演最后的疯狂,最近已经有多个地下党员被捕了。 “别担心,我会注意的,我还想和你白头偕老呢。”傅靖之看着妻子眼中藏不住的担忧,心里很感动。 “记着你说的话,要和我白头偕老。” “为了咱们以后能白头偕老,所以,你现在需要挠花我的脸。” “什么?”白辛夷莫名其妙地看着傅靖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靖之抿唇微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白辛夷,也不说话,像是在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白辛夷没有让他失望,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是想打消于丽娜的疑虑,让她放心地接近你,从而从她身上拿到文件室的钥匙。因为按照你的性格,以前对她是不假辞色的。现在突然接近她,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聪明,不愧是我傅靖之的老婆。” “可我下不去手啊!”白辛夷看着傅靖之这张比明星还帅的俊脸,实在是下不去手。 何况,这还是她的丈夫,相爱十几年,结婚八年,相濡以沫的丈夫。 “你不是挺勇敢的吗,杀鬼子汉奸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让你挠一下我的脸,怎么就畏畏缩缩的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我的爱人,我当然下不去手了。” 傅靖之被她那句“我的爱人”愉悦到了,心里美滋滋的。 可还是肃着一张脸说:“快点,别磨蹭了,为了逼真,就得你亲自来挠,我自己挠的不行。” “好吧!”白辛夷不再纠结,伸出右手,照着傅靖之那张英俊的脸,伸出了魔爪。 第110章 军统一枝花 次日一早, 傅靖之顶着一张宛如鸡挠似的脸,阴沉沉地走进了警备司令部的大楼。本就冷峻的脸庞,更加的冰冷骇人。 有下属刚要恭敬地和他打招呼, 在看到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时,立刻闭了嘴。 有几个胆大的互视了一眼后,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和幸灾乐祸。 更有人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被傅靖之一记犀利的眼神看过去后, 吓得猛一哆嗦, 立刻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天已经开始热了,长官的衬衣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还有脸上的胶布,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如果他们猜得没错, 长官这是和夫人干架了,而且还很激烈。 都说长官怕老婆,看来是真的。想到阎罗王一样的长官,也和他们一样被老婆挠花脸,下属们就觉得心理平衡了。 傅靖之阴沉着脸到了司令办公室, 将公文包和军帽重重地往桌上一扔,坐在真皮椅上生闷气。 女秘书战战兢兢地将一摞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傅司令, 广州来电,让您尽快回复。” “谁让你没敲门就进来的?”傅靖之声音低沉冰冷, 脸上带着愠怒:“你入职时接受的培训都喂狗了吗?” “司……司令, 门是敞着的,我敲门了, 您没说话, 我以为………”女秘书吓得脸都白了, 带着哭音说。 “你以为?”傅靖之打断了女秘书的话,整个人充满了一股戾气:“你还以为你能胜任这个司令呢,那我是不是要把这个司令让给你当啊?” “司令,属下不敢。”这下,女秘书是真的哭了。 长官这话太诛心了,什么司令让给她当?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不过一个小秘书,哪里承受得起。 “唉吆喂,这才几天没见,老大就挂彩了。”正当女秘书宛如受刑一般站在那一动不敢动时,久不露面的陈盛进来了,上来就调侃傅靖之不说,还很怜香惜玉地说:“老大,你怎么越老越不近人情了,瞧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说着,还在身后冲女秘书摆了摆手。 女秘书如蒙大赦,冲陈盛鞠了个躬:“谢谢陈队长。” 见女秘书仓皇逃离,傅靖之抓起桌上的笔筒,朝着陈盛砸了过去:“滚!” “属下可不会滚,要不,长官教属下滚一个?”陈盛敏捷地接住了笔筒,嬉皮笑脸地看着傅靖之。 “陈盛,你是不是太闲了,要不要我把你调去巡街去?” “长官,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陈盛见好就收:“我找长官有事。” 再说女秘书,哭着离开司令办公室回到秘书处后,立刻被大家围住了。一群人叽叽喳喳,非常好奇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清楚司令的脸了吗?真是挠的吗?” “还用问吗,一看就是挠的啊,有些地方用胶布扒上,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司令夫人太猛了吧,居然敢挠司令那个活阎王?” “你懂什么,那是司令让着夫人。不然,以司令的手段,会怕一个小女人?” “什么小女人,司令夫人是巾帼不让须眉。夫人当年可是搞刺杀的高手,死在她手里的汉奸和日本人数不清。” “原来司令和咱们一样,也是会被老婆挠的。” “不是说司令和夫人很恩爱吗,从来没红过脸,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说不定人家是夫妻情趣呢?” “什么夫妻情绪,你没见司令那脸黑的,一看就气得不轻。” “就是,李秘书这么负责,这么谨小慎微,都被司令骂哭了。要不是陈队长来了,司令还不定要发多大的火呢。”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都很同情李秘书。 做傅司令的秘书太难了,连李秘书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谁不知道李秘书是秘书处工作最认真,为人最正派的姑娘,不然也做不了司令的秘书。 以前有女秘书想□□司令,都被司令发配到下面去了。李秘书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她作风正派,对司令没有非分之想。 *** 不到一上午,傅司令被夫人抓花脸的事,不但传遍了警备司令部,就连隔壁的稽查处也知道了。 稽查处机要室的主任于丽娜正在办公室里喝茶,手下的一个小秘书非常有眼色地和她说了这件事。 “于主任,司令部都传遍了,傅司令被夫人抓花了脸。”小秘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于丽娜的脸色,见她眼睛一亮,立刻眉飞色舞地接着说:“这司令夫人也太泼辣了,比市井泼妇还厉害,一点面子也不给司令留。你是没看见,司令一张脸都不能看了,尤其是右脸,从眼睛下面到脖子,几条指甲印,胶布都盖不住。” 于丽娜极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轻斥小秘书:“你可别瞎说,谁不知道傅司令和夫人感情好,结婚快十年了依然恩爱如初,傅夫人说不定是和傅司令闹着玩呢。” 小秘书心里暗暗不屑,觉得于丽娜装,但嘴上却说:“这年月,哪有什么恩爱如初,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就傅司令这出身,长相和地位,整天对着一张脸能不腻?” “我见过傅夫人,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跟二八少女似的美丽动人,我要是傅司令,肯定不腻。”于丽娜言不由衷地说。 小秘书恭维于丽娜:“长得再美,没有灵魂也不吸引人。哪像于主任,不光长得美,身材好,还有浓浓的女人味。别说男人了,我一个女人都被于主任迷住了。” “瞧你这小嘴,和真会说。你这么恭维我,想要什么好处?”于丽娜睨了小秘书一眼,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充满了风情。 小秘书很上道地说:“人家是实话实说好不啦。” “后天市政府有个酒会,我给你弄一张入场券。你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可以遇到什么贵人。” “谢谢于主任,您真是人美心善。”小秘书心花怒放,赞美于丽娜的话真诚了很多。 于丽娜的心开始荡漾起来,再也没有心情搭理小秘书。她挥了挥手,让小秘书出去了。 等小秘书离开,于丽娜猛灌了几口茶,才勉强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拿起桌上的镜子,对着镜子对影自怜。 论长相,她和姓白的女人不相上下。论身材,她前凸后翘,丰乳肥臀,而姓白的女人却跟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一样那样纤细。至于风情,姓白的女人更是和她没法比。 谁知,傅靖之却对她的示好从不假以辞色。有几次,她都投怀送抱了,他居然还能无动于衷,一副对她不屑一顾的模样。 想她于丽娜,被称为军统之花,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要她愿意,没有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结果却在傅靖之这个男人面前折戟,让她非常恼火。 现在,机会来了,傅靖之和姓白的女人感情出现了裂痕。她一定要趁此机会拿下傅靖之,让他彻底迷上她,心甘情愿地做她的裙下之臣。 于丽娜跃跃欲试,恨不能现在就跑到傅靖之的面前。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就这么急吼吼的冲上去,她得表现的矜持些,不能显得太刻意了。 于丽娜忍了大半天,机会终于来了。 下午临近下班时,小秘书来找她,告诉她一个令她非常高兴的消息。 傅司令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和夫人在电话里就吵起来了,声音大的一层楼都能听见。至于吵架内容,也非常狗血。 因为傅司令身上出现了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又解释不清,司令夫人就打翻了醋坛子,不但大喊大叫地发疯,挠花了司令的脸,还跟防贼似的,司令还没下班呢,就逼着司令赶紧回家。司令不愿意回家,两人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司令把电话机都摔了。 小秘书带来的消息让于丽娜欢喜雀跃,她给了小秘书一盒比利时的巧克力后,将人打发走了。 现在正是傅靖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拿下傅靖之。 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又往身上喷了些法国香水,于丽娜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抛媚眼的动作。 凤眼迷人,烈焰红唇,再加上丰满性感的身材,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住她的攻势。 想到傅靖之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矜贵的面容,于丽娜心里一阵悸动,血液都在沸腾。 等处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于丽娜脱下了制服,换上了一件做工精致的旗袍,抓着手包,袅袅婷婷地出了门。临走前,将资料室的钥匙放进了手包里。 资料档案室是机要重地,只有她一个人有钥匙。她谁都信不过,钥匙只有放在她自己身上才放心。 等于丽娜扭着丰满挺翘的臀部走到隔壁的司令部时,整个司令部大楼的人几乎快要走完了,只剩下秘书处的一个男秘书,尽心尽责地守在秘书处,等傅司令离开后再下班。 于丽娜没把这个男秘书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往司令办公室走。路过秘书处时,目不斜视。 办公室里,傅靖之听到一阵“当当当”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嘴角轻勾。 第111章 行动 于丽娜看着一地的狼藉, 再看到傅靖之脸上胶布都盖不住的抓痕,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了心头。 凭什么她放在心上却得不到的男人,被一个泼妇欺辱成这样。 可还没等她开口说一句心疼和安慰的话, 就听男人不悦地说:“你来干什么?是来看笑话的吗?出去!” 于丽娜上来就被男人劈头盖脸的一顿呵斥,心里委屈极了。一双充满风情的凤眼很快就氤氲起了水雾,晶莹的泪珠说掉不掉,看上去分外的惹人怜爱。 “你好没良心,人家听说你差点破相, 好心来看你, 还给你带来了上好的药膏,你却这样对人家, 真的好伤人。”于丽娜声音柔媚,典型的吴侬软语, 再配上似嗔非嗔的神情,一般男人对上了,只怕是骨头都要酥了。 可很显然,傅靖之不是一般男人。于丽娜的这副做派显然是对牛弹琴。 见傅靖之眉头紧锁,面色冰冷, 于丽娜有些颓败。 但想到现在正是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如果这时候不抓住机会, 等他们夫妻和好了以后,只怕是更难得到他了。 于丽娜含在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一颗一颗顺着姣好的脸庞滚落下来, “靖之,听说你差点破相, 我好心疼。你出身高贵, 玉树临风, 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白辛夷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德,才能嫁给你。可她却不知道珍惜,不顾你司令的面子,将你抓成这样,她真的好过分,她想过你男人的尊严吗?” “我用不着你同情,”傅靖之原本清冷的眸子有了些许的温度,但声音依然冰冷:“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没关系。还有,请叫我傅司令。” “我偏不,靖之,靖之,靖之。”于丽娜嗲声嗲气又带着几分任性地冲傅靖之娇吼,快三十岁的女人了,竟流露出一丝少女的娇憨。 她一向敏锐,傅靖之眼中流泻出的一丝松动,虽然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那就意味着,他那颗坚硬的心,已经被她软化了。 而傅靖之也觉得差不多了,便没有再继续沉着脸,而是无奈地说:“你回去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要回家了,七七和虎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傅靖之说着,起身抓起了桌上的公文包和车钥匙,迈步就要离开。 却被于丽娜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带着怀念说:“靖之,你知道吗,我十年前就喜欢你了。” 傅靖之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掰开于丽娜的手,转过身,淡淡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很爱我的太太,也爱我的女儿和儿子。今天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你可以走了。” “我不!”于丽娜尖叫一声,一头钻进了傅靖之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抬起一双媚眼,仰头看着他:“靖之,你敢说,你心里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傅靖之眼中有一丝的动容,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语气淡漠地说:“没有!” “你说谎!”傅靖之的反应鼓励了于丽娜,她紧紧地盯着傅靖之的眼睛,媚眼如丝:“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我……”傅靖之眼神躲闪:“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我只爱我的太太。” “你好讨厌,口是心非。”于丽娜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一双凤眼顾盼生辉,“她有什么好的,身材跟没长开的小姑娘似的,脾气也不好,一点都不懂得怎么爱你。你这么好的男人,她凭什么不珍惜你?如果我是她,一定好好爱你,珍惜你。” 于丽娜轻轻摩挲着傅靖之脸上的伤痕,声音娇柔:“十年前,我才十九岁,从军统培训班结业来到上海,第一次见到了你,当时我就心动了。有人说你是汉奸,可我怎么都不相信。这么好看,高贵,像神祇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汉奸呢?” “我倒是要谢谢你的信任了。”傅靖之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于丽娜大受鼓舞,她娇气地蹭了蹭傅靖之的胸膛,“人家一直都相信你的,可你却一点好脸都不给人家。你但凡给我点好脸,我都不会嫁给那个窝囊废,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对不起,可我不能给你回应,我那时候已经有了辛夷。”傅靖之遏制着心中翻腾的不适感,一只手将于丽娜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一只手拉开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包。 “现在也不晚啊,只要我们之间有情,不必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于丽娜被傅靖之紧按在胸口,心情非常愉悦。 他们已经亲密拥抱了,更进一步的亲热还会远吗? “我不能做对不起辛夷的事,她脾气不好,要是知道我对不起她,她会玉石俱焚的。” “她凭什么啊?”于丽娜猛地挣开傅靖之的桎梏,仰头看着他,声音尖利:“你堂堂一个司令,出身高贵,还怕她一个小市民的女儿?我就要和你在一起,看她能怎么样?” 说着,还赌气一般,双手捧住傅靖之的脸,踮起脚尖,就要吻上去。 傅靖之被于丽娜身上那股香水味混合着体味的味道熏得差点作呕,他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她:“于女士,请你自重!” “靖之,你?”于丽娜难以置信地看着傅靖之,明明刚才还紧紧相拥的人,怎么变脸如此快? 傅靖之轻抚了下裤兜里的印模,嘴角微不可察地轻扯了下,声音冰冷:“我傅靖之再不堪,也不会吃窝边草,你还是赶紧走吧。今天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我走!”于丽娜咬咬牙,抓起桌上的手包,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不甘地走了。 她是不会放弃的,傅靖之想逃出她的手心,绝无可能。只要是她看中的猎物,就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见于丽娜离开,傅靖之紧绷的一根弦这才松了下来,他从裤兜里掏出拓上了档案室钥匙的印模,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拉上拉链。 于丽娜残留的香水味还未散尽,傅靖之嫌弃地皱了皱眉。 想到家里还有妻子和儿女等着他,傅靖之的心情好了起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归心似箭,等他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和两个孩子正在吃饭。 七七听到了汽车声。立刻放下了筷子,从餐厅“登登登”地跑到了客厅门口,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了傅靖之的脚下:“爸爸,换鞋。” 傅靖之的心都要化了,伸出手想要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缩回了手。 “七七,妈妈呢?”傅靖之习惯性地问。 “妈妈和弟弟在吃饭,妈妈说爸爸今天不回来吃饭,让我们先吃了。” 这时,白辛夷走了过来,探究地看着傅靖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吗?”傅靖之有些哀怨地看着妻子:“怎么,你希望我很晚回来吗?” 白辛夷白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你爱多晚回来就多晚回来,你不回来才好呢。” “我要真不BBZL回来,你不担心?”傅靖之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你就不担心你男人被别的女人祸害了?” 白辛夷跟被开水烫了一样,蹭地退后一步,嫌弃道:“你离我远点,熏死人了!” 这于丽娜到底喷了多少香水,连傅靖之身上都是一股子香水味。 想到“上面香喷喷,下面臭烘烘”这个传言,白辛夷充满恶趣味地上下打量着傅靖之,“噗”地一笑:“你不会真的被‘玷污’了吧?那我可得好好给你消消毒,免得你把病毒带回家。” “白辛夷!”傅靖之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辛夷见人炸了毛,没敢再继续挤兑他,很识相地闭了嘴,让他去换衣服吃饭。 吃过晚饭,两个孩子被张妈带着去花园玩,白辛夷才有机会和傅靖之单独待在一起。 “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白辛夷冲过澡,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傅靖之。 傅靖之也洗过了澡,穿着睡袍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言抬起头:“有惊无险,一会我把钥匙配出来。” “这就好,也不枉你牺牲色相了。”白辛夷坐在傅靖之的身旁,故意逗他。 “你还说,我为了革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得好好安抚一下我这颗饱受摧残的心灵。”傅靖之将脑袋枕在白辛夷的肩膀上,活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白辛夷有些好奇:“哎,于丽娜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上面香喷喷,下面……?” “你什么意思?”傅靖之忽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瞪着她:“我怎么知道她下面是不是臭烘烘的,我和她什么也没干。” 白辛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知道你冰清玉洁,忠贞不屈,和她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她明明很漂亮啊,看起来也干干净净的。” “干净?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脏死了。香水味混合着体味,差点没把我熏吐了。” “那是你龟毛,你这种大洁癖,看谁不脏啊,也就是我能受得了你。”白辛夷自己虽然也有点洁癖,但比起傅靖之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我就喜欢老婆身上的味道,让我洗洗鼻子。”傅靖之将头埋进她的脖颈,贪婪地嗅着。 妻子爱运动,每天都要打上一个小时的拳,身体健康,身上清清爽爽的,非常好闻。闻惯了妻子身上自然的馨香,他非常反感那些脂粉香。 白辛夷被他弄得脖子有些痒,很没出息地软了声音:“天天闻,还没闻够啊!” “不够,永远都不够。”傅靖之小声呢喃。 在妻子的脖颈磨了好一会,在她发出一阵愉悦的低吟后,傅靖之吻住了她。 两人吻了很久,在白辛夷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傅靖之松开了她的嘴巴。又从她纤细洁白的脖子开始,一路向下吻去。 最近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亲热了,白辛夷被傅靖之撩拨得早就把持不住了,反身骑在了他的身上,做了主导。 *** 夜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敏捷地避开了巡逻的巡警,翻墙进入了一道院墙。轻松落地后,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后,这才打开了一栋小楼的大门。 为了减轻声音,也为了不留下痕迹,傅靖之今天穿了一双布鞋,还戴了一副白手套。他没敢开手电筒,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稽查处是一栋二层小楼,档案室在二楼。稽查处的大门钥匙他早就有了,档案室的钥匙是他昨天晚上配出来的。 到了档案室门口,傅靖之观察了一下情况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鼓捣了一会儿,终于打开了房门。 傅靖之轻吁了一口气,打开小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撬开了抽屉的锁。 抽屉里满满的都是文件,傅靖之翻找了一会儿,从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文件。 他迅速地拿出微型照相机,一边翻阅,一边“咔咔咔”地拍照。 拍完最后一页,他正要将文件放好,忽然听到了一阵“当当当”的高跟鞋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傅靖之来不及收拾这些文件,几步走到了门口,躲在了门后面。 很快,就听脚步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一阵扭动锁孔的声音。 傅靖之屏住了呼吸,待人走进屋子,想要拉开门口的灯绳时,伸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呃……呃……”于丽娜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 巨大的恐惧向她袭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大晚上的潜入档案室,目的昭然若揭。 她后悔了。她为什么非要不放心,突发奇想地过来取走文件? “先生,求……求…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马上就走。”于丽娜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拼命地哀求道。 一股熟悉的气息钻进她的弊端。她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可她不敢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挑破了对方的身份,那她只有死路一条。她只有装不知道,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所希望的发展。就听男人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第112章 正文完 傅靖之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深夜了。 白辛夷因为担心他的安危睡不着,正坐在卧房的小客厅内焦急等待。此时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忽地一下站起身, 抬脚就往外走。 当她看到那个高大沉稳的男人时,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还没睡?”傅靖之看到妻子眼中的担忧,心里柔软极了。 这些年,他们不光是相濡以沫、亲密无间的爱人,更是肝胆相照的战友。有多少次, 他们相互扶持, 互相鼓励,战胜凶狠狡诈的敌人。 “没出什么事吧?”白辛夷压低了声音问。多年养成的习惯, 即使在自己家里,他们在谈论一件重要的事情时, 也会小心翼翼。 “出了点事情,但解决了。”傅靖之一边上楼一边说。 想要抚上白辛夷的手,又缩了回来:“我的手脏,我先去洗洗。” “你去吧,水都烧好了, 换洗衣服也给你拿好了。” 傅靖之应了一声“好”,立刻去了洗浴室。等他换下身上穿的衣服和鞋袜, 白辛夷立马拿去销毁了。 待傅靖之洗浴好,穿着浴袍出来的时候, 白辛夷正靠着床头等着他。 “出了什么事?”白辛夷的直觉告诉她, 事情绝不是傅靖之轻描淡写的那样,只是出了点事。 傅靖之上了床, 揽住她的肩, 有些疲惫地说:“我刚拿到名单, 还没收拾好,于丽娜突然来了,我只能将她灭了口。” 白辛夷一听,忽地坐起:“尸体处理好了吗?” “我先将她的尸体拖进了锅炉房,就去找了老李。你放心,老李会处理的。” “那就好!”白辛夷松了口气。老李是傅靖之在警备司令部的下属,和傅靖之是过命的交情,绝对忠诚。其表面身份是司令部的杂工,隐秘身份是傅靖之的通信员。 白辛夷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地问:“于丽娜突然失踪,他们会不会警觉?” “上面都乱套了,谁还会在意一个机要室主任。”傅靖之不在意地说。 “也是。”白辛夷彻底放了心,问道:“广州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撤到台湾?” “具体日期没说,估计要不了多久。南京已经解放了,国军哪怕再负隅顽抗,也改变不了失败的结局。解放军拿下上海,是迟早的事。” 白辛夷想了想,说道:“上级到现在也没通知咱们,要不要随着国民党一起撤到台湾继续潜伏。” “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是继续潜伏,还是留在上海,咱们都会服从组织安排。”傅靖之打了个哈欠。 见傅靖之面露疲色,白辛夷立刻关掉了床头灯:“睡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和傅靖之预料的一样,于丽娜的失踪,连个水花都没有。因为身为沪上交际花的于丽娜,平时就时不时的玩一次失踪。旁人还以为,她又撇下了家里的窝囊废丈夫,和哪个男人出去逍遥了呢。 又过了几天,就在有人质疑于丽娜连续失踪几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上海战役打响了。上海的国民党守军焦头烂额,各个部门人心惶惶,谁还会过问一个小小的机要室主任的死活。 上海战役打得如火如荼,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国民党的败势已显。这时候,整个北方已经全部解放,华东只剩下了上海这座最重要的城市。 国共两党都心知肚明,上海解放是迟早的事。如果上海解放,国民党只能往南节节败退。而退守台湾,是国民党的唯一退路。 战事开打不过几天,上海滩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嗅到味道的国民党官员和家属纷纷逃离,一张到台湾的船票炒到了十两黄金。还有一些大佬和资本家也纷纷逃离上海,去往香港,台湾或海外。 而白辛夷和傅靖之,也在这个时候接到了上级的命令。鉴于他们夫妻在情报方面的杰出能力和地位,党组织决定让他们随着国民党撤离到台湾,继续潜伏。 接到命令,白辛夷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撤离在即,她抽空回了趟家。 现在的上海城秩序已经混乱,街上不见交通警察的踪影,轿车、黄包车、马车满载人和货物拥挤在十字路口,到处可闻人们的叫骂声。 白辛夷开着车,费了好大的劲才回到白家位于海格路的家。 白良杰和杨爱娣正准备去找白辛夷,见她来了,松了口气:“我和你妈正要去找你呢,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走,经常来买奶茶的王太太一家前几天就坐船去台湾了。” “靖之已经让人搞机票了,到时候,你们从龙华机场直飞启德机场。” “那你和靖之是要去台湾吗?以后,咱们是不是不能经常见面了?我要是想你和七七虎子怎么办?”杨爱娣说着,已经红了眼圈。 白辛夷心里也不是滋味,上前抱住她的手臂说:“妈,您别难过。台湾到香港挺近的,飞机还不到两个小时。您要是想我和孩子了,打个电话,我带着孩子就过去看您和爸。” “哪能动不动就坐飞机啊?”杨爱娣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好好的家说扔就扔了,我真舍不得。” 白良杰嗔了杨爱娣一眼,“你呀,就别拖辛夷的后腿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收拾东西,别误了行程。” 杨爱娣:“知道了,家里还有两麻袋金圆券,你赶紧去换成米,送给沈老师一家,省得浪费了。” “被褥炊具电器什么的都别带了,捡好的送给沈老师他们,剩下的送去棚户区,只带上钱和衣服就行。”白辛夷交待父母。 物价飞涨,金圆券形同废纸,一麻袋金圆券只能买半袋米,唯一保值的就是银元和金条。 白辛夷早就预料到今天,所以她在春节过后,就安排好了父母和弟弟们的后路。三个弟弟一人一套公寓,父母一栋独立的小别墅,再加几间商铺。这些,足够父母和弟弟们生活了。 “那咱们家的这栋小楼怎么办?”杨爱娣还是舍不得自家这栋小楼,这是他们一家这些年安身立命的东西啊。 “沈老师一家住在学校的宿舍也不宽敞,就把一楼给沈老师一家住。二楼和阁楼保持原状,谁住的还是谁住,就是不收房租了。”白辛夷知道以后的政策,这房子以后会重新分配。 既然以后重新分配,不如把一楼给沈老师一家住。 白良杰点头:“好,我这就找沈老师说一下,等我们搬走,就让他们一家搬过来。” 最后,白辛夷郑重交待父母:“我放在家里的一些字画和古董,你们一定要保存好。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文物,千万要保存好,等三十年后无偿捐给国家。” “好,你放心,我和你妈知道轻重,小祺小庭他们也会保护好这些文物的。”白良杰严肃地说。 “行,那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我还要去一趟七七爷爷那。”交待好父母,白辛夷立马告辞。 白辛夷开着车,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达傅家老宅。 一进院子,白辛夷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别墅前的空地上,摆了足有十几个大木箱子。方红和徐雅琴就跟鬼子进村似的,一个抱着清代的大花瓶,一个抱着碧绿的玉观音,急吼吼的往木箱子里装。 唯恐慢了一步,被别人下手了。 看见白辛夷进来,两人不见丝毫尴尬,和白辛夷匆匆打了个招呼后,继续往木箱子里装东西。 白辛夷看了下,发现没有特别有价值的文物,这才移开了视线。如果真有什么有价值的文物,她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带去国外。 白辛夷到会客厅时,傅靖生和傅靖民两兄弟正陪着傅玉湘黄美云说话,兄弟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见她进来,傅靖生立刻故作亲近地招呼道:“怎么就弟妹一个人过来了,靖之和两个孩子呢?” “大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靖之这个大忙人能和咱们这些无能的闲人一样吗?”傅靖民毫不留情地拆傅靖生的台。 被自己看不上的二弟拆台,傅靖生恼怒地瞪了傅靖民一眼,嘲讽道:“你自己无能别拉上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如正东一个二十岁的孩子稳重,难怪父亲把给你们的房产都写上正东的名字,还不是怕你们两口子败光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又能好得了多少,你们家的房产不也都写了正南和正北的名字?”傅靖民反唇相讥。 傅靖生嗤笑一声:“那也比你们强,我名下好歹有一套房产,我们两口子不用担心被儿子赶出去。” “正东孝顺,才不会把我们两口子赶出去呢。再说,还有西棠呢,我们西棠可孝顺了,从小就孝顺。” “再孝顺,也是个姑娘,等出了嫁………”眼看着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过分,傅玉湘脸都黑了,重重地一拍沙发的扶手:“都给我闭嘴,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一个48,一个46,都快50的人了,也不怕在自己的弟妹面前丢脸。你们要是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傅玉湘积威甚重,兄弟俩吓得一哆嗦,立马不吭声了。 停了一会儿,傅靖生才小心翼翼地问:“父亲母亲真不和我们一起去瑞士吗?正南正北兄弟俩还想孝顺爷爷奶奶呢。” 傅靖民一听大哥的话,也不甘落后:“是啊父亲,瑞士环境好,富裕,又是中立国,不用担心以后会有战争,您和母亲还是跟我们去瑞士吧。” “不去,七七和虎子去哪,我和你母亲就去哪。” 傅靖民不高兴了:“父亲,您太偏心了,都是孙子孙女,您凭什么只关心七七和虎子?” “我偏心?我这辈子挣下的家业,几乎都给了你们兄弟俩,靖之得到的不及你们的十分之一。我和你母亲这辈子亏欠靖之太多了,他十几岁就跟着我走南闯北,跟着小兵一起吃睡,从小到大没享受过一天公子哥的生活。我老了,没什么用了。现在,我这把老骨头只想看顾着靖之一些。再说,我把仅剩的财产也都分给了你们两家,靖之什么都没落到,这些还不够吗?” 说着,傅玉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兄弟俩一眼:“我不指望你们创业,你们倒是能守业啊。可你们呢,除了败家,还有什么本事?你们但凡争点气,我能把财产放在正南正东他们名下吗?还不是怕你们败光了家业,以后老无所依。” 年轻时顾着打天下,没有时间过问两个儿子。黄美云这个继母不敢过多地管教他们,导致他们长歪了。他痛定思痛,把孙子孙女的教育抓在了手里,没有让他们这不成器的父母干预。 孙子孙女被他教育的很好,也很有担当,把财产交给他们,他很放心。 在傅玉湘教训两个儿子的时候,白辛夷和黄美云始终没说话,只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等傅玉湘这边教训好了兄弟俩,那边的妯娌俩也把东西扒拉干净了。除了带不走的大件和老两口用的东西,什么值钱的摆件,留声机,钟表等,都被两家瓜分干净了。 最后剩下的两箱子金条,一家分了一箱。 待那两对夫妻离开,黄美云看着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屋子,心里一阵酸涩。 “老爷,你把东西都给了他们,一点都不给靖之他们留吗?同样是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他们又是房产,又是金条,靖之辛夷和七七虎子什么也没有,你的心太偏了。”黄美云落泪道。 傅玉湘瞥了老妻一眼淡淡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靖之有能力自己挣家业,不比他们两兄弟坐吃山空的强?” 要不是知道她的为人,他真的要怀疑她是故意要把两个继子养废了。 “我对不起靖之,我为了做个好继母,一直忽略他。那时候他才七岁,被靖民推下水,高烧不退,我怕靖民害怕伤心,硬是把他交给张妈照顾,彻底伤了他的心。”黄美云泣不成声。 她早就后悔了,后悔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对亲儿子不闻不问。她是做了一个好继母,可结果呢?继子继媳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一点不好就翻脸。到最后,孝顺她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媳。 “都过去了,靖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男人吃点苦,不是坏事。”白辛夷浅笑。 她不能替傅靖之说出原谅的话,也理解傅靖之对黄美云这个母亲一直无法亲近。有句话说得好,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些心伤了,再也无法复原。 “辛夷,我还留了最后一箱子金条,这五十根金条你给你父母十根,感谢他们为我们傅家生了个好儿媳。剩下四十根留给七七和虎子。至于你和靖之,我相信你们的能力。”傅玉湘无视哭哭啼啼的黄美云,和颜悦色地对白辛夷说。 白辛夷连忙推辞:“爸,我们不要,您和妈年纪大了,该是我们做儿女的孝顺你们才是,哪能再要你们的东西?这些东西,还是留着你们养老吧。我父母他们我已经安排好了,房子铺子都有,够他们生活的了。” “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傅玉湘说完,又对黄美云说:“你去和佣人们交待一下,给他们多发两个月的工钱。” 等黄美云出去,傅玉湘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趁着你妈不在,咱们长话短说。靖之要把七七和虎子交给我和你妈,让我们带着他们去香港或者国外,我不同意。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要是心里没鬼,怎么不把孩子带在身边?” “他没和我说这些啊?” “他是想先和我商量一下,如果我同意了,他再和你说。”傅玉湘叹了口气:“他是太爱这两个孩子了,关心则乱。你放心,我这个老头子在党内还是有几分面子在的。如果有一天,靖之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我护不住他,可保下你和七七虎子还是可以的。” “爸,谢谢您。”白辛夷哽咽了,被傅玉湘的拳拳爱子之心感动得落泪。 “谢什么,既然你叫我爸,就是我的孩子。我这辈子没有女儿,就把你当女儿一样疼。” “爸,谢谢您,能做您的儿媳妇真好。”白辛夷在心里承诺,余生,会将傅玉湘当成亲爸一样孝顺。 白辛夷是红着眼睛离开傅家老宅的,走的时候带走了十根金条。剩下的四十根金条先由傅玉湘保管,以后给七七和虎子。 经过短暂的考虑,白辛夷留给父母两根金条以备不时之需,其余的八根金条交给了上级。新中国百废待兴,正是用钱的时候。捐给国家,也算她报销国家了。 处理好这一切,也到他们撤退的日子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撤离上海的国民党官员和家属,坐军机飞去台湾。 白辛夷早就提前收拾好了行李,只带了衣物和一些方便携带的值钱东西,其余的日常用品全被她用车拉到了海格路的白家。让沈老师和那几家住客挑选后,其余的都被张叔送到了棚户区。 家里的佣人前几天就安置好了,白辛夷多发了他们一个月工资将人解散。张叔张妈舍不得离开傅靖之这个半主子半儿子,说什么都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台湾。 考虑到潜伏的危险性,傅靖之一开始没让张叔张妈跟着他,给他们在浙江老家买了房子,还给了他们养老钱。可张叔张妈死活不同意,说舍不得七七和虎子,还说傅靖之嫌弃他们老了,不中用了。 无奈之下,傅靖之只能妥协。 至于追随傅靖之二十年的陈盛,这次也和他们一起拖家带口撤到台湾继续潜伏。 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白辛夷的心里很是不舍和忐忑。前路漫漫,等待他们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踏上飞机的那一刻,白辛夷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她的身后,有伟大的国家。身边有傅玉湘这个胜似亲生父亲的长辈,有傅靖之这个患难与共的亲密爱人,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白辛夷问女儿和儿子:“七七,虎子,你们害怕吗?” 虎子眨着一双酷似傅靖之的瑞凤眼,充满童真的说:“我不怕,我长大了还要开飞机呢。” “我也不怕,因为我是勇敢的七七,像爸爸妈妈一样勇敢。”七七稚嫩的声音回响在机舱内,引来众人的侧目。 白辛夷和傅靖之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无所畏惧和坚定不移。